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妮可才悠悠醒来。她在房里摇摇晃晃地摸索了一个小时,想使安眠药的效力消退,让自己清醒过来。
老天,她睡得真像死人一样。怪的是,睡了这么久,她却一点也没感到恢复体力。
过了一会儿,茉莉走进卧室,发现女主人坐在床边。茉莉拿来一件美丽的白色衣服,袖口缝着金线,看来非常典雅,触感也非常柔和。
"谁叫你拿来的?"妮可问。
"王后,"茉莉回答。"她非常喜欢你,甚至还送了金线来给你绑头发。今晚的庆典,你和你丈夫将和国王坐在一起。"
妮可没有做任何反应,她知道自己或许应该对这份荣幸表示兴奋,但她办不到。安眠药的药效仍然使她有些迟钝,此外,她也很想念家乡。这一刻,她唯一盼望的,就是能够独自安静片刻。
只是,她连这一点愿望也无法达成。接下来的几小时,有好几件非做不可的事等着她。沐浴更衣过后,妮可确实舒服了些。茉莉反反复覆地为她梳头,梳得她都快烦死了。只是她不想伤害茉莉的感情,于是依然忍受着。半晌,女仆仍然无法使金线固定在女主人的头上,妮可终于忍不住命令她住手了。
这时候,山姆医生和他的部下来看妮可的伤势。她无法说服医生不包扎她的手,不过总算让医生答应,最多只要再包扎一晚。
她暗自希望罗伊会来看她,因为婚礼过后她就没见过他。无论如何,他至少应该来看看她吧。到了吃晚餐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出现,妮可已经怒不可遏了。
茉莉不断地夸赞她,妮可不习惯一直听人说她非常漂亮,不一会儿,她就尴尬地羞红了脸。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打发茉莉再去给她拿些干净水来,好让自己有几分钟的清静。
茉莉没有关门,妮可看到门外两名站岗的士兵,忍不住生起气来。难道她还是犯人吗?她决心找出答案。她走到门口,用鞋尖推开门,对两名士兵鞠个躬。
士兵盯着她,非常讶异。她向他们问安,心里兀自怀疑他们何以如此惊讶。
"你和我们男爵非常相配。"一名士兵脱口而出。
"对呀。"另外一人点点头说。
妮可谢谢他们的称赞,然后问:"你们为什么要守在我的门口?"
较高的士兵回答:"罗伊男爵命令我们留在这里,夫人。"
"为什么?"
"为了保护你!"士兵答道。"你现在是我们的女主人了。"他夸大地鞠了个躬。
"那我可以自由地来去了?"
两名士兵都点点头,前面那人补充道:"我们很乐于护送您到您的目的地。"
妮可的心中舒服了一点,她总算不再是犯人了。她问道:"能不能陪我到我丈夫的房间,我有话对他说。"
两名士兵对望一眼,再回头看看女主人。较矮的士兵说:"您已经在他的房间了啊。"
那么,罗伊睡在什么地方呢?妮可不能问这种问题,那是自取其辱。她对士兵点点头,正要把门关上,洛伦匆匆地从走廊那边走来。
"准备吃晚餐了吗,妮可夫人?"
"我丈夫在哪儿?"她问。
"他在大厅等你。"洛伦回答。"请容许我陪你去他那儿。"
那个男人连来接自己的妻子都不愿意吗?妮可皱皱眉,告诉自己,她并不在乎。如果他想到别人的床上睡觉,她无所谓。他尽管再对她不理不睬好了,她也不会在乎的。
不错,她根本不在乎,妮可走在洛伦身边时,一再对自己重复着这个谎言。
大厅里挤满了人,她很快就发现了罗伊。他是最高的武士,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他了。他背对着她,身边都是朋友。
她和洛伦走进大厅时,群众霎时安静下来,仿佛每个人都在盯着她这个方向。她忍不住问:"洛伦,他们在看谁呀?"
