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萍强忍悲恸,扫视室内,只见苑勇仰靠在太师椅上,嘴角流血,似乎断了气,厅内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看情形,都是被震断经脉而死,奔进两步,一按苑勇的脉门,早已停止跳跃。
海萍一阵悲凄,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从时间上推算,正是他出外的这个工夫,泪眼模糊,握着苑勇的右手,哭着道:“二叔!是谁杀了你……”目光梭巡,正接触在台案之上……
海萍不禁一震,道:“啊!免死金牌没有了……”
原来,苑勇回家之后,将那面八荒的免死金牌,置于案头之上。
在他想,能得有此牌,八荒人物绝不会再追他之命,哪晓得在安稳中又飞来横祸,仍旧难逃一死。
海萍发觉金牌不翼而飞,就知道是八荒人物干的好事,悲怒满腔,忿恨填胸,双目启动,突地厅堂正面壁上,写着两个斗大的“杀”字。
一股热血,奔腾在胸膛,大声道:“杀!杀!杀!……”一口气吐出八个杀字,眼睛都现出血丝。
“我要杀尽这些人间的魔王,方泄我心头之恨……”这个血泪的刺激,逼使海萍失却原有的善良心性,他疯狂了,狂吼着……唯一的亲人,都不准存在人世,使他孤单单地。
恨——恨所有的人,他嚎啕大哭,血泪齐下。
突然间他不顾苑勇的尸体,拼命的向外奔跑,这种失去常态的疯狂奔逃,哭泣,引起路人的好奇,干百双眼睛,追盯着他,海萍没有心情考虑路人为什么注视他,只知道奔逃,狠狠地奔逃。
陕州的东面,就是洛阳,他窜奔的方向,也正是东面,糊乱中,却并未错走别处。
天黑了,出现稀稀的星星,旷野、荒山、古林,出现在眼前,海萍仍旧没有停止奔跑,反而飞驰得更快,一口气,少说点,也跑出七八十里路。
要知他这种奔跑,并未提运功力,此时心情激动,和常人跑逃一样,因此八十里路下来海萍已经是满身大汗,疲累不堪,收住驰奔之势,颓丧地往大石上一躺。
这阵子急奔,虽然是疲累,但将他心头的那口闷气,发泄了不少。然而,那股子愤恨之心,却半点未灭。
蓦地他立起身形,双眼神光奕奕,自语道:“圣剑出现洛阳,将可招来八荒人物,我何不赶奔前去,既可夺回圣剑,又可杀死这群恶鬼…”,身形起处,人已疾纵三丈,提气再起接连飞跃,晃眼间,就赶出三四里路。
陕州到洛阳有数百里之遥,以海萍脚程来说,也不是一夜就能赶到的。
第二天的早晨,他已赶到了邙山,没有休息,继续窜奔在崇山峻岭之中。
旭日从东方初升,高山阻挡,照射出万道云霞,真是壮观,海萍心中顿觉一宽,不由大大地吁出一口气,奔驰原野,倍加快速,微风阵阵,使人有种飘忽若仙之感。
隐约中,忽闻一阵兵铁交鸣之声,随微风飘荡,晃过耳际,怔得一怔,听声辨向,发觉是在东南方,一时兴起,好奇心动,不由自主地往东南方向直奔过去。
海萍接连窜过了三座山头,跃登另一座山头之上。星目展动,远跳过去,在三里路外的一个森林旁,看见五六个壮汉,围着一个女郎,狠命地恶斗,运足了目力,还是看不清是哪路人物,不平之心,油然而生,猛抖臂,身形拔起三丈多高,向打斗处扑去。
来到附近,仔细再看,啊!原来被大汉围攻的,正是那位娇艳无伦,狂傲毕露的绿衣女郎,海萍心中一凉,暗道:“这位姑娘眼高于顶,目空四海,让她吃点亏也好……”
心忖乍落,只见姑娘剑光展动,银芒万道,刹那间就杀死两个大汉,海萍不由暗中喝彩,一转眼,打森林中又奔出四个黑衣大汉,加入了战圈。
绿衣女郎剑光大作,端地凌厉,并未将大汉放在心上,然而森林中的大汉,似乎是没有止境,接二连三的奔出,不大工夫由八人增至十八人,而且还在陆续出现。
此际,忽听姑娘一声娇叱,剑气如虹,银光闪动,惨嗥连连,尸首相继增加,这杀不怕的壮汉,不但没有一个退缩,反而逐渐增加,愈攻愈猛。
海萍一看情形不对,暗想:“这些壮汉的身后,必定另有人操纵,说不定是八荒人物……”一想起了八荒二字,热血沸腾,杀机顿现,身起空中,一声清啸,斜飘平射,落在森林的左端,这起落的霎时间,地上又躺下了五具死人。
海萍横移抢进,恰好阻拦在大汉的进出之路上,斜立身形,既可观查林内之事,也可注视打斗之情,就因海萍的出现,林内的壮汉,即未再出,围攻绿衣女郎的,却在二十四人左右。
女孩儿家毕竟是心软,杀来杀去,杀得姑娘心惊肉跳,很难再要人死命。
海萍微微一笑,轻声道:“哼!看你还狂不狂!傲不傲……”
话声未落,林中忽地有人喝道:“朋友是哪路人物,强自出头,不怕招来杀身之祸?”
海萍回目看去,不见人影,不禁怒道:“笑话,杀身之祸的是你,鬼头鬼脑……”
对方嗤嗤冷笑道:“她是你什么人?要你这样袒护!”
“你管不着,你知她是谁?”
“我不管她是谁,我的主子看中了她,我就得……”
海萍大喝声“住口”问道:“你主子是谁?”
“八荒人物铁剑秀士!”
海萍心火上冲,大怒道:“你出来!”
“你进来!”对方也照样回答。
海萍不敢轻进森林,忿怒之下,一声冷哼,哗地拍出两掌,喀嚓两声,两株粗树,连根推倒,尘士激扬,轰声疾传……但不见有人出面。
海萍恨恼交织,回过头看去,众壮汉围攻女郎,更加凶猛,虽然只剩下二十个人,于是,他满肚子怨恨,迁怒在壮汉身上,身形腾起,飞纵围攻之处,大喝道:“杀不了他,杀你们……”掌风如石破天惊,吼吼排到,惨嗥连声,震飞了四个。
海萍杀心既起,就不愿收手,下了最大的决心,要杀光八荒人物,不论是大是小,毫不容情,二次排掌,山崩地裂……劲力一波一波地追攻过去,晃眼之间,又倒下了六个壮汉。
要知伍海萍现在的神功,已达到登峰之境,八荒人物不见得个个能接得下他雄浑的掌力,何况这群狗仗人势的壮汉,而且,他此刻又是全力出手,轰声再传,惨叫刺耳……二十个壮汉,只剩下四个了。
那位绿衣女郎大大地不满,娇嗔一起叱道:“喂!你有本领不要在我面前炫耀好不好?你以为我杀不了这几个脓包?哼!”剑光闪动,四个汉子在她傲哼之下,飞起了两颗头颅,鲜血淋淋,海萍一愣.收手未动。
姑娘不愿示弱,银剑猛收,左手突地拂动,雄风起处,另两个壮汉已跌出老远,挣动两下,口吐鲜血,顷刻即死,姑娘一银剑娇叱道:“杀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劳你的驾……”
海萍知道姑娘的功力不弱,可是,姑娘内力深厚,倒是不易看得出,谁知她在举手投足之间,连杀四人,不由心生赞佩,心说:“她要是苑小玲才好呢——”刚思到这儿,人家绿衣女郎的话声,已连珠似的传到,打断他的思路。
海萍俊脸一红,厌恶之心,陡然而生,还是个大孩子,娃娃个性,终难去尽,大喝道:“我又不是帮你来的,神气个屁。”
“你才神气个屁!鬼要你杀死这些人的!”
