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教法王的鄂克沁宫在青海的伊克昭盟,北面有圣喀伦山挡住从西北高原吹来的寒风,南面有圣昆布河从盘地流过,因此在那方圆百里的盘地上,水草肥美,牛羊繁殖,像西藏的拉萨一样,有“塞上江南”之称。但在圣喀伦山外边,离开鄂克沁宫约百里之地的一大片地方,却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名为呼汗邪戈壁,面积约有三百平方公里,是青海的第三大沙漠。
这一日,姬晓风与江海天进入了呼汗邪戈壁,江海天还是第一次踏进沙漠,远远望去,只见漠漠黄沙,遥接天际,有时一脚踏着浮沙,要费很大的气力才拔得出来,不禁有点心悸,姬晓风笑道:“你未走过沙漠,很不习惯吧?其实这个呼汗邪戈壁,尚是沙漠中的小焉者也,我当年走过回疆的大戈壁,那才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呢。我也要走三天三夜才走得出来。每年因为迷失方向而被埋在沙漠中的不知多少!那次我幸亏没有遇着刮风,又雇有骆驼。”
江海天道:“姬伯伯,你经验丰富,本领又高,沙漠当然难不倒你。小侄从未走过,每一步都得小心,不瞒你说,却是有点心怯呢?”
姬晓风笑道:“贤侄,你也学会给人戴高帽子了。论本领,你现在已比我高明得多;说到经验,那固然是需要日子历练出来的,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我可以将几点重要的经验传授给你。”当下说了几点,例如遇见隆起的地方那就是底下中空的,不可踏上去:天未刮风。而沙土有移动迹象的那就是浮沙,不可挨近,等等。江海天依言而行;果然走得顺利许多。
姬晓风又道:“其实以你的本领,还可以用一个妙法,你可以施展登萍度水的轻功,从这里走,大约再走四五十里就是圣喀伦山山脚,那儿便是草地了。四五十里路在你用不了一个时辰。登萍度水的功夫要驭气而行,我没有这个本领可以支持一个时辰,你大约可以,不妨试试。”
说话之间,忽然天色大变,姬晓风道:“不好,这是刮风的预兆。”果然没有多久,狂风大作,黄沙漫天,如烟如雾,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姬晓风叫道:“贤侄小心,跟着我走。”
风力越来越大,呼呼轰轰,大地都似乎要震动起来,饶是姬、江二人使出绝顶轻功,浑身本领,也被吹得东歪西倒,上前三步,后退两步。江海天想跑上去拉着姬晓风,彼此扶持,同抗风暴,眼看还有几步就可走到,忽地面前冒起一般沙柱,上冲霄汉,姬晓风大叫道:“快背着风向跑,这是龙卷风!”话犹未了,那股沙柱突然横卷过来,江海天立足不稳,急忙和身扑地,背着风向,使用“燕青十八翻”的功夫直滚出去。黄沙如天河倾泻,倒在他的身上:
这一瞬间江海天几乎感到窒息,幸亏这股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江海天又是背着风向,倾泻在他身上的黄沙,刚刚把他的身体盖过,这股风也就过去了。江海天内功深厚,闭住了气。也还勉强可以支持,待党风力稍弱,便钻出来,这时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尽是黄灰色的沙雾,视力本来就受到了障碍,江海天游目四顾,竟没发现姬晓风的影子,不由得大为恐惧,叠声叫道:“姬伯伯,姬伯伯!”
过了一会,忽听得姬晓风哈哈笑道:“好险,好险,险些就要被活埋啦!”江海天循声注目,只见姬晓风从一个土堆里爬出来,原来他与江海天同一遭遇,却比江海天更为狼狈。
那股龙卷风虽然散了,但飓风还未停止,漫天沙雾,像数十百重厚厚的黄幕,遮天蔽地,十步之内的景物,只见一团影子,走路呼吸都很困难。
姬晓风走南闯北,一生之中,不知遇过多少危险,但却从未遇过这样的飓风,而且是沙漠上的飓风,他痛定思痛,不由得自己责备自己道:“这都是我的过错,我本来应该雇两匹骆驼的,我却小觑了这个沙漠,以为最多两个时辰就可穿过,哪知天有不测之风云,在回疆的大戈壁我安然过了,在这个小小的沙漠里,却遇上了风灾。”“我若丧身沙漠,这是由于我自己的过错,怨不得谁,可是拖累了海天贤侄,我却怎对得住江南贤弟?”
心念未已,忽听得叮叮当当的驼铃,夹在风声之中,自远而近,姬晓风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贤侄快来!”
沙雾迷漫之中,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两匹骆驼的影子,姬晓风提了一口气,以“陆地飞腾”的轻功疾跑过去,大声叫道:“救命,救命!”
那两匹骆驼来到了他的面前,骑在驼背上的那两个人身材高大,面貌看不真切,似乎不像汉人,姬晓风怕他们听不懂自己的话,正要再打手势,那两个汉子忽然各自举起了一柄大铁锤,一言不发,就向姬晓风打下来!
