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吃到你 第一章 有所思

  九月秋意浓,树木纷纷落了叶,随风翻飞。
  年近四十的男人盘腿坐于枯叶飘下的地上,长到肩下的红发凌乱披散,俊美的脸庞神情呆滞,面对一骨灰坛子,看出神了,他久久不言语,有的,仅是抓起酒壶、对嘴猛灌,过多的烈酒自唇边溢出,往生出胡渣子的下巴流过……
  不知经过多久?他终究按捺不住满腔抑郁,苦闷吐露:“玎妹,我真想你,你不在了,我就……”他对着骨灰坛,一颗心慌慌的,虚悬着,碧绿两眼已然泛红。
  “我愿意拿任何东西来交换你能活过来,即使老天要拿去我这一条命都行,我只希望你回到我身边!”一边自言自语的时候,他也一口喝光剩下的酒,却怨叹仍旧无法长醉不起,还是清醒,要继续承受失去挚爱的苦痛。
  日照西移。
  十数个壮汉持武器躲在暗处,监视骨灰不离身的人,此刻,他们要对付的敌人,是称霸西域的黑鹰教护教左使,伏罗。
  “老大,真要动手吗?” 一群人里头还是有怀疑。
  “当然要动手!伏罗的老婆刚死没多久,现在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我们人多势众,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为首的汉子咬牙切齿,抓紧利剑,悄声下令,其余人都听他的,开始往不同的方向接近、包围伏罗。
  秋风萧瑟的吹着,带来肃杀气息!
  伏罗感应到了,却一动都不动,只专心眼前的骨灰坛。
  直到一伙人全现身了,把伏罗围在圈子里,他还没动静。他们有一种被瞧不起的感觉,其中的老大忍不住率先吆喝:“伏罗!”他剑尖指向蓄着一头嚣张红发的西域人,大骂:“你杀我兄弟,今天我们来找你讨回一条命,以祭我兄弟的坟!”
  许多声音在伏罗的耳边吵吵闹闹,一下说他们是哪帮哪派的,一下说他杀了谁,他们要他偿命,他根本不在乎谁是谁,只被他们搅烦了,火气上升,却见骨灰,想起玎妹说过……
  罗哥,杀人很不好,你能不做吗?如果不能每一次都做到饶恕别人,至少在你杀人之前,先深呼吸几口,把怒气降下来,这样的,你想开杀戒的心情一定也会跟着减低。
  他想着她,照她的话去做,先深深的呼吸——
  “喂,你这家伙哑巴还是聋啦?听到我们老大说话没?”
  周围的人却不识相,还越来越过份。深呼吸对他没有用,瞪着一只靴子逼近,要碰到玎妹,他旋即伸手去抓脚,使内力逼对方倒栽葱似的往后飞出、狠跌一跤!其他人见状,武器在手,叫骂更厉害。面对喧嚣,他老早丢掉了玎的劝告,怒火中烧:“你们不要吵,他妈的通通给我闭嘴!我与爱妻在这里好好的讲话,没空理你们,你们也别再来打扰,快滚!”
  “呀啊——”壮汉们没走,反而怒吼、亮出刀剑,试图用人海战术,速战速决的杀死敌人。
  伏罗抱住骨灰坛,双腿一个腾空,以浑厚内力逼得覆盖他头顶的刀剑出现破绽,他得以趁隙逃出,几个飞身翻腾,两脚再落到地面。
  他们看他将骨灰坛用布包住、迅速绑在身上,还抽出刀子,“大伙儿上!”当首领喊出,大家全抓着武器、冲向他!
  “锵、锵、锵……”利刀激烈碰撞随着伏罗以寡敌众,应付四面八方来的攻击而发出响声。
  一会之后,他们惊吓凭人数多竟然还不能占便宜,全被伏罗一一的反击!有些人醒悟他们不自量力,竟敢来挑战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才起退缩念头,身上立刻挨刀子,一命呜呼!
