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常玉岚夫妇卧房外的起居间里,昏黄的灯影下,坐着常玉岚、蓝秀和陶林三个人。
门外则有两三名剑士带剑巡守,显见得气氛十分凝肃、沉重。
只听常玉岚道:“乐无涯回来没有?”
陶林答道:“老奴方才还派人到跨院查看,据夫人的丫环说,一直没见他的人影,不过,全老大和刘天残现在却在房里睡得好好的,据说晚饭时他们都喝了不少酒。”
蓝秀蹙着黛眉道:“只怕在我娘返回之前,乐无涯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常玉岚道:“他可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陶林沉吟了一下道:“依老奴的看法,他一定是赶回暗香精舍见夫人去了。”
蓝秀点点头,说道:“说得有理,不过他在我娘面前加油添醋,把事再一渲染,那就更糟!”
陶林凝着脸色道:“所以老奴才劝庄主最好暂时避开一下,等夫人回来时看看如何发展,再决定下一个步骤该怎么做,至于小姐,夫人和你总是骨肉情分,谅来她老人家不致把你怎样。”
“陶总管的话说得不错。”蓝秀望向常玉岚道:“我看你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常玉岚摇摇头道:“我何尝没考虑到,不过这样一来,没嫌疑也会变成有嫌疑,反而更糟。”
蓝秀默了一默道:“我真想不透,娘的手下人怎么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连她老人家的姑爷和我也不放在眼里?”
陶林叹了口气,说道:“变啦!确实变啦!这次见面,夫人也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依我看,说不定刘天残全老大等人是有夫人的授意,否则借天给他们做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做的。”
蓝秀摇头道:“我娘怎会有这种授意呢?”
“她为了赶庄主走,自己不便出面,所以才示意刘天残全老大等人。”
“可是她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女婿,赶走了他,她的亲生女儿怎么办?”
“夫人若能顾虑得那么多,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了!”
常玉岚接道:“司马山庄本就不是常家的产业,我对司马山庄也绝无留恋,不过,我一定要等见了夫人的面再走,只要她老人家明白表示,我立刻卷行李走路!”
蓝秀轻咳了一声道:“可是你也要顾虑顾虑我!”
常玉岚道:“我走了,当然也希望你跟着一起走。”
“但她老人家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连母亲也不要了。”
常玉岚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庄上,我并不勉强。”
陶林见常玉岚和蓝秀也斗起气来,忙道:“这是何苦,庄主和小姐现在是要解决问题的,怎可再制造问题?”
陶林这十年来,一向称蓝秀为夫人,如今为了和百花夫人有别,所以才改口称小姐,同时这样在感觉上也比较亲切些。
蓝秀幽幽一叹道:“陶总管,你一定明白,现在最难做人的是我。”
陶林颔首道:“老奴当然明白小姐的处境。”
常玉岚望了陶林一眼道:“陶总管,我早就交代你不准再自称老奴,你怎么老不肯改过来?”
陶林自我解嘲的笑笑道:“说惯了还真不容易改过嘴来。”
常玉岚道:“我不相信你的嘴会笨到这种地步,连仅仅两个字都改不过来!”
这时蓝秀却深锁蛾眉,像在自言自语般说道:“真想不到,娘跟我们之间,会演变到这种局面。”
陶林忽然干咳了几声,面泛尴尬之色,好像心里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却又强忍着不曾说出来。
蓝秀觉出有异,连忙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陶林又干咳了一声,说道:“老奴……不,我的确是有几句话想对小姐和庄主讲,但又不便开口。”
蓝秀凝注着陶林的脸色道:“陶总管,玉岚和我对你来说,都不是外人,何用吞吞吐吐?”
陶林顿一顿,终于像拿出极大的勇气,呐呐说道:“我是看到夫人和庄主小姐弄成这种局面,才想起要说这些话,只是这对小姐难免有些冒犯之处。”
蓝秀怔了一怔道:“你只管讲!”