“是我的仇人我当然要杀……”
“仇人?”姑娘一怔,旋见她格格娇笑道:“那也得等我杀够了,你再杀!”
海萍心里真不是味,本想给她点颜色看……然而毕竟念她是个女流之辈,强忍下这口气,缓缓地道:“你杀吧!杀够了我再动手好啦!”
“都给你杀光啦!叫我杀谁去?”
海萍哑然而笑,接着:“人家是八荒人物铁剑秀士的手下,铁剑秀士看中了你,命他们拦劫,喏!林中还有高手。”
姑娘玉面飞上一层红霞,随之杀焰顿起,喝道:“真的吗?”
海萍看她杀机展动娇媚中,一股凛人的气概,使人不禁微微一震,他本来就随口说声“当然是真的”,但林中恰在此际大声笑道:“一点也不假,嘿嘿!”
风声飒动,刷!刷!刷……四个四十上下的黄衣怪人,飘落林前。
为首之人看了看绿衣女郎冷笑道:“随我们走呢?还是拼一场服帖了再走?”
绿衣女郎凤目精光闪动叱道:“放屁!”
“姑娘别骂人,难道铁剑秀士配不上你?”
绿衣女郎脸上又是一红,杀机更炽怒道:“姑娘今天要叫你死得痛快,就不是独臂大师的徒儿……”
姑娘平日温驯贤淑,若恼了她,却也性如烈火,怒气惊人,话声未落,挥银剑,照四人横扫过来。
四个怪人两声冷笑,四下里一分,拳脚交加,当时就还以颜色。
海萍冷眼旁观,看出这四个的本领,比那些壮汉高得太多,不由替她捏着一把冷汗,很想不过问这场打斗,可是,心里在作怪,逼使他暗作戒备。谁也说不出他心中的微妙关系,既厌她,又怕她吃人家的亏,就在他心生矛盾,亦怜亦恨的刹那间,五个人已施展全身真功夫,展开少见的恶拼。
绿衣女郎那柄银剑,光明正大,处处都走的正路,剑气腾耀,如江河堤溃,锐不可当。
海萍看得兴起。不由大声喝道:“别耍花招啦!杀呀!”
绿衣女郎哼了一声道:“哼!不要你管,我杀不了么——”心神旁移,冷不防被为首的怪人打中一下,立脚不稳,挫退了两步。
海萍心中大吓,正想抢奔相助,陡然银芒骤增,姑娘一声怒叱,身后的怪汉,早被她银剑扫中,一声惨叫,血雨四溅……
姑娘清啸腾起,振剑抢扑:左掌横劈,眨眼间被她杀死一人,削断另一人的双腕。
海萍心中一喜,喝道:“好功夫!”
为首的怪汉,心慌意乱,眼珠乱转。
绿衣女郎闻海萍一赞,神情更张,掠剑疾射,先掌后剑,硬杀为首的怪人,因她掌势强硬,却将怪人震得退出了五步。
为首的怪人就地一翻身,抹头往林中就逃,姑娘心中一急挪移莲步,跟着就追。
眼看怪人就将窜进林中,蓦地掌风横冲,有人喝声:“转去!”
这一掌正是海萍打出的,打得很结实,怪人经受不住,蹬蹬蹬……急退过去。
此际,也正是绿衣女郎扑到之时,银剑一挺,红光晶现,已穿心而过,姑娘柳眉倒竖,抬脚一踢,怪人凭空飞起,往,林边撞落,气绝身亡。
海萍心气渐平喝道:“杀得好!”
“哼!多管闲事!”
海萍碰了个钉子,心里有点不痛快,但未发作,淡淡地说道:“我若不管,他就跑啦!”
“跑了活该!”姑娘娇嗔满面,樱唇翘得老高。
海萍再也忍受不了,大声喝道:“不识好歹……”话落,抬步就走。
“站住!”姑娘粉脸通红,怒问道:“你骂谁不识好歹?”
海萍当真的停下来,很俏皮地道:“挨骂的人自然知道。”轻轻地一笑,扬长而去。
海萍的话说得不痛不痒,不提名,不道姓,反正这儿只有绿衣女郎一人,她气得一哆嗦,进退不能,尴尬万分,清泪在她秀目中溜动,银牙轻咬,突然她一跺脚怒道:“我苑小玲终有收拾你的时候,等着瞧吧!”她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聊以自慰的退堂鼓,话声也在气忿中,说得较高。
海萍本已去远,不知他是心理作怪,抑是真听见苑小玲三个字,心头猛然一震,隐身抬目,远远地看她一眼,这是突然的惊变,态度非常怪异。
苑小玲见他倏地转身,脸色凝重的盯着自己,不禁吓了
一跳,同时也有了几分羞意,究竟是女孩儿家,渐渐地低下了头,不明白这位俊美超群,武学绝世的公子是何用意。
海萍怔神之际,脑子又有个怪异的转变心说:“小玲姐姐才不像她这样骄傲横蛮,哼!”重重地一声冷哼,疾纵身形,头也不回,直往洛阳奔去。
大好的机缘,竟在他转念之间错过,可惜!