  一个人倒下丧命,如同石子丢进池水里,引起涟漪——其他人见状,不复先前的凶猛,纷纷由攻击改采守势,在树林中逃窜。
  伏罗失去爱妻,胸中郁闷一直无法宣泄,就有人喜欢选此时,找上门来挑衅送死。既然逼他开了杀戒,已经不能停止,他杀掉一人,再增一个,三个,四个,五个……一会之后,地上全是尸体,血红一片,眼见最后一人慌张逃跑,他踏血前进,纵身追上去!
  “哇啊啊——”幸存的人叫嚷,本能的举剑挡下自空中而来的凌厉攻击,踉跄后退之际,紧抓武器的手也给对方的内力震得好痛。他瞠大两眼,瞪着浑身狂气、握一把沾血刀子的可怕男人,他开始后悔不该过来惹他。可人都惹了,他带来的手下也全部死光,就剩下他一个,逃不掉,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攻击!
  壮汉的攻击在伏罗眼中,犹如孩童打闹的程度,他见招拆招,冷笑:“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杀我?”他随手就学起对方的招术。
  “怎么会——”壮汉惊见敌人使用同他一样的步法、一样的攻势,威力却比他的强大数倍?逼得他处于挨打地步,不停后退。
  “你想说,明明是你的招式,怎么我要起来比你更行?”伏罗嗤之以鼻,在对方被他打掉武器、狼狈的让树根绊倒摔跤的当儿,他跨步上前,高举刀子。
  “不……不要……”壮汉恐惧叫出,死到临头,才想到伏罗武功极强,又擅长模仿对手的功夫,藉此来打击之。他好日子不过,偏偏来惹这煞星!
  对方惊恐畏缩,伏罗看了更气,只想宰杀……忽地一只纹白蝶翩翩飞来,经过他眼前,停在树枝上。顿时,他整个人呆愣!
  罗哥你看,好美的蝴蝶啊,我若能变成它,也要自由自在的到处飞,飞到你身旁找你玩……
  甜美的娇笑声在脑海里回荡,令他杀气骤降。
  “玎妹是你吗?你来看我了?”他喃喃自语,不知所措。
  在刀口下还留性命的汉子,他更是对突然变了样的杀手惶恐万分。他见他焦急追着飞走的蝴蝶而离开,过了好久,他仍然僵在原地,不敢相信他逃过一劫!
  位于兰州乌岭的黑鹰教中,几位朝廷官吏率领卫队,专程前来兴师问罪——
  “朝廷官在这里,东方翎竟敢不出来见面,岂有此理?”
  “叫东方翎带伏罗出来,给朝廷谢罪!”
  任他们再嚷嚷,东方翎就是不现身,更别提伏罗了,只有数里的长老坐镇甘泉堂上,对朝廷的人徐缓说道:“我们的教主另有要事必须处理,不方便过来见你们,而伏左使目前也不在本教之中。况且我们不明白,伏左使哪里得罪了朝廷?”
  “不明白吗?哼,伏罗他干下脏事,自个儿最清楚!他本该好生护送远从波斯国来的美女,入我大唐皇宫,呈交给陛下,可那家伙色欲薰心,老早在途中轻薄过她,让美人哭诉,陛下对这事情极为愤怒……”
  同伏罗亲近的一些部属听不下去了,大声抗议:“笑死人啦,是波斯舞女一直去挑逗伏左使,说他长得帅、武功好,她喜欢他,不去唐皇帝那边了,他不理她,她恼羞成怒吧?反过来跑去勾引随我们一块护送人的皇帝卫士。”
  “对啊,你们怎么不去问一问那些吃过甜头还不吭一声的卫士?”
  “格老子的,我们跟着伏左使出这一趟任务多辛苦,都瞧见了,波斯女人淫荡,还对皇帝漫天扯谎,她才该杀头谢罪!”
