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帮的帐房,有人进进出出领银子、或是送银入库。陆胜原四处巡视,十分满意他为巨浪帮所建立的帐房制度,当年江百万邀他加入巨浪帮时,他还有所犹豫,但为了奉养父母,看在钱的份上,从此一脚踏入恶名昭彰的巨浪帮。後来为了养妻儿,更是无法脱身,但他也有自保之道,那就是只负责金钱帐务处理,从不过问帮中事务。
他盘算着,这些年来也存了一些钱,或许是该听从盈儿的建议,提早退休,否则以巨浪帮事务之复杂,勾心斗角之激烈,难保将来无法全身而退。
门口跨进一个长脸尖耳的巨大身影,头顶翘着几撮短毛,好像一只摇臀摆尾的肥驴,後头还跟着两名带刀的精壮随从,陆胜原赶紧迎了上去,「是大少爷啊!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
江万金大刺刺地往椅子一坐,挤得木椅嘎吱乱响,他眼睛往里头库房一瞟,「陆掌柜啊!我今天来借支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陆胜原额头冒汗,「请问大少爷有帮主的手谕吗?」
江万金不耐烦地一挥手,「我爹不知道在哪个姨娘那儿风流快活,找不到人,你先给我,少罗唆!」
陆胜原陪笑着,「大少爷,帮主的规定是临时借支一万两以上的,要得到他的手谕,你……这教我好生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江万金挖着鼻孔,到处乱弹,「你以前不也通融过几次吗?」
陆胜原搓着手,口气尽量委婉,「这实在是……嗯,库银存量有限,昨天你才借支二十万两,今天你再搬走十万两,恐怕其他人临时来借支会不够的。」
「他们要钱,我就不能要钱吗?」江万金怒目圆瞠,摆出少主的威风,「南海来了一批珠宝,我要赶快出手买货,若迟了,你就去用十倍的价格帮老子买回来!」
「砰!」好大的杯盘撞击声,一杯茶盏从桌面摔下,溅了一桌茶水,连江万金的金丝外衫也湿了,他抬头大骂,「干什么?谁不要命了?」
送上茶的正是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姑娘,她柔靥似雪,樱唇若点……江万金咽下口水,恨不得立即咬她一口。
陆胜原却是吓坏了,「盈儿,你快帮大少爷擦乾净啊!」
盈儿却是把玩着她的茶盘,怒视江万金,「大少爷,我们帐房做事一切按照规炬来,你得照章行事,不然我一状告到帮主那儿!」
江万金上下打量着盈儿,这个小姑娘够辣!平时她不是躲在後头打算盘吗?怎么今日一出,艳光四射,他以前眼睛都被糊住了,竟然没看到这么带劲的货色!
他嘿嘿笑道:「原来是盈儿啊!今天好凶,竟敢教训本少爷?」
陆胜原更急了,「盈儿,你下去。」
「大掌柜,急什么?我好久没和盈儿说话了,让我再和她多聊几句……」
说着,一只毛手便往前抓去。
盈儿手脚灵敏,拿起茶盘往下一敲,脚步一跳,就跑进後屋去。
「哎哟!」江万金举起红肿的毛手,「这小姑娘太……太辣了。」
陆胜原猛陪罪,「大少爷啊!小女无礼,冒犯大少爷,还请大少爷见谅。」
「有趣!有趣!」江万金非但不生气,还对着红肿处吃气,轻柔抚摸,「乖巧听话的碰多了,是该换换口味了!哈哈!」
陆胜原看到他别有含义的眼神,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大爷啊!大爷啊!」一个小喽罗扬着一张纸跑进来,「找到帮主了,他老人家……嗯……嗯……只签了三万两。」
江万金笑嘻嘻地把手谕交给陆胜原,「三万两就三万两,美人一笑值千金呵!值得!值得!」
陆胜原杵在原地,心里暗叫不妙!