陶林又犹豫了一阵,才道:“实不相瞒,夫人并非大司马的原配。”
蓝秀啊了一声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陶林咽下一口唾沫,缓缓说道:“小姐是知道的,我当年也是大司马的手下,只因在乾字营担任头领,甚少进入大司马府,但有一次却因故进入府内,见过大司马的元配夫人,确实并非现在的令堂。”
蓝秀急急问道:“那么我母亲是大司马的什么人?”
陶林道:“听说大司马有一妻六妾,现在的夫人,原是大司马原配夫人的贴身侍婢,因她丽质天生,人又绝顶聪明伶俐,所以才被大司马看中收为第六妾。”
蓝秀只听得连呼吸也有窒息的感觉,道:“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陶林歉然一笑道:“这些事目前当然知道的人不多,连我也无法断定是真是假,不过我那次进府所见的大司马原配夫人,确实不是令堂。”
“那么大司马的原配夫人以后的下落你可知道?”
陶林脸色一凝,不觉流出几滴老泪。
他语带哽咽的说道:“大司马因受人诬陷通敌谋反,以至抄家灭产,他的原配夫人事发之后就悬梁自尽,而且因这事件,连大司马的昔日手下,也有不少受到牵连,像由他老人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山海关总兵东方青,就是革职查办,经朝中文武力保,才削籍为民而免于死罪。”
蓝秀这时也不禁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那时,蓝秀虽是在襁褓之中,但此时想起大司马以及全家遭此冤情,叫她怎能不悲从中来。
她不禁呜咽问道:“陶总管,这些年我曾不只一次问过我娘,她老人家可能也是悲伤过度,一直不肯讲,你既然知道内情,请告诉我,家父是否也是当时被问斩的?”
陶林揩拭了一下泪水道:“大司马是被发配到乌鲁木齐,在那边终身监禁,据说他老人家在乌鲁木齐,不到三年便自绝身亡了。”
蓝秀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滴落,她长长吁一口气道:“陶总管,到底是谁诬陷家父的?”
陶林苦笑道:“自然是司马长风了,不过,依我推测,司马长风只是其中之一,幕后必定另外有人,因为司马长风当时只是府内一名侍卫头目,他不可能有使大司马抄家灭门的神通。”
陶林顿一顿,继续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年了,现在想查当年陷害令尊大司马幕后之人,谈何容易,连夫人都查不出来,何况我们,我劝小姐还是别再伤心,商议现在的事要紧。”
常玉岚也趁机劝解道:“别哭啦!令堂是否大司马的原配夫人并不重要,因为你是大司马千金的身份并没有变。”
陶林再深深一叹道:“总算老天有眼,据说大司马的冤情在他发配三年后就已经平反,皇上也知道了大司马是位为国为民的大大忠臣,并追封他老人家为太子太保,可惜这些荣耀,他老人家都看不到了。”
蓝秀噙着泪水道:“你可知道我家目前还有些什么人幸存在世?”
陶林苦笑道:“大司马的原配夫人当时已经悬梁自尽,六名侧室,也多半不知下落,如果说大司马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据我所知,也只有令堂和小姐了。”
蓝秀道:“先父既然被追封为太子太保,我娘是否也可以受封呢?她老人家为什么不出面受封?”
陶林道:“这就难说了,夫人总是侧室,侧室按例是不能受封的,何况夫人现在早已收回司马山庄,又拥有暗香精舍,此刻她的排场,不知比当年在大司马府中高出多少倍,即便能受封,她也不愿再去领封了。”
蓝秀黯然摇摇头道:“这事就不必再谈了吧,我娘大约两三天内必回来,总要设法过了她这一关才成。”
陶林道:“我的意思,是希望庄主能暂时到外面躲一躲,等风波慢慢平息后,再回来就没事了。”
蓝秀侧脸望向常玉岚道:“我和陶总管的意思完全相同,你究竟听是不听?”
常玉岚霍然站身而起,语气有如斩钉截铁般道:“二位不必多言,我已决定留在庄上等夫人发落,离庄躲避风头,那是畏首畏尾的行径,不是我常玉岚所应做的!”