荒郊外,剩下了苑小玲,芳心有着无比的哀怨,含着清泪,呆呆地出神,渐渐地银牙咬着樱唇,紧紧的,力量也逐渐加强,有了深深的牙印,一阵疼痛,她方霍然惊醒。
“唉!”她幽幽地一叹,轻言道:“这人真怪,我恨他!”是恨他吗?这微妙的男女关系,恐怕连苑小玲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无可奈何,收妥了银剑,也哼了一声,循海萍去的方向而行。
这位独臂大师的衣钵传人,正是铁戟震九洲苑龙的女儿,也是海萍急要寻找的唯一亲人。海萍坐失机缘,将不知何日方可会聚。
洛阳古都,原本是江湖人物常到之所,近日来,更是龙蛇混杂,热闹非凡。为什么?谜……
时近中午,古都的街面上,在行人拥挤中,出现一位飘逸出尘,英俊挺秀的美少年,他正是满怀凄怆,忧忿万分的伍海萍。
这地方他是第一次到,腹中也有点饥饿,走进豪华的聚英酒楼,择定靠窗面的桌位落座下,形单影只,愁烦心头,要来少许酒菜,借酒烧愁,两杯下肚,俊脸绯红,反而愁上加愁。
突然楼梯蹬蹬乱响,有人大声笑道:“英雄楼的确不凡,咱们就在这儿来个英雄聚会吧。哈哈……”这笑声扬溢酒楼,海萍的目光,自然的往楼门口瞧去。
此刻楼口出现了两个人,先上楼的是个六十多岁的黑脸老头,身后紧跟着三十多岁的白面书生,两人四目往海萍那儿瞟了两眼,大模大样地往中间桌位落座。
黑脸老者乍坐定,即听轻声道:“洛阳城群雄集合,是不是那沧海一奇要在此处亮相?”
白面书生细眉陡扬,冷冷地笑道:“不见得,艳魔岛的人,并未在此处露脸嘛!”
黑脸老者浓眉挤在一堆,接着说道:“早听说艳魔岛的人踏进中原,传闻他们已将那柄……”
刚说到这个节骨眼上,酒楼的伙计正送来酒菜,将老者要说之话打断。
海萍正听得入神,哪知在紧要关头,却听不出下文,不禁有点心烦,他目光回掠,不解人家说的是什么,暗道:“奇怪,艳魔岛是什么路数?”
“此人之言,隐含着圣剑之事,莫非……”他正想,楼下话声频传,又有人蹬蹬上楼。
忽听有人冷冷地道:“咱们的人走哪儿没有人敢杀,前晚居然被杀得半个不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听说是个女娃,有人说是个男娃儿,又有人说是什么艳魔岛来的。”
海萍听得心中一动,这个当口,楼门口又出现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黄色衣着,登楼之后,第一眼就瞟向海萍这面,四只怪眼狠狠地瞪了海萍一眼,方溜到左面桌前坐下。然而,眼神始终没有放松海萍这面。
海萍沉不住气,不由冷笑了两声。
突然间黑脸老者呵呵一笑,道:“有趣,有趣,咱们一到洛阳,就有热闹好看哩。”
白面书生哼了一声道:“咱们别招是非,还是探听圣剑的事要紧。”
“是啊!”黑脸老者说声变低,继道:“艳魔岛声势日狂,圣剑如被他们得去,只怕中原天下,将变成他们的……”
“圣剑事小,那柄剑匣之上,据说秘藏武林奇宝怪图,果真落在他们手中,倒真是值得武林人忧心。”
海萍听来听去,两人说的话,都与自己有关,不由心神一震,急思道:“圣剑……剑匣……”星目溜动,又忖道:“举天之下,只有他知晓剑匣之秘,我的剑丢了,莫非与他有关?”心中所想的他,就是五台山的毒园居士,然而,毒园居士与艳魔岛有何关系?
海萍毫无江湖阅历,虽在江湖上跑了几天,但和老江湖相比,还差得太远,因此,他没有留神人家对他的盯瞧,他也猜不透毒园居士是否参与盗剑,结账出店,再往城南行走。
城市风光,毕竟比荒野繁嚣,海萍满面通红,酒态毕露,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猛可里海萍被人撞了一下,撞得很重,歪出三步多远,心中有气,回脸看去,竟是酒楼中后上来的怪人之一,星目展动,剑眉一竖,就想出手打人,但一见满街行人,实不便出手,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海萍哼了一声,这个工夫,那人已走了两丈多远,忍气举步的刹那,又听人说道:“别神!晚上到南门外刘家坟场相会……”轻微的话声,荡过耳际。
海萍略一怔神,说话之人,已擦肩而过,正是另一个黄衣怪人。
“哼!嘿嘿!”
他气得俊脸通红,不由冷笑两声道:“小爷准时到达,绝不失误。”
那黄衣人头也不回,冷笑道:“咱们候驾啦!”
这两人从服式上看,显然是八荒的手下,海萍在酒楼就已知道,他暗中已起了杀心,看着两个黄衣人先后而去,气得一跺脚,又怒道:“让你们多活几个时辰……”满肚子不乐,无心游玩,于是,投在招商客栈,包了后座庭院,独自打坐,运功调息。
夕阳西下,天色已进入夜幕!华灯初上,已是万家灯火。海萍早就行功完毕,正想到房外走动走动,倏见窗外人影一晃,往南飘去。
海萍心中一急,拉门闪身而出,展眼望去,人影不知去向,“莫非是八荒爪牙?追去看看。”念头闪过脑际,带好房门,振臂上房,举目一望。
静夜寂空,微风徐来,空空如也。他凝思片刻,心说:“这家伙是不是来引我到南门外刘家坟场去的……”想到了刘家坟场,恨不得即刻到达,于是运动神功,如一缕云烟,轻飘飘地往南首赶去。
他刚奔向城头,迎面人影晃动,快如脱弦之箭,往正前方疾驰,海萍脚下加劲,紧追不舍,快,人家比他更快,说什么也追不上。
晃眼的工夫,十来里路过去了,人影也消失在黑暗之中,海萍不禁一愣,四下张望,只见坟地起伏,白骨磷磷,莹莹绿火,彼起此落,夜阑人静,处身在此,使人平添几分恐怖之感,“可能是刘家坟场……”心中是这样念着,信步往坟堆中窜去。
“吱”地一声长鸣,起自海萍脚跟,吓得他汗毛直竖,跃身空中,几达三丈,落地看去,吓!在他身后八步远的大坟堆前,站着一个白衣白帽,红舌外吐的僵尸,侧对海萍。
海萍机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大气也不敢出,倏地僵尸硬绷绷的一旋身,冲着海萍吱吱乱叫,不能弯曲的双腿,蹦着向海萍逼近。
海萍不期然后退了几步,吓得六神无主,要知伍海萍出道江湖,惊险而出,却都是因祸得福,几时见过这等鬼怪,在心理上就受到威胁,难怪他怕。
僵尸绿幽幽地眼睛,瞪得瞬也不瞬,步步紧迫,海萍节节后退,可笑他身怀绝学,却吓得忘记出手猛攻。
蓦然间身后又是两声吱吱怪叫,传入耳际,海萍心中一紧,扭头看去,妈呀!坟堆中又蹦出一个僵尸,心跳剧烈,疾往左端闪退,刚退三步,吱声又起,同样的在身后坟堆内,也蹦出一个疆尸,海萍呆得一呆,身形再往右移,可是右端仍旧出现僵尸,分成四面,向中间猛扑。
僵尸扑势疾猛,快到海萍跟前,倏地八双僵硬的长臂,快迅无匹的向海萍打出,同时,每个僵尸嘴里不停地吱吱乱叫,阴惨惨叫人毛发皆立。
海萍骤见僵尸会合打来,如再不还手,非被四尸击毙不可,心中恐急,抡臂环扫,使出了八成真力,强风猛劲,锐不可当,逼向四个僵尸,他想,这一下准可将僵尸打倒,哪知大谬不然,僵尸好像明知敌不住海萍的掌攻,啪地一声响,硬生生地仰卧地面,恰好避过掌扫,海萍一击不中,又见他们倒地,不禁怔得一怔。
这工夫,四个僵尸猛可里一昂头,蓦地立了起来,身形乍起,齐向海萍再扑,如此一来海萍可真的急了,反正僵尸敌不过他的真力,横目吸气,哗,哗……两掌出手,潜力激荡。
尘土飞扬中,两声惨叫,相继发出,左右两面的僵尸,被他掌力击中,震飞七八步远,吧嗒!摔在坟堆之下,真的变成了僵尸。
海萍在恐惧中,急扫一眼,不由稍稍一愣,旋听他冷笑道:“原来是假的……”
话声未落,另两具假僵尸已抄起两条哭丧棒,照海萍劈头就砸,海萍可被他们冤苦了,怒火转盛,冷冷一哼,身形未移,单臂突扬,狂飙立生。
哭丧棒正好落下,蓬地一声,震飞云空?两个僵尸蹬蹬后挫,发出两声怪叫。
海萍杀机展动,腾挪奔进,举掌一击——惨叫过去,骨断肉裂,白衣纷纷飞扬,现出两个血肉模糊的黄衣怪人,海萍呸了一声,拍了拍手,转身向坟场左侧就走。
刚要动步,突地冷笑频传,人影飞射,海萍稳住身形,张目一看,吓!在他身后五尺远近的乱葬岗内,出现了好几十个人头,坟堆杂乱,人头窜动……
海萍冷笑两声道:“嘿嘿!什么人?”