  面对粗鲁叫骂,官员只认定魔教就是魔教,纵使黑鹰教藉着同皇帝达成协议,开始接下朝廷指派的保镖任务,用以取得正当酬金,他们也不会从此由黑漂白,妄想变成武林正派。
  “你们讲再多都没用,快叫他们两个出来!”
  段三少躲在帷幔后头,同东方翎一样,都听见大堂上的一切情形。
  “你要出去见官吗?”他转头问身边的人。
  “我出去做啥?有长老应付那些无聊人就够了。”东方翎撇嘴。想这阵子着实发生不少事情,先有他被陷害,困于洛阳,幸得段三少相助,才能回兰州,后有爹的二老婆慕阿娇害死了爹,他的异母弟弟东方焰与叔叔东方狼牙霸占教主位子,中原各门派还来围剿……
  索性这些问题都一一解决了,之后,焰虽然招来哈卡夏国王阿罗斯进攻乌岭,终究没能夺下此地,焰也随着阿罗斯的离去而远离黑鹰教,他也终于能再重新当上教主,掌握教务。只是,教中经历几次动荡,弟兄折损许多,女眷和孩子们多辛苦了。
  为了给教众休生养息,也为了日后的生活稳定,他已然痛定思痛,不想继续走父亲打劫杀戮的路子,与人多结仇怨,让外界视黑鹰教为邪魔歪道,欲除之而后快。他才去向唐皇帝妥协,愿意帮助朝廷安走通往西域的丝路,换取正常买卖的机会。但是……东方翎不免叹道:“要做正经生意赚钱真难,赚朝廷的钱更难啊!”这一次伏罗护送波斯女人去长安,就是一例,明明是人安全抵达皇宫,酬劳也拿了,就此完成任务,两边相安无事,居然又会从无中生出事端!
  亏他花费许多唇舌才说服了弟兄们弃打杀而走正道……这下子官员来闹,以后要大家继续接朝廷的生意,加倍困难吧?
  尤其是伏罗,不知他心里想什么?若不是用教主名义找他,他不会待在教中,行踪比以前更捉摸不定。打从丁玎姐被慕容阿娇的人杀死之后,他什么都没说,悲伤也不表现出来,仍旧同平时一样的做事,他越加担心这位忠于父亲、也诸多关照帮忙他这新手教主的兄长,怕他是压抑情绪,连带会影响他同玎姐所生的唯一儿子伏玦。
  妻子去世后,伏罗没再多瞧过儿子,十岁的孩儿想必不好受。东方翎叹气,段三少也跟着叹了一口,见派出去查探的几个人回来了,他忙问道:“你们找到伏左使了?”
  “没有……”他们摇头,对教主和段三少说,仔细查过整座乌岭,都没有左使的人影。
  完成护送波斯人的事,将酬劳交给教中之后,伏罗也好多天没回来了,也没回应教主命令,他不在,丁玎的骨灰坛也不在,他带着她,去哪儿?东方翎与段三少面面相觑。
  朝廷的官还赖着不走,东方翎烦了,索性离开甘泉堂,直往后山的凉亭而去。
  一会过后,有人赶来通报:“教主,伏左使的儿子留字条……说要离家出走!”
  “什么?”东方翎诧异,抓来字条细看——
  阿爹讨彦我,我就梨开:永远不回家,谁都别来找我!
  几个字旁边沾到两三滴墨汁,还有错字,不算美也不能说很丑的字迹,让东方翎确定是伏玦亲笔写下的。一个伏罗不见踪影已经很麻烦,伏玦也要有样学样?他忙问拿到这张纸的人,伏玦真的走了?他说真走了,到处找过,就是找不到人。他再问他,玦儿何时走的?去哪里?
