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视线3 第三章

  “于心,今天致远没来?”镇宇走进游泳池,刚好碰到于心跳完水,披着毛巾在转来转去,他贴在于心身后,把于心拥在怀中,想吓于心一跳。
  不过于心没有被吓着,他回头看到是镇宇,轻轻一下把他推开。
  “他有事。”于心停下来,对镇宇笑:“每次都问致远,你是来看我还是来看他?”
  “我也不知道。”镇宇乌黑的眼睛凝视于心,高深莫测的让于心看不出他的心。
  “镇宇,你来了?”一声欢呼,文易从水中钻出来,兴奋地跑到镇宇跟前,脸上有笑意,一点也不在意湿漉漉的身子。
  “又不是来看你!”镇宇笑容收敛,脸色一变,冷淡的说。
  “哦!”文易看了一眼于心,镇宇一定是来看于心的。
  致远、于心、冷翔、自己,这是文易所猜想镇宇心中的顺序。
  第二名与第四名的差距竟是这么的遥远。
  “我继续练习了。”文易咬了咬牙,压抑心中的难受,一言不发就走。
  文易有些变了,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他变的比较消极,比较不会为自己争取什么,因为他知道再怎么争取,镇宇能给他的还是有限,就像上次的约会一般,他的争取最后只是带来更大的遗憾。
  文易落寞的表情让于心不忍:“镇宇,你干嘛老是这样对文易?”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致远说只有懒人才会这么回答,因为他们懒的思考,懒得去理解自己所处的情境,他们无力抵抗四周的打击,所以只好随波逐流,让命运摆布,说不知道只是一种推卸责任的方式。”
  于心有些生气,看到文易一次又一次的被欺负,他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文易对镇宇一片真心,却要遭受到这等无情的对待,上天真不公平,辛苦的付出为什么没有收获?
  “把拼命想接近你的动物吓得不敢靠近,不是很有趣吗?”
  “过份,那为什么你不赶走我?不赶走致远?”
  “因为你们不会主动接近我。”
  听到这个回答,于心深思起来,踌躇着说:“让我归纳一下,想接近你的你想赶跑,不想接近你的你反而想要,你这样子的个性,会不会永远只能孤单一个人?”
  “也许吧!”
  听到镇宇这种不花脑袋、不算回答的回答,连于心也觉得无力,他甩甩头:“算了算了,我真受不了你,天知道文易喜欢你哪一点?”
  “因为我温柔。”
  “温柔?”于心不可置信的大喊一声“你如果叫温柔,走在路上踩你一脚还要你道歉的人简直叫慈悲为怀。”
  “于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要拿你的标准来比。”
  听到镇宇的语调,本来已经要走开的于心猛然回过头来。
  为什么他听到了一种哀伤的感觉?
  “镇宇,你不会…..你不会对致远……”游泳池旁边的人越来越多,于心没办法在人来人往的情况下把这个问题问完。
  你不会对致远有感情?想抢走他吧?
  “他的温柔只有对你,从不会分给旁人,你眼中的温柔标准太高,因为他几乎给了你所有温柔可做到的极限。”镇宇答非所问的说下去。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一种就事论事的态度。
  于心的心中却出现了一种深深的焦虑,他明了致远的温柔,然而这些温柔又能代表什么?当他不能陪他,而用一种最委屈求全的姿态道歉赔罪时,这种温柔能带给他幸福吗?
  镇宇何必用这种疑似嫉妒的口气说话?
  “镇宇,你错了,这种温柔也不一定是我想要的。”于心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反驳镇宇的话。
  “哦!是吗?你不要我可…..”
  于心没等到下面的话,镇宇走了。
  可……. 可什么?
  于心发现文易没走远,他也用疑惑的眼神目送镇宇。
  那天晚上,游泳池有两个人闷闷不乐,于心与文易都闷着头苦练,不与人交谈,心中只反复思索着。
  可什么?
