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拳 铁拳

  那一大片水洼子,在薄暮时分看来,更是苍茫。水洼子的水并不深,所以一眼望去,全是丈许高下的芦苇,这时已是深秋,芦苇的尖端,都扬着洁白的芦花,一阵风过,芦苇‘刷刷’地摆动看,芦花飘扬了开来,就像是一场大雪一样。
  那大水洼就是出名的文安洼,紧靠看文安建的,就是文安县的县城。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群群水鸟,投进了芦苇丛中,可是,有一大群水鸟,却聒噪着,从芦苇丛中,飞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阵橹声,一只小船,从水洼中,慢慢地摇了出来,靠近岸边。
  那小船上有一个人和一匹马,那马骨架高大,看来像是一匹好马,但是却实在瘦得可怜,一根根肋骨,全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样的马,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途跋涉,背着主人走了不知多少远路的了。
  那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满面风尘,神态看来很疲倦,一下又一下摇着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船慢慢地接近岸,等到离岸还有一丈五六之际,那汉子抛出了一股长绳,紧接着,身子拔起,已从船上,一跃上岸,他在岸上,拉着绳子。
  船终于被他拉得靠了岸,他低声吆喝着,那马儿四蹄腾起,也离船上了岸。一上了岸,抬头就可以看到文安县的县城,约在半里开外处。
  县城内外,炊烟四起,那汉子牵着马,呆望了半晌,叹了一声,翻身上马,慢世向前走去。
  他一上了岸,就只是抬头看了看前面黑压压的县城,并没有再打量别的,是以他也未曾发现,在岸上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底下,坐着四个人。
  那四个人都是一色的玄青劲装,一脸的精悍之色。
  他们自那汉子一跃上岸起,视线就未曾离开过他,那汉子骑着马,慢慢地向前走着,那四个人的目光,便也跟着转动,等到那汉子在树前经过之际,四个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叫道:“朋友,请慢走!”
  那汉子呆了一呆,抬起头来,四面看了一下,才看到叫他的人,是在树下,这四个人也都已站了起来。
  那汉子在马上拱了拱手道:“四位是叫我么?”
  在他拱手之际,那四个人又互望了一眼,目光停在那汉子的双拳之上。那汉子身形高大,可是他的双拳,却更是大得出奇,每一根指节筋,都高高凸起,看来就像是两只铁一样!
  四个黑衣汉子之中,走出一个人来,也拱了拱手,道:“正是,敢问阁下,是从哪里来?”
  那汉子见问,叹了一声,道:“今天一早,我就离开了子牙镇,渡过了四十里水洼,才到此地!”
  那黑衣人又问道:“阁下到文安城去,有何贵干?”
  那汉子皱了皱眉,像是很不耐烦,但是他还是回答了那人的问题道:“我要去见见劳总镖头。”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那句话,其实也极其普通,可是他话才一出口,那四个黑衣人的神色,尽皆陡地一震,喝道:“是他了!”
  马上的那汉子,还根本不知道他们四人这样呼喝是什么意思,只见其中一人,着她便滚。
  在他滚动之际,精光霍霍,已然掣了一柄短刀在手。
  他的动作,十分之快,接连两滚,已滚到了马腹之下,精光闪动,鲜血迸溅,马儿惨嘶,人儿惊叫,那黑衣人已滚出了马腹,一跃而起。
  那简直就是在一眨眼之间,所发生的事,那马儿的两条前腿,已被齐膝砍了下来,马儿向下一倒,断腿乱蹬,那么大的马身,也在不住发着抖。
  马一倒地,那人自然不能再在马上存身,他发出了一下惊怒交集的呼叫声,身子一挺站了起来。
  他刚一站起,砍断了马儿双腿的黑衣人,又挥动着短刀,滚了过来。那汉子反手一拳,打在马头之上,马儿倒地之后,还在不断哀嘶,但是那汉子一拳打了下去,‘噗’地一声之后就没有了声息。
  那掣刀的疾滚而至,刀光霍霍,又向那汉子的双腿砍来,那汉子身形拔起,避开了两刀,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此害我?”
  随着他的问话,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另外三个黑衣人,对那汉子的回答,便是各自兵刃出鞘!
  那汉子一面问,一面斜斜向旁掠出,背靠大树而立。
  四个黑衣人也立时赶了过来,将他围住,其中一个瘦瘦削削的汉子,冷冷地道:“阁下不是要去找劳总镖头么?我们就是清远镖局的人。”
  那汉子望着地上的死马,心中实是十分愤怒,但从他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正在竭力抑制着自己。他乾笑一声,道:“我要去见劳总镖头,却无恶意。”
  那瘦削汉子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晃,剑尖荡起了一个圆圈,那一个圆圈还在眼前闪耀,他长剑‘刷’地一声,已电也似疾,向前刺来。
  那汉子突然一侧身,长剑堪堪在他的左边掠过,刺进了他身后的树中,那汉子‘呼’地一拳,同右打去,乍一看来,他那一拳并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在他的右边,虽然有人,但是那人还离得他有七八尺之远,他打出那一拳之际,身形也未曾动,除非他的手臂有七八尺长,否则是绝打不中对方的。
  是以当他打出那一拳之际,发剑刺他的人,也不禁呆了一呆,立时趁势将剑自树身中拔了起来。
  劫不料他才一将剑拔出来,那汉子的手臂,突然弯了一弯,本来是一拳声向右面的!这一来,便变成击向左面了,他拳还未到,那人已然觉出劲风扑面,他心知不妙,立时回剑再向前攻来。6可是那汉子的拳势快绝,‘砰’地一拳,正击中那人的小臂之上,随着那‘砰’地一响,骨折之声,清晰可闻,那人大叫着,手臂骨既已折断,自然不能再提得住长剑,‘呛’一声响,剑落在地上。
  那人托着断臂,痛得额上的汗珠,豆也似大,涔涔而下。
  那汉子足尖一挑,将长剑挑了起来,接在手中,其余三人,看到了这等情形,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那汉子劫叹了一声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你们又是镖局中人,为何一见面就要害我?”
  那四个黑衣人都瞪视着那汉子,一句话不说。
  那汉子扬了扬拳,道:“刚才我那一拳。可以击你面门,也可以击你胸口,都可以取你性命,但是我只理击了你的手臂,你也该知道好歹了!”
  那断了臂骨的汉子,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冷汗更是下得多。
  那汉子道:“现在我也不为己甚,你们赔我一匹好马,这就算了,但赔我的马可得是好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另三个黑衣人一齐叫了起来。
  可是那臂骨折断的人却立时喝道:“你们不是它的敌手,我们走!”
  他话一说完,转身便向前掠了开去,那三人还在犹豫,那汉子却已喝道:“不行,没有赔我马,你们怎能走?”
  那三人本就不想走,再经那汉子一呼喝,那使短刀的一声怪叫,身子看她便滚,又攻了过来。
  他身子滚动之势,十分快疾,一眨眼间,已来到了那汉子的身前,短刀‘嗖’地砍向前来。
  那汉子怪叫道:“好,还想来和我动手,看打!”他一个‘打’字才出口,身形已疾拔而起,短刀一刀砍空,那汉子的身形已然向下沉来。
  在他身形下沉之际,他‘呼’地一拳,已然打出。
  那黑衣人一刀不中,身子已要向上挺耸起来。
  但是那汉子连人带拳,打了下来,来势真像是饿鹰搏兔一样,‘噗’地一声,一拳已打在那人的后肩之上。8那人立时怪叫着,在地上滚动起来,这一次他又在地上滚动,绝不是使什么地趟刀法,而是肩头上中了那汉子的一拳,痛彻心肺,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那汉子抬起头来,向另外两个黑衣人望去,冷冷地道:“怎么样,是赔我的马,还是再打架?”
