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见俞佑亮沉吟不语,搭腔道:“你一程赶到长白山,一定不会好好吃过,偏你运气不坏,九哥手面绰,咱们慷慨他人,也不必替九哥省钱。”
俞佑亮正在运息以平胸中怀念,是以并未听清,他一怔不知所云,少女又道:“长白山熊掌是天下一大名肴,路过此地不尝尝看,并非失诸交臂?”
俞佑亮一损口水,道:“姑娘真是高见,那熊掌美鲜之味,小人只有在梦中尝过,一提到‘东来顺’去点几样名菜,悠闲地品尝品尝。”
俞佑亮道:“姑娘真是好福气,有这么阔气的哥哥,人家终年劳碌,也不过赚几十两银子,便可一家温饱,这五万两白银,小人连想都不敢想,到底有多少。”
那少女道:“你自管花用,钱财算不了什么,只看自己对它看轻看重才有差别。”
俞佑亮道:“话虽如此,但像小人一样的穷小子,还是愿看重一些,没有钱,别说连熊掌吃不成,便是大米饭也吃不上啦!”
那少女愤愤道:“你自己想想倒有多俗气,真料不到你这人满身铜臭味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俞佑亮耸耸肩微笑不语,那少女瞧着他,忽觉他笑中尽是挪揄之色,当下心中真是又羞又急,脸色都自变了,她心中想:“原来他是逗我寻开心的,我……我……”
想到委曲之处,恨恨地噔了俞佑亮一眼道:“你去是不去?嚼舌根儿,当心死了被阎王割掉舌头。”
俞佑亮道:“去啊!去啊!姑娘对这镇中熟悉,便请你带路吧!”
那少女一言不发,大步出门,俞佑亮跟在身后。两人穿出客舍,路人行人只要看到她的,都是跟前一亮,住足而立,每个人忍不住多瞧一眼。
那少女性子豁达,也不在意,俞佑亮衣衫陈旧,那模样活像一个跟班随从,脸上洋洋浅笑,仿佛分得无上光荣,得意满志一般。
那少女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又瞧俞佑亮一眼,只见他那漫漫然不在意的神色,心中又恨又喜,也不知倒底是什么滋味。
又走了半晌,走到“东来顺”酒楼。那少女等了等俞佑亮,两人并肩上了楼,打了一处雅座,跑堂的上来侍候,俞佑亮磨菇了半天,硬是一样莱也点不出来。那少女见他一脸窘态,心中不由一喜,但这少女却是华贵大方,两人不知怎的会一路同来,真是怪到了。
那少女见堂倌不住打量俞佑亮,她脸色一沉,堂倌连忙退下招呼厨房,那少女恨恨地对俞佑亮道:“喂,你为什么不穿件新衣服?这些人势力得很,你……你瞧不见么?我可受不了。”
俞佑亮头一晃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姑娘说得也是!”
那少女道:“待会吃完饭,我陪你去裁身衣服去!”
俞佑亮道:“小人包裹中还有一件蓝布衫子,倒有八、九分新,作为出容之用,待会回客店换,免得替姑娘丢了脸吧。”
那少女一沉脸道:“我丢什么脸?”
俞佑亮故作正经地道:“别人会说这姑娘小气,跟班的人连身像样的衣服也不赏,岂不是丢脸。”
那少女哼声道:“那姑娘便赏你一件锦袍吧!我叫堂倌去找一个裁缝就来量身。”
俞佑亮央求道:“使不得!使不得!有道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但小人气资低劣,便是穿上金叶锦衣,也是一个跟随,倒显得不伦不类,像戏文上的纨绔子弟。”
他头头是道的说着,那少女只是不着声,俞佑亮见她脸上轻愁缕缕,神色大是忧虑,心中不由一怔,也不知这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到底想些什么。
那少女半晌忽道:“俞……俞公子,我求你一事,你答应么?”
俞佑亮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
那少女恳然道:“我求你别再胡说八道,你……你这是讽刺我么?是寻自己开心么?什么事使你变成这样?”
俞佑亮心弦一颤,心中反复去想道:“什么使我变成这样?什么事啊!”
一时之间,他说不出一句说来,那少女道:“俞公子,我说得太重了,你别见怪。”
俞佑亮心中大为感动,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他暗自想道:“我才是二十几岁的人,成天里小心翼翼,处心积虑要占别人心机,这是为什么。”
当下只见那少女愁然不乐,便笑道:“姑娘莫怪,小人天生成这恶劣不羁性子,再怎样也改不掉的!”