  “辩论嘛!不过是用最详细的资料勾勒最模糊的轮廓,用最似是而非的言语,打击别人同样模糊的诡辩。换言之,任何事都有一体两面,谁的言论模糊到人家听不出你的论点时,谁就是最后赢家。”
  莫印杰对自己的理论沾沾自喜,转头一看,辩论队队长正无聊的看向窗外。
  “队长,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啊?你说的很好。”
  回过神来的俊秀容颜弯起有礼的微笑,他听来诚挚的回答让莫印杰厌恶的皱起眉头。
  又来了,表面的有礼只是为了隐藏他骨子里的高傲,明明自认为位于金字塔的顶端却又以家天下的姿态亲民爱民。
  每次看到他,莫印杰都忍不住作恶。
  “致远,我好高兴这次是你当队长。”说话的是辩论社社长叶如华,旁边陈明锦则是辩论社的公关。
  她连声附和:“有主席在,青萝高中根本不足为惧。”
  看她们笑的鱼尾纹浮起,莫印杰手上一层鸡皮疙瘩跟着浮出表面,他全身一阵颤抖,本来以为是寒冷所致,但看看温暖的五月天,这才发现是一种强烈的憎恨。
  翔鹰高中辩论社历史悠久,每有校际比赛就代表学校出赛,成绩出色有目共睹,连宿敌青萝高中也不得不忌惮三分,但这个吴致远一登上班联会主席的宝座,就在班联会下编制了一个辩论校队,强迫辩论社派出高手参加,到了比赛期间,他甚至毛遂自荐来担任辩论队的队长,这一切都让身为辩论社副社长的他忿忿不平。
  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个吴致远不过是个外行人,就空降在他们头上,莫印杰无法了解社长与公关何以可以笑的如此毫不介意,他决定一开始就挫挫。
  “我们这次的题目是‘同性恋于社会当中的存在是正面或反面的影响?’,不知道队长对于这个题目,有什么意见?”莫印杰笑着发招。
  他可恶的敌手不慌不忙地扬起一个微笑,他看来胸有成足:“同性恋的形成远从古希腊时代就已经记载,在竞技场上运动员赤裸着身体,展现他们矫健的身躯,希腊人对肉体摆脱了肉欲主义而全然用美感领会,对裸体的崇尚造成了同性恋的合法与正当。”
  抓到你的小辫子了吧!莫印杰洋洋得意的一笑:“队长,你说的都是同性恋正面的地方,但我们此次分到反方,古希腊的例子只是消减我们的力量。”
  他又笑了,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让莫印杰不寒而栗,他看来一点也没有被自己的气势压过去。
  “副社长,任何事情都有一体两面,这不是你刚说的吗?古希腊时代因为同性恋盛行,一般男子的婚姻为媒妁之言,他们认为真正肉体与精神的爱情只存在与同性当中,对婚姻制度造成了严重的影响,这也可以连接到史学家伊本?卡尔顿在‘历史导论’一书当中谈到的,同性恋的产生不利于人类的繁殖,我建议从这一点切入,你说如何。”
  他说完,微笑着看看点头如捣蒜的两个女孩,还有不情不愿的莫印杰。
  “是…..”
  可恶!居然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莫印杰心情不爽:“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搜集资料吧!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他站起来,却又被吴致远唤住。
  “副社长,以后散会可以由我来宣布吗?”
  他轻轻地点个头,笑容看起来是经过训练而成,不亢不卑、却又从一丝犀利的眼光当中看到他的坚持。
  旁边的社长也帮腔:“嗯!印杰,这次会议的主席是致远。”
  她对致远笑笑:“对不起,平常我们社里开会,我都让印杰当主席,所以他习惯了,真不好意思。”
  如华帮他说话,却让莫印杰更火。
  “社长!”
  我不干了,我才不要屈居这个外行人底下。
  这句话想要脱口而出,却因叶如华转头给他一个微笑软化。
  “什么事?”
  “我…..我先回家了。”
  “好,辛苦你了。”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莫印杰带着一种孤独的挫败感,结束了跟班联会主席吴致远的第一场交锋。
  如破镜重圆一般的尴尬,在争吵之后,即使表面已经恢复往常,但两人的心中都荡漾着一种难解的烦躁,于心知道自己是因为镇宇在游泳池旁说的话,但致远的心情不佳他却无法探查出原因,上次的期末考致远依旧保持全校第一的地位,没有让永远的第二名丘应昀超越过去。
  而辩论比赛似乎也进展得很顺利,每天都看到致远桌上堆放着满满的资料,这人只要一关系到成败,就会格外努力与全力以赴,这点于心比谁都清楚。
  “致远你在想什么?”
  “没有。”
  “有心事?”
  “没有。”
  致远似乎要逃避于心追问似的翻开一本书,于心伸手抢过之后,致远又摊开另外一本,他的眼神似乎刻意的避开于心,不想跟他接触似的,致远的表情平静如常,但于心却不会轻易相信他的内心一如他的外表,如果不是致远太过冷静与镇定,他怎能暗恋他。
  “于心,你每次都独占住致远。”一群女孩笑着凑到两人身边。
  于心一笑,占有地把致远搂进怀中:“致远是我一个人的。”
  女同学的尖叫声简直把屋顶都翻了,他们又妒又羡,喜欢于心者,向往那个纯情的拥抱,仰慕致远的,妒忌于心可随意拥抱他的自由。
  致远好气又好笑的也故意靠了一下于心的肩膀:“是、是,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于心,你好可爱哦!”
  女孩们都被于心可爱的行径所逗笑,乐不可支地说
  “唉,好相配的一对哟。”
  致远推开于心,带着暧昧的口气说:“瞧,人家对我们的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秘密快守不住了。”
  于心没笨到不知致远在做戏,他配合着说:“就让他们知道我们相爱吧!”