百花夫人直到纪无情和无我前来闹事的五天后,才回到司马山庄。
这次进庄,称得上声势浩大,除了八朵名花全数到齐,另在暗香精舍,挑选了十八名高手。
原来这十八名高手,几乎全是她近十年来收容在暗香精舍的,包括狼狈双绝、小风细雨、独目婆婆、长白双狐、以及雪山皓叟赵松、六指追魂万方杰、活济公贾大业、百毒大师曾不同、五更猫苗吐蕊等人。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原司马山庄庄主司马长风的手下,在司马长风死后,无处可投,很自然的便为百花夫人所收容。
这还不算,据说还有十二名临时重金礼聘同来的高手,并未进庄,都安置在开封府城的客栈里。
乐无涯上次被无我和尚战败后,果然是逃回了暗香精舍,这次百花夫人的大队人马进庄时,就是由他在前开路引导。
常玉岚不愿自讨无趣,更不愿在这时候献殷勤。
因此,当听到剑士来报,他并未出门迎接,连百花夫人进入庄内跨院后,也不过去探视。
陶林因伤势尚未痊愈,也未出外招呼。
只有蓝秀,她不能不迎接母亲。
所以,当她听到消息后,便带着绝代直奔大门外,将百花夫人陪到庄内跨院之后,才辞了出来。
百花夫人当面并未向蓝秀说什么,反而是面带笑容,一副和蔼可亲模样。
这使蓝秀内心更加忐忑不安,弄不清百花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由跨院返回自己室内后,常玉岚正坐在椅上看书,看得还十分入神。
“玉岚,你该过去向她老人家问安了,虽然场面尴尬,但是礼不可废。”
常玉岚放下书,淡然一笑道:“一切等她发落了再说,我常玉岚没有必要忍气吞声向她讨好。”
蓝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说不定我娘什么也不追究了。”
“她可说过什么?”
“什么也没表示。”
“在暴风雨到达的前夕,往往是最宁静的,这就和灯塔下面是最黑暗的道理是一样的。”
“也许吧!但你终究是她唯一的女婿,她不可能对你太过分的。”
“听说她带来了不少人马,除了八朵名花之外,住在庄上的有十八名高手,另外开封城内还有十二名高手,称得上声势浩大,不亚当年曹*下江南,咱们这司马山庄,也跟着威风起来了。”
“你何苦挖苦她老人家,不过我总觉得娘有点小题大作,即便要对付纪无情和司马骏,也用不着如此劳师动众。”
常玉岚冷笑道:“这至少可以证明武林四大公子是不受人轻视的。”
蓝秀忽然心神一震,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娘真和纪无情、司马骏争斗起来,你会帮着谁?”
常玉岚似己胸有成竹,不假思索的道:“一方面是岳母,一方面是好友,若以关系而论,的确让我为难,所以这就要看谁是谁非了。”
蓝秀道:“可是你要明白,岳母只有一个,好友却随时可交!”
常玉岚摇摇头道:“不见得,纪无精和司马骏救过我的命,也为司马山庄解过围,令堂对我有过什么?”
蓝秀正色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娘把唯一的女儿都给了你,把偌大的司马山庄也给了你,难道这还不够么?”
常玉岚道:“司马山庄看样子她马上就要收回,即便不收回我也并不稀罕,至于你我的婚事,说真的,她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这话怎讲呢?”
“事情摆在面前,在你尚未和她母女相认之前,我们早就相识相爱甚至论及嫁娶了,她即便要阻止,只怕也阻止不了,这不是顺水人情是什么?”
这番话确是事实,蓝秀并无置辩的余地,她幽幽叹一口气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你还是该会见见她老人家才是。”
“犯不着,若庄上没发生过什么事,我不但要去看她,而且还要出庄迎接她,现在嘛!她会主动找我的。”
蓝秀虽然觉得常玉岚对自己的母亲似嫌过分了一点,但也颇能体谅出常玉岚此刻的心境。
而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等人在庄上如此的嚣张和放肆,的确也是任何人所难以忍受的。
百花夫人是午前率领人马进庄的,奇怪的是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仍然毫无召见常玉岚的消息。
常玉岚也懒得查问,入更后,正要上床安眠,忽见蓝秀匆匆由外面进入内室道:“别睡了,我娘叫你去!”