  当他向那两个黑衣人望去之际,那两个黑衣人,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那断臂黑衣人忍着痛,道:“你要赔马,可敢跟我们到镖局去?”
  那汉子扬了扬两道浓眉,像是眼前四个人,果真是清远镖局的人这一点,很使他觉得奇怪。
  他随即点了点头,道:“相烦四位带路。”
  那使地趟刀的,也已忍看病,站了起来,他一手按在肩头上,一面对那汉子,怒目而视。
  那汉子道:“我这一拳,只用了一成力,若是我用得力道大些,你那一条膀子就废了!”
  他一面说,一面突然反手一拳,向身后的大树打去。
  只听得‘噗’地一声响,他那一拳,击在树身上,树上的落叶,纷纷落下,他的拳头,已有大半陷在树身之内,他立时缩回了手臂。
  在树身上。清清楚楚一个有两寸来深的拳印!
  那汉子身后的那株树,乃是远年的老榆树,木质何等坚硬。却也被他一拳打得深陷了下去,他拳上的功夫之高,实在是鸳世骇俗,令人咋舌的了。
  那四个黑衣人之中,虽然仍有两个,未曾受伤,但是看到了这等情形,却是再也不敢动手了!
  那臂骨断折的人,好像是四人之首,他勉强笑着,道:“多谢阁下拳下留情,请阁下先行!”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你们放心,我岂是背后伤人的无耻之徒,就请带路,不必罗嗦。”
  四个黑衣人叉互望了一眼,一起转过身,向前匆匆走了出去,那汉于不急不徐跟在他们后面。
  不多久,便已然进了城,他们进城时,城门已然半掩,天色也已经全黑了下来,街道两旁的店,早已挂上了灯笼,大街上一家大赌馆前,更插了好几个大火把。
  一路上,不少人向那四个黑衣人打招呼,称呼黑衣人倒全是叫‘镖头’的。可是那四个黑衣人却只是低头疾行,途人都知道出了事,全将目光集中在那汉子的身上。
  不一会转过了一条街,便是一个好大的广场。
  在广场的对面,是一列褐色的砖墙,墙自左至右,写着‘清远镖局’四个大字。在镖局门口,斜斜挂着两面锦旗,在镖局门口的灯笼映照之下,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左一面旗上,绣着一个‘劳’字,在那‘劳’字之下,是一柄新月形的弯刀。
  而右首那两大锦旗上,则绣着一个‘史’字。
  在那个‘史’字之下,则出一对交叉的判官笔。
  一到了广场之前,那四个黑衣人的去势更快,先进了镖局,他们四人进了镖局,只听得局内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等到那汉子走到镖局大门口时,又有七八个黑衣汉子,从里面抢了出来。
  那汉子略停了一停,那七八个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然而那汉子的神色,却十分平淡,他拢着手,也不硬向前走去,双方就僵持在门口。
  但是他们也并没有僵持多久,便听得里面一迭声地传道:“史镖头有请来客!”
  一声声响声,传了出来,那七八人,便闪了开来。
  那汉子从容不迫,在充满敌意的眼光之中,向前缓缓走了进去;他一进门,那七八人,就跟在他的后面,大门内是老大的一个天井,天井过去,才是石阶,石阶上是一排亮熄,那自然是大厅了。
  那汉子才一踏上石阶,便有两个中年人迎了出来。
  那两个中年人,目光精湛,一望便知道是人历江湖之人,他们一面打量着那汉子,一面道:“史镖头已在厅堂相候,阁下讲进。”11他们两人闪了开来,那汉子一步便跨了进去。
  清远镖局,扬威江湖,也不是三年五载的事了,一踏进大厅,就可以觉出这一点来,若不是数十载的苦心经营,一家镖局,焉能有这样的规模。
  从这个大厅看来,那倒不像是一个镖局,而像是王公大臣的华厦!大听中灯火通明,正中放着两张大交椅,两廊站满了人,少说也有三五十个。
  左边的那张交椅空着,而右边的交椅上,却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那少妇容颜如画,极其妩媚,但是眉宇之间。却也透着一股英气。
  那汉子一看到那么美丽的一个少妇,不禁呆了一呆。
  在他发怔间,那少妇却已站了起来道:“在下史翠兰,敢问尊驾高性大名?”
  那汉子皱了皱眉。他立时想起镖局门口的那两面大锦旗,一面,绣着一个‘劳’字,自然是代表清远镖局总镖头,新月神刀劳天行的。
  而另一面旗上,绣着一个‘史’字,那自然是代表另一个在清远镖局之中,地位仅次于劳天行的一个高手。而那汉子再也想不到,那人竟会是一个二十六七岁,那么美丽、婀娜的一个少妇!
  那汉子缓缓地道:“在下是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史翠兰道:“尊驾本来说是要来见劳总镖头,难道见了劳总镖头,也是这样子说法么?”
  史翠兰的词锋,咄咄逼人,那汉子道:“史镖头责问得对,在下姓胡。名千钧,乃是流落江湖之人,是以不能少了一匹马儿,这才跟了前来的。”
  史翠兰的脸上,仍然挂着十分动人的微笑。她道:“清远镖局中,别的没有,马还是有的,别说是一匹,要十匹都有。”
  胡千钧道:“就请史镖头命人将马牵来。”
  史翠兰凝视着胡千钧,缓缓地道:“你不是说有事要见劳总镖头么?他适好不在,尊驾有什么指教,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胡千钧苦笑一下道:“现在不必再提起了。”
  史翠兰沉声道:“胡朋友,我们是开镖局的,有江湖朋友,找上门来,我们能尽力的,定当尽力,但是像尊驾那样,言词闪烁,却令人起疑!”
  胡千钧‘呵呵’笑了起来,道:“史镖头好利的词锋。说来惭愧。在下从关外来,一路上听得人说清远镖局,在下又无处栖身,本来是想投到清远镖局来,混一口饭吃,现在自然作罢了|”胡千钧话一讲完,史翠兰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但是她却立即恢复了正常。
  她笑着,道:“胡朋友有那么好的身手,张、樊两位镖头,一出手就吃了亏,怎会潦倒?”
  胡千钧苦笑着,道:“那别提了,请赐良马一匹,在下这就告辞!”
  史翠兰微笑着道:“明人面前,不打暗语,我已说过,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一定照办。”
  胡千钧道:“真的只要良马一匹,别无所求!”
  史翠兰转过头去道:“在马厩中,找一匹好马来!”
  史翠兰的话才一出口,立时便有四五人同声答应,转身走了出去,史翠兰道:“请坐!”
  胡千钧也不客气,就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史翠兰望着胡千钧大得异乎寻常的大手,和指节骨隆起的手指,她道:“我提一个人,不知胡朋友可认识?”
  胡千钧看来是急于想离去,是以他只是慢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史翠兰接着道:“那人在关外极有名,是黑龙庄庄主,黑龙季保荫,尊驾认识么?”
  胡千钧一听,陡地站了起来,但是他一站起之后,便立时又缓缓地坐了下来道:“认识。”
  史翠砌又道:“你从关外来,应该知道他的近况?”
  胡千钧突然又乾笑了起来,他搓着手道:“是的,他在五天之前,被我一拳打死了!”
  刚才,史翠兰提起黑龙庄主,见胡千钧突然跳了起来,但此际,却是史翠兰听了胡千钧的话,霍地站了起来,他的神色,又惊又怒。史翠兰一站起,大厅中的气氛,登时为之紧张起来。
  胡千钧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史翠兰也是在一站起之后,立时坐了下来。
  但是那种妩媚的笑容,却已在他的脸上消失了,她问道:“你何以要杀他?”