"看你。"
他真够坦白的。她的心跳顿时加快了许多,低声说:"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接纳我了。"
洛伦笑道:"他们的确接纳你了,今晚的盛宴就是为你和罗伊准备的。"
妮可只感到尴尬,无暇听他的解释。她不喜欢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也不喜欢被丈夫所忽视。她盯着罗伊的背,等他过来接她。
"我带你去找罗伊。"洛伦说。
她摇摇头。"罗伊应该过来接我。"
一名正和罗伊谈话的武士终于注意到她,他停下话来推推她丈夫。
罗伊缓缓转身,当然,他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她。她是大厅中最美的女人,他何时才会习惯她的美?每次见到她,她的美貌都那样震撼着他。她的秀发闪亮如金,他喜欢她今天的发型,没有扎起来,柔柔地垂在肩上。他突然好想抚摸她。
他必须深呼吸一下,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他点点头,傲慢地做个手势,要洛伦和妮可上前。
她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命令。洛伦看来很不自在。罗伊看见他低头在妮可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她则摇摇头。
她又在玩什么游戏?罗伊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他的新娘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几乎忍不住哈哈大笑,幸好及时克制住自己。他又对她做个手势。
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直到她对他招手,他才突然睁大了眼睛,虽然他们隔着相当的距离,妮可仍然看得出他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紧紧绷着。他生气了!他的眼神虽然使她担忧,她却不愿屈服。老天,她是他的妻子,他应该来接她的。
罗伊双臂抱胸,仍然盯着她不动。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先低头。
此刻,她只剩下唯一的选择,离开大厅。她告诉自己,反正她并没有很生气,何况,罗伊一定会追上来,到了没有人的走廊,妮可要好好教训他对她如此粗鲁。也许她还可以利用机会,向他解释一下他的新任务。最重要的是,她要告诉他,在任何重要场合,丈夫都应该陪伴妻子。
妮可立即把她计划付诸行动。她谢过洛伦的陪伴之后,对罗伊笑笑。因为手上缠着绷带,无法行动,于是她点点头,转身向后走。
"妮可!"
他冰冷的声音使妮可顿时止步。他竟然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前呼叫她,她真不敢相信。她转身惊愕地看着他,所有人的眼光再度集中在她身上,这都得感谢她那个不知体贴的丈夫。
她可以感到自己的双颊尴尬得火红,罗伊的眼神告诉她,他会继续当众给她好看,而且丝毫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她想象他揪着她的头发,抓到桌子边……想到这儿,她不得不重新估计一下自己的地位。天知道这个男人有多粗鲁,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择任何手段。
她想,这一次,她最好是顺着他,就只有这一次。她轻叹一声,带着严肃的表情,走向大厅的另一端。她的眼光直视罗伊。如果那个男人胆敢笑一下,她发誓一定要踢他一脚。
离他一英尺距离时,她停下脚步。"有事吗?"
他点点头,一副得意的模样。她再走近些低声说:"你不可能永远随心所欲的。"
"当然可能。"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闪光,喃喃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你老早说过了。"
他笑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地低下头去。他伸手托起她的脸,然后很慢很慢地低下头吻她。他的唇只轻轻拂过她的,但仍然使她有一股醉的感觉。
他把她拉到身边,伸出手臂搂着她,回头面对他朋友时,她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她觉得他好象把她当成了一件行李,不过,至少他恰如其份地欢迎了她。老天,她真搞不懂他这个人。
漫长的晚餐中,这种感觉一直盈绕在她脑海。用餐的时候,他几乎对她不闻不问。男男女女都夸赞着她,但是那些似乎都不能作数。罗伊不曾开口对她的外表说过任何话。她一边用手梳理秀发,一边告诉自己,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称赞。
由于她的手受了伤,必须有人喂她。妮可可不想忍受这种羞辱。她低声向丈夫诉苦,他却只塞了一片肉到她口中,把她的话挡住。
大厅内人人都在谈笑风生,妮可相信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梅蒂坐在她的右边,但却一直起劲地和丈夫谈论他们的孩子。
于是,她只好容许罗伊协助她用餐。幸而他对这件工作并不起劲。他原可命令手下做这件杂务,但令她感谢的是,他并没有为她的不幸火上加油。
"山姆说,他明天会为我拿掉绷带。"她告诉罗伊。
他点点头,继续和一名她不认识的男爵聊天。她轻轻用脚踢踢罗伊,他没有回头。
妮可坐在那儿,觉得自己好孤单,好可怜。受了伤的手就靠在她膝上休息,她越想越伤心。她的手阵阵刺痛,使她的心情越加恶劣。她发现几名没有男伴的女人,在对她的丈夫挤眉弄眼。她靠近罗伊一点,对那些不知羞耻的女人皱皱眉。
她不喜欢被人忽视。罗伊发现她一再把身子向他靠近后,终于得到这个结论。如果她再靠过来,就要坐到他腿上了。
他终于对她产生了怜悯心。"你开心吗?"他问。
她优雅地耸耸肩。"你昨晚睡在哪里?"