这真是绝对意想不到的事情,姬晓风大惊之下,侧身一闪,闪过了左边的一锤,但他心慌意乱。本来应该向后倒纵,才可避开双锤的,他却闪向右方,府边的一锤正好朝着他的后脑击下。
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铁锤并没有打中姬晓风,却原来是江海天及时赶至,一剑削去,将那柄铁锤削去了一块。
那两个汉子料不到江海天的宝剑如此厉害,大吃一惊,不敢再打,急忙一拍驼峰,催骆驼疾跑,骆驼虽是庞然大物,但在沙漠上跑起来,却比骏马还快,转瞬之间,就没入黄沙漠漠之中,远远望去,只见两个黑点。
姬晓风大怒道:“岂有此理,你不如援手也还罢了,却反而害我!好呀、你既不仁,我也不义!”身形一起,展开了绝顶轻功,就在沙漠上追那两匹骆驼。
要知姬晓风自尊心重,平生从没有低声下气的求过人,这次是为了要救江海天脱险,这才向那两个人叫救命的,岂知所指望的救命恩人,反而成了催命判官,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他焉能不越想越气。因此他打算劫那两匹骆驼,将那两个汉子摔下沙漠。让他们自生自灭。
江海天心地纯厚,连忙叫道:“人家不肯救助,那也不必勉强人家。姬怕伯,回来吧,咱们另想办法人。”姬晓风哪里肯依,跑得更快了。江海天一来怕他有失;二来也怕他一时动怒,当真就将那两个人杀掉,因此也只好施展轻功,跑去追他。
忽地一股旋风刮来,江海天毫无经验,不识辨别风向,正巧撞进风力的中心,饶是他用尽了浑身本领调也不能再向前行进一步,被那股旋风吹得在原地上口团打转,头晕眼花,江海天暗叫“不妙”,一时无暇思索,竟使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来,想稳住身形。“千斤坠”的重身法只宜在平地上使用,在沙漠里哪可施为?不用倒还罢了,一用出来,登时陷进了浮沙之中。
武功再强,陷进了浮沙也是毫无办法。因为浮沙乘不着一个人的体重,倘要用力跳起,那只有越陷越深,必须要有外力将他拉起来才行。这道理就等于天下最大力气的人也举不起自己的身体一样,因为无所凭借,气力就使不出来。幸而江海天还算机伶,一发觉跳不起来,就张开两臂,撑着沙壁,虽然仍是下陷,但下陷的速度已是大减。
再说姬晓风去追那两匹骆驼,他识得辨别风向,只要不是碰着龙卷风,便不至于有大危险,他使出了绝顶轻功,当真是有如风驰电逐,追了一会,与那两匹骆驼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两个汉子忽地一声叱咤,把手一扬,飞出一蓬暗器。姬晓风大笑道:“你们的暗器功夫还得再练十年!”原来他们所发的暗器准头甚差,姬晓风不用费什么气力就避开了。但在沙霎迷漫之中却看不真切那些暗器是什么东西,姬晓风技高胆大,也不放在心上,仍然奋力迫赶。
不料一脚踏下,痛如刀插,原来那两个汉子撒出的暗器乃是两头锋利的尖钉,有百数十枚之多,所以根本无须讲究什么准头。若在平时,以姬晓风的日力和身法,自是知所趋避,决无上当之理,但在这沙雾迷漫,日月无光的情况下,加以他一念轻敌,结果便难免大大吃亏。
姬晓风被尖钉插入足跟、痛彻心肺,险些跌倒,气得破口大骂,那两个汉子哈哈大笑,笑得有如枭鸟夜鸣,难听之极。就在笑声中飞出了两条铁抓,向姬晓风抓来。
姬晓风咬紧牙龈,双指捏着铁钉,用力一技,鲜血随着汩汩流出,他脚跟受伤,轻功打了折扣,那两条铁抓,一左一右。恍如双龙探爪,他还未跑出几步,只听得嗤嗤声响,两条农袖,都已给铁抓撕破。
就在铁抓触着他琵琶骨的时候,忽听得一声长啸,沙雾中忽见白光一道,破空飞来,原来是一柄飞刀,“咔嚓”一声,就把邓条铁抓当中斩断。姬晓风翻了一个筋个,另一条铁抓抓了个空,也缩回去了。
只见又一匹骆驼大步跑来,驼背上是个黑衣汉子,用藏语大喝遭:“谁敢在此为非作歹,休怪我手下无情!格鲁巴洪克亥那鲁奇!”姬院晓足迹遍天下,懂得各地方言,那两句藏语他也听懂了,但后面那一句他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前头那两个汉子似乎颇为忌惮,一声不发,催赶骆驼便走,转瞬之间,便在沙雾之中没了踪迹,后面那匹骆驼,不久也就赶到了。
那黑衣汉子道:“你爬得上来吗?”姬晓风心想:“这个人大约不会再害我了吧?”当下,忍着疼痛,飞身一跃,跳上驼背。他受过一次教训,这回特别小心,坐在那个人的背后,这样,就只有他可以暗算前面的人,别人是决计暗算不到他了。