若在从前,常玉岚总得把仪容整理一番,现在则是一切免了,他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来道:“就叫我一个人去?”
“我当然也要陪你去。”蓝秀道:“连陶总管和绝代也被叫了去。”
常玉岚笑笑道:“要他们去,大概是做见证的。”
俗话说“债多不愁”,常玉岚此刻正是这般心境,反而一片坦然,毫无紧张可言。
在蓝秀的陪同下,他安步当车的进入百花夫人那所跨院。
一进门就望见厅堂内灯火辉煌,照耀得有如白昼,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一字形列站在右侧。
左侧是绝代扶持着伤势未愈的陶林。
奇怪的是上面的座位却空着,根本不见百花夫人的踪影。
这情景使蓝秀稍稍放下心来。
因为厅堂内并无百花夫人这次回来所带的高手。
常玉岚昂然的跨进门槛,只向陶林这边看了一眼,对于乐无涯、全老大、刘天残等根本不予理睬。
但乐无涯等三人却一个个怒目横眉,有如凶神恶煞一般。
上面的正座一侧,另摆着一张空椅,不知是给何人预备的。
这时,陶林不住向常玉岚暗递眼色。
常玉岚朗声道:“人已到齐,夫人也该来了!”
只听乐无涯哼了一声道:“夫人来不来,不是常姑爷该管的事!”
常玉岚剑眉一耸,勃然变色,喝道:“乐无涯,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莫非是你来代表夫人不成?”
乐无涯冷笑道:“你认为在下代表不了夫人?”
蓝秀见常玉岚和乐无涯一见面就闹成如此气氛,忙拉了常玉岚一把道:“玉岚,少说两句吧,一切有我娘作主。”
常玉岚面色铁青,忍着打心里直冲的怒火,摇摇头道:“夫人现在还没赶我走,常某仍是司马山庄的庄主,姓乐的究竟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
乐无涯面带阴笑,双手已扣住柳叶飞刀百宝囊,大有猝然出手之概。
就在这剑拔弩张瞬间,厅外已响起脚步声。
百花夫人已莲步娜娜走了进来。
常玉岚怒气难以平息,依然昂然而立。
岂知百花夫人丝毫不以为怪,在正中座位上坐下之后,指指前侧的空椅道:“常姑爷请坐。”
若在往日,只有一张空椅,常玉岚必定不会迳自就坐,但今天不同,毫不迟疑的便上前落了座。
只见百花夫人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常姑爷,我走了这些天以来,庄上一切都还好吧?”
常玉岚也冷冷一笑道:“乐无涯返回暗香精舍,必定早对夫人讲了,夫人今天回来以后,全老大和刘天残也必定不甘寂寞,小婿所知的,和他们知道的完全一样,何必再做赘词!”
百花夫人格格笑道:“常姑爷今天好像火气很大,不知因为什么生这样大的气?”
常玉岚耸了耸肩道:“小婿不敢,乐无涯等他们三位应该心里有数。”
百花夫人侧脸问道:“无涯,是你惹着你姐夫了?”
乐无涯皮笑肉不笑的道:“夫人不妨问问全、刘两位前辈,常姑爷和纪无情、司马骏里应外合,趁夫人回暗香精舍,想把儿子们一举消灭,他这种做法,究竟是何居心?”
忽听陶林沉声喝道:“乐少爷,你说话可要凭良心,那天的事,有目共睹,岂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夫人蒙骗过去的!”
陶林一向为人稳重,做事最有分寸,但乐无涯的话,却实在使他按捺不住,尤其他那天无故为乐无涯的飞刀所伤,此刻更是怒火难耐。
却见乐无涯手指陶林冷叱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陶林骂道:“我陶林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腿肚子里转呢,论辈份你不过是孙字辈,只是我陶林即便绝子断孙,也不会要你这种孙子!”