盈儿正低头专心打算盘,突然桌前伸来一只毛手,拨乱了算盘珠子。
「你!」她怒目而视,好不容易即将加总完毕,竟全被打乱了!她举起算盘要敲人,却发现来者是江万金。「大……大少爷?」
江万金笑着,「盈儿,算谁家的帐啊?好辛苦,都流汗了。」他举着脏污油腻的袖口,想为她擦汗。
盈儿身子往後一挪,不给他好脸色,「我算大少爷的船队,上个月赚八万多两,还没算完就被你弄乱了。」
「本少爷最会赚钱了!」江万金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你一个月在帐房领几两银子?八万两,你可得赚上几百辈子呢!」
盈儿不理他,迳自抹了额上的汗,又翻起帐册从头计算。
「唉!香汗淋漓,真教人心疼,盈儿,休息一会儿嘛!」毛手搭上小手,又碰乱了算盘珠子。
盈儿一缩手,拿起算盘就往毛手剁下,「大少爷,请自重。」
毛手肿了一块红紫,江万金痛得哼哼哀叫。陆胜原赶忙冲进来,「大少爷,你等着签名吗?这里头热,到前厅喝一杯凉茶吧!」
陆胜原想扶起那个壮硕身躯,但是江万金的屁股黏得紧紧的,又以手支着腮帮子,靠在桌上,垂涎着盈儿。「真是挻热的,小辣椒一下肚,果然上火呵!」
盈儿握住算盘,恨不得往那颗猪脑袋敲下,这两个月来,这头猪没事就往帐房跑,不仅扰乱她的工作,还会毛手毛脚。幸好父亲看得紧,他才不至得逞,此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会及时赶来解围……
「大哥,真巧,你也在这里。」
果然来了!江离亭一脸无辜地跨进门槛。
江万金恨得牙痒痒的,「七弟,你真是阴魂不散耶!为什么我每次来帐房,你也跟来?」
「有吗?」江离亭搔搔头,「每次我都来办事啊!今天我来看帐册,正好遇上大哥了。咦?大哥的手怎么肿得像红寿桃?」
「被一只辣蚊子咬了。」江万金又转向桌前,乾脆双臂趴在桌上,赖着不走,瞧盈儿那气得涨红的脸蛋,红扑扑的,好想捏一把……
「大哥,对不起。」江离亭双手在桌上搜索着,「盈儿,我的帐册呢?大哥,有没有压在你下面?」用力一抬,挪开了江万金的手。
江万金差点被江离亭推得跌倒,还好他及时以大屁股稳住身子,「七弟,你存心要摔死你大哥啊?」
「小弟怎么敢动大哥?大哥不重则不威,又怎么摔得动?」江离亭边说边又挤着江万金的身子,「咦?怎么找不到?盈儿,在哪里啊?」
盈儿淡淡地道:「我还没抄,七少爷在这里等着吧!」
「好吧!」江离亭也拉过一把凳子,和江万金排排坐。
「喂,七弟,你到外面去坐!挤在这里好热。」江万金斜瞪他一眼。
「是呀!这里空间小,大哥雄壮威武,小庙怎容得了大和尚?太委屈大哥了。陆先生,你该请咱巨浪帮的船队总舵主上坐啊!」
陆胜原猛擦汗,「是啊,大少爷、七少爷,请到前头吹风喝茶,盈儿待会处理好就会送上来。」
江万金推着江离亭,「七弟,你快走啊!」
「大哥不走,小弟怎敢走在前头?古人说长幼有序,昔时东汉孔融让梨,如今离亭让位,都是古今佳话啊!」江离亭侃侃而谈,振振有辞。盈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立即又掩口低头算帐。
江万金见佳人一笑,如获至宝,他眼里闪烁着光芒,任由江离亭将他带开,全身骨头好像浸在麻辣锅中,辣得过瘾,麻得痛快,销魂蚀骨呵!
他决心要把这锅上好麻辣汤头抱回家!
一阵忙乱後,陆胜原回到盈儿身边,忧心忡忡地道:「他们两个都走了。盈儿,我看你以後不要再到帐房,给大少爷看上了,不是好事。」
盈儿撇撇嘴,「他又敢怎样?总不能硬捉我回去吧!」
「你以为他不敢?大少爷除了名煤正娶的正室外,五个妾里有三个是硬逼上床,那种人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爹很清楚。」
「爹,你是大掌柜,他怎敢动你的女儿?」
「他可是大少爷,帮主的大儿子啊!」陆胜原焦虑不已,「你总不能每次都靠七少爷解围。」
「他来解围?哼!他只是凑巧出现而已。」盈儿不服气地说,「我天天祈祷云中飞出现,替我打江万金几拳,最好打到他躺在地上哀嚎!」
「又在想那个传奇人物了。」这个女儿真是执迷不悟,什么人不中意,偏去中意一个只闻其名的神秘江湖豪侠!不行!一定要拉她回到现实,「云中飞为国为民,他才不管你小姑娘家的事。」
「才不会呢!我也是受欺压的小老百姓啊!爹,难道你不知道三天前发生的案子吗?」
陆胜原忙凑身过去,悄声问道:「你又听到什么了!」
「是这样的,乡下一个恶绅土豪,看中人家一小块地,硬要买来当坟地,人家不卖,那土豪就把地上的庄稼都烧了。」
「吓!真是目无王法!」
「没有王法就用私法来治他,过不了两天,那个土豪的庄院就被烧得一乾二净,大门前还画着一朵好大的云哩!」盈儿眼里充满崇敬的光彩。
「真是大快人心!可土豪不会找那户人家报仇吗?」
「早就远走高飞了,八成又是云中飞送上银子,再指引他们离开。」
「侠义心肠,可钦可佩!」陆胜原轻叹,「不过,我宁可你平安无事,如果真要云中飞帮你解围,那事情就严重了!」
但是,一睹云中飞的真面目,是盈儿的毕生心愿。她还是祈祷着让江百万作恶多端,到时候云中飞就会知道有一个可怜的盈儿饱受恶人欺凌,那么他一定会前来救她,她就可以卧在他的臂弯中,与他共伴云中飞翔……
看到女儿兀自发痴,陆胜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云中飞呀云中飞,你到底是何许人,害得多少女儿为你痴迷呵!