那黑衣汉子竟似全无机心,既不问他,也不回头望他,便径自转了一个方向走去,姬晓风道:“我还有一个侄儿……”话犹未了,只听得江海天的声音叫道:“姬怕伯,姬伯伯……”
那黑衣汉子叫道:“抓住!”抛出一条软索,江海天这时全身都已陷进沙中,只露出头部,软索抛到他的面前,他只能用牙齿咬住。那汉子喝一声“起!”将江海天扯了起来,软索一挥,江海天身子凌空飞起,在半空中翻过身来,轻轻巧巧的便落在驼背上。这一手双方都露出了高明的武功,姬晓风又惊又喜又是佩服。
喜者是江海天并未受伤;惊者是此人武功超卓,不知是何路道?但他既然出手救人,想来当无恶意,因此紧张的心情也就放松了。
沙土飞扬,风声呼啸之中不便交谈,姬、江二人只得一声“多谢”,那黑衣汉子也应了一声,便无言语。姬晓风心想:“且待脱险之后,再问他的姓名来历,徐图报答吧。”他身上还藏有小半瓶“补天膏”,那是他从崆峒派名宿齐天乐那儿偷来的,功能接骨止血,灵效无比,他挑了一点补天膏,敷上伤口,痛楚立减。
骆驼之力,可负千斤,虽然是驼了三个人,在沙漠上仍然是健步如飞,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风已静止,漫天的黄沙也渐渐澄清,再过一会,只见前面已是一片草地,草地的那一边,已是圣喀伦山脚下了。
骆驼停了下来,那黑衣汉子回过头来,说道:“你们不可再向前行了,狂风已过,看这天色,明天天气很好。你们是来此寻访朋友的吧?倘若见着友人,最好朗天便立即回去,不要越过这圣喀伦山!”
姬晓风大吃一惊,这时风沙静止,天色已恢复晴明,只见那黑衣汉子的黑色罩袍之内,露出喇嘛装柬的白色飘带,姬晓风一惊之下,连忙拉了江海天跳下骆驼,问道:“你是鄂克沁宫的喇嘛吗?你怎么知道我来此访寻朋友?”
那喇嘛笑道:“我认得你是神偷姬晓风,可惜你没有和金大侠同来,所以只好请你回去了。”
倾晓风道:“你传的可是法王的意旨?”
那喇嘛道:“不错,我和几位同门,奉了师尊之命,这个月来,每天都轮流在此巡查,为的就是怕你不知好歹,忘记了我们师尊当年的吩咐。那是我们师尊请江南先生转告你的,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姬晓风疑云大起,想了一想,说道:“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那喇嘛插口道:“不要多谢我,你应该多谢我的师尊,不是他老人家嘱咐我们在此巡查,我就不会遇上你,也不会救你的命了。”
姬晓风续道:“好,那就请你代我向你的师尊道谢,同时请你代为禀告,说我姬晓风并没有忘记他的吩咐,他不许我踏进鄂克沁宫周围百里之内,我也知道,过了圣喀伦山,就是违背他的禁令了。”那喇嘛道:“不错,你既然知道,就不宜再向前行了。”姬晓风道:“可是我实在不明白法王的意思,倘若他认定我是个坏人,你今天就不应救我;倘若是另有原因,我就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那喇嘛道:“本门的事情,姬先生你是外人,似乎不宜多问,我们的师尊也不会接见你。而且,你再向前行,便是违背了我们师尊的禁令,本寺僧众,只怕也不会对你客气了。我言尽于此,你倘若要任性而为,那也只好由你!”
姬晓风很不服气,心想:“你师尊的禁令,与我有关,怎能推说是本门的事情不许我问,这不是有点强辞夺理吗?”但是这喇嘛的神情已似甚为着恼,心想,他到底是自己的恩人,也就只好忍住了。
那喇嘛正与姬晓风分手,忽见有几匹马疾驰而来,那喇嘛神色大变。姬晓风一看,那几个骑士都是穿着白袍的喇嘛,姬晓风认得其中一人乃是白教法王座下四大护法弟子之一。
姬晓风正自奇怪:“这喇嘛见了本寺的憎侣,却为何竟有惊惧的神情?”心念未已,那几骑健马亘如飞而至,将那个助姬晓风脱险的喇嘛团团围住了。
那护法弟子面挟寒霜,冷冷的向那喇嘛问道:“哈凡提,你在做什么?”那喇嘛道:“我在山上来药,适遇大风,听得沙漠中有人呼喊救命,是以来此。”姬晓风不禁又是大力奇怪,想道:“他是奉了教主之命来的,却为何要向自己人撒起谎来?”
那护法弟子向姬晓风扫了一服,又向那喇嘛道:“这两个人是你救的吗?”那喇嘛道:“不错,是我救的。”
那护法弟子大怒喝道:“哈凡提,你干的好事,我罚你自打四十下耳光,然后把袈裟脱下,随我回去领罪。”袈裟是喇嘛的法衣,那护法弟子要他把袈裟脱下,就等于是革除他的喇嘛身份,宣判他是本教的叛徒。
那喇嘛面鱼铁青,颤声说道:“师见,我犯了什么罪?要受如此重罚?”