乐无涯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刚要跃身冲扑过来,却被百花夫人喝住道:“无涯,在娘面前不得无礼,陶林的确是你的前辈,你该敬老尊贤才对。”
刘天残咬牙切齿的道:“禀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姓陶的把乐少爷比成孙子,岂不连你老人家也骂了?”
百花夫人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倒不计较这些,刘二,那天发生的事,你倒是说说看!”
刘天残阴森森笑道:“常姑爷帮着外人打自己人,还有什么好讲的?”
蓝秀终于忍不住接道:“刘前辈,我看不是这么回事吧?”
刘天残嘿嘿笑道:“原来小姐也在睁着眼说假话,那天纪无情和司马骏把我们打了,你们是否在一旁站着瞧?他们临走时你们还要设宴招待,事实摆在面前,小姐还有什么好说的?”
常玉岚自知此刻是有理也说不清,从座位上霍然而起,手指刘天残道:“不错,他们把你们打了,常某也把你们打了,你想怎么样?”
刘天残望着百花夫人道:“夫人,现在当着您的面常姑爷这样子了,上次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常玉岚不等百花夫人开口,大步*近刘天残身边道:“常某今天就是要当着夫人的面教训你们,才算真正的教训,常某没有夫人那种宽宏大量,在司马山庄,容不得你们如此嚣张!”
他话未说完,扬手一掌,疾向刘天残掴去。
蓝秀想不到情势会闹到这种地步,想拦阻已来不及。
刘天残根本躲不过这快加闪电般的一掌。
“啪!”一声暴响。
刘天残已踉跄摔向墙角。
常玉岚趁势再飞起一腿,扫向全老大侧腰。
全老大未防有此一着,惨呼一声,直被踢出门外。
就在这时,忽听陶林惊叫道:“庄主小心!”
“飕!飕!”
两柄飞刀,破空而来。
常玉岚闻声移位,急掠数尺,让过飞刀同时,人也返扑回来。
岂料正在冲向乐无涯时,第三柄飞刀又已袭来。
常玉岚闪躲不及,那飞刀正中左肩,所幸仅是划伤表皮,飞刀穿破衣服而过。
这一来越发激起常玉岚的真火,双掌齐出,掌风有如排山倒海,撞向了乐无涯。
这间厅堂,只是跨院里较大的一间,当然比不上前院大厅宽敞,乐无涯已被常玉岚欺近身前,也无法再抛射飞刀。
又因两人都未佩带其他兵刃,此刻完全凭近身拚搏的拳脚工夫制敌。
奇怪的是百花夫人并未制止,反而若无其事般的在做壁上观。
蓝秀早就憎恨乐无涯,她见百花夫人并不制止,索性也不理会,因为她相信常玉岚必可胜过对方。
趁着这个机会给乐无涯一点教训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果然,乐无涯在无法施展飞刀之后,近身相搏,不论在招术和内力上,都无法胜过常玉岚。
而常玉岚则是愈攻愈猛,手下毫不留情,转瞬之间,已击中乐无涯前胸两掌,踢中侧腰两脚。
乐无涯原未料到常玉岚身手如此凌厉,他以为自己已是一流的绝顶高手,必可藉此机会大出锋头,否则,他怎会自讨苦吃。
二三十招过去,常玉岚已是只攻不守,着着进*。
乐无涯却已只剩下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他情急智生,拚命向百花夫人身边退避。
百花夫人这才出声喝道:“住手!”
常玉岚趁机一掌,只打得乐无涯向后摔出好几步,才停下手来。
百花夫人望着乐无涯叱道:“就凭你也想跟常姑爷动手?人家十年前就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首,现在既是司马山庄的庄主,也是号命武林的桃花令主,你算什么,不自量力,简直是碟子里洗澡,还浅得很呢!”
她回过头来,再道:“常姑爷,十年不见,没想到你的武功竟有这样大的进境,看来果然是未来的武林盟主了。”
常玉岚搓了搓手道:“小婿从不敢痴心妄想武林盟主之位,几手三脚猫把式,和任何人比都自感不如,所以只好拿来对付对付乐无涯这种材料了!”
