罗拔臣医生笑着对申元东说:“这位保母小姐真是可爱。”
申元东说:“她与我侄儿正好一对。”
“是吗?”医生讶异,“不过她与你讲话的时候,情深款款,像是喜欢你。”
申元东大吃一惊,“不,不。”
眼睛看向看护,希望求证,看护笑着点头,附和医生,申元东愣住。
他急急分辩:“她完全没有见过我。”
医生说:“坐好别动,接受注射。”
申元东颓然:“你误会了。”
医生看着他:“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不。”罗拔臣医生说:“你也非常喜欢保母小姐。”
申元东呆住,他缓缓低下头。
医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检查过后,与他讨论一些重要问题。
“你这个情况,进医院轮候叫我比较放心。”
申元东冷笑:“在护理病房一住好几个月,几个同病相怜的病人天天无所事事下棋读报,互相诉苦,等亲友来访,不,我已表明不愿过那样的生活。”
医生说:“我不会勉强你。”
申元东不出声,他仰卧在梳化上看牢天花板出神。
医生告辞。
他顺手取过案头一只米奇老鼠闹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闹钟小姐,在她出现之前,生活刻板了无生机,无论他怎样努力做一个普通人,他都不是一个普通人。
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元东也想过放弃,他听腻了一句话:“真是医学上的奇迹”,像一个古怪畸人,随时可以到马戏团演出。
幸亏有一份工作,叫他稍为分心,渐渐体力不足,看情况下学期已不能续约。
每一晚,他都不知会否在睡梦中悄悄离去,完全有心理准备,一切要说的话都放在最当眼的地方。
电话铃响了。
“吃了药没有?”
申元东答:“医生刚走。”
“怎么说?”
“谁高兴覆述他的话。”他笑,“听经天说,这次人人对他另眼相看。”
芝子轻轻说:“这个大孩子,不愁没有好女伴。”
第二天一早,芝子便听到大孩子欢呼:“走了,走了,他们今午全体会走。”
芝子啼笑皆非,“那么,你几时出发到南极?”
“呵,我决定留下来陪你。”
芝子温和地说:“经天,我在申宅打工,一点没有其他意思。”
他佯装大吃一惊:“昨天我们还是一对。”
芝子说:“我要到学校去一趟,不与你说笑了。”
女佣叫住她,与她商量菜式,芝子在厨房逗留了一会儿。
女佣对她说:“我辞工了。”
芝子意外,又不便置评。
“申家对我极好,可是这间屋子真闷,新工作是照顾一个婴儿,一定忙得透不过气来,但是我喜欢小孩,有趣、可爱,叫人忘忧。”
芝子黯然,她说得对。
“我已通知管家,替工很快会来报到。”
芝子点点头出门去。
她自车房取出脚踏车,自申宅驶出去,拐一个弯,就被一辆车子截住。
芝子警惕地退后。
“不要怕,是我。”
一个女子下车来,原来是新曼琦。
芝子更加预防,一言不发,留意她动静。
“可以借个地方说话吗?”
芝子大力摇头,表示不想与她对答,“我有事,对不起,先走一步。”
她飞快驶走脚踏车。
半途回头一看,见新曼琦没有追上来,才放下一半心。她最怕纠缠不休的人,世上一切事,有就有,没有算数,不用苦苦哀求。
芝子叹口气,到了校门,才觉得安全。
可是,新曼琦又迎上来。
噫,这女子像幽灵一样。
芝子停下脚步,看着她。
新曼琦说:“到图书馆说句话好吗?”
图书馆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是芝子维持缄默。
“你放心,我明天就要走了,我得到一笔钱,足够做点小生意,我会回到原居地,从头开始。”新曼琦说。
芝子点点头,表示代她高兴。
“我来见你,是向你道谢,照周律师说,申元东听了你劝告,才愿这样大方。”
芝子连忙摇手。
新曼琦说:“你不居功,很是难得,我的确曾是申元东的未婚妻。开头的时候,像你一样,我申请做他的护理员,那年,他第一次接受心脏移植手术,正在康复中。”
芝子在图书馆坐下来。
桌子上刻着“学而时习之”。
“我也来过这间申氏图书馆。”
芝子仍然不出声。
新曼琦看着她,“奇怪,你像哑巴一样。”
芝子不介意她嘲笑。
“他并没有像预期那样痊愈,是我不好,我不甘寂寞,我另外有朋友,对他不忠,他知道了,同我分手。”
芝子悄悄看邻座格言,原来是一句“人不知而不愠”。
新曼琦絮絮说下去:“我来告诉你一句:申元东疑心很重,你要小心。”
芝子站起来,打算结束谈话。
新曼琦说:“现在你得宠,你不会明白。”
芝子忽然轻轻说:“我只是申宅其中一名员工。”
新曼琦错愕,难道,她真的误会了?