那护法弟子冷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这个人是谁,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勾结敌人,该当何罪!”
那喇嘛亢声说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我今日救人,正是奉行佛祖的道理!而且教主的禁令,也只是不许此人在本寺百里之内停留,并无命令咱们在百里之外杀他!此地恰好是在本寺百里之外,他在此地遇险,与一般人遇险并无分别,我何以不可救他?”
那护法弟子道:“在百里之外,也还是本寺的敌人,怎能与一般人相提并论?狡辩无益,从速认罪,刑罚或者还可减轻!”
那喇嘛道:“佛祖割肉喂鹰,舍身救虎,鹫鹰猛虎,难道不是人类之敌?佛祖还要普渡它们,何况我是救人?我不认罪!”
那护法弟子怒道:“强辞夺理,我不屑与你辩驳。不管你认罪也好,不认罪也好,总之你是难逃刑罚的了!”
那护法弟予蓦地提高声音,喝道:“剥掉他的袈裟,押回本寺!”命令一下,立即有两个喇嘛跑来,将哈凡提拉下骆驼,反绑了他的双手,跟着就要剥他的袈裟。
江海天激于义愤,大怒喝道:“你们怎可如此蛮不讲理?”那护法弟子把手一挥,喝道:“将这两人也一并拿了!”江海天不待他们过来,飞身一惊,已先扑了过去。
哈凡提连忙叫道:“这是我本门的事情,称千万别管,我也不要你为我分辨!小檀越,请你还是顾你自己吧!”江海天一怔,原来他正是想和那护法弟子理论,但听这哈凡提的话时,却分明是向他暗示,请他不要把真相说出来。
那两个押解哈凡提的喇嘛,一人拉着哈凡提的一条臂膊,就在江海天即将追到之时,蓦地把哈凡提高高举起,打了一个圈圈,呼的一声,疾抛出去。随着便转过身来,与江海天相斗。
那护法弟子一手将哈凡提接下,另一只手便僻僻啪啪的乱打他的耳光,骂道:“我叫你自打耳光,你竟敢抗命,如今加倍处罚,打你八十耳光!”
可是他还未打到十下,忽觉劲风扑面,原来是姬晓风来了。
那护法弟子在鄂克沁宫是名列第五的高手,一觉劲风扑面,立即一掌拍出:姬晓风使出阴阳掌力,想把他摔倒,哪知他的掌力有如金刚猛扑,竟把姬晓风两股互相牵引的掌力一举破开,姬晓风反而险些给他的推力震倒。
姬晓风轻功超卓,一觉不妙,身形平地拔起,避开正面,迅即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凌空一指戳下。
那护法弟子笑道:“好呀,哈凡提,你果然是和敌人勾结!”抓着哈凡提的背心、风车般的一转,姬晓风一指戳下,没有戳中那护法弟子,却戳中了哈凡提。哈凡提被打了七八下耳光,早已头如针刺,耳似雷鸣,再被“玄阴指”一戳,那股奇寒之气,从他的背心大穴侵进,他焉能抵受得起,登时全身颤抖,汗如雨下。那护法弟子冷笑道:“你和敌人勾结,就让你先尝敌人的苦头!”
姬晓风大为恼怒,喝道:“天下竟有你这等狠心的师兄。”使出天罗步法,身形一闪,立即欺到他身前,双掌齐出,拍打他的穴道。那护法弟子一个斜身滑步,仍然把哈凡提当作盾牌,只听得“卜”的一声,姬晓风左掌打在哈凡提身上,右掌却和那护法弟子碰个正着。
姬晓风早已料到那护法弟子会把哈凡提当作盾牌,也早已想到了对付之策……
来姬晓风的武功虽然因为幼时的根基没有扎好,始终练不到最上乘的境界,但若论到武学之博,当今之世,除了金世遗之外,却就要数到他了。
他一生之中,不知曾偷阅了多少武学典籍,对各家各派的武功差不多都曾涉猎,而且可以运用自如。他打在哈凡提身上那一掌,用的是终南派“回春掌”的功夫,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功夫,乃是终南派的第六代祖师——清初大儒兼名医傅青主所创,这种功夫不是用来伤人的,恰恰相反,乃是用本身的功力来助人疗伤的。别派虽然也有类似的功夫,但总得花一段时间,绝不能如“回春掌”的一掌见效。哈凡提受的奇寒之气,被他的一掌便尽都化解了,免去大病一场。
他和那护法弟子相碰的一掌,这才是最能伤人,阴毒霸道的修罗阴煞功,不过,因为他同时要运功救人,他本来具有的第七重功力,却只能发挥五六成,但饶是如此,那护法弟子也禁不住浑身颤抖,接连打了几个寒噤。
那护法弟子大怒:把哈凡提再抛给一个同门师弟,说道:“速把他押回去交给执法师兄。我是非把这邪魔外道收拾了不可!”一转过身,立即向姬晓风展开了疾风暴雨的攻击。