对方宁静片刻,阴沉地嗓音,似夜枭般的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喝道:“好小子,你倒是会装糊涂,连八荒人物也不认得。”
八荒人物,在海萍的心脑中,却是深仇大恨,不提还好.只一提起,心头之火,体内之血,不禁大大宜腾,海萍憋不住一声悲壮的长笑。道:“好个杀不完的八荒魔贼,过来!”
阴沉的嗓音,阴恻侧地笑道:“小子!你有本领只管到这面来决一死战!”
伍海萍怎的吃得下这一套,怒啸声中,早腾身空中,猛向乱坟堆射去,去势特疾,落地之后,不由愣了一下,原来他看见的那些人头,空无一人。
一方空空地广场,在四周坟堆的环绕下,寂沉得毫无人气,海萍不知这些人搞什么鬼,他也不明白这是八荒人物中的哪路脚色,更不明白那么多人,都到哪儿去了。
他目吐精光,威凌逼人,大喝道:“小爷来啦!躲起来就能逃脱一死吗?”没有反应,阴森森地,静悄悄地,“再不出来小爷可要……”刚说到此处,东面冒出、来嗤的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
海萍耳目特灵,听声辨向,身形跃起,向东面猛扑过去,扑了个空,人也窜进乱坟堆中去,这儿坟堆密集,高高低低,不计其数,海萍独处其中,连视线都受到限制。
蓦地坟堆内有人大喝道:“小子,这儿是个绝地,有你来就没有你去,大爷问话,你实说了,或能放你一条生路。”
“放屁!你出来!”
对方没有理会他,也不照面,续道:“杀死黄衣大汉的是不是你?”
海萍冷然一笑道:“你能把小爷怎样?”
“真的吗?”
海萍真元早凝,对方话声甫落,霍地以十成力,连环劈出两掌,石破天惊,照发话的方向打去,轰然巨响,夹着有人闷哼一声,又沉寂了。
海萍运足目力看去,呀!哪里是坟堆,这完全是以人工修筑的堡垒。
那两掌之力,显然是劈塌了两座堡垒,也震死了两个敌人,海萍不言语,等人家发话再打,可是,人家知道他的功力通神,竟没有人敢吭声。
双方僵持了盏茶的工夫,蓦见西北面放起了一只火箭,划破了沉静的场面。
火箭快过电光,一闪即灭,刹那间,周围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接着有人大声喝道:“扎手人物,火攻!”
此令突下,气氛为之一紧,啪!从他背后首先打出一颗硝磺弹,落在他的脚前,火星四溅,着地燃烧。海萍身法奇快,早闪避开来。
啪!啪!啪……五颗硝磺弹从四面向他打到,几乎打中,熊熊火光,照耀广场。
海萍心中只抽凉气,借火光扫视,看不见有人,不禁怒思道:“若再打出火弹,我就抢扑狠攻……”心念未完,噗噗之声,不绝如缕,四面八方,都是大火。
海萍的衣角,已被燃烧两处,恨怒交加,身形不停,掌力随之挥动,劲力过去,地动山摇,沙石激扬,惨叫也不停地发出,愈打愈火,硝磺弹也越攻越密,交织成一片火网,浓烟层层,薰人作呕。
海萍被火烤得热汗直流,又不敢停留一地,人动掌发,和火网展开搏斗,不大工夫,衣服下摆,已有好几处烧着,惊险万端,这阵恶奔恶攻,对方死在他掌下,也不在少数,他自己也累得筋疲力弱,“敌暗我明,不宜久战,先奔出这座广场,再设法报仇……”
海萍算得是聪明的,决心突下,斜身向北面抢飞出去,哪知等他落地未稳,硝磺弹像连珠般的攻到。
原来外面和广场的情势一样的是个埋伏区域,海萍才知道上了大当,怒啸连声再度运起天罡真元,无情地疾攻。
堡垒坍塌、灰尘、惨叫、火光、黑烟,交织在这坟堆之内,使人心惊魄动,这是海萍出道第一次遭受挫折,怒气冲天,轰声如雷,真是亘古未见的生死恶斗。
海萍悲忿满怀,虽杀死不少敌人,可是身上也有好几处火伤,在急恼之下,只好凭着神力,抢腾空中,然后抽空击杀顽敌。
魔头号令骤变,硝磺弹临空乱打,海萍处身危困之中,恨得星目射出火花。
突地乱坟堆外,接二连三的传来轰然巨响,也偶尔发出凄惨的狂叫,远远听去,有人怒声喝道:“好不要脸的鬼崽子,对副人家娃儿,也要用这种卑劣手段……”
轰……轰……喝声乍落,掌劲发出。
海萍一听这话声,觉得很熟,但在恨恼中,想不起是谁,不过他晓得这人是帮助他来的,因此,神情振奋,再度落地,双掌齐出,专往坟头猛打。
惨叫频传,里应外合,刹那间,坟堆外一阵大乱,尘土飞滚,喊爷呼娘,人头乱窜。
指顾间,两面的硝磺弹,被迫停攻,只有西北方向,仍有火弹打出。
海萍大大地吁出了一口气,身形不停,硬往火弹林中扑去.掌发劲出,坟堆被他掀去不少,黄衣怪人尸身横陈,景况甚惨。
忽然空中响起四只火箭,交错绕射,火箭乍起,硝磺弹也停止攻出,广场又归平静,只有海萍的余怒未熄,掌力呼呼,拼命地节节排出。
风声飕动,场中落下一人,大喝道:“娃娃别打啦!魔头要亮相了。”
海萍衣衫烧得破破烂烂,双目通红,他闻声一怔,翻身看去,原来身后之人,却是位满头乱发,破衣厚泥的穷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名震江湖和八荒人物唯一作对的大侠穷神。
海萍不由大喜,心存感激,道:“谢谢老前辈……”
“别谢啦!好戏在后面……”
话未说完,侧面山头上有人大声狂笑道:“哈哈!隐迹多年的穷爷,也要来凑热闹?”