  胡千钧缓缓地道:“他强抢了一个牧民的女儿,那牧民寻短见时,被我遇到,我赴黑龙庄去要人,动起手来,拳脚可不带眼睛,自是难免的了!”
  史翠兰‘嘿嘿’冷笑起来道:“倒看不出,你还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胡千钧也沉声道:“大侠可不敢当,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是江湖中人的本份!”
  胡千钧一面在说着,一面也在向四面不断打量着。
  他看到侍立在两廊中的人,已经向前逼近了三四步。
  而且,那三五十人的手,都已经放在兵刃的柄上,看来只等史翠兰一声令下,便要动手了!
  胡千钧吸了一口气道:“史镖头,敢问黑龙庄主,是你的什么人?”
  史翠兰神情恼怒道:“你是才从深山中钻出来的?”
  胡千钧摇头道:“自然不是,但是江湖上的事,我却也不是十分清楚,尚请指教。”
  史翠兰一字一顿说道:“他是我的大师兄。”
  胡千钧一听,神色也变了一变,他站了起来,道:“我看马已牵到门口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史翠兰冷冷地说道:“阁下就想那样子走了不成!”
  胡千钧叹了一声道:“史镖头,黑龙庄主在关外,可称无恶不作,这种武林败类,若是撞在史镖头的手中,史镖头,你肯不肯不杀他?”
  史翠兰冷笑道:“随你怎么说。我能只信你一人的话么?你想走,除非我这一对判官笔肯?”
  她一个‘肯’字才出口,双笔一振,‘铮’地一声飨,双手已各握了一支判官笔在手。
  那一对判官笔,连柄都是精钢打就的,发着蓝殷殷的光彩,她一掣了笔在手,立时双笔相碰,是以才发出‘铮’地一下响。溅出了一串火星。
  她右臂向前略伸,判官笔已直指胡千钧道:“你快亮兵刃!”
  胡千钧又叹了一声,道:“算了算了,算我倒楣,我马也不要了,就此告辞!”
  他连望也不向史翠兰望上一眼,转身向外便走。
  可是,他才走出一步,已有七八个人,一起涌了上来。
  胡千钧立时站定了身子,他甫一站定,立时真气一提,‘飕’地向上拔身而起,这一拔,拔得十分之高,他伸手抓住了一根横梁,身子倒翻了起来,双足向屋顶的瓦面,用力两脚出!
  只听得‘哗啦啦’一下响,被他双足,下了百十块瓦片来。屋顶之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大洞。
  他双手在梁上一按,头上脚下,便自洞中窜了出去。
  这一切,可以说全是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大厅中的那些镖头。尽皆目瞪口呆,只有史翠兰,立时发出了一声娇叱,身子也斜斜向上,拔了起来,自洞中穿出去。
  史翠兰和胡千钧,几乎是同时窜上屋顶,相差的时间极微,胡千钧当然不可能走远。
  是以,史翠兰才一跃上屋顶,胡千钧‘呼’地一拳,已然疾击而出。史翠兰也不避让,一摆判官笔,便迎向胡千钧的那一拳,想逼胡千钧撤招。
  却不料胡千钧也不撤招,那一拳仍直打过来。
  双方的出手,都如此之快,一拳打在判官笔上,所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判官笔击在一块十分坚硬的石头之上一样,胡千钧的变招极快,他一拳击在判官笔,判官笔向上,突然扬了一扬。
  而胡千钧也趁那一刹问的机会,手腕一翻,五指已牢牢握住判官笔,顺手向怀中一带!
  史翠兰若是舍得弃笔,再打下去,形势或会不同。
  但是史翠兰怎肯一上来就失了判官笔?是以她也用力向怀中一带,可是胡千钧发力在先,两人各一用力,史翠兰被拉得向前,跌出了一步。
  史翠兰的武功,自然不弱,她一步跌出,左手的判官笔,已然向胡千钧的下领,疾刺而出。
  判官笔的尖端,极其锋利,那一笔,若是刺中了下领,那是非死不可的了,胡千钧心中也不禁大怒,一声怪吼,右手向旁一移,史翠兰右手的判官笔,不由自主,同左移去,‘铮’地一声,双笔交迸。而胡千钧的身形一闪,已然顺着瓦面,向下滑下去。当史翠兰的一对判官笔相交之际,史翠兰只觉得双臂一阵发麻,几乎难以再握得住它们!
  胡千钧自瓦面上疾滚而下,落在天井之中,可是两扇大门,已被牢牢关住,在天井中围满了人!
  胡千钧在向下滚来之际,并未看清下面情形。
  而当他站定了身子时。才发现自己已陷入了重围之中。他只是略停了一停,立时身子转动,‘呼呼呼呼’,连发了四拳,身子向前,疾冲而出。
  他向前冲出的势子,如此之猛,简直就像是疯虎出柙一样,在他前面的几个人,都骇然后退。
  胡千钧抢到了门口,一拳击向门栓,那门栓乃是手臂粗细的一根枣木,但是胡千钧拿到处,‘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飞到了半空之中。
  胡千钧一刻也不停留,拳一发出,脚也踢出,‘砰’地一声,将门踢开,他也立时向外闯去。
  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便看到一匹马,疾冲了过来,马远未到,马上那人,已然掠起,倏起倏落,落在胡千钧的身前,盯住了胡千钧。
  那人身形并不高,可是极其扎实,在他的腰际。悬着一柄几乎和镰刀一样的一柄弯刀。
  胡千钧立时道:“可是劳总镖头么?”
  史翠兰这时,也赶了出来叫道:“总镖头,截住他!”
  胡千钧勉强一笑,道:“劳总镖头来了,那再好也没有,我们可以将话来说说明白。”
  史翠兰不住冷笑,胡千钧还未再开口,劳天行也乾笑着说道:“请到镖局中说话如何?”
  胡千钧道:“好!”
  史翠兰的身子,立时闪了开去,劳天行和胡千钧两人,并肩走向大厅,一进大厅。劳天行便抬头向屋顶上的那个大洞,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胡千钧立时道:“我不想和贵局中人动手,是以别无去路,只好穿屋而逃了,得罪,得罪!”
  劳天行乾笑若,道:“阁下这一来,清远镖局的人,可难以行走了!”
  胡千钧的心中,陡地一惊,劳天行在讲这句话的时候,虽然在笑着,但是他脸上的神色,却已十分难看。
  而且,胡千钧是久历江湖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这句话之中,所包含的严重意味。
  劳天行等于是在说,他,胡千钧那样在镖局中闹了一场,如果能由他随意离去的话,那么,清远镖局的威名,便大受损害,镖局也就开不下去了!
  胡千钧紧皱着眉,他绝不希望卷入任何江湖上的纠缠之中,否则,以他的武功而论,也决不致一人一马,落魄江湖,要去镖局中去找事情做。
  可是,就算他不愿意,事情也还是紧逼到他头上来了!
  胡千钧在关外打死了黑龙庄庄主季保荫,也是因为实因季保荫欺压良民,逼得他忍无可忍这才出手的,他怎么也料不到史翠兰会是黑龙庄主的师妹!
  这时,胡千钧也紧皱着眉,他抱了抱拳,道:“劳总镖头,清远镖局威名远镇,小可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不论怎样,对贵局的令名,皆无损害之处!”
  胡千钧的话,可以说是讲得委婉之极,他实在不想生事,因为他天生就不是一个喜欢生事的人。
  可是,胡千钧却未曾料到,吃镖局这行饭的人,最重更的就是‘威名’,威名盛了,镖车走在道上,就算有黑道中人,想要动手,也必然有所忌惮,那么,镖局所保的镖,自然也不致于失去。
  而如果有人大闹清远镖局的事,一传了开去,威名一失,说不定一趟镖,会遇到好几次麻烦!