妮可把头移开,看着一个老想吸引罗伊注意的红发女人,又问:"嗯?"
"问我问题的时候,眼光看着我。"他命令道。
他耐心地等着她服从他的命令。"我和我的妻子一起睡。"
"我就是你妻子。"
他扬起一边眉头。"不错,你的确是。"
"你和我睡?"
"我是这么说的,女人。"
"不必那么生气,我记不得昨天晚上的事,可是我又想知道。原来你是跟我睡的。"
她似乎还是想不通,罗伊按捺着他的耐心。她有点弄不清的时候,那副模样真可爱。此刻,她的确是糊涂,但是她尽可能不皱眉,不表现出伤心的样子。他决定再刺激她一下。
"事实上,我睡在你下面,你在上面。"
她的粉脸变得火红,罗伊哈哈大笑,引起好奇的眼光。
"你让我睡在你上……"
"是你自己要的。"
"我喝了药。"
"没错。"
她挺起胸膛。"我今晚不喝药了。"
他看出她的不安,也就同意了。
接着,梅蒂和妮可谈起天来。罗伊发现,她并没有离开他的身边。她似乎喜欢贴近他。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也喜欢她在身边。搂着她的肩似乎已是世上最自然的事,妮可并没有甩开他的手臂。几分钟后,梅蒂说完她女儿的一件趣事,又回头和她丈夫聊天。妮可向疲倦竖起白旗,靠在罗伊身上。
她猜想,在外人看来,她和罗伊像是一对愉快的新婚夫妇,迫不及待地想要独处。就某一方面而言,这也是事实。她急切地等着与罗伊单独相处,她要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她心里的感觉。老天,他实在太不体贴了。每当她想起他叫她的名字,傲慢地召唤她到他身边的情景,就忍不住冒火。
但是,罗伊的举动却使她的怒气化为乌有。他用非常温柔的手按摩她的肩,她的紧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逝无踪了。她忍不住倚着他,打了个呵欠。
"手还痛不痛,妮可?"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一阵愉快的颤抖,使她颈上的寒毛竖了起来,他温柔的口气仿佛爱抚。她知道,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前,靠在他身上并不恰当,但她实在太疲倦了,她顾不了那么多。
何况,大厅里好冷,罗伊的身上好暖和,让她好依恋。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想从他身上借一点温暖。
她再向他靠紧些,这才答道:"我的手有点痛,罗伊,不过还不至于无法忍受。"
他又开始按摩她的肩。她喜欢那种感觉,也喜欢他的气味,一种干净的男性气息。他转头继续和朋友聊天,她却不再觉得他毫不在乎她的存在,因为他不时会摸摸她的颈背或上臂,她想:那是要让她知道,他并没有忘记她。
威廉国王突然起身,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命令克雷男爵上前。
一名高高瘦瘦,鼻子细长的男人,从群众中走出来,深深鞠个躬。他穿着紫色衣服,一边肩上披着一件红色斗蓬。
威廉国王坐下来,大伙儿也匆匆找位子坐下。几分钟后,整个大厅又是一片安静。
克雷做手势叫他的助手上来。两名穿着相同的年轻男子,手上拿着喇叭,各自站到克雷的一侧。
妮可好奇地坐直身子,猜想他们l三人或许是要为群众献唱。
威廉国王拍拍手,助手吹起喇叭,然后走上前,克雷也跟上来。
这时候,罗伊也在看着,他靠在椅背,推着妮可也靠过去。
她回眸对他一笑,低声问:"他们是不是要唱歌给我们听?"