那少女正要开口,堂倌已陆续送上菜来,真是满桌珍肴,香昧四腾。那少女拿起酒壶替俞佑亮斟满了一杯酒,俞佑亮见她手指纤长,皮色如玉。那酒壶执在她手中,仿佛也增了几分美观,想到她贵为满清王族,竟替自己倒酒,心中不禁一片茫然,恍然若失。那少女自己也斟满一杯酒,瞧着俞佑亮不语,俞佑亮忽然想起,连忙举杯道:“这杯酒恭祝姑娘万事如意,青春长驻,”
那少女涩然一笑,但毕竟干了杯,她低声道:“多谢俞公子好意。”
俞佑亮道:“多谢姑娘赐我美酒珍肴。”
俞佑亮挟起一块红烧熊掌放人口中,只觉鲜冽无腻,知是高厨手笔,当下赞口不绝道:“长白山山高坡陡,这狗熊生在这里爬山下山,足掌自是厚得多,难怪成为天下老饕垂涎的下酒物了,熊兄!熊兄!你可知道为何招惹这杀身之祸?”
那少女见他说得有趣,嗤的一笑,几乎喷出菜肴.连忙掩口,半晌才道:“你这油腔滑舌,那个说得过你?”
俞佑亮只是大嚼,也无暇答话,那少女瞧得大是心喜,也拣几样清淡小菜吃了数口。俞佑亮心中却想道:“好歹要想个法儿支开这姑娘,不然我妹子固然找不到,便是行事也大受牵制,不能放手去干!”
正思忖间,忽然楼梯上走来两个大汉,都是英气勃勃身体粗壮,方方正正一块国字脸,俞佑亮不禁暗暗喝了声采,忖道:“好一对大汉!”
那两个壮汉一坐下,匆匆要了酒食,其中一个放眼打量酒楼之上,只有俞佑亮等二对文质彬彬男女,便对同伴低声说道:“老三,咱们俩喝个酒醉饭饱,反正时间还早,初更时分再赶去也来得及。”
另一个大汉道:“二哥,这悬疑已失的事,今夜便见真章,老掌门人生死之谜,便可见分晓,小弟心中倒是紧张起来,不能宁静。”
那“二哥”道:“以掌门人功力,天下要伤得他的只怕还难找到,这个老三你倒是多虑了,掌门人失踪多年,突然以剑令传下紧急命令,召集全派南北两支人马今夜在榆山村会齐,一定有大事发生,咱们俩养足精神去便是。”
那“老三”长长叹息道:“二哥,我真佩服你这乐观天性,凡事都是泰然,小弟总担心发生不测,不可收拾!”
那“二哥”哈哈一笑,又喝了一口酒道:“老三,咱们投到白老先生派中时怎么说的了着?”
那“老三”道:“保佐白老先生,上刀山下油锅,生死不渝,义无反顾。”
他森然而道,加上他那正气凛凛的面孔,实在大有份量,那“二哥”道:“这就是了,只要有人敢阴谋暗算掌门人,咱哥儿俩不要命去拼一场不便得啦?”
那“老三”道:“二哥说得也是,派中忠义分子极多,和咱们一般心思的只怕还大有人在。”
两人谈话都是声若蚊音,但俞佑亮精于天听地视之术,听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会,两人频频举杯灌酒,俞佑亮心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事,暗自忖道:“白老先生是谁,难道会是……外祖父苍鹰白君一?”
他正自沉吟,忽见街心腾腾马蹄声起,三骑奔到酒楼之前戛然而止。俞佑亮定眼一瞧,只觉来人极是面熟,三人下马—抬头,俞佑亮已然想起,口中吃了一惊忖道:“原来是那三人,上次我抢参王和他们交过手,都是长白派的,我……还是避一下比较好!”
他见吃得已差不多,正要托辞领那少女下楼而去,忽闻邻座那“二哥”咦了一声道:“老三!我不愿见这三块料,咱们下楼去吧。”
那“老三”略一沉吟道:“我一见这三人免不了便要生气,待会争吵起来反而不妙,我先下去啦!”
正要举步,那三个汉子已往店中走来,俞佑亮见时机急迫,低声对那少女道:“咱们快走,那三人和小人有点梁子。”
那少女双眉一扬道:“怕什么?他们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吃喝那也罢了,如果胆敢生事,打一顿出气。”
俞佑亮央求道:“好姑娘,小人实不愿和这三人交手,再说小人自忖也不是对手,咱们避避风头再说。”
那少女不服道:“缩头缩尾像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口中虽是如此说,但心中却不忍违俞佑亮之意,缓缓站起来。正在此时,楼梯响处,那三条大汉鱼贯走了上来,众人打了一个照面,那三人面色一变,随即忍住,向先前两个汉子一揖道:“林二哥!屠三哥!久仰久仰!”