盈儿的祈祷果真灵验,却不是关於云中飞,而是江万金。
***
这天,巨浪帮照例开完月会,大厅上仍有多人留下,商谈帮中事务,江万金趋前道:「爹,我又要娶妾了。」
江百万笑道:「你娶就娶,不用跟我报告。你一共娶几个了?想破老爹的纪录吗?」
「不敢,孩儿目前一共一妻五妾,再娶一个,正好和爹一样。」
江百万呵呵大笑,七个儿子,七个妻妾所生,各有不同的个性,唯一相同的莫不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虽然最小的江离亭尚未娶妻,可他在梨香院大概也是沉醉温柔乡,难怪都不想考状元了。
「好,万金!你娶来了,再带给爹看看。」
「爹,你早就看过了,孩儿希望爹出面讲个亲事,陆大掌柜也有面子。」
正在与人议事的陆胜原听到了,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直冒,讲到一半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江百万呵呵笑道:「是陆大掌柜的女儿?是不是那个算盘打得很精的小掌柜啊?陆先生,你女儿嫁到咱们江家,是大大的有福气啊!」
陆胜原急着摇头,「不成!属下是说,小女出身卑微,不敢高攀大少爷……」
江百万道:「陆先生,你我情同兄弟,肝胆相照,莫要说高攀低攀,如果能结成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岂不为巨浪帮再添一桩美事?」
「这……男婚女嫁应是两情相悦,待我回去问盈儿。」陆胜原已经盘算着准备举家连夜脱逃。
江万金道:「大掌柜,我喜欢盈儿,将来她嫁给我,穿金戴银,也不用在帐房做苦差事了。你当父亲的就点头应允吧!要多少聘礼,从我巨浪船队的帐里直接扣除吧!」
「这……这……公帐不能私用。」一向听命於事的陆胜原,脑袋中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反对婚事。
「陆先生,偶尔公器私用不为过。」江百万难得不吝啬,笑着扯扯胡子,「不能让那些船夫知道巨浪帮赚太多钱,否则一个个要求加饷加俸,到时就亏大了。」
江万金附和道:「爹!孩儿每次上船必是旧衣旧鞋,让给夫们感念主子勤俭,经营艰困,更加卖力工作,谁也不敢要求加饷。」
「呵!果然得到为父的真传!陆先生,这么好的女婿,你就爽快答应吧!」
陆胜原支支吾吾,汗湿衣衫,他再怎么懦弱无能,也不能轻易牺牲女儿的幸福啊!