他摇摇头。"克雷是史官。"
妮可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史官是古代传下来的一种官职,是重要史实的陈述老。撒克逊人当然也有史官,她也知道他们的职责何在,但是她却不明白,克雷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被找来。
她又靠在罗伊身上,低声问:"他是要述说哈斯汀战后发生的事吗?"
他摇摇头。"他要重述一件特殊的传奇,妮可。注意听。你一会儿就会明白的。'"
克雷已经开始述说了,妮可听到他在谈论如何攻下一座城堡的事。
克雷的声音坚定有力,而且很有节奏感,妮可很快就被他动人的故事吸引住了。
克雷停住片刻,对妮可笑一笑,又回头继续对群众说:"另外三名诺曼武士想捉住这名撒克逊人,都相继失败了。
"葛力男爵首先要求挑战,这位勇敢热切的年轻武士,迫不及待地想向他的领主证明他的价值。他要求赋予他这份重任,也获准前去。这位武士大声发誓,他在一周之内必定得胜归来。但是谣言却说,负责那座城堡的并非撒克逊武士,如果传言属实,这场战争就不值得重述了。葛力对成功信心十足,只带了三十名士兵,昂首阔步地走出营地。"
群众一阵哄堂大笑,等到笑声渐渐安静下来,克雷才又接着说:"老天爷!"他长叹一声。"葛力男爵可没有昂首阔步地回来,因为他中了一箭,不可能再神气十足地走路。他身上的箭一拔出来,就谦卑地跪在主人前面,头低得快垂到地上了。他承认自己失败,要求我们亲爱的威廉砍掉他的头,洗去他的羞辱。"
妮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威廉国王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显然非常喜欢这个故事。
克雷向国王鞠个躬,接着说下去:"威廉国王问道,'谣言是真的吗?我的武士真的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打败了吗?'
"葛力道,'我可以作证,绝对不曾以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掩饰自己的失败。不论结果多么可耻,他只能向主上说实话。一点都没错,王上,'他说,'的确是一个女人在指挥保卫城堡的工作。'"
克雷再度等了等,直到群众的笑声逐渐安静下来,才继续解释道:"诺曼底公爵,我们的领主当时尚未正式被加冕为英格兰国王。背着双手,盯着面前跪地的武土。哈斯汀战役中,我主光荣获胜,但是在赢得英格兰之前,仍然有许多战争需要奋斗。他告诉我,他的部下都累了。
"众所周知的,"克雷接着说。"威廉有精明的知人之明。他很快就发现,从葛力破着脚走进营地的那一刻,他的士兵就丢掉疲惫的表情,纷纷围上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故事。等到葛力说完他失败的经过,大家都觉得很有趣也很好笑。因为谁也不相信,诺曼武士会输给一个女人。"
"威廉告诉我,这个新鲜的消息也激起了他的兴趣。他宣布道,这个撒克逊女人使他属下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让这些士兵忘了他们的伤势和疲倦。我们的领袖大声喊:'谁愿意以我的名去挑战?'"克雷又住口不语,因为每个人都在转头寻找。
妮可低声问:"他们在找谁?"
罗伊笑道:"找汉霖,他就在后面,就是红着脸的那个,因为他的失败就要呈现在大众面前。"
妮可强忍着笑,那个可怜的人看起来好尴尬。她问:"葛力到哪儿去了?"