穷神怪眼猛翻,身子不移,喝道:“怎么?我穷鬼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不行?”话说完了,这才要紧不慢地和海萍转身看去。
海萍双眉紧皱,坟堆上站着五个老头儿,一个也不认识,心说:“这不是八荒人物嘛……”
“娃娃,所谓八荒,并非只指八个人,人家人多咧!”穷神大声喝嚷。
海萍不禁一怔,暗道:“我心里的话,他怎么知道的……”
心念才动,坟堆上五人中间那人冷笑接道:“既然知道八荒人多,你活动筋骨也该挑个地方才对呀!”
“你不准是不是?”穷神怒喝。
“你愿意抛尸此地,咱们也没有办法。”
海萍早就心火上冲,骂道:“放屁!”
“好小子!刚才没有烧死你!”
“下来!小爷今天非杀你才出得了心头之气……”
穷神伸手拦住海萍,冷笑道:“沧海一奇到了没有?”
常州五老的老三怒答道:“沧海一奇没有那种兴趣和你穷鬼攀亲……”
穷神哈哈大笑道:“敢情好!凭你们五人,还用不着我费手脚,人家娃儿就够收拾你们的啦!”
“穷鬼别说梦话了!”常州老五怒吼。
海萍双臂抖动.眼吐精光,大喝道:“杀不了你们,我就不叫伍海萍……”
穷神一把将他抓住,怒道:“小子别动!你忘了他们的诡诈,哼!”
坟堆之上,传出五种不同的阴笑,人影无数,在阴笑中,不停地在五老身后闪跃。
穷神怪眼紧盯着坟堆上的变化,暗中也加了几分戒备,猛可里尘烟滚滚,突从坟堆上腾起,随风飘展,穷神见此情景,心头震动,大喝道:“娃娃留神,鬼门道来啦!”
海萍不知是什么鬼门道,不期然的退了两步,天罡真元也随之运行起来,就这句话的功夫,坟堆后突然排出轰然大响,人影顿失踪迹。
嗒嗒之声,传入耳际,坟堆上吼声一起,刷地奔出两只牡牛大的猛虎,虎出坟头,绿眼像灯,凶劲十足的向海萍、穷神扑到。
海萍吓了一跳,却听穷神哈哈笑道:“小子!打呀!”呼呼两掌,当先劈了过去,海萍也不敢大意,掌出劲从,力道惊人。
这两人都是走的阳刚之劲,其威猛真似排山倒海。
蓬,蓬……两声一过,饿虎扑势受阻,也被打得在地上滚了两滚,再度咆哮扑来。
海萍一声怒啸,运足功力,双掌奋然震动……劲风奇猛,偌大的饿虎,竟被他震飞了一丈有余。
猛虎撞得双眼发花,唬唬乱吼,海萍身形腾挪,赶奔过去,双掌连番打出,轰声不绝,石土飞漫天际,双目难睁,片刻间,一只活生生地猛虎,竟被掌力打得肉稀皮乱,坟堆出现丈多宽的深坑。
那只猛虎,已不能动弹了,反观穷神,立在死虎的身旁,翻着怪眼,讶异万状的瞪着海萍呢!
穷神呵呵一笑,大拇指一竖道:“小子!真有你的,佩服,佩服……”
话声乍住,坟堆后一阵强烈的鼓响,人头再度出现,常州五老并立顶端,脸色惊异非常,只听中间之人,一声大喝,道:“上!”
人群突现,差不多在两百以上,个个手握鬼头大刀。
穷神双眉一皱,海萍杀机突现……但见这二百多人,在灯光照耀下,刀光灿灿,大有群起下冲之势,情况紧急,气氛顿紧,穷神和海萍戒备,只要人到,将以全力扑杀。
当然,二百多人是不会放在他们两人的心中,可是,是否忍得下心来下手,倒是个严重的问题,时机愈来愈紧迫,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蓦地旷场黄影晃动,刹时即出现一位神采奕奕的老尼。
“阿弥陀佛!”她到此即宣声佛号,仰望常州五老道:“你们能否让贫尼化解这场杀孽?”
“神尼尊面,我们暂缓出手。”
来人正是半面神尼,她点点头,转身对穷神道:“穷侠甘愿染上满身血债,妄杀无辜?”
穷神面孔一扳,冷冷地道:“有什么不可以?这群人该杀。”
“佛门弟子,慈悲为怀,可否放过这次?”
“放了他们,却害了千千万万的好人,佛门最重因果,你何必专作此妇人之仁?”
半面神尼轻轻一叹,道:“我何尝不知,但事情既让我遇上了,我不愿袖手不管……”
海萍乍见老尼,就满肚子不乐意,此刻她无端的插身其间,心中更是不愿,大喝道:“住口!我挨了你两掌,此恨至今未雪……”
神尼毫不动怒,微微一笑道:“你要报两掌之仇?”
“当然要!”
“现在吗?”
“不!过了今夜。”
神尼又是一叹道:“穷神不打了呢?”
海萍狂傲的一笑,道:“八荒与我有杀父诛师之仇。”
神尼淡淡地一笑又道:“我让你劈我两掌,先解决我们之间细节!”
海萍心中实在怨气难消,大喝道:“先打你两掌也好!免得你在此惹人生气。”
说着话,果真抬臂就劈出一掌,七成力道猛烈劲疾,这个攻势太过突然,海萍出手又快,穷神想挡也挡不及,蓬地一声,半面神尼硬生生的挨一记,蹬,蹬,蹬,退后了三大步……
海萍余怒未熄,一提天罡真元。跨步抢进,以十成真力,霍地又劈出一掌,半面神尼宝相端庄,动也不动,准备硬挺。
这个当口,穷神可就急了,大喝声:“小子恩将仇报,错看你了……”掌随话出,也以十成力横挡过去。
轰,地动山移,石飞沙扬,海萍挫退了五步,穷神后移四尺。
穷神大声吼道:“小子!她是你师徒的恩人,你不能打……”
海萍听得心头怦怦乱跳,骨子里的那股硬劲,也消了不少,忙问道:“穷爷你说什么?”