百花夫人笑道:“那很好啊!总算我没看错人,把司马山庄托付给你,不过只是有点担心……”
她说到这里,故意住口不言,目的不外看看常玉岚如何接腔。
偏偏常玉岚并不开口。
百花夫人只好再继续说道:“我担心的是你连我的人都打,如果有一天打到我头上,我年纪老了,实在不知该怎样应付?”
“娘!”蓝秀急切切的叫道:“那天的事,只怕换成任何人也无法忍受,您听女儿解释!”
百花夫人突然脸色一变,蛾眉倒竖,满面冰霜,大喝道:“住嘴!现在只有两条路让你选择,你是要他?还是要我?说!”
蓝秀慌忙双膝跪地,含泪说道:“娘,你老人家暂请息怒,女儿有话告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秀儿,当年娘错了,你也错了!”
常玉岚心知事情不可为,倒不如自己先表明态度,免得反遭对方开口将自己驱逐出庄。
当下,抱拳一礼道:“夫人放心,常玉岚并非不知趣之人,自料司马山庄无容身之地,不须夫人吩咐,就此告辞了!”
他不等百花夫人表示什么,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站住!”
身后响起百花夫人一声厉喝。
常玉岚转回身来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准备到哪里去?”
“四海之内,除了司马山庄,何处不可栖身,不劳夫人挂念!”
“有胆量你就给我滚!”
常玉岚刚转过身来,突见面前两道寒光疾闪,不知什么时候,八朵名花中的天香与玫瑰,已横剑拦在门外。
这两个女人,都生性淫荡,外貌妖冶,当年曾在“玉香院”大张艳帜,不知情的,只以为她们是“玉香院”的红牌姑娘,实际上是百花夫人安置在妓院里的暗桩。
常玉岚因为曾在那里吃过亏,上过当,同时也因而进入圈套而为百花夫人所控制。
如今十年过去,这两朵所谓名花依然娇娇滴滴的艳光照人。
但常玉岚回思前情,却对这两朵花打心底既憎又恨,连接的也对百花夫人的行径感到不齿。
十年前他对百花夫人连在妓院里都设有明桩暗卡,由于当时年轻,只觉她神通广大,能人之所不能,内心真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想来,当时实在幼稚得可笑,反而前次回金陵受到父亲常世伦那番责骂,才是真正的明智之见。
此刻双剑横拦面前,而他又手无寸铁,使他不得不暗中运起真气来,决定徒手与她们一搏。
好在他深知这两个女人擅长的只是媚功,在武学上谈不到多大火候。
还未等他开口,天香已脆生生的问道:“常姑爷,你想到哪里去?”
常玉岚耸了耸剑眉道:“在下到哪里去,你还不够资格问。”
天香哼了一声,说道:“别觉着不错,现在你已失去娇客的身份了,谁都可以杀你!”
常玉岚冷笑道:“今天谁敢阻挡常某去路,谁就是死路一条!”
天香向玫瑰互望一眼,两柄剑立时罩起两道剑幕,缓缓向常玉岚*进。
常玉岚吐气开声,双掌平推,“呼、呼”两声,势如狂飚,分别向天香和玫瑰两人撞去。
他发出的掌力,足可开碑裂石,天香和玫瑰如何抵敌得住,两声尖叫之后,常玉岚早已失去踪影。
常玉岚离开司马山庄已经三天了。
在这三天里,谁也没看见他的踪影。
最着急的自然是蓝秀了,那天她担心惹起百花夫人的猜疑,在常玉岚冲出跨院之后,并不敢在后追随。
后来当她回到卧房,发现常玉岚的兵刃已经不见,才知道他必定是回房取了长剑才离开的。
在她预料中,常玉岚必定仍在开封附近,而且必定有音信给她。
但一连三天,竟是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另外令她不解的是,这三天来百花夫人居然对常玉岚一字不提,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不过,越是这样,越使蓝秀忐忑难安。
蓝秀放心不下常玉岚,因此决定亲自到开封附近去明察暗访,但她又不敢去告知百花夫人。
一更过后,她招来陶林商议。
“陶总管,玉岚一去三天,杳无音信,你看该怎么办?”