她终于转头离去,把这里的故事告一段落,临走丢下一句:“有办法,谁会到申家讨钱。”
背影仍然窈窕,不愁没有新的开始。
芝子喃喃说:“再见珍重。”
这时,有人说:“我猜到你会在这里。”
她一转头,见是申经天,不禁受他乐观感染。
“来,我带你看飞行表演。”
“不,我得回去了。”
“‘不’小姐,”申经天笑说:“哪里还有事呢?长辈们已赴飞机场,管家工人随行,你放心好了。”
芝子从未看过飞机演习,于是点点头。
申经天把她载到空地,只见人头涌涌,玩具小贩与茶水档林立,像小型嘉年华会一样。
申经天先买了啤酒及热狗,又租了两张帆布椅,把一顶宽边草帽递给芝子。
这时,军用直升机已开始表演花式,观众喝彩,场面热闹。
螺旋桨轧轧声叫,芝子掩住双耳。
她在想:司机阿路负责接送,女佣今日辞职,厨子例假,她又在这里看热闹,申元东一人在家?
芝子忽然不安。
她掏出警报器查看,安然无恙,但是心中忐忑的感觉有增无减。
芝子同申经天说:“我要回去看一看。”
申经天为天空中排成品字形飞过的喷射机着迷,掏出车匙交给她,“你用我的车子吧。”
“谢谢。”
他不忘说一句:“留不住你的心,也留不住你的人。”
芝子笑着摇摇他的手,他无奈地笑。
芝子驶着他的跑车回申宅,屋子里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走近地库,听见轻轻的音乐声,芝子又像有点放心,“元东。”她走过去,“元东?”
没有人应,芝子有第六感,她知道今日非与申元东见面不可,她试推一推门,没锁上,可是再推一下,鸏头有重物堵住,她再用一下力,看到门缝里有一只手。
芝子一颗心几乎由胸腔里跳出来,她慢慢把门推到尽头,侧着身子,自狭窄空间摄进地库。
原来堵住门的重物是申元东的身躯。
芝子耳畔“嗡”地一声,手脚不听使唤,四肢颤抖,一时间脑袋完全空白。
过了一会儿,意识渐渐回来,只知道要快,迟了来不及,她立刻打电话给罗拔臣医生,看护也很紧张,“医生在手术室,我马上替你叫救护车。”
这个时候,芝子才蹲下去看申元东。
他已经昏迷。
一只手捂住心房,很奇怪,手中像是握住一件东西。芝子轻轻拨开他的手,发觉那是一只小小扁平的金属盒子,像一只泵,他的胸腔肌肉裂开,却没有血液流出,那只泵显然被人硬生生从胸腔里扯出来。谁,谁这样残忍?
芝子受到惊吓,泪流满面。
申元东显然是受到袭击,倒地不起,用最后的力气挣扎到门口,想爬出去,可是力有不逮,昏倒在地。
这个根本没有脉搏的人现在不知还有没有呼吸?
芝子无助地蹲在他身边,忽然听到门铃响。
她正想出去开门,已听到救护车呜呜响号。
接着,有人走进来,“芝子,怎么一回事,大门虚掩着呢?”
芝子叫出来:“经天,快来这里。”
申经天一看,非常震惊,但嘴里却安慰芝子:“不怕,救护人员立刻赶到。”
他把芝子紧紧拥在怀中。
这时,数名急救人员已经冲进屋来。
“有没有移动伤者?”
“没有。”
“做得很好!医生已通知我们病人情况,请让开。”
他们一边把伤者抬上担架,一边做连串急救。
申经天拉着芝子一起上救护车,紧紧握住她的手。
芝子要到这个时候才看清楚申元东的面孔。
申元东神色平静地躺在担架上,但是脸色死灰,似无生命迹象,五官非常像申经天,叔侄几乎一般英俊。
不,他不是一个狰狞的科学怪人。
芝子又落下泪来。
申经天轻轻说:“这件事有可疑,他们已通知警方。”
芝子问:“你怎么来了?”