  说着,他做势要亲下去,两个人的脸靠近至一尺时致远把于心推开,笑骂道:“笨蛋!”
  这些动作更让二年十班的女孩尖叫出声,好久都没有停止。
  于心对这种出风头、引人注目的事一向欢迎,他微昂起脸,尽是得意的神色。
  致远一怔,于心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于心继续这么坦露情感,终会有隐藏不住的一天。
  他想起昨天夜里跟镇宇的对答。
  “回到我身边吧!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你跟于心会互相伤害对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说不定有一天,你们会永远的分开,再也无法相见。”
  永远跟于心分开……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致远的心头,看着眼前笑的灿烂的于心,他一点也没有办法想象离开于心的感觉,就像夏天里无法想象冬季的严寒,他怎么可能从这样的温暖当中抽离,与于心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是如此温暖。
  每次一出现想与于心永远在一起的念头,致远就会懊恼自己的情感被于心发现,那是一个意外,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会永远跟于心维持好友状态,守护着他,期待一个好女孩带给于心幸福。
  而他,会是于心永远的好友。
  在致远精心安排的人生当中,却因为一连串的意外而显得艰困了一些,先是因为欲望跟镇宇在一起,又被于心发现两人的关系而使好友情谊濒临破裂,最后意外的,于心接受了自己的爱。
  这个看起来幸福的结局,却出现了悲剧的前兆。
  致远虽不至于悲观到喜散不喜聚,但是如果这段恋情没有开始,就不会让他日夜担心着结束的那一天。
  “于心,别闹了。”
  致远推开还攀在自己身上的于心,脸上的神情虽然平静,但他相信于心看得出自己略微的烦躁。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但尚未走到门口却打了钟,他不动声色的又走回来,于心看着致远反复的动作,其它人亦是。
  一个女孩子不安的说:“于心,致远生气啦!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哦!”于心应道,一群人也就慌忙的散去。
  这才不是开玩笑,他刚刚说的话句句都是出自肺腑,致远先配合着他演戏,又突然翻脸,满脸不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致远的心思越来越难懂了?
  于心想想,心中也不快了起来。
  学校四点下课,镇宇回家一趟再回宿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的事情,推开宿舍的门,一盏温暖的灯光开着,文易从书桌旁转头对他笑。
  “镇宇,你回来啦?”
  “在做什么?”镇宇点头询问,一边脱自己的制服,把衣服往床上一扔,套上在宿舍穿的轻便衣物。
  “在练书法。”文易展示刚完成的作品,墨迹未干,雪白的宣纸上有着一首唐诗。
  文易笑着解释:“认识个朋友,跟他一起切磋书法,他说我的字不适合练颜体,所以拿了几个柳公权的帖子给我,不过我刚刚练的是瘦金体,画虎不成反类犬,写得很好笑。他问我为什么不学八大家书法?我说、苏轼才气纵横,一张寒食帖写的痛快淋漓、欧阳修人如其文,他的字俊秀不失婉约,光是这两人我就学不来了。”
  镇宇听完,点点头,便坐倒在床上发呆。
  “镇宇,你看我这张写的怎样。”
  “很好。”
  “说点评语嘛,好歹我也写了大半个小时。”
  文易满脸兴奋,镇宇却没多搭里,他倒下去敷衍道:“随便,看起来都一样。”
  烦不烦啊!镇宇一肚子火的看着天花板,光是家里的事就已经够他烦的了,冷翔最近不知发什么脾气对组织的事情有些不闻不问,让一些组织的小事层层上报,搞得他焦头烂额。
  “镇宇,你有没有在听?”
  “没有。”
  “我……上次书法比赛得了第二名。”
  “哦!”
  文易住了口,他沮丧地望向镇宇。
  他甚至不隐藏他心不在焉的事实。
  对镇宇来说,他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文易不想问,镇宇诚实的让人难以招架,他会老实的说文易可有可无,也会直接宣称文易是他上床的对象,如是而已。
  镇宇的一生都处在权力的核心,养尊处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文易一直知道,两个人处于不同的世界当中,思考的方式完全不同,他不会觉得练习书法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当然更不会觉得在一个校内的比赛拿奖是个成就。
  “我…..我回去好了。”文易将桌子上的墨水、毛笔收起。
  “不留下来过夜?”
  “不留了,反正有其它人会留。”文易愤怒的等待镇宇的反应,他至少听的出来他话中有话吧?
  “再见!”镇宇不跟他啰唆,直接下逐客令。
  被镇宇丢出房间的文易,只能欲哭无泪的骂自己笨,明知道镇宇最讨厌有人跟他啰唆,最讨厌有人吵他,还喋喋不休的跟他攀谈,可是….自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嘛!
  一阵冷风吹过,唉!文易叹息。
  我的春天怎么会这么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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