陶林面色凝重,叹了口气道:“庄主是在那种情形之下离开的,他当然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是说他总该暗中托人带个音讯给我。”
“也许他找不到适当的人?”
“所以我决定去找他。”
“小姐可知道庄主在什么地方?”
“我想他必在开封附近,也许在鄢陵。”
陶林颔首说道:“如果庄主未回金陵的话,那一定是在鄢陵,也许他已经和纪公子会合一处了。”
蓝秀若有所思的道:“我倒非常希望他能和纪公子在一起,只是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为什么?”
“纪公子上次约他三天后在鄢陵一家客栈相会,而他却是五天后才离庄的,这就很难联络上了。”
陶林略一沉吟道:“小姐可知道那家客栈的字号?”
蓝秀想了想道:“他好像提起过,叫什么‘群贤老栈’。”
陶林道:“鄢陵只是一个县份,要找一家客栈很方便,可惜我伤势尚未痊愈,行动仍不方便,不然一定会帮小姐跑一趟鄢陵。”
蓝秀道:“我正打算自己去一趟,又不方便对我娘讲。”
陶林正色道:“出嫁从夫,古有明训,这种事情,根本就用不着跟夫人讲,小姐只管去,夫人追问起来,有我们老两口担待。”
正说到这里,突然门帘一掀,绝代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
陶林没好气的道:“老伴,这么大年纪了,干嘛还慌里慌张的?”
绝代喘吁吁的道:“不好啦!庄主他……”
蓝秀和陶林同时大吃一惊。
陶林急急问道:“庄主怎么样了?”
“庄主可能……可能……”
蓝秀啊了一声,失声问道:“他可能怎样了?”
“可能……可能已经没有了!”
蓝秀和陶林同时呆了一呆,僵在当场。
“老伴,你说清楚些!”
陶林缓过一口气来,骇然惊问。
绝代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道:“庄主也许凶多吉少了!”
蓝秀两眼发直,连声音也几乎是直着出来的,她问道:“老嫂子,你是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
绝代又喘了几口大气,才道:“婢子刚才到跨院准备服侍夫人,不想夫人和乐少爷却关起房门在里面低声说话,婢子一时好奇,便偷偷在门外听了一阵。”
蓝秀迫不及待的问道:“夫人和乐无涯提到了玉岚?”
绝代点点头道:“他们正是在谈庄主的事。”
“他们说什么?”
“夫人问乐少爷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乐少爷说住在开封客栈的十二名高手,一共出动了六名,昨天在鄢陵郊外就找到了庄主,六名高手展开围攻,庄主全身中了七刀八剑,只剩下一口气,但他最后还是侥幸得以逃脱。”
蓝秀只听得心如刀绞,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陶林紧接着再问道:“姓乐的和夫人还说过什么?”
绝代道:“乐少爷说,今天又曾派出不少高手到鄢陵以及开封附近继续追杀庄主,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报。”
陶林痛心疾首的紧锁眉头,说道:“老伴,夫人把那姓乐的小子实在宠得太过分了点!”
绝代叹口气道:“可不是吗,连我有时候也看不过去。”
绝代自从和陶林重逢后,十年来住在暗香精舍的时间比司马山庄还要多,这倒并非老夫妇感情不好,而是她对百花夫人太过忠心耿耿,几乎把个百花夫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但是自从八天前老伴陶林被乐无涯以柳叶飞刀掷伤后,她对百花夫人的看法,已经渐渐转变。
乐无涯完全是一派恶少气息,而百花夫人竟对他如此的纵容,仅凭这一点,就未免大大不该了。
如今又见百花夫人对唯一的女婿,也要下毒手,撇下自己的女儿不顾,心肠之狠,也可见一斑。
因之,她在偷听到这些消息后,立刻奔回向蓝秀禀报。
也正因为百花夫人一向把她视为心腹,进出内室不须通报,所以她才有机会听到此等被百花夫人视为绝对机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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