"他想躲入你左后方的人群中。"
克雷终于又接着说:"另外一个名叫汉霖的武士冲上前,把手放在心口,低垂着头,要求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我们亲爱的威廉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命令:'我要那个女人毫发无伤。你得到城堡之后,把她带到伦敦来,我要她目睹我的加冕典礼。'威廉环顾一下周围的群众,又说:'我要拿她来奖赏我最英勇的武士。"'
直到克雷提起"奖赏",妮可才明白,这个故事所说的正是她。
要不是罗伊拉着她,她早就冲了出去。她用泪眼看着丈夫,满脸受伤的表情。
罗伊轻声在她耳边说:"妮可,克雷不是在嘲笑你,他是颂扬你。"
她深深吸口气,背部僵直,眼睛直视前方。她试着不去想,却阻挡不了克雷的声音。
"次晨,汉霖离营出征。他带了六十名士兵,是葛力所带人数的两倍,他眼中闪耀着决心的烈焰,但是他和葛力一样,都低估了对手。六天后,他不得不向他的领主坦承失败。"
"第三位出征的武士是米契,他在次晨出发。米契比前两名挑战者年长,经验也丰富得多,但是老天爷,他也失败了。"
克雷继续述说威廉终于召来他最信任的两名男爵--盖文和罗伊,与他们开会共商。克雷仔细描述称赞着他们,最后终于说完了导致这场婚姻的过程。
克雷终于叙述完毕后,对威廉国王鞠个躬,直接走到妮可面前,深深对她一鞠躬。大厅中的每个人都起立鼓掌。
罗伊也站了起来,但妮可却像是粘在椅子上。他把她扶起来,搂着她的腰让她站稳。
被她打败过的武士一一穿过人群走出来,每个人都带着一大把花:葛力拿白色,汉霖拿粉红色,米契拿红色。三名武士对罗伊行个礼,然后把花放在妮可面前的桌上。
威廉国王举手示意大家安静。"这三位赢得了加入罗伊男爵属下的权利,他将他们好好训练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被打败了。"
一阵大笑之后,威廉国王拍拍手,乐师就开始演奏。
妮可坐下来,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满怀疑惑。她回头看看罗伊,他正凝视着她,脸上没有笑意。她低声说:"这全是一场游戏,把我的家偷走,又……"
他低头吻她,取走了她的一切语言。他的柔情使她惊讶,也使她困惑了。
他用手背抚摸她的面颊,轻轻说:"这是战争,不是游戏。妮可,接受他们的献花吧。"
她缓缓点头,但是并未完全心服。
罗伊摇摇头。"妮可,如果这个故事中有任何的嘲弄,我绝对不会允许克雷再重述一次,如果我认为这只是一场用来安抚我方军心的游戏,我也绝对不会要你来聆听。"
她的心里终于平静下来。她内心明白,罗伊不会容许任何人嘲笑她。突然之间,这些花朵有了新的意义。她对丈夫笑笑,想摘一朵,却突然住手,因为她发现自己手上缠着绷带,无法抓住任何东西。
罗伊摘下一朵白花,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她吸一口那种轻灵甜美的气息,然后把花推向罗伊。"好香。"
他闻了一下,再丢回桌上。"你更香。"
她还来不及向他道谢,罗伊的朋友叫他,他就转过身去了。
庆典一直持续到深夜,大部分宾客似乎都很尽兴。他们一一上前向妮可祝贺,她非常高兴,也深信他们是出自诚意。她也注意到,有些年纪比较大的撒克逊男爵和诺曼人混在一起。她向罗伊提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告诉她,只要向威廉宣誓效忠之后,也都被一视同仁,甚至有极少数还可以保留少数财产。
门口凹室的阴影下,有四个男人在深谈。偶尔,其中之一会转头看着妮可夫人,四个人的领袖站在中央,发布着命令。每次他下达命令,其它三个人就一致点点头。
"你想她会答应吗?"其中之一问。他担忧地回头看看,确定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再回头看看他的领袖。"'万一这个计划不成功……"
"她必须承担后果。"带头的低声说。
"她不会合作的。"另一个人指出。
领头的笑了笑。"妮可永远是个撒克逊人,她会答应的。"
"然后呢?"第三个人问。
"她会死。"
妮可不知道自己是他们讨论的对象。门口传来一阵大笑,把她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她回头看看引起骚动的是什么人,但是群众挡住了她的去路。庆典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她猜想有些比较不谨慎的武士已经喝过了量。
手上的伤再度使她感到疼痛,大概是药效已经消失了。
"罗伊,我现在离开会不会太冒失了?"她问。
她丈夫对洛伦做个手势,表示回答。
洛伦放下酒杯走过来。
妮可对他笑笑,又回头问罗伊。"你要留下吗?"
他微微一笑,她困得已经星眸半闭了。"妮可,你离开不算失礼,但是我必须等威廉国王宣布庆典结束时才能离开。"
她似乎对他的解释很满意,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的笑容像天使一样动人,他几乎忍不住当下就好好地吻她。
她说:"你倒还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事。现在我总算知道,每次你对我无礼,都是有目的,不是因为不懂得礼节而傲慢。"
"而那使你很高兴?"