“你一走我忽然觉得不安,借了车子驶回来。”
“幸亏你赶来。”
“不,你做得很好。”
罗拔臣医生在急救室门外等候,不发一言,立刻把申元东带进去。
芝子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走到大门外,拨电话通知管家。
陆管家急问:“医生怎么说?”
“报告还没有出来。”
“我们在候机室,你等等,我与申先生商量过才覆你。”
芝子十分错愕,还要商量?人既然还在陆地上,就可以立刻赶来医院。
芝子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等。
终于,答覆来了:“他们决定飞往巴黎,叫我回来照应,我立刻到医院来。”
芝子不相信双耳,震惊地垂下头来,原来,申元东与她一样,不折不扣是个孤儿。
这时,申经天奔出来找芝子,“他情况危殆,但仍然生存,电子心脏的接触器仍在胸膛之内,信号扰乱,但未终止。”
芝子用手掩住面孔,这时,觉得双颊恢复知觉。
他俩回到候诊室,见到罗拔臣医生。
连医生都忍不住叹口气。
申经天问:“发生什么事?”
“有人不想他活下去。”
电光火石间,芝子想到一个人。
“警方已着手调查,推测是个熟人,室内没有搜掠痕迹,门窗亦无毁坏。”
“元东可有苏醒?”
“他可以示意,不愿说话。”
“可以进去看他吗?”
“一次一个人,逗留五分钟。”
芝子说:“经天,你先进去。”
申经天点点头。
罗拔臣医生看着芝子,“他们都听你话。”
芝子答:“我没有说什么呀。”
“这样更加难得。”
片刻,经天出来了,轮到芝子探访。
申元东睁开双眼,芝子趋向前去,微笑说:“元东,你好,我们终于见面了。”
她毫不避忌,握住他的双手。
病人瘦削的双颊泛红。
“你比我想像中年轻漂亮得多,与经天似两兄弟。”
他的嘴唇颤动一下,身上搭着的管子实在太多,他身不由主。
芝子又说:“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真是特别。”
看护示意时间到了。
芝子说:“稍后再来看你。”
她在候诊室见到陆管家。
她俩神情一般无奈。
陆管家喃喃说:“老人家不愿再受精神折磨也值得原谅,他们已经知道他有最好的医生照顾……”可是又觉得不能自圆其说,藉口无效。
“发生什么事?”管家问。
“我走开一会,有人来找他,起过纷争,有人愤怒中把他的人工心脏拉出。”芝子说。
管家受惊,“霍”一声站起来:“新曼琦!”
芝子不出声。
申经天在一旁说:“要问过小叔才可以肯定。”
管家苦笑,“他怎么会说出来。”
他们对申元东的性格都有了解,顿时沉默。
半晌,管家说:“经天,我有一个请求,你不如暂时搬来与小叔同住,多一个人照应。”
申经天有点犹疑,他崇尚自由,不喜束缚。
芝子说:“很快放你走。”
他笑了,“请别每晚十时叫我刷牙睡觉。”
芝子答:“明白。”
那天晚上,芝子没睡着,和衣躺在床上,申经天在她房外问:“可以进来聊几句吗?”
“请进。”
他穿着T恤短裤,“真不习惯这种时间在家。”
芝子微笑,“应该在哪鸏?”
“在俱乐部喝啤酒。”
“我以为你会说吊在悬崖的一只睡袋里。”
“你呢,你习惯穿衣服睡觉?”
芝子坦白地说:“在孤儿院长大,十多人睡一间房间,良莠不齐,从无安全感,只觉随时要逃命,所以都穿齐衣裤鞋袜,预备逃难。”
他不出声,内心恻然。
这样艰难的生活都没有影响她成为一个健康的人,真是难得。
“训练得我什么地方都住得。”
“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家。”
芝子微笑,“我也这样想。”
“今日多得你,救回小叔。”
芝子懊恼,“我根本不应走开,今日我受尽惊吓。”
“你需有心理准备,我们各安天命。”
“请改变话题。”
申经天微笑,“最近读过什么好书?”
“书目众多,眼花缭乱,只得挑热门书来读。”
“看过些什么电影?”
“许久没进戏院,一向不喜欢灯一熄漆黑一片与世界隔绝的感觉。”
“你有什么嗜好?”
“幻想,不必出门,不花分文。”
“可有尝试写作?”