姬晓风刚才只以一半的功夫,和那护法弟子硬对了一掌,真力也消耗了不少。他的“修罗阴煞功”又未练到最高的境界,不能连续不断地使用,那护法弟子的功力在他之上,攻击展开不过片刻,顺把姬晓风笼罩在掌力之下。
那两个最初押解哈凡提的喇嘛,却不是江海天的对手,江海天本来可以在十招之内将他们打败的,但因为他不肯用杀手伤人,这才容得那两个喇嘛拼到二十余招,待到他们筋疲力竭之后,这才知难而退。
可是江海天一念之慈,却错过了救哈凡提的机会。他击退了那两个喇嘛之后,只见哈凡提已给人飞马带走了。
江海天叫道:“姬伯伯,不要打了。咱们以后再与法王理论吧,这一场架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姬晓风笑道:“我不打人家,人家却要打我呢!”江海天眼光一瞥,这才瞧出姬晓风已在对方掌力笼罩之下,虽然轻功超卓,也脱不了身。
江海天眉头一皱,说道:“好,待我来给你化解吧!”飞身掠起,声到人到,朗声说道:“快快撤掌,否则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那护法弟子哪里将他放在眼内,闻言大怒,分山一掌,便向他打来。
那护法弟子哪里知道,江海天年纪虽轻,功力却远在姬晓风之上,他即算以全力应付,还未必胁得过江海天,何况只是分出一掌?
但听得“蓬”的一声,那护法弟子给江海天的掌力震得摇摇晃晃。原来江海天听说他是白教护法弟子,又见姬晓风给他的掌力罩着,只道他果然了得,因而使出了轻而不肯一用的“须弥神掌”来,“须弥神掌”是天山派的镇山掌法,那护法弟子焉能禁受?
那护法弟子接连打了十几个圈囵,才稳得住身形,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不敢多说一句,飞身上马,立即回寺,那几个喇嘛也跟着他走了。
江海天道:“同是白教的架子,那哈凡提对咱们何等友善,这几个喇嘛却是如此可恶!”姬晓风沉吟道:“这事情有点蹊跷,我看他们不是一路的。”江海天道:“是呀,我也正在奇怪,那哈凡提为何不肯把法王交给池的命令说出来,却另外编了一套谎话?”
姬晓风道:“据我推测,鄂克沁宫的僧众可能已分成了两派。因此,他们对付咱们的态度也就大有不同;法王的本意其实并不想把我置于死地,他要哈凡提来阻拦咱们前进,很可能还是一番好意!至于后来的那几个喇嘛,却完全是把咱们当作敌人看待了。”
江海天大骇道:“如此说来,法王岂不是已不能驾驭本派弟子?甚至对那一部价不肯服从他的弟子还颇有顾忌?这真是不可想象之事!”
姬晓风道:“事情越来越是古怪,以法王的威望,他手下的僧众怎敢不服从他,这我也想不明白。但从今日之事看来,又确是如此。我看,只好待见了你父亲之后,再商量了。”
江海天道:“法王的禁令呢?咱们还理不理会?”姬晓风道:“我现在怀疑,甚至法王的禁令,也有另外的意思……”江海天道:“哦,他是怕另一派的弟子对你施加毒手?”姬晓风笑道:“即算是法王的真意,我也不怕,何况现在我已有怀疑,更要查个水落石出了。”江海天笑道:“好,伯伯既然不怕,咱们就不必理会他的禁令了。”
两人续向前行,不久就深入了圣喀伦山,忽听得上面似有吵闹之声,姬晓风侧耳一听,叫道:“咦,似乎是你的父亲在和别人争吵!对方大约有四五个人。”江海天又惊又喜,急忙施展轻功,飞步上山,到了上面的一个山峰,果然发现有五个喇嘛围着他的父亲。有的喇嘛在向他父亲合什施礼,有的喇嘛却又与他的父亲拉拉扯扯。江海天见了,十分奇怪。
姬晓风悄声说道:“你听,他们似乎是在靖你的父亲去做客人呢!”话犹未了,果然听得一个喇嘛大声说道:“江施主,你是咱们教主的好朋友,既然到此,岂可过门不入?你不给我们面子事小,我们请不到你,回去要受教主责罚。事情可就大了。”
江南叫道:“哎呀,你们别拉拉扯扯了,我怕痒呀,你们触着我的痒处了,还不缩手!”姬晓风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低声说道:“你听,你爹爹还是当年的爱玩爱闹的脾气,你是他的儿子,却反而比他老成得多。”
另一个喇嘛道:“好,只要施主肯去就成。”江南问道:“是你们教主要你们来请我的么?”头一个喇嘛道:“我们怎敢撒谎,教主听说你这几天要到,早就吩咐我们恭候了。”
江南叫道:“呵哟,我不去了!”那个喇嘛道:“这却为何?”江南笑嘻嘻地道:“你们不知道,我是最怕受拘束的,你们教主这样隆重的来接待我,那一定是如待上宾,礼仪周全的了,他是一教之主,对我礼遇有加,我又怎可放肆,当然也要规行矩步了。哎呀,我不愿受这个活罪!”