她点点头。"女人可不希望嫁给傲慢的男人,"她解释道:"我应该警告你,罗伊,我既然明白你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要开始以眼还眼了。这才公平,对不对?"
"不对。"
"当然对。我相信……"
他没有让她说完,飞快地深深吻她一下。他回到原位时,她已经晕陶陶地,记不得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了。
老天,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吻她,他希望她把嘴张开,让他把舌头伸进去……老天爷,他渴望好好度一个新婚之夜。
"你为什么皱眉?"
他没有回答,只是扶着她站起来,妮可起身向国王及王后道谢。
罗伊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用那种柔中带怯的低语,赢得其它人的笑容。
她是那么脆弱的小东西,却又那么恰如其份。对,她是天使,却又有一点点邪恶,就像她眼中偶然并进出的火花所显示的一样。
"我走过大厅的时候,"她低声说。"很可能会停下脚步,大叫你的名字,然后做手势要你走到我面前,你想你会有什么反应?"
她当然是在吓唬他,她是那么淑女,不会为了争取平等的地位做出如此失礼的事。
罗伊必定也明白这一点,他对她眨眨眼,然后做手势叫洛伦走近。
"夫人要退席了,"他说。"你可以送她回我们的房间。"
洛伦点点头,扶着妮可的手肘,但是男爵的另一个命令又使他止步。"万一妮可夫人停在门口不走,我准许你把她抱回去。"
妮可杏眼圆睁,她看看洛伦的反应,竟然发现他在极力克制着笑容。她看看他,又回头对丈夫说:"罗伊,你实在太不会替别人着想了。"
他对她笑笑。"你这么严厉批评,真令我伤心。我从来不会不替别人着想。"
为了证明他的话,他又说:"洛伦,如果你必须把夫人扛在肩上,千万别碰到她的手,那一定很痛。"
"是。男爵。"洛伦回答。"我会小心的。"
罗伊对妮可眨眨眼。"你看,夫人,这不是证明了我有多体贴了吗?"
她摇摇头。"你知道吗?罗伊,每次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一丝和平相处的希望,你就会用一些语言来破坏它。你最好了解你的新的地位,我的丈夫。"
她的眼睛变成深紫色,她真是被惹火了。他忍不住想笑。他的妻子敢于面对他而毫无惧色,仿佛真认为她和他是平等的。她真有意思。
洛伦看着男爵盯住妮可,放胆笑了出来。罗伊想要吓唬妻子,但没有成功。洛伦几乎可以看到他们之间冒出的火花了,据他猜想,妮可或许已经爱上罗伊了。她确实对他献出了忠心。从她挺身反对盖文,就很足以证明。不知道罗伊是否明白这一点。当然,他是个武土,武土向来不太重视这么无足轻重的事,他势必要过些时候才会体会到她的价值。
"妮可,"罗伊的话又引起了洛伦的注意。"你说我不知道我新的地位,这是什么意思?"
她必须把眼光从他的眼睛深处移开,才能专心。即使在侮辱她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么英俊。只要看着他灰色的眼眸,她就会忘了自己在想些什么。她把目光移向他的胸口。"现在不适合讨论。"
"喔,可是我想现在听你解释。"他把双手背到后面,耐心地等待着。
她深呼吸一下道:"好极了,几天之后,我们就要回到我的领地,对不对?"她没有等他表示同意。"而现在,你已经和我结了婚。"
足足等了一分钟,他才明白她的话已经说完了。她用满怀希望的表情,抬头看着他。他真想哈哈大笑,老天,她真是够傻的。"你的解释还是没法让我了解。"
她耸耸肩,希望等别无他人的时候再详细解释,但是这个好机会放弃了实在可惜。此刻,他全神注意着她,天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身为你的妻子,服侍你是我的职责,而你身为我的丈夫,也有责任服侍我。"
他的笑容不再。"我该怎么服侍你呢?"
"遵从我的指示。"
"什么?"