  被问的人答不出来,段三少回想:“我中午去找过玦儿,看见他好好的啊,吃完午饭,就跑去跟其他的孩子玩在一块……”
  段三少再说,伏玦虽然年龄小,可脾气倔强,说到就要做到,他会留下字条,就不会是玩笑,只躲在教中某一处,要别人找到他。他必定碰上极不开心的事,逼他临时起意,真做出了离家出走——东方翎听见,很是紧张,推断:“三少,你中午见过他,表示他在中午过后才走的?那么他就还没离开鸟岭。”他命令手下:“你们出去找人,还要通知山下的守卫注意进出者,发现块儿,立刻来告诉我。”
  众人得令,分头行事,段三少见东方翎等不及,忙着下山,他赶快跟上去。
  因为伏玦,大伙动员了,怎么都要找到人。
  天空阴沉沉的,夹带冷凉的秋风吹来,教人打个哆嗦。
  曲曲折折的砾石小路的尽头,隐约出现两条黑影,不一会,黑影变得清楚,能看见是两个人,一人走在前面,为背后的那人带路。跟在健步如飞的孩童身后行走的男子,年纪二十八,黑眼黑发,一半的长发挽起抓髻、用玉簪固定,却显有点乱;几根发丝落在细致秀逸的脸庞,沾到灰尘,一身白色袍衫也沾了上尘。他顾不得仪容,抓紧包袱、忙跟上前头的棕发孩子,却已经累得频频喘气。
  终于……他带他走到黑鹰教的地盘,总算能停止脚步,他忙调整呼吸,仍然不能休息,再往守卫站岗的地方前进,孩子却面露慌张,拉着他、躲到岩石后面?
  “你怎么啦?”
  孩子嘟起了嘴回答:“舅舅你去,我不进去了……我写过字条说永远不回家的。”
  温文儒雅的男子明白孩童尴尬,要离家出走,怕不是真心的吧?他微笑:“你没回家啊……你是在这儿遇到我迷路了……好心要帮我带路才回来的……而我要来的地方……刚巧是你的家……如此而已……”他替他找理由,很想完整的讲好一句话,却止不住喘吁吁的,这里的气候、地势、尘土……都教他不适应,第一次见识啊。他打起精神了忍耐,一面牵起孩子的手,“跟我一起进去吧……”话落,他带他走向……
  正当大伙都在寻人的时候,伏玦突然出现,而且他旁边站一个人,竟是同伏罗已经死去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
  外来之客被看呆的守卫盯得不好意思,张嘴想说,却吸入风沙,引起一阵咳嗽,一会,才能讲出话:“我找东方教主……麻烦各位大哥去通报?”
  同一时刻,东方翎和段三少被守卫们的骚动引得回头看,当他们望见伏玦与他身边的人,也都惊讶的张口结舌!
  来者是丁玎的亲弟弟,丁子淳,远从长安家乡过来兰州。
  “你是玎姐的弟弟?你同她生得一模一样?”
  每个人瞅着他,都不相信,了子淳只好解释:“我和姐姐是……只差了少许时间出生的双胞眙……自然长得一样。”
  黑鹰教上下都知道丁玎是长安人,却一点儿都不晓得她有个孪生弟弟,不晓得她家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她的父亲还是一位翰林院学士,为皇帝草写诏命的宫?
  大伙都围着凉亭,张大嘴巴,打量坐在其中的人,仿佛在看一种新奇的玩意儿。
  东方翎见丁子淳直喘气,脸色发白,衣裳沾到尘土,想他过来这的一路上,必定辛劳。他关心出声:“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丁子淳摇头,说只是身子骨一向弱,又加上长途跋涉太累了,只消休息片刻就好。此时,他总算见到黑鹰教的教主,心里很希望这一次前来,能再看到姐姐,她平安没事,并非……可从教主口中,却再一次证实了姐姐已经死亡,是在一场清理教内冲突的意外之中丧命!