那几个喇嘛面面相觑,半响说道:“施主说笑话了。”江南道:“不,我有时会说大活,笑话却是从来不会说的。”
姬晓风笑道:“咱们应该给他解围了。”两人现出身形,疾奔过去,江南喜得大叫道:“老哥哥调你先来了!天儿,你也来了!”
那几个喇嘛认得姬晓风,大吃一惊,有两个喇嘛迎了上来,提着九环锡杖,似乎就想动手,可是他们看看江南,又看看姬晓风,却又似乎打不定主意,神情甚是尴尬。
江南忽又笑嘻嘻他说道:“有了,有了,我找到替身了。我这位哥哥最是馋嘴,你们寺里有许多好东西吃,不如请他去吧!”那为首的喇嘛甚是恼怒,说道:“江檀越别开玩笑了。这位姬先生我们是要请他的,不过不能和你一般看待。实不相瞒,他就是本寺所要捉拿的贼人。”此言一出,那两个喇嘛立即举起九环锡杖来打姬晓风。
江南大叫道:“你们要拿我的哥哥,我更不能作你们的客人了。”那为首的喇嘛道:“你不去也不成!”动手便拉江南。
江海天刚才看了那两个提着九环锡杖的喇嘛的步法和眼神,已知他们的武功深浅,姬晓风应付他们那是绰有余格的,不必自己帮忙。当下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便把那为首的喇嘛推开。
江海天用了三分劲力,随手一推,将那喇嘛推开了数步,冷冷说道:“哪有这样请客的道理?我爹爹好说话,你就欺负他了?”
江南笑道:“不管他们怎样请客,总是一番好意,天儿,你不可无礼,给这几位大师赔个不是吧。”
那为首的喇嘛给他推得几乎跌倒,心中恼怒,强笑说道:“原来是江檀越的公子,不敢当,不敢当!咱们亲近亲近!”他笑里藏刀,自恃有金钢指的功夫,便伸出手来拉江海天,佯作是阻止江海天行礼。
江海天道:“好,自们亲近亲近!”出手与那喇嘛一握,那喇嘛有如触电,陡然一震,慌不迭的缩手,五只指头都向后拗曲,弯不过来。
江海天道:“这是你先使坏,怪不得我,嗯,还有两位大师,咱们也亲近亲近,”
那两个喇嘛连忙退后,说道:“你们不去也罢,何必生气,何必生气。”
忽听得姬晓风哈哈笑道:“这一支锡杖给了我做扒火棍吧。”“哈,这一支锡杖做打狗棒也正好!”原来他已把那两个举杖打他的喇嘛制伏,将他们的九环锡杖都夺了过来。
九环锡杖是他们的兵器,也是他们的法器,怎甘被夺,两人气得哇哇大叫,一面呼援,一面发掌,要把他们的九环锡杖夺回。
江南道:“两个人打一个已经不合规矩,还要再来几个,那就简直是不要脸了。我是法王的朋友,可不愿意我的朋友有不要脸的弟子。谁还要来,我就要替法王管教他了。”
江海天道:“爹爹,有事应该小辈效劳。”他挺身一站,说道:“我爹爹说的,最多准你们两个打一个,还有哪个要来,就请和我交手吧!爹,是不是这个意思?”江南笑道:“正是这个意思。好儿子,你现在懂事多了,很识得为父的心意。”他们两父子一吹一唱,另外的那三个喇嘛哪敢上来。
姬晓风手舞足蹈,“将两支九环锡杖乱舞,十八个铜环朗朗作响,笑道:“真是最好不过的打狗棒,碰到恶狗,不必打他,这嘟嘟的铃声,就可将狗吓跑,妙极,妙极!好听,好听!你们也听听呀!”他身形一飘一晃,在那两个喇嘛耳边乱摇,随手一挑,把一个喇嘛的僧帽挑下,反手一扯,又把一个喇嘛的袈裟扯脱。
那为首的喇嘛气得面色铁青,大喝道:“别在这里丢人现世啦,都给我滚回去!”转瞬之间,这几个喇嘛都走得干干净净。
姬晓风道:“江兄弟,你还是旧日的脾气。”江南道:“姬大哥,你的性情也犹是当年!”两个结拜兄弟相互拥抱,哈哈大笑。
姬晓风忽然伸长脖子,仰起头来,江南奇道:“姬大哥,这树上有什么好东西,你看得这样出神?”姬晓风道:“这树上似乎有人!”话犹未了,树上果然有人哈哈大笑,说道:“姬大哥,你真好眼力,我服了你了。”随即跳了下来,“众人二看,正是陈天宇。
江南喜上加喜,叫道:“字哥,你怎么躲在这里?这几年我想得你好苦。”陈天宇笑道:“我藏在树上看你们戏耍这班喇嘛,却真是乐得几乎忍不住笑出来。嗯,侄儿也这般大了,刚才他露的那两手武功,更是令我看得高兴。”
江南携子上前,与陈天宇见过了礼,问道:“唐大侠夫妇未曾来么?”