  再加上劳天行本身,也绝不是度量大的人,是以胡千钧的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劳天行还是扬着头,冷冷地道:“阁下自称无名小卒,未免太自谦了,但若是无名小卒,那更加对镖局有损!”
  胡千钧苦笑着,道:“那么,依总镖头之见当如何?”
  劳天行冷冷地望走了胡千钧道:“依我之见么?文安城中,来往客商,江湖朋友极多,胡朋友你闹了镖局,只有委屈你一下,铁加颈,锁在镖局的大门之前,也好让过往人等看一看!”
  劳天行面色阴沉,缓缓地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来!
  胡千钧的面色,不禁倏青倏白,他心中实在是恼怒之极,他望着劳天行腰际的那柄弯刀,徐徐地道:“劳总镖头,这样做,不是太过份了些么?”
  劳天行‘嘿嘿’冷笑起来,伸手在腰际弯刀之上,‘铮’地一弹,道:“阁下不愿意,大可再在屋顶上穿一个洞,闯出清远镖局去的!”
  胡千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末曾和劳天行交过手,自然不知道劳天行的底子,究竟如何。
  但是,只要是学武之士,就算明知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必然会翻脸动手的。可是胡千钧却在吸了一口气之后,苦笑着,道:“不知劳总镖头,要将我锁在门前,多少时候?”
  劳天行听得胡千钧那样反问,心中陡地呆了一呆。
  一时之间,他还只当胡千钧说的是反话,因为他提出来的条件,是如何苛刻,就算是一个小毛贼,被人家捉住了,锁在门前,也必然会引为奇耻大辱的!
  劳天行自然也不知道胡千钧的底细。但是在他赶到之时,胡千钧正从史翠兰的一双判官笔之下逃出来!如果不是他赶到,迎头截住,胡千钧也已走远了!
  由此可知,胡千钧的武功也不会太弱,又怎会接受自己的条件?劳天行根本是一上来就准备动手的,这时,他听得胡千钧那样反问,也只当胡千钧是在故意调侃自己,是以他一呆之后,冷冷地道:“三天!”
  胡千钧缓缓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道:“劳总镖头。请吩咐贵局中人,拿铁来我遵命就是!”
  胡千钧这句话一出口,劳天行和史翠兰两人,不禁都睁大了眼睛,他们实在是难以相信!
  胡千钧竟会答应那样屈辱的条件,愿意铁加颈,在镖局之前,示众三日,那实在是人不可思议了!
  劳天行和史翠兰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自然料不到胡千钧的心意,因为他们所想的,和一般学武的人所想的并无不同,他们所想的,只是争强斗胜,从来也不懂得忍让。
  但是胡千钧却懂得忍让,他不但懂得忍让,而且处处忍让,当他才一听得劳天行提出那样的条件之际,他脸上倏红倏白,那自然是他的心中,恼怒之极口但是,他劫也立时想到,自己若是动起手来,或者可以逃得出去,但清远镖局的令名,必然受损,以后,镖车走在道上,就容易出事了!
  镖车一出事,镖局中人,自然难免死伤,清远镖局中镖头盈百,谁无父母妻小,他又何忍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比较起来,他自己示众三天,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是以他才答应下来的。
  可是,这清远镖局上下,可以说没有一人,能够明白胡千钧的那种胸怀!劳天行和史翠兰,还会怀疑他别有所图,其他人,只当是清远镖局威名远播,胡千钧不敢生事,是以才不得不低头了!
  胡千钧自然可以在众人的神色中看出这一点来,但是他根本不想去说明辩白,他只求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无愧于心就够,何必求别人的了解?
  当下,只听得劳天行一声断喝,道:“拿铁来!”
  立时便有两名镖头,吆喝着走进来,胡千钧仍然站着,他高大的身形,在大厅中显得十分突出,但是看来也有一股异样的落寞之感,彷佛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中的人。
  不久,两个镖头,便抱着一大盘手臂粗细的铁,走了出来,那盘铁自然是太沉重了,他们搬不动,所以只好拖了出来,铁在青砖的地面上拖过,发出‘铮铮’的声响,留下了一道深痕。
  劳天行后退了一步,自镖头的手中,接过了铁来。
  史翠兰在一旁立时道:“总镖头,小心些!”
  劳天行全神贯注,胡千钧却苦笑了一下,道:“史镖头,小可既已答应了,决不会使诈,倒可以放心。”
  史翠兰的脸上,红了一红,只是对胡千钧怒目而视,并没有再说什么,劳天行拿起铁来,双臂一振,‘呼’地一挥,铁发出‘呛郎郎’一阵响,已向胡千钧的头上,当头罩了下来。
  胡千钧仍然站立着不动,他的脸上,也十分平静,像是他完全应该接受那样的惩罚一样。
  铁一套到了胡千钧的头上,劳天行的动作极快,立时又从另一个镖头的手中,接过了一柄锁来,‘拍’地将铁扣住,道:“到大门口去!”
  胡千钧缓缓地向外走去,穿过了天井,铁拖在地上,‘锵锵’地响着,在他的身后,跟着许多镖局中的高手,一直到了大门外,铁又被牢牢地扣在一根石柱上,那石柱,本来是用来控马的。
  几乎是胡千钧才一走出来,镖局的门外,便围满了着热闹的人,人人都向胡千钧指指点点,没有人知道胡千钧是为什么被锁起来的,可是七嘴八舌,都当胡千钧是被镖局捉到的小毛贼。
  胡千钧闭上了眼睛,秋天的阳光,晒在他的脸上,也有点烫热,他不去看那些人,他只是在想,三天,那很快就会过去的。只不过是三天的时间而已!
  他身子能够移动的范围,大概不超过三尺,他也索性靠着石柱,站立着不动,他倒并不觉得铁的沉重,沉重的只是在他心头的那股重压。
  那股重压,是他在江湖上流荡了那么多年,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江湖上的一切,实在是太险恶了,太没有是非了,人和人之间,除了拳头刀枪相见之外,根本没有互相了解的机会!
  他忍让着,他不想和人去争斗,结果,他就得受羞辱,而当他忍无可忍的时候,他最后还是不免要出手,在关外,他何尝未曾被季保荫苦苦哀求,何尝不是饱受季保荫的凌辱,但结果又怎样呢?
  他苦笑了起来,他感到自己只是忍让,还是不够,最好自己生下来就是瞎子,聋子,看不到也听不见人世间的不平事,那或者就可以不和任何人起冲突了!
  他苦涩的笑容,和他满是风尘的脸配合起来,有一股莫名的凄苦之感。然而,围在他前面的那么多人,有多少是在心中,会有那样的感觉的?
  胡千钧被锁在石柱上之后,劳天行向史翠兰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回到了镖局中,劳天行立时问:“史镖头,这姓胡的,究竟是怎么来的?”
  史翠兰压低了声音,道:“冀东三凶,早在两个月,便曾说要对咱们镖局不利,你也知道的了?”
  劳天行的神色严肃道:“不错,但是他们三人,是我们手下败将,倒也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
  史翠兰双眉一扬,道:“总镖头,常言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去年冀东三凶劫镖,大凶天煞计独,被你断下了左臂,三凶妖巫施娇娇,被我判官笔,刺瞎了左目,如今他们敢卷土重来,自然必有所恃!”
  劳天行显然心计不如史翠兰细。听得史翠兰那样说,他的神色,也变得十分严重,道:“莫不是他们已请到了什么厉害的帮手,前来生事?”