“爱乱想不代表有创作能力。”
两个年轻人都笑起来。
“我去取啤酒来。”
芝子点点头。
芝子和经天坐在房内聊到深夜。
天亮,管家来唤人,看见申经天睡在地上,芝子靠在床上,两个人都轻微扯着鼻鼾。
她识趣地退出。
然后,管家在门上敲两下,“芝子,我们需去医院探访。”
芝子睁开双眼,跳起来,“是,马上下来。”
芝子一边推醒申经天,一边进浴室。
她淋浴更衣,立刻下楼,看到管家在吩咐女佣司机办事。
管家转过身子,“元东情况,危殆而稳定。”
跟着,经天也下来了,两个年轻人头发都湿漉漉。
他说:“我自己驾车。”
最爱自由的他才不会跟别人的车。
在车上陆管家说:“经天喜冒险,第一次?断腿是十岁那年暑假,他用滑板跳过栏杆,滚下楼梯,幸亏戴着头盔。”
芝子说:“听说这种性格得自遗传,长辈中不知有谁特别大胆?”
管家想一想,“是申家的太太公吧,百多年前离乡别井飘洋过海,到北美洲西岸发掘金矿。”
“可以追溯到那么远?”
“听说是一八四九年的事了,你说,是不是英勇大胆,据说满载而归。”
这时,申经天的跑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向他们招手。
管家自篮子取出三文治及热可可,“芝子,你的早餐。”
“陆太太,你对我真好。”
她却微笑,“我从未结婚,虽属中年,还是小姐呢。”
芝子忙说:“又讲错话,元东说得对,不开口最安全。”
管家笑笑。
到达医院,大家都静下来。
“芝子,你先进去。”
申元东精神比昨日好,看到芝子,有点盼望的神色。
芝子趋向前去,把耳朵附在他嘴边,想听他讲话。
他的呼吸呵到芝子耳畔:“替我走私鲟鱼子酱进来。”
芝子笑鸏点头,“还要什么?”
“威士忌加冰。”
“立刻去办。”
他叹一口气,伸出手来握住芝子的手。
芝子轻声问:“那天,谁来找你?”
他不回答。
“警方想知道是否有人想加害于你。”
他低声说:“屋里只我一个人,是我自己失手。”
他立意要包庇她。
“警示器没有响,是你关掉?”
“是,成日呜呜吵,多讨厌。”
这时看护进来,“病人需要休息,下午要做手术。”
芝子只得退出。
接着,申经天进去片刻就出来。
警务人员过来问经天:“他不愿透露那人是谁?”
“他说当时屋内只得他一个人。”
“你们提供的名字,我们已经调查过,那人已经离境。”
“是事发前还是事发后?”经天问。
“事发后三小时,因此嫌疑最大。”
申经天说:“小叔不肯说。”
警长无奈,“这件案子只好暂时搁置。”
管家说:“下午元东将做一项新手术,植入心跳记录及分析仪器,假使病人突然昏迷,可透过卫星定向系统测知病人所在地。”
申元东愈来愈像机械人了。
芝子说:“我有事出去一会儿。”
瞒不过陆管家的法眼,“可是替元东办事,他要什么?”
芝子笑,“我去做得了。”
申经天说:“我陪你。”
“你没有其他事?”
“有一个风帆比赛邀请我参加,因疏于练习,已经推却,下午如果没事,同你去室内爬山。”
“是那种垂直峭壁,一个个洞爬上去吧,很具挑战性。”
“有无兴趣?”
陆管家说:“你们且去松一松,这里有我。”
经天说:“手术完毕后通知我们。”
管家点头。
他拉起芝子手离去。
管家露出艳羡目光,她最向往两情相悦,男欢女爱,尤其是那么年轻漂亮合衬的一对年轻人。
她从未恋爱,亦不愿草草找个人结合,因此独身,但心底始终有个盼望。
她愿意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孤儿虽无家底,可是人品那样好,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边,芝子穿上安全带,学习攀爬峭壁,一步一步垂直爬上去,终于力尽,松手,堕下。
申经天在下边问:“可辛苦?”
“在社会往上爬,大概也是这个情况。”
申经天说:“不,肮脏得多。”
“你已经是天之骄子,怎么知道。”
他笑:“来,再试一次。”
这一次成绩比上次稍高几尺,芝子手脚酸软,再度放弃。
“一天之内做这么多已经很好。”
他们去买了鱼子酱及威士忌,冰放在小型冰桶里。
罗拔臣医生已自手术室出来。
“他暂时脱离险境。”
芝子进去看他,替他调酒,把吸管递到他嘴里。
他喝一口,长叹一声。
医生即使知道,也不会责怪,九死一生,喝口酒,算得什么。
他轻问:“是哪种威士忌?”