陈天宇道:“去年我到天山,他们夭山派的聚会已经散了。我谒见唐老掌门,始知唐经天夫妇又已去了别处,他们行踪无定,也未说好什么时候回来。
“我只好将你嫂子离奇失踪之事告知唐老掌门,承蒙唐老掌门答应,派出门下弟子,去找他的儿子回来。我因为与你们有约,不能在天山久候,便匆勿告别了唐老掌门。”
“我是今日中午时分,踏进这圣喀伦山的,在树林里忽然遇着一伙喇嘛,在那里窃窃私议,我隐约听碍他们提起我们三人的名字。”
“其时正刮大风,在树林里有树木挡风,危险不大,但断枝残叶,随风飞舞,加以天色沉暗,十步之外,也是一片模糊。”
“好在有这场风,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侥幸未给发现。听得其中有个喇嘛叮嘱他的师弟道:‘你记着了,倘若遇到江南,咱们要以客礼相待,假托师尊之命,请他到本寺去,倘若遇到姬晓风,那就不必客气,围而攻之,捉住先揍他一顿:倘若是遇到陈天宇,则只许活擒,不许伤害。’他师弟问道:‘倘若是遇到他们都在一起,或者是江南和其中一人在一起呢?’那喇嘛答道:‘那就看我的眼色行事。’这个喇嘛就是刚才给江贤侄吓退的那个为首喇嘛了。”
姬晓风笑道:“原来他们最恨的是我。可借我刚才未曾将他们揍一顿。”陈夭字道:“他们恨你,那是因为你闯过他们的鄂克沁宫,他们出动了阖寺之众,仍然给你逃脱,是觉得大失体面。但他们要骗江兄弟,又要将我活擒,其中却不知有何诡计,更令我要加倍提防。我就一直跟着他们,不久他们就与江兄弟相遇,演出了一出霸王请客的好戏,我知道江兄弟没有危险,暂时不想现身,便藏在树上静观其变。”
江南笑道:“我早就知道那几个喇嘛是说谎的了。”陈天宇道:“你怎么知道?”江南道:“上一次我与法王分手之时,法王曾对我言道,下次你倘若要来本寺,最好与金大侠同来,否则就不必来了,当时没有第三个人,法王说话的神情庄重而又诚恳,还似乎怕我对他有所不谅似的。他为何要这样吩咐我,我至今未得其解。不过,我已把他的话牢牢记了下来。刚才那几个喇嘛却说是奉了法王之命请我去的,这岂不是前言不对后语,分明是假传师命,向我说谎吗?”陈天宇道:“白教法王的戒律最严,他的门下弟子竟敢假传师命,这又是一件不可解之事。”
姬晓风沉吟半晌,说道:“这两件事也不难索解,不过,我还未想透内里的原因。”陈天宇道:“依你之见如何?你就把你想到的先说说吧。”
姬晓风先把他与江海天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陈天宇默默沉思,忽地拍掌说道:“对了!”江南诧遁:“什么对了?”陈天宇道:“我猜姬大哥是怀疑白教喇嘛已分成了两派。”
姬晓风道:“正是如此,而且暗中反对法王的这一派,大约后面还有能人撑腰。否则他们不敢如此,法王之所以要江贤弟和金大侠同在,那是因为他管束不了另一派的人,怕他们对江贤弟有所不利,有金大侠同行,那就无须顾虑了;另一方面,也许他也正想仰仗金大侠的助力。”
江南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法王的处境岂非也甚危险?我看事不宜迟,咱们今晚就愉愉到鄂克沁宫去看个究竟吧。”陈天宇道:“我也急于要把妻子被劫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可是咱们得想个法子,只要单独见到法王,否则和那些喇嘛又大打一场也没有什么意思:”江南道:“以姬大哥的轻功,上次也给他们发觉了。现在咱们有四人之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只怕甚难。说不得只好硬闯了。”
姬晓风忽地笑道:“我早已想好了妙法。”江南喜道:“姬大哥,你何不早说?”姬晓风笑道:“现在坯欠几件道具,我葫芦里的哑谜还得等一下才揭晓呢。江兄弟,你愿意让海天和我去一趟吗?”江南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办什么事情?”