有人帮他解围了,「爹,盈儿不能嫁大哥,她已经订亲了。」
江万金惊怒地往後一看,正是处处阻挠他好事的七弟江离亭。
陆胜原听了,想也不想,立刻道:「对!对!盈儿订亲了,我不能背信毁约,承蒙大少爷厚爱,陆某只能和大少爷说抱歉。」
江万金不悦地道:「跟谁订亲啊?我怎么没听说?」
江百万也是垮下脸,「陆先生,订了亲就去退婚!普天之下,有谁能再与我巨浪帮相抗衡,大少爷娶亲,谁敢不让啊?」
「这……这……」陆胜原只想跪下求饶,求他们放过盈儿。
江离亭一大步跨向前,「爹,能跟巨浪帮抗衡的也只有巨浪帮。大哥已有六个妻妾,难道还要来跟小弟争未婚妻吗?」
父子俩瞪大眼,「什么?就是你和盈儿订亲?」
「请爹爹见谅。」江离亭郑重地道:「离亭也是喜爱盈儿,早在两年前就私下和陆先生谈过,待盈儿一满十八岁,立即娶入江家。虽然没有公开订亲,总是孩儿心有所属,请大哥不要横刀夺爱。」句句铿锵,一副重情重义的激昂模样。
「你怎么不禀明爹呢?」江百万皱眉,「陆先生,有这回事吗?」
陆胜原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见到江离亭跟他挤眉弄眼,慌道:
「是……是这样,没错!没错!」不管是真是假,嫁给江离亭总比嫁给那双猪好。
江百万更加不高兴了,「离亭,儿女婚事怎可自己作主?爹不是说盈儿不好,只是爹早已帮你看中施大人的千金,我们江施一联亲,黑白两道大结合,从此巨浪帮就像猛鬼出洞,不!猛虎出洞,所向无敌啊!」
江离亭仍是严肃地道:「爹不许我娶盈儿,我也不让大哥娶她。」
江万金额暴青筋,「好个七弟,你不是推举孔融让梨吗?」
「盈儿不是梨子,是小弟的心头肉,难道大哥也会割下心头肉送人吗?」
「你……你有了全梨香院的姑娘还不够吗?」
「姑娘们是摇钱树,不可碰、不能摸,否则她们不顺心,不肯见客唱曲,巨浪帮就亏钱了。爹,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这样没错。」江百万点头赞同。
「爹呀!请你一定要为孩儿作主。」江离亭甩下袖子,「孩儿生得晚,巨浪帮赚钱的事业都让哥哥分了,船队、赌坊、镖局、钱庄,我全没份,只得一家小小的梨香院。孩儿不怨爹爹不公,也不敢和哥哥们争夺财产;可我为了调教姑娘,让梨香院转亏为盈,孩儿夜以继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宵衣旰食,案牍劳形。孩儿赤胆忠诚,天地共鉴,如今只想娶盈儿,无奈浮云蔽日,小丑跳梁,笨驴挡路,好比那蜀道难,难於上青天,噫——吁——唏——」
最後三声长叹,久久回响,令大厅内诸人莫不动容,虽然不知道七少爷在说些什么,但是为了巨浪帮,七少爷可真的是劳苦功高啊!
江百万头疼地揉一揉太阳穴,「好啦!万金,你就别跟离亭抢盈儿了。不过离亭呀!盈儿只能当妾,正室还是得留给施小姐,知道吗?」
江万金听得头昏脑胀,只记得他好像听到「笨驴」一词,而父命不得不从,他只能怒目一瞪,「老七,你给我记住!」
江离亭笑嘻嘻地,「多谢父亲大人成全,多谢大哥成人之美。」回头又向陆胜原使个眼色。
陆胜原的衣服已经湿透,汗水仍不断地涔涔流下。
当天晚上,陆家餐桌沉静异常,每个人都是低头吃饭,没有人敢讲话。
外面传来敲门声,吉儿出去应门,带进来的客人就是江离亭。
一见江离亭,盈儿满腔的愤怒立刻爆发,拿起饭碗就往他身上摔,红了眼眶道:「你还敢来?」
饭碗砸到江离亭胸前,溅了他一身的饭菜汤水,饭碗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就好像盈儿破碎的婚姻梦想。
陆夫人忙起身,拿块抹布往江离亭身上擦,「七少爷,盈儿无礼,请见谅。」
江离亭笑着摇头,自己取过抹布擦拭。
陆胜原也劝道:「盈儿,七少爷只是权宜之计,难道你真要嫁大少爷?」
盈儿哭道:「什么叫权宜之计?只要嫁给他们姓江的,都是当妾、做小的,永远让他们欺负,一辈子完蛋!」
「大姊,不要哭!大姊乖乖,不要哭!」欢儿、喜儿不知所措地轻拍安抚盈儿。
盈儿怎么哭了?江离亭心好疼,他只是想保护她啊!