  史翠兰道:“我看多半是那样,是以连日来,我都命镖局的弟兄,在各处通道守候,察看可疑的人物,这姓胡的单人匹马,渡过了文安洼。四个弟兄起疑,喝问他到何处去,他一开口就说找劳总镖头!”
  劳天行‘哼’地一声,道:“原来是那样,那就不冤枉他了!”
  史翠兰又道:“而且,他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劳天行‘噢’地一声,道:“但是他何以又肯让我们锁在镖局门口?现在他绝无法脱身,岂不是弄巧反拙了?这却令人难解。”
  史翠兰道:“他自称在关外,杀了我师兄季保荫,他若有那样的武功如何肯让人锁在门外?”
  劳天行陡地一惊,沉声说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史翠兰冷笑一声,道:“自然是夜长梦多,我看不如早些将他除去,以免后患!”
  劳天行向外望了一眼,他虽然已到了大厅之中,但是向外望去,仍然可以看到,镖局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他道:“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下手?”
  史翠兰道:“可以叫几个镖局中的兄弟去折辱他,他如果一出手,立时下手,是他先出手,众目共睹,官府自然地无话可说,总镖头你说如何?”
  劳天行点头道:“不错,镖局中这几天,正寄着一单价值巨万的红货,翼东三凶或者就在动那批红货的脑筋,我们自然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他们两人一起穿过了大堂,向内走去。
  在镖局门外,围着看胡千钧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一群顽童,拾起了石头,向胡千钧抛了过来。
  石块抛在胡千钧的身上,胡千钧是练功夫的人,顽童能有多大力道,他自然不觉得疼痛,是以他运眼也懒得睁开来,顽童也就更加得意哗笑。
  不一会,镖局中,走出了三个雄纠纠的大汉来,其中一个,大踏步来到了胡千钧的身前。
  胡千钧觉出有人来到了他的身前,可是他仍然不睁开眼来。那人一到了胡千钧的身前,扬起手,‘呼’地一掌,便向胡千钧的脸上掴来。
  胡千钧虽然闭着眼,但是那镖头的一掌,呼呼风生。十分有力,他万无觉察不到之理!
  他连忙向旁一偏头,可是他的颈际,却被沉重的铁锁着,一偏头间,并不能隔开多少,只听得‘叭’地一声响,已然被掴了个正着!那一掌的力道,还着实不轻,他的脸上,立即现出了一个手印来。
  胡千钧陡地睁开眼来,他所捱的那一掌,实在太重,他睁开眼来时,眼前兀自金星飞舞不已。
  胡千钧喘了一口气,他还未曾出声,那镖头已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臭贼,在文安洼旁,伤了我兄弟的,可就是你么?”
  胡千钧定了定神才道:“我才一上岸,四个人就想取我性命,我却是不能不出手,倘祈见谅。”
  那镖头是存心来生事的,况且他的兄弟,确然在文安洼之旁,被胡千钧一拳打断了臂骨,他如何肯就此干休,只听得他冷笑道:“原来你有那么大的本领,却何以被人锁了起来当贼办?”
  胡千钧叹道:“阁下是镖局的总镖头吧,何苦与我过不去?我绝不想与你们为难,你们又不是坏人,要不然,我也不会被锁在镖局门口了。”
  那镖头厉声道:“放屁,你是什么东西,自己明白!”他一面说,一面又再扬起手,又待向胡千钧的脸上掴来。胡千钧的颈被铁箍着,但他的双手,却是可以活动的,那镖头手才扬起,胡千钧也陡地一伸手。突然之间,已将那镖头的手腕抓住!
  那镖头未曾料到胡千钧的出手,如此之快,他陡地一惊,立时怪叫了起来,道:“臭贼出手伤人了!”他一面叫,一面左手一翻,已拔了一柄匕首在手,精光一闪,已然向胡千钧的胸前刺到。
  胡千钧人被锁,避无可避,但是他已然握住了那镖头的手腕,却也不致于被对方刺中。
  就在精光一闪,匕首刺到之际,他手臂向外一扬,那镖头被他拉得向外直跌了出去,那一下自然刺了空,胡千钧一松,那镖头外跌之势收不住,又跌出了三五步,才算是勉强站定了身子。
  这一来,他不禁又羞又怒,怪叫了起来,另外两人一抖手,各掣了一柄单刀在手,胡千钧沉声道:“我不想和你们动手,但如你们起了歹意,想来害我,那可就难说了!”
  胡千钧虽然被锁着,但是当他说那几句话时,却另有一股慑人的力量,令得那两人呆了一呆。
  才被胡千钧推出的那镖头,这时却怪叫着,向前冲来,他的手中,早已握了一柄明晃晃的钢刀,一冲到胡千钧身前,‘呼’地一刀,当头砍下。
  胡千钧一伸手,这一次,他并不握向对方的手腕,却只用两只手指。便已将刀身,紧紧挟住。
  他沉声道:“阁下出刀之前,可会想过,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官府焉能不加追究?阁下还可浪荡江湖,你家中的老小,难道也跟你在一起?”
  那镍头本来是怒气冲冲,向前冲来,看来是非一刀将胡千钧砍死不可的,在胡千钧抓住了他刀身之际,他也不过是吃惊而已,但一听得胡千钧那样说,他却陡地呆了一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胡千钧又道:“我是个不想无故与人争斗的人,你还是放过了我吧!”
  胡千钧一松手,那镖头的身子,立时向后退出去。
  他实在有点发怔,他一直只知道,武功不好的,被自己所杀,碰到武功比自己高的,当然是自己倒楣。可是如今,被锁在石柱上的那大汉,武功分明在自己之上,何以他竟不愿施展他的武功?
  道是他从来也末曾遇到过的事,是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胡千钧望着他,脸上抑是充满了诚意,那镖头的口唇动了动,可是却也未曾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吆喝声,自大街那头,传了过来,有人在大声叫道:“让开!让开!”
  随着叫嚷声,便是一阵辚辚的车声,和马嘶声,围在镖局前面的人,纷纷退了开去,让出一条通道来,只见四匹骏马,拉着一轩马车,驰了进来。
  那马车装饰得十分华丽,乌木的车身上,全都用银丝盘出图画来,文安城不算是一个大地方,那样华丽的马车,更是难得一见,众人的视线。一时之间,全集中在那辆车子之上,车一停,自车座上跳下两个健仆,青衣小帽,一望而知是富有人家的仆。
  这时,存心来找胡千钧生事的那三个镖头,也感到难以下手,正返到了镖局门口,一看到了那辆马车,他们便停了下来,只见那两个健仆,来到门前,向他们一拱手道:“家主人要见劳总镖头,他老人家可在么?”
  那镖头看到来人如此气势,自然不敢怠慢,忙道:“贵主人是——”那两个健仆满面笑容道:“沧州严百万——”那三个镖头在文安城清远镖局内办事,如何会未曾听过沧州严百万的大名?那严百万乃是大河以北,方圆半里之内,数一数二的大富豪!
  他们三人一起‘啊’地一声,两个人已返身奔了进去,剩下的那个镖头,也忙道:“贵管家请稍候!”
  那两个健仆的声音,十分响亮,‘沧州严百万’五字,围在镖局前的那些人,全都听到。
  一时之间,更是人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各人都望住了车子,想看看严百万这个大财主,究竟是什么模样,锁在石柱上的胡千钧倒被冷落了。
  胡千钧又闭上了眼睛,他只听得镖局之中,一迭连声地叫了出来道:“有请严大官人!”
  那两个健仆来到了车门口,拉开了车门,只听得车中,传来了一下咳嗽声。
  胡千钧本来是闭着眼睛的,周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没有关连的。
  可是一厅到了那下咳嗽声,胡千钧的心中,却陡地一动,突然睁开眼来。因为他感到那一下咳嗽声,听来十分耳热,但他却根本未曾见过严百万!