姬晓风笑道:“不能说与你知道。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事情是很容易办的。只要海天一人就够了。”江南笑道:“只要你不是教他做贼就行。”姬晓风哈哈笑道:“我正是要教他做贼!”大笑声中,拉了江海天便跑。
陈天宇叹道:“这位姬大哥计智过人,难得他又是一副热心肠,只要与你投缘,就不惜赴汤蹈火。这次我得他的帮忙可还真不小呢。那两个贼人藏在鄂克沁官就是他查出的。想当年,我们都把他当作邪派妖人看待,却不知他其实是个好人,说来真是惭愧。”
江南笑道:“且看这次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两人坐了下来,各诉别后情况,只过了大约一顿饭光景,姬晓风与江海天便已回来。
只见他们各抱着两套袈裟,头上还戴着僧帽,嘻嘻哈哈,口讲指划地走过来。江南笑道:“啊,原来你当真是教海天去做贼。”
姬晓风笑道:“我还没有传授他看家本领呢。这次只是拦路打劫,根本就用不到上乘的偷盗攻夫。”
江海天道:“我们还未走到山下,就追上了刚才那伙喇嘛,他们以为我们是要赶尽杀绝,害怕得了不碍。姬伯伯本来要把他们揍一顿的,是我拦阻住了。”姬晓风笑道:“谁叫他们在背后吹牛,说要把我捉住就先揍十顿。不过,这次虽没有揍他们,这口气却也出了。我用乔祖秘籍的‘点隐穴’的独门手法,点了他们的穴道,一个个放在树窿里面,要过十二个时辰,方能自解。”
陈天宇道:“姬大哥之意莫非是要扮作喇嘛,混进鄂克沁宫么?计是好计,但还有一样破绽。”姬晓风直:“有何破绽?”陈天宇道:“白教喇嘛十九是西域人,咱们的脸型体态都不像。”
姬晓风道:“这个我早已准备好了。”拿出了四张极薄的人皮面具,说道:“西藏大安达森林里有个猎头族,杀了人就把头皮剥下来,制成头像和面具。西藏人很尊敬喇嘛,只有这个猎头族敢杀他们。这几张人皮面具就是我从大安达森林的猎头族偷来的,你们戴上试试。至于体态,我教你们假扮。”
陈天宇等人穿上袈裟,带上面具、在山涧边临流自照,果然活脱脱是个喇嘛。姬晓风又将喇嘛的举止、习惯,和一些简单的青海土语教给他们,操练了一番,虽不敢说毫无破绽,但假如不是被人仔细盘问,估量也可以应付得过去了。
陈天宇带有干粮,姬晓风又去捉了两只野兔,烤熟了饱餐一顿,待到天色入黑,便一齐前往鄂克沁宫。
这四个人都有一身上来的轻功,过了二更时分,便到了鄂克沁宫外围的禁地,陈天宇和江南都很小心戒惧,但奇怪得很,却并没有碰到什么高手,有几个巡夜的喇嘛本领很是平常,姬晓风等人从他们身边掠过,他们也没有发现。
将近寺门,忽听得钟声当当、姬晓风心中默数,共敲了二十一下,不禁吃了一惊,他识得白教的规矩,呜钟聚会,普通是只敲七下,遇到重要的事情,那就加倍敲十四下。若然连敲二十一下,那就是有关本教荣辱存亡的大事,要阖寺僧众来公议的了。一个白教喇嘛,一生之中也未必有机会能听到塔顶的大钟连敲二十一下的。
鄂克沁宫虽比不上西藏布达拉宫的雄伟壮丽,但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星罗棋布,也有数百幢之多,钟声一响,喇嘛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汇成了一股人流,向中间一座高大的殿字涌去。姬晓风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今晚有极其重要的聚会,职位高武功好的喇嘛当然都留在寺中,派出去巡夜的那只能是本领低微、无关重要之辈了。怪不得我们能够如此顺利通过禁区。”
姬晓风等一行四人混在喇嘛群中,更没人注意他们,大钟敲完了二十一下,他们也已随着人流,涌进了那座殿字。
殿中有座神龛,供奉着他们教祖的金身,座下有张漆金交椅,想必是白教法王的座位。两旁另有四张椅子,是四个护法弟子的座位,也都在空着。姬晓风心道:“原来首脑的人物都还未出来。”这时又有人端一张椅子出来,放在法王座位的对面。看来这把交椅的主人,地位显然在那四个护法弟子之上,却不知是谁坐的。其他的喇嘛,都没有座位,只按着职位高低,一排一排的站立,职位高的在前,低的在后。姬晓风等人混在中间的行列。
忽听得有一群人高声欢呼,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喇嘛,在许多人簇拥之下走进来,背后紧紧跟随着的是三个护法弟子,躬腰哈背,对那喇嘛的态度甚为恭谨,姬晓风不禁又是一惊,暗自想道:“在护法弟子与法王同时出现的场合,护法弟子总是随侍看法王的,这人是谁,如此僭越?这三个护法弟子又为何随侍着他?还有一个呢,却又为何来见出现?”他向那喇嘛打量了一下,只见他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双目神光湛然,姬晓风是武学行家,一看就知道这个喇嘛的内功极为高深,当今之世,只伯只有唐晓澜、金世遗、痛禅上人、白教法王、金光大师等有限几人,可以与之匹敌。
这喇嘛出来,殿中有一群人在欢呼,另一群人则木然毫无表情。姬晓风从欢呼声音中,知道这个喇嘛的法号是“孔雀明伦王”。孔雀是佛教圣鸟,法号中又有一个“王”字,可想而知,地位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了!正是:
只因富贵荣华念,竟致高僧起内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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