「盈儿,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绝对不会逼你为妻。」江离亭认真而严肃地道:
「我已跟陆先生分析过了,你若一日不嫁,我大哥就会一日来缠你,搞得你们全家鸡犬不宁。你们都明白他的性情,他必然会使尽各种卑劣手段,甚至是杀人放火……」
盈儿打断他的话,「我们全家马上离开这里,就不怕你们江家的恶势力了。」
「来不及了。」江离亭指指外头,「我大哥早就派人守住陆家,如果我不娶你,而你又逃离县城,他一定会把你抓回来。」
盈儿向父亲求援,「爹,那就把我嫁给随便一个人家,我绝不到江家做妾。」
陆胜原叹道:「随便人家?半途大少爷就抢亲了。就算我们能攀上有头脸的人家,如今谁又敢跟江大少爷抢妻?」
盈儿一呆,「难道……难道……我……」她望向江离亭,眼里尽是悲愤。
江离亭心头抽紧,「盈儿,你爹也同意我的方法。那就是我先娶你入门,杜绝我大哥的妄想。等过个一年半载,我大哥兴头过了,忘记你了,我再送你们全家到外地去,到时候没人认识你,你可以重新再嫁人。」
「我还嫁什么人?」盈儿大哭大嚷着,「嫁到巨浪帮,我还能有清白吗?江离亭,你出的是什么鬼主意?你还不是想藉机污辱我、占有我?你不要脸,你人面兽心、你狼心狗肺、你猪狗不如!娘啊!我不要嫁!我不要嫁!」
江离亭被她的哭声揉得心痛,「盈儿,娶你只是保护你的障眼法,我绝对不碰你……」
「鬼才相信你的话,你们江家七兄弟,没有一个好东西。爹!你怎么不帮帮女儿啊!」盈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陆胜原低头长叹,「是爹无能,才让你出去抛头露面,是爹太懦弱,不敢对抗恶势力!可一反抗帮主,那下场……盈儿,那可是我们一家七口的性命呵!」
盈儿泪眼怔仲,想到巨浪帮的私刑……
「可叹!可叹!我一辈子为巨浪帮卖命,如今帮主竟然不顾我女儿的幸福,可恨啊!」
江离亭无奈地劝道:「陆先生,请你相信我,你和盈儿再忍耐一阵子,我一定送你们离开这里。」
陆胜原又是长叹一声,「唉!如今我还能相信谁?」
「爹呀!不要相信他!」盈儿大叫,转身就哭着跑回房去。
认识盈儿至今,虽然打打闹闹,可江离亭却从未见她悲愤若此。这一次,他真的是伤到她的心了。
要叫她平心静气地接受自己,还有可能吗?
盈儿回到房里,蒙着枕头大哭,娘亲和欢、喜儿好像都在身边劝着,但她听不下,只是一迳地猛哭,直到昏沉睡去。
她半夜醒来,抹了抹脸,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行!一定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和江离亭作战。
盈儿爬起身,见到月光从洞开的窗户洒下,与她同房的欢、喜儿没有睡觉,两个人正靠在窗台上嘀嘀咕咕。
欢儿抬头仰天,一脸虔诚,「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王母娘娘、灶王爷、土地公公啊!你们要保佑爹爹、保佑大姊,不要让他们被坏人欺负,要让坏人全部死翘翘。」
喜儿接着又搬出她所认识的神明,「关圣帝君、注生娘娘、月下老人、石头公公、齐天大圣、义犬小白、云中飞,你们也要保佑大姊,她不想出嫁。」
欢儿疑道:「等等,喜儿,义犬小白是什么呀?」
「欢儿,你忘了吗?小白为了救主人,结果被火烧死,人们立了一个义犬庙绝念牠,我们不是去过吗?」
「我记起来了!可是,云中飞还没死,他不是神仙啊!」
「谁说一定要死掉才能当神仙?街上一堆活神仙、小半仙,只会看相骗钱,他们哪有云中飞厉害?」
「对!我们要求云中飞,要他来救大姊,打死江万金,打死江百万,大姊就不必嫁给江七哥了。」
「可我还是喜欢江七哥,今天他看到大姊哭了,眼睛也红红的。」
难为两个妹妹为她祈福,盈儿走上前,双手揽住欢、喜儿,感慨地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求神拜佛啊!」
喜儿道:「大姊,我们求云中飞去打死坏人。」
盈儿摇摇头,「他怎么听得到?」
「可以的,他一定可以。」欢儿十分肯定,「爹以前说过,云中飞听到老百姓在呼唤,所以发出正义的怒吼。」
盈儿摸摸妹妹的头,「呵!那只是一种形容,不是真的。」
「大姊,你也说过,坏人一做坏事,云中飞立刻知道。所以大姊不要担心,说不定他今天就去杀那个大少爷了。」
江家父子作恶多端多时,却很少听闻云中飞对付他们。如今一桩小小的逼婚,他又岂会插手?又怎会为她这个小女子出面?
盈儿心中又乱了。
哄欢、喜儿上床睡觉後,她独对明月,第一次发现云中飞的确是个虚无缥缈的人物。看不见、摸不着,想要他来仗义执言,却不知从何求助。这位她所崇拜的英雄,一下子飞得好远好高,留下她在人间炼狱中挣扎,再也无力躲过滔天的噬人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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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鸟英雄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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