  姐姐过世,已经是事实了。他忍住悲伤,也诧异安慰他的东方翎看起来比他小,该只有二十岁吧?他真有本事统领这么多教众?可这不是他要过问的,他来的目的只有……喉咙突然痒起来,他又是一阵咳嗽,不能忍了,他向教主要来一碗水,同时道歉:“对不住……我……要先……先吃药……咳咳…才能讲话……”
  所有人瞧着文弱书生解开包袱,拿出瓶瓶罐罐,将十多粒五颜六色、气味清香的药丸放在掌心,连着水一起吞了。
  好多双眼睛瞅着他,让丁子淳紧张,更加不好意思。吃过药,感觉好多了,也不再喘,他忙将来此的目的告诉教主:“姐姐有留给我遗书……应该是她事先就写好了,她要我在她死后,立刻来这里,把玦儿带回长安,交给我的父母亲教养。”
  “姐姐画了黑鹰教的地图,我才能来兰州,只是她要我看完信就烧掉,不能带过来给教主查看了……我一到此地,就遇上朝廷军封锁道路,我是偷溜进来的,还看见你们与他们冲突!我躲起来,等平静、没有人杀人了,才又继续过来,却迷路了……”
  凭丁子淳那一张脸,还有他能找到通往山上的路,足以证明他说的是实话。东方翎想丁子淳是在他没和朝廷达成协议之前,双方厮杀正烈的时候过来的吧?
  “是我看到舅舅迷路,才带他进来的,我没有要回家喔。” 一直默不作声的伏玦终于开口了。
  童稚言语让大人们哭笑不得,幸好孩子找到了,人没有不见就好。段三少注视紧挨丁子淳而坐的小男孩,要问他:“你为什么随便留字条,说永远不回家?”对方闭紧嘴巴,一双翠绿眸子赌气似的瞪着地面,还两手交错在胸前,十足像是缩成小孩的伏罗。孩子不答话,他再说:“你突然不见了,不想你爹会担心,我们也会很担心吗?”
  段三少、教主,还有其他人都关怀他,伏玦是有歉意,但是,“阿爹他……”他闷闷不乐:“他讨厌我,才不会担心我!”
  “谁说的?你爹怎么会讨厌你?”
  伏玦冲着东方翎大声说:“是小志说的,还有李平,阿梅……他们都说我娘为了救我,才会被慕容阿娇杀死,所以阿爹讨厌我,才会骂我,不理我。他们说我是一个没了娘,爹爹也不爱的小孩!”
  听见话,众人难过。东方翎忙斥喝:“没这种事!你别听那些孩子瞎说,你爹爱你,不会讨厌你。”话出了嘴:心却是虚的。如今伏罗不见踪影,他想他一定还陷在妻子死亡的痛苦里,没法儿走出来!他不看儿子,更别提照顾,这是事实。
  “那阿爹怎的都不理我?娘不在了,阿爹都不过来看我、不跟我讲话?”教主只是皱紧眉头,不能回答,伏玦更认定阿爹极讨厌他。
  他因为小志的话,跟他们打架,是丁子淳过来拉开他们,他们看见他,好像看见妖怪,吓得跑掉,可他没跑,他就盯着他的面容,两眼已经湿,只感觉他轻轻的抱住他,温柔安慰,他才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与同伴打架才哭,他是因为他……彼此交谈后,才知他竟然是娘的弟弟,他的舅舅!他哭,舅舅也跟着哭,搂着他、对他说,他来兰州,就是要带他去长安,却在黑鹰教的地盘迷路了。
  而这么凑巧,给他遇上迷路的舅舅,他望着同娘一样相貌的人,认为是老天爷的决定,他脱口而出:“教主,三少哥哥,我想跟舅舅一起走。”
  “你想跟着舅舅回长安?”男孩点头,段三少再问:“确定吗?长安离这儿很远的,要一个月以上的路程,你去长安,想再回来,可不是走几步路就能办到的事,你真的确定要离开这里?”男孩犹豫了,片刻,还是猛点头,说要离开黑鹰教。
  东方翎叹气。今日若是丁子淳没出现,他还不知道丁玎的家世背景,那伏罗呢?他会知道她有一位孪生兄弟?他真希望伏罗人就在这里,亲眼瞧一瞧他的儿子,还有玎姐的家人。
  他又记起一件事,询问丁子淳,为什么玎姐不让伏罗知道他来带走孩子?被问的人不清楚,姐姐的信中没多说原因,只是告诉他,千万不能去见姐夫,不能让他知道玦儿要去长安。
  段三少听了,觉得奇怪,没必要真的不通知伏罗,就让玦儿走?