  当他睁开眼来时,那两个健仆,已在车门之旁,放上了踏脚,一个五十上下。
  穿着团花钝袍的中年人,已经弯着腰,从车中向外,走了出来。
  那中年人的行动十分迟缓,看来十足是养尊处优的模样。他小心翼翼,踏在踏脚上,下了车。
  当他下车之后,他直了直身子,那时,劳天行已带着七八个镖头,迎了出来,劳天行满面堆笑,道:“严大官人却是那阵风请来的,小地方蓬荜生辉!”
  严大官人笑着,看来十分雍容,道:“这位是劳总镖头么?总镖头名震江湖,严某人来,有一件事拜托,拜托。”
  劳天行笑着,道:“严大官人请进里面坐,慢慢再说,定当效劳!”
  严百万和劳天行客气着,严百万伸手间,自他的腕上,现出一只碧也似绿,粗如手指的翡翠镯子来。
  劳天行吃的是保镖饭,珍珠宝贝,过目的自然不少,他一眼便看出,别的不说,单是这只镯子,就至少值一万银子,严百万竟戴着它随便上路,可知这次找上门来的,一定是一件大买卖了!
  劳天行看到那只镯子之际,那样想法,可是胡千钧也看到了那镯子,胡千钧一看到了那镯子之后,他心头登时抨抨乱跳了起来。失声叫道:“劳总镖头!”
  劳天行突然听得胡千钧一叫,停了一停,同胡千钧瞪来,连严百万也停了下来,同胡千钧望了一眼,劳天行连忙道:“严大官人请!”
  严百万的目光,在胡千钧的身上,转了一转,道:“敢问劳总镖头,这位汉子却是什么人?”
  劳天行一声冷笑,道:“江湖上有的是不知好歹不自量的人,这想来镖局生事,是我饶他不死,他自愿锁在镖局门前,以儆后来的妄人!”
  严百万频频点头,道:“原来如此,贵局威名远播,果然非同小可,我算是找对人家了!”
  劳天行满心欢喜,已然陪着严百万,进了镖局大门。
  胡千钧伸长了头,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又叫道:“劳总镖头!”
  这一声,劳天行不知是真未曾听到,还是假装听不到,只听得他的笑声,传了出来,未听他回答。
  胡千钧还想再叫第三声时,两个镖头已恶狠狠地抢到了他的身前,厉声道:“你鬼叫作甚?”
  胡千钧忙道:“我和两位说,也是一样,两位快去告诉总镖头,这严百万,不是好人”胡千钧的声音十分低沉,而且,他的话才一出口,那两个镖头,已然大声轰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将他的语音,几乎完全盖了过去。
  但饶是如此,严百万赶车的那车夫,还是立即转过头,向胡千钧望了过来。那车夫看来,年纪十分大,满面皱纹,可是当他向胡千钧望来之际,他的目光,却异样尖锐,也异样凶狠。
  只不过除了胡千钧一个人之外,谁也未曾加以注意!
  那两个镖头一面笑,一面道:“臭贼,难道你倒反是好人?哈哈,别笑掉了人的大牙了,趁早闭嘴!”
  胡千钧着急道:“两位,这事情非同小可,他是——”然而那两个镖头。根本不再听胡千钧的话,一个转身,便走了开去,胡千钧顿着足,围在镖局外的人也散开了些,胡千钧只见那车夫下了车,就着鞭子,缓缓地向着他,走了过来,来到了近前,道:“阁下——”胡千钧望定了那车夫,沉声道:“你别理会我是谁,不论你怎么装扮,我都认出你来了。”
  那车夫不动声色,只是笑着,在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更多,他徐徐地道:“我只是严百万的事夫,还会是什么人,你说笑了!”
  胡千钧一字一顿,道:“鬼猴儿王奇王三节,你未免太委屈自己了,你们可是想打清远镖局的主意?”
  那车夫话一说完,就转过身去,当胡千钧那样讲的时候,他略呆了一呆,但也并未曾转过身来。
  他慢慢地向镖局大门口走去,几个镖头迎了上来,将他迎进了镖局中,胡千钧转头望着镖局,连叹了几声,他知道,清远镖局,已危在旦夕了 ̄清远镖局迎进去的严百万,那一下咳嗽,那一只镯子,这全是黑道上出了名的高手,著名的心狠手辣的大盗,天北一霸咚明魂的标志。
  胡千钧曾见过咚明魂一次,咚明魂和现在的严百万,在外貌上并不相同,可是那镯子,胡千钧却也认得出来的。
  像天北一霸咚明魂那样的大盗,到清远镖局来,打着沧州严百万的晃子,他会安着什么好心?
  清远镖局的劳总镖头,将胡千钧锁在门口,可是胡千钧一想到这一点,心中仍然焦急无匹!
  镖局门口,一字排开,仍有四名镖头站着,胡千钧略想了一想,又叫道:“列位镖头,随便请过来一位,我有紧要的话要说!”
  在镖局门口的那四个镖头,一起向胡千钧望来,其中一个道:“这小子还在大呼小叫,待我过去,给点苦头他吃吃,也好令得做安静些。”
  那镖头说着,便大踏步向前走来,胡千钧心中一喜,心想只要他肯走过来,自己就可以告诉他了。
  却不料那镖头只走了一步便已被另一人拉住。
  那拉住他的镖头道:“二哥,别去煮他,这的武功很高,说不定他是另有田谋,走前去岂不遭殃?”
  那本来要向前走来的镖头一听,立时不再向前走来。
  胡千钧又叫道:“你们只管过来,我绝无异心,我有极重要的事告诉你们,事关清远镖局的命运!”
  可是,一任胡千钧叫着,门口的那四个镖头,却再也不理睬,他们只是自顾自在说笑着。
  胡千钧急得只手捏住了拳,他粗大的指节骨中,发出了一阵‘格格’的声罕来。没有过了多久,只听得镖局之中,又叫起了一阵热闹的喧哗声来。
  随着那阵人声,四名镖头,首先从镖局门口抢出来。
  接若,便看到劳天行、史翠兰两人,陪着严百万,也走了出来。劳天行和史翠而两人,正满面笑容,劳天行的脸上,更现出十分谦恭的神色来,一面走着,一面道:“歧员外只管放心,一定逗命照办!”
  在他们的后面,则跟着那车夫,一行人出了镖局,来到了那辆车子之旁,眼着严百万已要登车而去了。
  胡千钧在这时侯,陡地舌绽春雷,大喝了一声响道:“咚明魂,你假冒严百万,安的什么心?”
  胡千钧的击音,极其雄浑,他这‘咚明魂’三字,才一出口,所有的人,便已吓了老大一跳!
  因为天北一霸侈明魂,乃是黑道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高手,虽然侈明魂还未曾找过清远镖局的麻烦,但只要是吃镖局饭的人,没有人不听到了‘咚明魂’三字,而可以不感到吃惊的!
  所有的人中,史翠兰性子最烈,反应也最快,胡千钧话还未曾叫完,她双臂一振,一对精钢判官笔,便已掣在手中。双笔相碰,发出了‘铮’地一声响来,疾声问道:“咚明魂?在哪里?”
  劳天行也‘腾’地向外退出了一步,手按在弯刀柄上。
  而严百万本来,已然要跨上车去的,在那一刹间,他也陡地僵住了,在他身后的车夫,脸上更现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来,看来十分古怪。
  胡千钧勉力振动手臂,随着他手臂的振动,铁‘呛呛’乱响,他伸手向严百万一指道:“就是他!”
  严百万四面望着,看来十分惶急道:“他说什么?”