芝子回答:“皇室敬礼。”
元东微笑,“好酒。”
“你好好休息,我们去催医生让你尽快出院。”芝子说。
芝子把鱼子酱放进抽屉鸏。
“看护又要来催,我先出去。”
他点点头。
一行三人回家,只见一队五、六辆四驱车在门口等申经天。
“申,到什么地方去了?等你一个人呢,快!”
他犹豫一刻,呼啸一声,跳上同伴的车子,车队立刻驶走。
管家无奈,“你看,像匹野马。”
检查行车道上的红砖,都被压烂。
谁也管不住他。
那一日深夜,他回来了,“还没睡?”
衬衫上积着盐花,那是出了汗风乾,又再出汗,三蒸三晒的结果,面孔黝黑,可见玩得真正痛快。
芝子正在看书,“你精力百倍。”
分一点给他小叔就好。
他淋了浴用毛巾擦鸏头过来。
“天天都想见你,人们就是这样结婚的吧。”
“经天,结婚没有这样简单。”
“有多复杂呢?”
“在对方贫穷时、患病时也得斯守,这段日子可能长达大半生。”
申经天骇笑:“哗。”
“你以为生活永远花常好,月长圆吗?”
他笑笑,“咦,这盆花好香,小叔最喜欢它。”
“是,午夜梦回,鼻端一阵甜香,真不知置身何处。”
换了是别的女孩子,他早躺到她身边,但对于芝子,他有份特殊的尊重。
“晚了,去休息吧。”
他居然听话,乖乖出去。
芝子把书合上。
第二天她的闹钟先响。天已亮,才六点多一点点,她梳洗更衣到厨房吃早餐。
女佣正在做菜,看见芝子说:“元东想吃蒸蛋。”
“精神一定好多了。”
“是,又一次脱离险境。”
大家都无限感慨。
管家进来要了杯茶,“我已通知申先生说元东无恙。”
“那颗心,还需等到几时去呢?”
“可惜人人只得一个心脏,若有两个,一定乐意捐出。”
芝子说:“我已填妥捐赠卡。”
申经天下楼来,精神奕奕,手臂有擦伤痕鸏,可是一夜之间,已经结痂。
他说:“我的捐赠卡在这里。”他取出钱包。
陆管家笑,“难得你们不忌讳,与无儿无女的我想法相同,来,趁元东尚未回家,替他收拾一下地库。”
“医生说他最好搬到楼上住,空气流通,阳光充沛。”芝子说。
管家不出声。
半晌,经天说:“谁敢动他的东西?”
芝子答:“我,最多开除我。”
管家轻轻说:“楼上主人房连私人大露台及书房,面积同地库差不多,够用。”
“动手吧。”
“先去看看楼上。”
房间一推开,芝子看到一间小小私人会客室,然后才是书房,可通出露台,再进去,才是卧室、衣帽间及卫生间,面积起码千多平方尺。
打开露台门,看得到海景,阳光照进整个单位来。
“啊,环境这样开扬,一定要搬。”
“的确比幽暗的地库好得多,”管家笑,“最多捱骂,来,先搬床及办公桌。”
经天说:“我帮手,先斩后奏,还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会震怒。”
芝子摇头,“不会,经过这么多,不再会为小事动气。”
屋子里一共五个人,立刻帮申元东搬上两层楼。
芝子把家具抹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将书本照原来次序排列,报纸杂志软件全整理出来。
五个人努力几个钟头,全体挥汗。
“嘘,怪不得元东拒绝搬动,果然辛苦。”
“他不肯麻烦别人。”
“在地库住了多久?”
“八年了。”
“身外物也很多。”
芝子看着经天,“你的收藏更加丰富吧。”
管家说:“他?爬山脚踏车就三、四辆,没处放,索性挂在墙上,另外雪橇、冰曲棍球装备、降落伞、爬山绳、靴子……像体育用品店货仓。”
芝子轻轻说:“我只得一只皮箧。”
管家答:“已经足够,这样简约,令人羡慕。”
他们约罗拔臣医生来参观。
医生一进去,便喝声采,“谁的好主意?”
芝子笑,“是你呀,医生。”
医生很高兴,“一点不错,病人需要大量新鲜空气。”
他参观过浴室,看到大叠雪白毛巾,“很好,很好,出院后就住这里。”
芝子说:“我们等着捱骂。”
医生笑,“要骂先骂我。”
连申经天都佩服芝子机灵。
现在,把医生都拖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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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给你送花来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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