那“林二哥”勉强一笑,“屠三哥”连忙招呼道:“白河庄三位兄长千里赶来赴难,真是义气千秋,小弟钦佩无比!”
那三个汉子一齐道:“屠三哥说那里话!咱们昔年之事,总是咱三兄弟不对,吾派有事,岂敢不前来以死救命。”
这三人中气充足,一同发语声音更是宏亮,那“林二哥”性子最是豁达直爽,当下高兴地道:“你们三个难兄难弟,我认识你们十数年,只有这句话才算正经,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他一喜之下,心中再无芥蒂,上前又是拉手又是拍肩,好不亲热,俞佑亮乘着众人寒喧之际,已是一溜烟溜了下楼,那少女又是好气又是不解,也只有随后跟下,待到那三人想起俞佑亮夺参之仇,两人已自走得远了。
俞佑亮走在路上,口中喃喃道:“榆山村不知在什么地方?”
那少女接上道:“此去西行十五里便是。”
俞佑亮道:“姑娘知道地方,那是再好没有的事!”
少女冷冷地道:“有什么好?”
俞佑亮道:“姑娘不听他们说今夜榆山村有盛会么?咱们瞧瞧热闹去。”
那少女一喜道:“这才像个男子汉的话,我当你是遇事退缩,胆小如豆的人哩!”
俞佑亮一笑道:“酒楼上如果动手,把人家酒楼打得稀烂,便算侥幸得手胜了,还要赔偿损失,那不是自找麻烦么?啊!小人想起了,姑娘是有钱人,当然不会顾及此了。”
那少女吐吐舌道:“俞公子,真是识书知礼,那像小女子没有家教,连道理也不懂。”
俞佑亮道:“岂敢!岂敢!姑娘……”
他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尽和姑娘磕闲牙,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心中之言,不禁甚感不好意思,再也讲不下去了。
那少女道:“吐吐吞吞,欲言又止,可见其心不正,但我懒得追究,拆穿了大家都是无味。”
俞佑亮忽道:“姑娘上次带的侍卫武士怎么一个也不见了?”
那少女道:“你记性倒好,我手下几个武士前数天都称事告假,也不知到什么地方了!”
俞佑亮道:“姑娘待人真好,这些人,食人之禄,便该忠人之事,岂能随便离开主人?”
那少女道:“这几个人武功极佳,而且听说在关外是大有名之人,我九哥不知花了多少心力才收服他们,与我之间,也是半仆半友。”
俞佑亮心中暗道:“长白派的英雄怎会如此自甘堕落,为清人作伥?外公他老人家不知晓得不?”
当下沉吟道:“那几人功夫的确不错,都是长白派的吧?”
那少女点点头道:“正是长白派掌门人座下四大法王中的风雷法王、罗汉法王、神力法王。”
俞佑亮心中大震,他虽自幼离家,但他师尊西域大禅宗却是学究天人,宇内各派都是了如指掌,是以俞佑亮对江湖上诸门也是熟悉得紧,他心中暗忖道:“四大法王是外公生平最得力的助手,而今三个降清,长白派……长白派是瓦解了么?”
想到这里,心中大是不安,知道今晚之事大大不会简单的了,便对那少女道:“姑娘,小人有一事相求。”
那少女笑道:“难得俞大公子求人,小女子只得赴汤蹈火,以报知遇抬举之恩了。”
她半真半假的说着,脸上洋溢着欢颜,抬头平视俞佑亮,静待他的要求。
俞佑亮正色道:“今夜之事与小人或有极大关系,咱们万不得已,姑娘切勿动手。”
那少女以为是什么难事相求,想不到竟是这般泄气请求,当下甚是失望道:“你以为我是如此好斗?你以为我不分青红皂白和别人动手?哼!真是有眼……有眼无珠!”
俞佑亮道:“姑娘秀外慧中,天性又是温婉诚挚,真如人间芷草美玉,小人景仰而已。”
那少女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甚是诚恳,心中一喜,但接着便是茫然,也不知他到底是真意还是假意,这人嘻笑言语,侃侃不迫,世间再难有什么事会令他真正感动的吧!
那少女道:“说一千一万句也是毫无意义,我连一句也分不出是真是伪,我倒希望只听一句心中的话!”
她双眼清澈,逼视俞佑亮,俞佑亮道:“真假自有分晓,姑娘到时便知!”