  人人都为这个名字而震惊,未曾去细察,是由什么人叫出咚明魂的名字来的,直到这时,史翠兰和劳天行两人,才知道叫的人是胡千钧!
  史翠兰立时大怒,只听得她一声娇叱,身子陡地一转,‘刷’地一声,已然窜到了胡千钧的身前。
  她一到了胡千钧的身前,判官笔‘刷’地已向前剌出!
  那一下攻击,对胡千钧来说,实是突如其来,胡干钧仓皇间一举手臂,铁抖了起来,向判官笔迎了上去,锋锐的笔尖,‘铮’地一声。刺在铁上,顺势一滑,却已刺进了胡千钧的肩头。
  胡千钧本来,是可以避得过去的,但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他却难以躲避,肩头一被刺中,他发出了一声怪叫,史翠兰早已收笔后退!
  史翠兰退开了两步,判官笔仍指着胡千钧,余怒未息!
  胡千钧肩头之上,鲜血汨汨而下,但是他却连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一眼,仍然叫道:“那严百万是假冒的,他,他是天北一霸佟明魂!那车夫是鬼猴儿王奇!”
  可是史翠兰却厉声道:“你再在此大呼小叫,我便剜去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有什么胡说八道!”
  胡千钧陡地吸了一口气,楞了下来。他明白了,就算他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清远镖局的人,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胡千钧的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令他难过的倒还不是清远镖局的人不信他的话,而是位知道镖局为什么不信他的话的原因!
  他被清远镖局锁在门口,镖局中的每一个人,就都以为他一定将镖局恨之切骨,这似乎是人的天性,有仇一定要报,在他们想来,一个被镖局锁在门外的人,还会关心镖局的命运,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一点小事就怀怨,怀了怨一定要报仇,这是铁定不移的法则。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着那样的一个法则,那么,还有谁来相信他的话?
  胡千钧低下头去,他看到了肩头上的伤口,伤口很深,血还在流着,胡千钧感到了一阵阵的疼痛,但是他却只是低着头,不再出一点声音。他听得严百万在问:“这人刚才在说些什么?”
  他也听得劳天行在陪着笑道:“严员外莫怪,这人是个癫汉,要不然,我们怎会将他锁在门外!”
  严百万好像还很有兴趣,他道:“这汉子刚才说我是假冒的,他说的那个什么魂,却是什么人?”劳天行仍然笑着,道:“那佟明魂是一个江洋大盗。”
  严百万像是吃了一惊道:“那样说来,我那五万金子,岂不是……已有人注意了?”
  劳天行忙道:“严员外只管放心,包在镖局身上!”
  严百万没有再说什么,好像是已经登上了车子,因为胡千钧随即听到了得得的蹄声,辚辚的车声。接着,胡千钧便已听到有脚步声,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仍然低着头,只听得劳天行狠狠地骂道:“臭贼子,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不放过你!”
  胡千钧略抬了抬头,他本来迸想对劳天行说,那是真的,这个严百万,是假冒的,是咚明魂!
  可是,当他一抬头来,看到了劳天行那副凶厉的神色之际,他要讲的话,便又了下去。
  劳天行‘哼’地一声,愤然转过身道:“史镖头,你立时就带着几个弟兄,去走一道。”
  史翠兰答应着道:“是。严员外的事,如果办好了,以后传了开去,远近富户,都会来找我们了!”劳天行‘呵呵’笑着,由镖头拥着,走进镖局去了!
  镖局的门口,登时冷清了起来,而天色也渐渐黑了。
  又过了不久,只见史翠兰一马当先,带肴十来个镖头,全骑着骏马,疾驰而去。
  胡千钧苦笑着,心知史翠兰是被佟明魂骗走的,胡千钧不知道佟明魂安排了什么妙计,但他也多少听到了一些。
  佟明魂曾提及‘五万两金子’,多半是怕假冒严百万,要清远镖局保五万两金子,清远镖局有大买卖上门,自然一口答应,于是史翠兰就带着人走了!
  史翠兰这一去,自然凶多吉少,她一定会在半途中伏!
  而在杀了史翠兰之后,佟明魂又会来对付劳天行,到时,清远镖局,就危如覆巢之卵了!
  夜色更浓,深秋的夜,夜风吹来,已使人感到阵阵凉意,他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他慢慢地扯下衣服,扎了肩头的伤口,镖局门口更冷清了,大门已关上,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晃,那两面旗子,被风吹得‘刷刷’地作响。
  胡千钧急得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如果可以挣脱,那或者还能在半路上,帮助史翠兰。可是那铁如此之粗,胡千钧如何能够将之挣得断?
  夜越来越深了,天才入黑的时候,在镖局空地前的街道上,还有人打着灯笼走过,但是随着夜深,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胡千钧一个人在外面。
  胡千钧心中所想到的,不是他自己如何能够脱身,他是在想,史翠兰是不是已经中伏,中伏之后的结果又怎样?那是一桩他看得明明白白的阴谋,清远镖局就要遭殃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对于胡千钧这样侠义心肠的人来说,那实在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了!他开始用力地挣动铁,在深秋的夜晚,铁不断发出‘呛郎郎’的声音来。
  可是,不论他如何用力挣,儿臂粗细的铁,却仍然牢牢地扣住了他,使他离不开那石柱?
  他挣了足有两盏茶时,突然之问他停了下来。
  因为在那一刹间,他看到对面街上,有一条人影,疾窜了过来。那条人影的来势极快,。窜过来之际,在那人的身边,有闪亮的精光闪了一闪。
  胡千钧的心中,陡地一凛,那一闪精光,一定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尖刀所发出来的!那是一个夜行人!胡千钧沉声喝道:“什么人,快出声!”
  胡千钧一喝,那人影‘飕’地掠到了胡千钧面前。
  他站在胡千钧面前,只有五六尺处,扬起头来,映着镖局大门口悬着的灯笼,所发出的摇曳不定的光芒,胡千钧立时看清了那是什么人!
  而当他一看清了那人是谁时,他陡地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就是日间,严百万的‘车夫’!只不过这时,他的面上,带着一种十分奇诡的神情,令人一望,便心头生寒,那是鬼猴儿王奇!黑道上知名的高手!
  胡千钧在吸了一口气之后,立时道:“王朋友,果然是你,我总算未曾认错你!”
  王奇‘架架’怪笑着,道:“你眼力倒不错,只可惜清远镖局中的人,并不肯听你的话!”
  胡千钧一听得王奇那样说,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像是王奇手中的尖刀已然刺中了他的心中一样!
  王奇顿了一顿,又奸笑了起来道:“而且,你以后也不会向清远镖局的人,再多罗嗦了!”
  胡千钧沉声道:“那倒未必,我还是一样要说的!”
  王奇的脸上,突然现出狞厉之极的神色来,道:“你不能说了!”他一个‘了’字才出口,手腕突然一翻,他手中那柄两尺来长,雪也似亮的尖刀。‘刷’地一声,已向胡千钧当胸刺来,刀势快到了极点。
  胡千钧大叫一声,手臂一振,铁扬起,迎了上去。
  只听得‘铮’地一声,铁和尖刀相碰,迸出了一串火星来,胡千钧趁机拳头向前一伸,打出了一拳。如果不是他的手上扣着铁,他连手臂也伸不直的话,那一拳一定已打中鬼喉儿王奇了!
  但这时,胡千钧一拳打出,铁震动,王奇身子略向后一仰,就避了开去,王奇腾地后退了一步,身形一矮,一刀又向胡千钧的腹际刺到。
  胡千钧再是一声大喝,他身子猛地扭了一扭。那柄尖刀,带起一股寒风,‘飕’地一声,紧贴着他的腰际,向前掠了过去,刀尖刺在石柱上。
  王奇出刀的力道,当真重得可以,一刀刺中了石柱,火星四冒,石屑乱迸,石柱上被剌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来!