“她替你打通……”
半面神尼纵身一拦,笑道:“我和他仇怨既已结定,迟早要一结总账,穷爷还是少管的好。”她向穷神暗递了一个眼色,又道:“我们走,让他一个人打吧!”一拉穷神,转身往坟场外就走。
海萍气得一哆嗦,穷神的话,霎时忘得干干净净,不由冷笑道:“没有你们,我伍某人照样的要杀八荒人物报仇,剩下一掌,过两天再算。”
半面神尼理都不理,只顾扬长而去,转眼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海萍的火可大啦!他恨透了半面神尼,不帮他还可,不该拉走了穷神,他却无可奈何,转身形,将满肚子怨忿,要发泄在常州五老的头上,于是,大怒道:“魔崽子,有本事只管下来。”
常州五老不是怕海萍,而是怀疑神尼劝走穷神,这中间必定另有文章,海萍的骂声,惊醒了五老,于是,也将肚子里的闷气,向海萍发泄。
五老动作神速,每人手执红旗,突地向空中展动了两下,忽然黄衣怪人,锋涌的现出两侧,如怒潮澎湃,向海萍那儿冲去,杀声震破夜空,喝喊慑人心灵。
海萍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人潮未到,真力早已凝聚,怒啸连起,双脚轻垫,反而扑迎上去。挥掌就砸。
这群黄衣怪人的本领有限,吃掌风一逼,东倒西歪,队势凌乱,然而海萍杀机早张,掌力更加猛烈。
眨眼间,血肉模糊,尸首增多……惨,惨,海萍却像疯狂了一般,大有虎入羊群之势,杀不停手,刀飞人倒,狂嗥惨哼,惨不忍赌,越打越起劲,猛昂头,见五老挥旗指挥人群,不禁心火更炽,一声怒哼,三掌逼退人群,让他们自相残杀。
海萍气纳丹田,怒臂一抖,人已升空三丈,一拧腰,就向五老停身之处蹿射,身法快过闪电,眨眼就冲到五老的面前,人未停,掌先起,狂飙怒吼,声势夺人。
常州五老是八荒火神怪杰的手下,功力不弱,但也被海萍的凌人威势吓倒,五人运足了劲,同时拍出掌力相抗,巨响才过,五老都退出一步,海萍追落地面。
伍海萍杀气腾腾,跃步上来,连连拍出四掌,都是以十成力道,如经击中,五老非当场死亡不可,他们深知厉害,未等掌到,早撤身后闪,手中红旗,却在退身时打出,海萍骤然稳步,浑暗中,只见来旗已被掌力震飞。
正待扑进杀敌,突地,坟堆下面的人潮,接连好几声惨叫,所有的人群,东奔西逃,乱成一团糟,海萍不由一愕,顺目望去,人群中有一黄衣人,手握银剑,正杀得人仰马翻,尸横遍地。
匆忙中,他没有看清那人是谁,反正是帮手到了,也不及细看,一扭脸,跟着抢扑。
但常州五老就在他这一错愕的当口,已逃得不知去向,海萍恨得只咬牙,凝神查探,坟堆起伏,高低不等,找不出丝毫隐身的地方,索性疾纵身形,追寻过去,黑樾樾的净是小林园,夹杂着以坟堆筑成的羊肠小路,弯弯曲曲,再也看不见常州贼寇。
海萍不敢轻进林园,扭转身,向广场人群冲去,场中人群,已剩下三十多个。
黄衣人剑艺惊人,杀焰高张,不停地追杀。
海萍一声怒哼,掌拨人进,拥身在乱窜的人堆之中,眨眼间哼声,惨嗥声,狂叫声,奔跑声……一片惨伤的画面,死寂的逞现在他和黄衣人的面前,三十多人,一个也没有走脱,地上的尸体,少说点,也有一百二十多具。
海萍心气似乎平静了许多,回目再看那位黄衣人,不由得又是一怔,说声:“是你?”
“是我,怎么样?好狠!”
海萍又是一愣,忙道:“谢谢你帮我……”
“嗯……早知是你,我才不来帮你咧!”
“谁叫你来的呀?”
“当然是我师父,还有穷伯伯。”
海萍看她那种娇媚天真之态,想发火,也无从发起,不禁又问道:“奇怪!你师父不愿管这趟事,还拉走穷神,却要你来出手,真叫人不解……”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儿的事不值得她老人家动手嘛!”
海萍似通非通,唔了一声,没有话好说,站在那儿不言不语,星目流露出异样的色彩,看着她。
她是谁?正是半面神尼的弟子,吕小芳,也正看着他,久久,久久……她脸有些红晕,娇嗔道:“紧看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海萍的脸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
她,噗赤地笑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伍海萍,你呢?”
“我叫……”她忸怩着,停了片刻,很轻地说道:“我叫吕小芳……”
海萍笑了,笑态中,似乎略带点失望的神色,吕小芳不是苑小玲,吕小芳是仇人半面神尼的徒儿,这两件事在他心里作怪,想不出适当的话来说,呆呆地笑。
夜风侵袭,宜起阵阵地血腥味,阴森森地坟场,加上这许多死人堆,勾划出懔人的画面,和眼前的情景,实不相衬。
吕小芳娇媚而天真地一笑道:“老呆着干吗?阴惨惨地叫人受不了。”
海萍微微一笑道:“你要走了,是不是?”
“是啊!”
海萍心中异常矛盾,既不想她就走,也不愿和仇人的徒儿久聚。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道:“你走吧!”声音很脆弱,但吕小芳听得很清楚。
吕小芳心中感到有点不是味,玉面抹上一层哀愁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海萍更难答复这句话,心中倒是非常的苦恼,想了半天,方期期艾艾地苦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为什么催促我走?”
“因为……”
“快说啊!”
海萍拿出最大的勇气道:“因为你师父是我师父的仇人,
又打了我两掌……”
吕小芳恍然而悟,娇啊了一声道:“就为了这件事呀。”
“不错!”
吕小芳格格娇笑,心有成竹,道:“我师父只怕是你师徒的……”她说到此处,倏地想起半面神尼嘱咐之言,将要说之话,硬生生地咽住。
海萍心中大急,忙道:“什么?快说呀!”
吕小芳淡然一笑,道:“不说了,慢慢地你会明白的,我走啦!”
海萍心中涌起各种不同的滋味,回想起穷神的话,拼命的思索。
吕小芳倒是真的走了,走出一丈多远,海萍并未发觉,蓦地她折身急速的奔过来,匆匆问道:“喂!你的剑呢?”
海萍陡然惊醒,苦笑道:“被人家偷去了。”
“谁偷的?”