那少女脸一红,低头不语,两人走到客栈,进内休息,俞佑亮心中暗道:“如果今夜能见到外公,那么一切都好办了,那昔年之惨事也可找出一个究竟来。”
他想到幼时在外公怀中嬉戏撒娇,历历显在眼前,一转眼间自己已长成人,外公只怕已是垂暮之年了。那年春天,爹爹送自己到了西域,亲切的说着:“亮儿,你母亲怀你之时受了阴毒内伤,你体内阴寒之毒只有大禅宗能解得,你好好跟禅宗学习佛门内功,不然只怕寒毒发作难以挽救,过几年爹爹再来看你。”
……
那时候自己才五岁多,眼看爹爹的背影消失在群山起伏之中,回首瞧见的是大禅宗宝相庄严,他虽是年幼,但心中也不由弥漫着崇敬之情。
日子过得真快,爹爹并没有再来看自己,大禅宗对自己谆谆善诱,可说是亦师亦父,相处极为相得。有一天,大概是满十七岁那年,大禅宗要闭关静悟佛门大降魔法,他对我道:“佑亮,你体内阴寒已尽,这一别家院十几寒暑,也该回家瞧礁啦!”
我当时心中极是不舍,禅宗微微一笑道:“十数年光阴弹指即过,人生须臾,又有几个十年,痴儿。痴儿!你是我西域第一高手,前途远大,去汝应去之国!”
我抬起头来,只见禅宗面带微笑,双眉下垂,不再言语,我犹豫一会,凄然下山,再回头禅宗已进去了。
我上山之际俯在爹爹的背后,现在尽管山势崎岖,却是如履平地,再无险阻了。
每往东行一天,景色便自然绿了几分,父母面容都有点模糊了,但妹子在自己临行之前时,幼嫩的嗓子叫道:“大哥哥!你快点回来哟!”
那声音却甚清晰,想到这里,我真恨不得双肩插翼,早点飞到山海关外。
我风尘仆仆的赶路,从极西走到极东。那天夜里,当我赶到五里亭,心中不禁长长嘘一口气,一提气又往前赶,我施展上乘轻功,行了半盏茶时间,只见前面红火冲天,我心中一震,脚步愈来愈近,热气腾腾,但我心中却凉得很。
我默默祈祷苍天,但一切都太晚了,家园已烧成一片平地,爹爹娘娘妹妹都不见了,我站在火堆前,望着那火渐渐地熄灭了,我心中一急,喉头发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强制镇定,回顾火场,只有几堆枯骨灰,是爹爹妈妈妹妹?我哪里分得出来?我将骨灰用瓦罐装好,葬在山上,身子再也支持不住,昏倒过去。
我一路赶路本是心神交瘁,这沉重伤痛如何能承担得起?全身欲裂,发起高烧来,昏了又醒,醒了又昏,脑中一片茫然,什么也不能想,但我心中不住地呐喊着:“俞佑亮啊!俞佑亮!你不能死,不能死去!全家的血仇全落在你身上了!”
我吐了很多血,淤血吐尽,心中更是明白起来,当我清醒时,便强自调息,大禅宗佛门内功真是妙用无边,我……
我渐渐稳定了,那惨痛遭遇渐渐地平静,就凭着这股精神,病慢慢好了。
这一病一个多月,我每天只能寻些野果野菜充饥,病好了已瘦得不成样子,我知道这事急也没用,先好好养息几天,等到精神恢复,这才离开破碎家园,在关外到处流浪足迹寻找仇人。
这时外公也早失踪了,我细心采访。有一天,当我又是一无所得白白跑了一天,无意中走回父母葬骨之地,这是几月来我第一次回来,只见父母坟上寸草成成,那周围原来青草树草,也自枯萎成一片枯黄,我心中大异,忽然想到一事:“难道……难道……那骨灰中含有剧毒,爹娘都是……都是中毒死的。”
我想到此,便如黑暗中忽睹一盏明灯,心中还拿不定一个准儿,但我暗自忖道:“关外武林何人善于用毒,从这上面下手追索,说不定有点眉目。”
转念我又想:“为什么刚在我回家这一天,敌人便骤下毒手?是巧合么,如果是早安排下的毒计,那时我失魂落魄,为什么敌人不下手一并除掉?”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也不知想了几千遍,但却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又过了两年,我关内关外的乱寻乱找,忽然发觉江湖上百毒教崛起。此教以放毒神妙、手段狠毒著名,不多久江湖上真闻风胆寒,百毒教慢慢扩张地盘,只要该教所至,武林中人望风披靡。
我注意到百毒教动态,偶尔也和百毒徒过手,这些教徒武功也稀松得很,这时我才想到上次我手捧爹娘的骨灰,为什么没有中毒的原因,那真是好险。
师父大禅宗曾说过,爹爹玄门武功深不可测,已是陆地神仙一般人物,世上能打得过他老人家的,只怕大大难以找到,但在一刻间家破人亡,那么敌人之高,令人不寒而栗了。百毒教!百毒教!一定是和百毒教有关!