  而胡千钧左腿一横,已一脚扫出!
  胡千钧的一避,一退,几乎是同时发出的,鬼喉儿王奇的身形,已算得灵巧,他一刀不中,身形已立时倒翻了起来,可是他才一翻出,胡千钧的一腿已然扫到,‘砰’地一声,正踢在王奇的腰际!
  那一脚踢中,鬼猴儿王奇的身子,立时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胡千钧扯直了喉咙叫道:“清远镖局,快出来捉贼,快来人!”
  胡千钧刚才和王奇动手之际。所发出的那两下大叫,本来早已将镖局中人惊动。但是值夜的镖头,人人皆知镖局门外锁着人,也都认出是胡千钧的声音,是以懒得出来看,及至胡千钧大叫有贼,镖局的大门,才‘蓬’地打开,三个人跳了出来。
  可是,等那三人跳出来之际,鬼猴儿王奇。早已就势着地一滚,滚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之中。
  那三个人跳出了镖局,四面一看,不见有人,气势汹汹,奔到了胡千钧的面前,喝道:“人在哪里?”
  胡千钧是眼看着王奇向前滚去的,忙道:“在那边!”
  那三个人忙向胡千钧指的方向奔去,但是他们立时奔了回来。破口大骂道:“臭贼子,没地来消遣老爷,不叫你吃些苦头,你还不肯老实!”
  胡千钧怪叫起来道:“真有人,是鬼猴儿王奇,就是他,日间扮成了嵌百万的车夫!”
  胡千钧在扰攘间。镖局又奔出了好几个人来。
  一时之间,空地之上,人声喧哗,七八个人围住了胡千钧,千贼万贼地骂,但是他们却也知道胡千钧厉害,是以没有人敢离得他近些。
  正熙攘间,只见镖局中又有人走了出来,当前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劳天行,劳天行披着一件外衣,想是睡梦中被人吵醒的,怒气冲冲,大踏步向前走了来,一面在喝道:“半夜三更,吵些什么?”
  几个镖头,立时向劳天行走了过去,数说胡千钧的不是,劳天行立时向胡千钧望来,只听他‘哼’地一坚,道:“将这双臂断了下来!”
  胡千钧陡地一呆,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急骤之极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迅速传了过来。
  那马蹄声分明是向看清远镖局而来的,是以一时间,人人都抬起了头,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马蹄声来得真疾,众人才一抬起头来,便看到一队马,马上的人,个个伏在马背上,正疾驰而来,转眼之间,马已踏上了青石板铺出的空地之上,蹄声听来,也格外急骤,而且,各人也已看出,奔在最前面的一人,是个女子,正是史翠兰。
  在史翠兰身后的十余骑,也正是史翠兰带去的镖头。
  劳天行陡地一呆,连忙向前迎了上去,叫道:“史镖头,有了什么——”他向前掠去,马儿向前冲来,两下势子,都极其迅疾,劳天行在转眼之间,便已到了马前。
  而就在那时,伏在马上的史翠兰,陡地直起身子来。
  她穿着史翠兰的衣服,骑着史翠兰的马,可是,她却绝不是史翠兰,她也是一个女人,可是却奇丑无比,只见她血盆也似的大口,突然一张,疾喝一声:“着!”
  随着她那一声怪喝,她一手拉着绳,一手抖动,已然抛出了一只金丝虎爪,虎爪向着劳天行的面前,疾抓了下来,她怪眼圆睁,左目已眇,只有右目,在闪闪生着凶光,实是妖鬼不及其狞恶!
  劳天行当那女子一直起身子来时,大叫了一声,道:“施娇娇!”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向后,疾退而出,可是他退得虽快,只不过使金丝虎爪,抓不中他的面门而已,在他身形一退间,那只和人手一样大小,连着一根金,五指锐利,有着倒钩的金丝虎爪,还是抓进他的肩头之中,马上那女人怪叫不绝,双腿用力一夹,健马仍然向前,旋风也似,卷了出去。
  健马向前冲出,被虎爪抓中了肩头的劳天行,立时被拖倒在地,在石板上翻滚着,被拖向前而去。
  劳天行在江湖上名头极响。本身也极有真材实学,可是他刚才,只当伏在马上,疾奔了回来的是史翠兰,再想不到那会是翼东三凶的妖巫施娇娇!
  他全然未曾防备,施娇娇猝然发爪,劳天行空有一身武功,却是一点也施展不出,这时一被拖了出去,痛得他号叫不已,想要翻身跃起,也是在所不能!
  这一切,原是电光石火问的事,其余的马匹,也早已卷到了空地之上,劳天行一中爪,其余的镖头,知道不妙,可是马上的十来人,也早已跃了下来,才一落下马背,兵刃便已纷纷出鞘。
  那些镖头,仓皇应战,在马上那些人刚一落地之际,就被砍翻了五七个,其余的人。更无斗志,人人想向镖局之内逃去,可是一逃,阵脚更乱了!
  十二三人中,只有两个人,能够逃到了大门口的。
  而当他们逃到大门口时,施娇娇的健马,也冲到了门口,她策马直向大门之中,冲了进去,‘砰’地一声响,一直在地上被拖向前去的劳天行,重重地撞在另一扇门上,只听得他怪叫一声,双手握住了金丝虎爪的金,用力一拉!
  劳天行的武功,究竟非同凡响,他一拉之下,‘拍’地一声,金竟被他硬生生拉斯,他人也一跃而起,向旁退出了一步,那虎爪仍然陷在他的肩头,秋风虽劲,可是他额上的汗珠却也是如雨而下 ̄而施娇娇已经策马冲进了天井,跟在她身后的十余人,也一涌而进,两个才奔到大门口的镖头,如何敌得过那么多的如狼似虎,有备而来的强徒?
  他们连跨进大门的机会都没有,身子便添了七八处伤口,倒在血泊之中。只听得施娇娇破锣也似的声音,自镖局之中,响了起来,道:“见人就杀,见金银就抢!”
  在秋夜中听来,妖巫施娇娇的叫声,实是令人毛发直竖!
  胡千钧眼看着这一切,在刹那间发生,他双手紧紧捏着拳,指节间‘格格’直叫。
  就在那时,空地上一个受了重伤的镖头,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手中,还执着一柄十分锋利的宣化斧,他站走了才子,鲜血自他的腰际如泉涌出。
  胡千钧一见这等情形,急叫道:“快将斧给我!”那镖头居然还能听得到胡千钧的叫嚷,转过了身来。
  可是,当他转过身来之际,他却已经支持不住了,他的身子,向着胡千钧。直跌了下来。
  在他仆跌在地之际,手一松,那柄利斧,在青石板上,向前滑了过来,滑到了离胡千钧身前,只有四五尺处,便停了下来,胡千钧忙伸手,想去拾那柄利斧,可是他却拾不到,他忙又伸出脚去,但仍然差了两三寸,无法碰到那柄斧头。
  这时侯,镖局之中,刀剑相碰的铮铮声,吆喝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胡千钧却还是呆若木鸡地站着。
  胡千钧抬起了头来叫道:“劳总镖头,你——”他本来是想叫劳天行拾起斧头来,替他砍断铁的,可是,他才叫了一声,劳天行便发出了一声怪叫,整个人跳了起来,‘砰’地一声响,撞在那半扇大门上,将那扇大门,撞得‘呼’地向前,飞了出去。
  门一向内飞出,劳天行便像是疯了一样,扑了进去!
  胡千钧急得顿足,清远镖局这一下,可算全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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