“不知道,我就是寻剑才到洛阳的。”
吕小芳沉吟一下,道:“时候不早了,我走啦!我会帮着寻回宝剑的……”说最后几句话,身法快如飘风,奔出坟场外好几丈。看她的样子,却是相当愉快,对海萍似乎十分的放心。
海萍强压心间的忧郁,和几种不同的情绪,长长地叹口气,转回洛阳。
中午,日光普照,伍海萍甜睡在招商栈,嘴角泛起一丝甜甜地微笑,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醒来之意。
庭院人声嘈杂,喧嚷不堪,蓦然隔院有人说话,话声不高,但却透传到海萍这面。
只听一个苍老的口音,沉沉地道:“昨夜坟场之战,死人无数,也大大地杀却八荒人物的锐气,哈哈!”
另一人语气相当冷峻,接道:“听说八荒人物都到了洛阳,只怕那位玉面娇娃要吃大亏了。”
“沧海一奇是不是也到了洛阳?”
“此人行踪神秘飘忽,来去无定,依情形论,很可能到了洛阳。”
“是啊!听说独臂大师,半面神尼都到了洛阳,还有隐迹风尘多年的穷神,也出现在洛阳哩。”
海萍在睡梦中似乎听见沧海一奇四个字,双目陡然睁得老大,并未立即起床,继续听下去。
苍老的口音又淡淡一笑,道:“江湖高人,云集洛阳,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大概与当年断尸崖的事有关。”
“我们关家寨人马散布洛阳,置身事外,切不可轻易出手,冷老弟多作安排!”
话声到此打住,房门接着呀呀而响,海萍翻身起床,窜出门外,人家已经走出老远,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怔得一怔,觉得没有和他相识的必要,毅然转身进房。
伍海萍略加整饰,换了一身白色衣服,准备到街上去探听圣剑及仇人的下落。
笃!屋上倏地一响,夹着破空之声,干脆极了,海萍稍稍一惊,扭脸向外瞟去,不见有人,昂头向房上一看,吓!屋梁上,霍然出现八荒人物的追命银牌。
海萍一见此牌,恨怒并生,星目喷火,忍不住冷哼一声,身起空中,伸手摘下银牌,和苑勇原得的银牌,一般无二。但是反面有几个小字,写道:“杀我手下数百,午夜必定追命。”
海萍嘿嘿冷笑几声,道:“我正要寻他们哩,倒看他们怎样追命!”出了房,梭巡左右,无可疑行人,信步出店,往热闹的街面走去。
今天,他换了新装,浑身雪白,看上去特别标致、英俊、潇洒……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真是不假。
洛阳街头出现了这样俊美的公子哥儿,不论男女,都投以羡慕的眼光,起先海萍没有发觉人家在看他,渐渐地他有些脸红,非常的难为情。
加快了行程,赶赴昨天的聚英楼果腹,他坐在昨天的桌位上,环扫全楼,有好几起人在大吃大喝,谈论不休,可是当他登楼的当口,楼上反而寂静静地,压根就不像有人,数十只目光,电般的瞟向着他。
此际,海萍却在低头饮酒,不理会人家的瞟视,酒客越来越多,话声也愈是嘈杂喧哗。隐约中,他听出人家所谈的,也是他昨晚的杰作,暗中得意的一笑,脸色也格外的露出喜悦来。
蓦地,有人低声说道:“昨夜许多硝磺弹,竟未将那小子烧死,反被他杀死百数十人,替江湖留下了话柄。”
另一人嘻嘻一笑,接道:“别泄气,听说此事已被沧海一奇得知,追命银牌颁下,纵让他有通天之能,也必惨死。”
“今夜么?”
“不错,看那小兔崽子还神气不……唷……”这是临桌的两个四十多岁的青衣人说的,口气不小,当他刚骂到最后那句之际,一丝白线似的光芒,快迅绝伦的打在那家伙的嘴上,鲜血淋淋,牙齿脱了两颗。
这汉子手捧门牙,大怒道:“是哪个王八蛋……哎哟……”这次打得更重,至少掉下来四颗大牙。
未挨打的汉子一看情形不对,忙制止那家伙再骂,回头看了海萍一眼,见他低头吃喝,没有打人的表示,不禁纳闷地再看同伴的脸,呀……原来在挨打的汉子左脸上嵌着一粒熟饭,右脸上钉着一小根鱼骨,这汉子吓得一哆嗦,顾不得难堪,拉着挨打的伙计往楼下就跑。
海萍忍不住暗中一笑,道:“杀不完的匪徒,姑且留你一条命……”
话未说完,忽听左侧有人哼了一声,道:“好俊的功夫!”
海萍端怀回眸一看,原来他是位华服少年,不禁冷然一笑,道:“过奖,过奖!”
对方没有言语,只冷冷地又是一哼。
海萍根本就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站起来会帐出店,回到招商栈,已是黄昏时分,进房一看,陡地一震,桌上有张纸条,斜贴在最醒目的正方。
海萍急跨两步,拿起一看,上面写道:“洛阳群雄异集,目标是在杀你,圣剑传在艳魔岛,注意沧海一奇。”没有落款,只画了个酒葫芦,海萍看了好半晌,实在想不起群雄要与自己作对,究竟是什么原因,这又是谁送来的纸条?要知海萍出道至今,连番恶战,已引起江湖骚动,尤其他是天罡神煞
的徒弟,沧海一奇的硬敌。
因此,沧海一奇要借刀杀人,传言圣剑的得主是天罡之徒,圣剑出现江湖,势必杀净天罡昔年的仇敌,江湖人物心怀恐惧,齐集洛阳,目的固在圣剑,但不能得剑,则杀海萍以除后患。
沧海一奇久有独霸武林的雄心,他毒计得逞,冷眼旁观,自己却不出面,而收渔人之利。能除海萍,当可灭去强仇,不能杀海萍,则至少要被海萍杀死不少江湖高手,何乐不为。
海萍心直性爽,说什么也看不出这种诡谋来,好在他艺高胆大,看完了纸条也就冷笑两声,毫不在意,这个当口的海萍,心神却放在那面银牌之上,非常不服气,倒要看看八荒人物是怎样的在午夜来追他之命。
海萍打怀中随手取出追命银牌,借烛光细看,上面刻有凌乱的花纹,又像是字,看不出端倪,闲得无聊,和衣往床上一躺,烛光摇晃,勾起他很多心事;父母的慈像,幻出脑际……苑龙和苑勇兄弟的惨死……古刹救他出险的苍老嗓音……天罡神煞端庄宝相,临别赠言……那些夺取圣剑的强仇大敌……苑小玲和吕小芳的倩影……一幕一幕地映浮心间、脑际、眼帘不停地幻化。
突地房顶上有人飘动,海萍心中一紧,呼地一掌,将烛光劈灭。
“姓伍的,追命的来啦!”
海萍冷冷一笑,他没有采取行动。
房上的人,不肯放松,又道:“不出来就能躲得过追命的时限么?”