妮可告诉自己绝不可以退却,无论他有多生气。这个问题太重要了。她又说:"遵从我的指示,并不是一件容易调适的工作。因为你是外人,而我领地内的仆人都对我忠心耿耿,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妮可,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那也没错。"她同意道,她几乎无法站在那儿,他的眼神实在太令人心寒了。"我希望和你和平相处,罗伊。只要你耐心……"
"我向来很有耐心。"他勃然道。
他的口气丝毫没有耐心,但是她不想多辩。"过些时候,你就会习惯我们的习俗了,我会帮助你适应的。"
"你认为我会改变我的方式?"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了。
"我没有那么想,"她说。"我很累了,我们能不能明天再讨论你那些新的职责呢?"
他没有回答,只用最奇怪的表情,站在那儿紧盯着她。
妮可觉得自己最好此时离开。她仰头吻一下他的面颊,然后匆匆走向门口,一边回头问:"洛伦,你不要一起来吗?"
洛伦快步赶上女主人。
妮可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她表达了自己的希望,罗伊也倾听了。这是个公平的开始,很快地,他就会明白她是对的。罗伊是外人,那里是她的领地,不过他很聪明,应该很快就可以适应,她有十足的信心。
洛伦陪伴女主人回寝室时,一语不发。他忙着掩饰自己好笑的念头,罗伊男爵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谢谢你陪伴我,洛伦。"走到门口时,妮可说:"晚安。"
"晚安,夫人,祝你好睡。"
妮可对门口的两名守卫笑一笑,走进房里,一名守卫随即替她把门掩上。她大声叹口气。壁炉的阴影下站着一名等待服侍她的女仆,她走到房间一半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顿时止步,惊讶地吸一口气。
她没见过这名仆人,这个女人比茉莉老多了,身子僵硬,眉间有着深深的皱纹。她比手势叫妮可过去。
这种举止实在太不像女仆了,妮可立即起了戒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茉莉到哪儿去了?她才是服侍我的仆人。"
女人低语道:"我的名字并不重要,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我。至于那个女孩,我告诉她,厨房找她有事。"
"你来做什么?"妮可问,她发现女人的双手放在背后,立刻小心翼翼地往门口退。
"有人要我带个信息给你。"
"是谁?"妮可问。
"一群反抗别人称之为国王的那个伪善者的领袖。"
"伦敦也有反抗的撒克逊人?"
女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已经失去忠诚了吗?"她质问道。
妮可挺起肩膀,反问道;"告诉我,你的领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还没有证明自己可以信赖。"
"我不必对你证明任何事。"妮可回嘴道。"说出你要传的话就走吧。"
女人从背后抽出一把利刃,指着妮可。"罗伊男爵是训练士兵的高手,万一他发生任何意外,军队就惨了。战事方面,威廉完全依赖他。我们首先要带走的,就是你的丈夫。"
妮可的眼光紧盯着匕首,她看着那个女人把匕首放在床边的矮柜上便匆匆走向门口,一边低声说:"杀了他,今天晚上!"
"不!"妮可喊道。
女人猛然转身。"你要让守卫听到吗?"
妮可摇摇头,她吓坏了,不过她不想让这个女人此刻就离开。她必须知道反抗组织的首脑是谁。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可能知道她哥哥桑顿向北投奔亚烈男爵之后的下落。
"我再问一次,你的领袖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亚烈男爵一个人还在反抗威廉,他和手下在北方驻守,就在我的领地附近。"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但那女人却打断了她的话。"对故主忠心的,不只一个组织。"她说:"你今天晚上必须证实对我们的忠诚。"
"你要我怎样杀死我的丈夫?"妮可问,同时举起她缠着绷带的手。"我连刀子都没办法拿。"
女人似乎十分意外,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妮可暗暗感谢上苍,山姆医生没让她说服了替她拿掉绷带。"就算我有心,也没办法杀死我丈夫。"她说。她的口气中带着些胜利的意味,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相信那个女人没注意到,因为后者正盯着妮可的手。
"你必须想办法。"女人说。"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女人正要伸手拉门时,妮可说:"那就让我死好了,威廉会报复的。"
女人摇摇头。"天亮之前、有三个男人会来带你走。你必须在他们到达之前下手。"'
"我不要!"
"那他们会杀死你们俩。"
她留下这句威胁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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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的奖赏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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