  “既然玎姐有交代,她过世之后,玦儿必须回到长安家乡,我们也只能遵守她的心愿,让玦儿离开。”
  “不会吧!”段三少更奇怪东方翎会这样回答,忙阻止:“父子俩还没见面沟通呢,你就要让玦儿离开兰州?”
  “没错。”东方翎沉吟:“玎姐会这么交代,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以现在伏左使的状况,他自顾不暇了,哪能照顾玦儿?既然玦儿的外公是翰林院学士,一定知书达礼,他在长安受教育,比我们这儿好多了,我认为他去长安挺不错。”
  啥知书达礼?好了不起吗?许多人不以为然,很多意见,可教主仍旧决定让伏玦离开,大家不好多说了。
  丁子淳拱手作揖,就此谢过了,且婉拒教主要他留下来住几天。他告诉他,他离家很久了,伯父母挂心,赶着回去呢,也想趁这天末黑之前,与玦儿离开鸟岭。
  东方翎舍不得孩子这么快要走,却仍然答应要求,叫手下去备马车、水壶和干粮。
  从长安来兰州的旅途上,诸多辛苦,如今事情总算圆满达成,他要带着姐姐的儿子,起程回乡,虽然要再经历一次辛劳才能回家,身体肯定更疲累,吃不消啊,他收起家人去世的悲伤,整理好心情,只想早点回家乡。他也不会忘记姐姐,他向教主要她的棺木,一起运回家。
  对方的话让东方翎愣住,只能说:“玎姐已经火化,伏左使没将她埋葬,而是带走她的骨灰坛,目前他不在教中,我们也不晓得他到哪了?”
  丁子淳呆了,没想过这样的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段三少忙代替教主回答:“丁公子,等我们找到伏左使,拿了骨灰坛,会再派人将玎姐送回长安家乡,交给你们。”
  “对啊,过些时日,我们会好生护送玎姐去长安城,丁公子不用担心。”
  也只能这么做了……丁子淳信任同姐姐相处过的伙伴,再一次谢谢大家,随即带着伏玦上马车。
  浮云悠游于天空。
  纹白蝴蝶忽高忽低的飞于空中,苦了地上直追赶的人……
  伏罗看不见其他东西,眼里只有蝴蝶,却不敢伸手抓,怕惊吓她,偶而得好机会,看她停在花儿上,停在石头上,就要将她轻轻的包在掌心里,却又让她飞走,飞到更高的地方,他急喊:“玎妹,等我!”她没等他,飞向远处。
  阳光洒在大小不一的岩石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黑影。
  一些人陪伴马车慢慢的前行,只想再多看伏玦。
  “你去长安,别忘了练好毛笔字,写信回来给我们报平安?”
  伏玦点头,回答段三少:“我会写信的。”他再瞧着东方翎,唤一声:“教主,”对方看他,他想他去告诉阿爹,他到长安,他很希望他去见一见他!可这些话他讲不出来,憋了老半天,只吐出两字:“没事……”
  送得够远了,众人随教主而停步,让驾马车的人护送丁子淳和伏玦离开。马匹挨鞭子,才要起步快走,却嗅到血腥气味而不安,“嘶——”的仰头鸣叫!