海萍估量人数,至少是三个人,立起身,轻轻地滑到房门口,很快的开门,闪身而出。
飕,飕,飕!三股暗器,就在他闪身的当口打到,海萍暗中吃紧,天罡真元不期然地凝取起来,身未立稳,就势耸身,拔空四丈多,暗器都从脚下射过。
人在空中,星目闪出冷电般的光华,疾瞟过去,房上没有人,逃往何处?落于房顶,仔细探视,十多丈外,有三条黑影在疾快地窜逃。
海萍一声怒哼,身形疾探,已飘移一丈有奇,功力一展,快如天马行空,紧追不舍。
三条黑影是往北逃,海萍也拼命地往北赶,海萍疾追猛赶,心中却想着:“奇怪!他们怎么不追我的命?”
刹那间两起人前奔后追,已走出城外好几里,一座原始森林,出现山头,阻挡了视线,昏昧黯黑,阴森凛人。
三条人影登时不见,夜风飒然,有些鬼气。
海萍来到林边止步,星目环顾,神光湛湛,发现林边竖着一面大幡牌。
“追命绝地”,牌上斗大的四个红字,惊心触目,他气得一声冷笑,陡然一扬左掌,罡风立发。
“轰隆!”枝断叶扬,那面木牌,已被他劈成粉碎,四外乱飞乱射。
巨响过后,山头上出现四条黑影,排出四声杰杰的怪笑,旁立的黑影突地怒吼一声,道:“你就是圣剑得主伍海萍?”
海萍傲气凌人,冷笑道:“然!”
“这木牌是你劈碎的?”
“废话!”
黑影默然了,八只怪眼在海萍身上打量许久,齐声惊咦了一声,都问道:“圣剑呢?”
海萍哈哈大笑,道:“你们是夺剑,还是奉八荒之令来追伍某人之命?”
“剑也夺,命也追!”
“是沧海一奇的主张?”
“小子,这个你就别管啦!嘘!”黑影倏分,从侧面扑进。
海萍脸色冷冰冰地,杀气凌人,眼神左右转动,不住地嘿嘿冷笑,倏地左掌霍然推出,狂风暴涌……身形同时右旋,十指如钢钩,快迅绝伦地扑去,这种身法,是天罡神煞当年杀人无数的撒手锏,江湖人闻名丧胆,名之为“天煞绝命手”。
凄厉惨嗥,接连两声,红光进出,右面的两个黑影胸前出现一个血洞,鲜血激冒,倒地气绝。
左面的两个黑影先被他掌风逼住,眨眼的工夫,同伴已倒地两人,不由心碎胆飞。
海萍冷笑两声,电般地闪到,两掌齐发,狂风慑人,蓬然一响,黑影碰砸山石,肉乱骨碎,横尸当场。
海萍杀机毕露,丝毫未灭,显然,他被那块竖立的追命木牌激恼得如此,昂头向山头望去,吓!又出现了七个黑衣怪汉,个个手捧长剑,紧瞪着海萍,他火高千丈,大喝道:“是不是八荒人物?”
“七星真人的‘七巧剑’。”
海萍嘿嘿两声冷笑,道:“你下来?我上去?”
七个怪汉晃动两下,发出两声怪啸,同时隐入山头之下。
海萍暗中惊咦了一下,怀疑的想着:“怕了吗……”心念未了,森林前排出了几声阴恻恻地冷笑,回目探去,原来七巧剑已从林中窜出,布成了七个方位,伍海萍怒目等待,恨透了八荒人物,不论是谁,杀无赦。
七巧剑哪放在他的心中,怒喝道:“这就是七巧剑阵?布好啦?”
“小子别噜嗦,这就能追你之命!”
“哈哈!哈哈……”两声狂笑,大步往阵中走去。
乍进阵,七个人团团转,一声怪吼.银虹泻落,齐往海萍攻到,剑气劲力十足,是七星真人独创的武技,也是震慑江潮人之胆。
但是,遇上海萍,他可不管什么阵法不阵法,只要是八荒的人,出手就是绝命招,海萍一见七剑攻到,真元运凝,双掌连拍带抓,都是用十二成真力,别说是七巧阵,纵让七星真人亲自临阵,也难经受他这举世无双的神力。
四声蓬蓬巨响,夹着悲惨的怪叫,七个人就有四个被他掌力震飞,剑式尚未动,威力已全部被歼。
海萍星目喷火,一探步就抓住了另一个怪汉,试一运劲,竟出他意料之外的将怪汉举了起来,哈哈一阵狂笑,喝道:“狗屁的七剑阵,经不得少爷一击……”一转身,见另外两人往森林飞奔,心中一急,双手一抖,怪汉如脱弦之箭,横飞砸去。
嘭!啊……砸中一人,骨断筋折,死在林旁。
另一个怪汉也许是祖上积德,逃入森林内,保存了一条命。
海萍气得俊脸通红,不该放走一人,林内黝黑如漆,他不敢追去,于是瞪着眼,只望着古森林嘿嘿冷笑道:“嘿嘿!饶你一条狗命,饶你一条狗命……”此刻杀焰特别的高涨,谁见了也会吓得一跳。
蓦地身后传出几声震人心神的怪笑,笑声音调高低不同。
海萍猛可里拧转身来,星目如电,追视过去,吓!黑压压一片人,约在三丈左右。
前面有铁汉宗元、铁笛追魂、九指冷叟、江南商隐、圣手秀士、笑面郎君和脂粉金蝶……后排站着折断左臂的玉扇秀士、千面人……
除此之外,酒楼中见到的千手观音、碧眼老怪、关家寨主和冷面观音,都在场,还有四手真人、碧睛道人、毒夫人陈竹影、冷面铁佛这四人压根就未见过,最后排,却站着常州五老和十多个黄衣怪人。
计算人数,少说点也有三十七八,而且其中多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一流高手。
倘若这些人真要联合出手,以海萍的阅历和功夫,实不能抵挡,时间一长,非死在此处不可,他一点也不畏惧,仰面狂声笑道:“好啊!你们都是沧海一奇的走狗,来追伍某人之命的是不是?哈哈!哈哈……”
铁笛追魂喝声“住口!”接着:“你不交了圣剑,今夜就要你抛尸这儿……”
“少爷交不出圣剑,也打算要你们的命。”
气氛陡然一紧,已是剑拔弩张,恶战一触即发。
蓦然,一声怪啸,传抵场中,所有的人,都大大的一怔。
这工夫,场中飕落下一位短发乱须,破衣厚垢的怪人,和一位干娇百媚的女郎。
来人杀气腾腾,瞪着两只怪眼,精光似电,环扫在场的群雄半晌,空气显得异常沉闷,闷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数十人,竟没有半个人吭出大气。
倏地来人忍不住哈哈哈一阵狂笑,道:“各位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我穷鬼好多年不见,怎的骨头越来越软?哈哈……”打破了低沉紧迫的气氛,以漫骂的方式,责问群雄。
人群一阵骚动,大有不服气的样子,但没有哪个敢有行动,因为,穷神的来头太大了,威名也太高了,本领也太深奥。豆豆书库 扫描 独孤书客 OCR 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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