  “嘘……”东方翎帮忙车夫安抚马儿,它依旧紧张,蹄子在原地乱踏,任凭主人如何催赶,就是不肯前进。
  发现异状,段三少循着马的视线望向前方,两只眼睛瞪大——
  “翎,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那是伏左使!”其他人惊呼,同教主和段三少一样都瞧见人。
  蝴蝶由高往低飞行,避过一阵强风。
  伏罗为着她,移动目光,也瞥见前方的马车,车上坐着一人,那容貌竟是……见到活生生的妻子,他既惊又喜,不再专注旁的,意识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身躯已然自行动作,他奔往马车!
  “伏左使过来了。”段三少低呼,在他看来,伏罗神情诡异,身上沾血,手上握的刀子也有血迹,模样吓人。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时候出现……他去干了什么啊,搞成那付德性?”东方翎更怕这样的伏罗,看他背着骨灰坛,跨大步的直往马车,他猜他定是瞧见丁子淳!一股恶感涌上胸口,他忙命令手下:“你们快带丁公子离开,我们留在这里。”
  “我们十多个人留在这里做啥?”段三少不懂翎为何严肃?
  “防止伏左使发疯。”东方翎瞪了旁边的人一眼。
  “啊?”段三少还是不懂。
  “他老注意着丁子淳,那眼神很不对劲,怕他要对他不利……”
  他听翎说的,再望向越来越接近的男人,那表情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他怀疑:“翎,你该不会说,伏左使要伤害丁公子?”对方的样子是这么回答了,他笑出:“不可能吧?”
  东方翎皱眉,沉声说道:“别说不可能。你不了解伏罗,他脾气占怪,就算是以前做我爹的左使,我爹也要被他疯癫捉摸不定的行为惹得生闷气。教中人私底下常说,这世间上,只有丁玎一个人能治得了他的性子,他与她成婚之后,转变好大,以前那火爆浪子不复见,他受她影响,脾气也温和了……可现在,她死了,他脾气何时控制不住要爆发,恢复成以前的坏样?没人知道。”
  段三少惴惴不安:“可是伏左使不致于会伤害玎姐的家人吧?”
  “如果他不知道丁子淳是她的家人呢?”
  段三少无言。
  东方翎担心:“我曾经见过一个喜欢伏罗的女人,她为了接近他,找人去绑架丁玎,把她藏起来了,再学丁玎的打扮,涂抹丁玎常用的困脂和香粉,去迷惑伏罗,结果却被他杀成重伤!”
  “重伤?”段三少惊得吞一口唾液,再问:“那丁玎被救出来了?”
  东方翎点头,叹道:“当时,那个敢掳走丁玎、被伏罗杀伤的女人,没有活过天亮就死了。”
  听完话,段三少打一个冷颤。如果真是这样的,他可不要见到伏罗误认为丁子淳故意装成丁玎的模样、拐走伏玦,要伤害他,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此刻,伏罗怎么想众人不知。只是有默契的,他们全拿出武器,挡在伏罗和马车中间。
  去路被阻,伏罗不快,眼见马车离他越来越远,不能仔细的看一看玎妹,他吼出声:“教主让开。”
  “伏左使请你冷静!”东方翎没让路,抽出剑,监视着对方一举一动。
  所有的人僵在原地,都很紧绷。
  “玎妹就在那里,我要见她。”伏罗开口,两眼仍旧盯住马车。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马车上的不是丁玎,是丁子淳,他是她的弟弟……”
  听到了,伏罗一愣,才不管丁子淳是谁,只知道他有玎妹的容貌!他不想再听废话,“让开!”他说最后一次,对方不让路,他索性运功、纵身飞到半空中,所有的人都来帮翎,刀剑尽出,要把他赶回原地?“呀啊啊啊——”他咆哮,内力震退数人,一手的刀子攻教主,另一手抓住刀鞘、回打段三少。
  东方翎眼见段三少挨揍,同一些人跌到地上,他忙专心应付伏罗,同他对打。
  伏罗知教主的武功极好,要赢过他,非得花好一段时间,而且还说不定自己会败!他不想耗时,必须智取!
  利剑与刀刃交缠,不分高下,东方翎忙捉剑回挡对方攻势,剑尖刺出,就要对上刀子,却见伏罗陡地收刀,双臂敞开了,全身都是破绽,一付要人宰杀的样子,他心惊,不愿伤了他,招式才顿了一下,竟然被对方的刀鞘击中胸膛,“呃!”闷哼一声,他痛得落到地上。
  伏罗只想摆脱纠缠,没用多大内力攻击教主,见他不能再飞身追来,他趁机赶紧奔离,扑向马车。
  马车疾驰,驾驭的人望见伏罗势如破竹,朝他逼近,他不能控制马匹惊吓,同时出手勉强挡了对方几招,就被他的力道震得摔落车子。
  见状,丁子淳与伏玦大惊,马匹无人驾驭,狂奔起来,横冲直撞的,不一会就把他们甩出车外!
  “小心!”丁子淳护住孩童,自个儿却在地上连滚几圈,浑身让砾石撞得极为疼痛。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感到黑影盖住他?忙抬头望,披散一头红色长发的男人如妖似鬼,朝他逼近!
  “阿爹……”伏玦也望着父亲,很害怕,不自觉躲在丁子淳怀中。
  “走开!”伏罗把抱住玎妹的孩子扯开,拎小鸡似的,随手揪着男孩的衣领向上提。
  “不可以……你快住手!”丁子淳不能阻止孩子被抛到空中,他见玦儿尖叫,又落到地上,却没摔着……他再看男人,像刚才那样的,就是收放自如的内力?“你是……伏罗?”他瞠目结舌,不该碰上的人还是让他碰上了,忽地,他有些明白姐姐为何要在信中警告他。
  伏罗靠近看过,那漆黑氤氲的美眸,细致秀丽的脸蛋,是丁玎!“玎妹,你总算听见我的祈求,活过来了?”他哽咽,狂喜之中,已经分不清丁玎是幻化成蝶,飞来他身边?还是天可怜他,要蝴蝶引路,让他见到重生的她?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她却怕得四肢并用而连连退后,他不懂:“为何你见到我就躲?”
  神情可怕的男人手握染血刀子,衣服上也是血迹,仿佛从地狱冒出来的,如此恐怖,他当然避之唯恐不及。可男人直盯着他,碧绿眼瞳流下泪水,没害他的意思,这又令他不解,好像他看见的不是他,而是……恻隐之心升起,他还没回话,男人已经拉他起来,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东方翎看到如此的伏罗,犹豫了,他还是没过去,也要其他人留在原地。!
  “玎妹,我们又能在一起了,我好高兴!”
  男人温柔颤抖的语调,与浑身散发血腥味落差极大。丁子淳恐慌,被高出他一个头的伏罗太用力的拥抱,抱到快不能呼吸,即使吸气,也都吸入血味,令人难受,况且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多难看!忍不住了,他挣扎,“姐夫快放开我!”抗议无效,感觉铁般的双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他嵌入他的身体里,逼他吼出:“放开啦,我不是姐姐,我是……”陡地,两片温热濡湿压在他嘴上?
  伏玦张大嘴巴,瞪着阿爹在亲舅舅?
  东方翎、段三少和其他人也望见怪异的画面。
  此时,丁子淳还被伏罗强吻。他不能反应,瞠大雨眼,就瞧见一张大脸贴着自己,在做什么?“唔,唔!”嘴被吻住,他不能言语,更不敢呼吸,骇得拼命挣扭,历经旅途劳顿的身子哪能再承受这又摔又惊吓的?憋气片刻,脸已然涨成猪肝色,终于禁不住了,头好昏,眼前一片惨白,整个人也跟着晕眩,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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