我心中如此想着,但却没有碰到一个真正百毒教的高手。一天晚上,当我疲倦得要命又回到父母坟前,忽然听到两个人在远处我从前的家园密谈,我心念一动,潜伏在地窃听,一只听见一个沉着的声音道:“关外事情已了,咱们注意关内武林,当今宇内,除了姓赵的老鬼,还有云龙翁,其他均不足虑!”
另一个声音道:“还有武当无为老道,怎的连胆全没有了,哈哈!这几个人老夫自有安排,数日之后便可替你报仇血恨!”
另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我报不报仇倒不要阁下操心,只是提醒你一句,这几人如果不死,你要在中原横行只怕也未必如愿!”
那沉着的声音道:“这个好说!鄙人生平不作无禄之事,这事成之后,你用什么相酬。”
那沉着的声音道:“西北半壁江山,任你发展魔教!”
另一个声音道:“老毒兄,小弟久闻你心虽若毒蝎,但对信义倒还看得颇重,咱们一言为定。”
他说完便大步走了,身形之状,有若鬼魅。剩下那声音沉着的人,月光下,只见他面色惨然,没有一丝生意,瞧那模样正等什么人。
我不敢大意,俯在坟后凝神而瞧,过了一会,一阵凄厉竹哨声传来,那人嘿嘿一阵冷笑,冰冷得令人背脊发寒,但睑上却仍盖是一片死色,我心中一怔,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这人戴了人皮面具。”
那竹哨之声愈来愈近,蓦地人影一闪,穿出一个三十岁左右英俊青年来,那青年恭恭敬敬倒拜地上道:“师父!那事辣得紧!徒儿只怕人手不够,是以折回来请示师父!”
那戴人皮面具的师父道:“好孩子,这事师父自有安排!”
那青年见师父柔声说话,真是受宠若惊,抬起头来,忽然头顶一阵疾风,还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只觉千钧重力压到,他张口大叫道:“好……好贼子……小爷作鬼……也不饶……饶……”
话未说完,卡嚓一声,头盖已被击碎,鲜血脑浆喷得他师父一身都是。
我当时几乎都惊呆了,脚下一疏神,踏下一堆浮土,那戴面具的人血淋淋的手往衫上一擦,口中喃喃地道:“谭德群一家都死在我手中,这小子也够机智,在我身旁混了十年,如非他操之过急,要下毒害我,我又焉能识破他底细?我派他去杀他父亲生平至友。他自然是推托了,哈哈……这不是更加证明了一层?”
他虽手毙爱徒,但没有一丝悲怜之情,笑声一止,蓦然对我藏身的地方大声叫道:“小子滚出来!”
我知形足迹败露,只有走了出来,尖声叫道:“你……你……怎么能杀人?”
那人冷冷地道:“老夫不但杀人,而且还要杀你!”
他伸手击向我面前,那手法快捷之极,我瞧他那身形力量,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出手也是枉然,索性险中求生,当下不闪不避。
那人忽然手掌一收一落,按住我胸前大穴,一股内力直逼过来,我施展师门龟息功,全身功力俱隐,那人探不出深浅,掌劲一收道:“小子,你不会武功?”
我听不见他说话,口中只是叫道:“你随便杀人,将来一定被人杀!”
那人嘿嘿一阵阴笑道:“我要杀谁便杀谁,便是天皇老子也管不到。”
他哈哈一阵大笑,笑声又高又扬,好久好久,笑声才渐渐低了,他指着那烧得破破碎碎酌残垣道:“这对狗男女是我生平仇人,是世上最难斗的人,老子都出手杀了,哈哈!还有谁老子不能杀?”
我听得如雷轰顶,仇人,我寻访这么久的仇人便在眼前,多少个夜里梦回时,我恨不得吸食血肉,寝皮挫骨的仇人便在眼前,我只觉热血上冲,正要拼命,忽然那人厉声道:“那山坡上的坟堆是谁人的?你……小子……你是俞玄青的什么人?”
我心中飞快盘算一遍,冲动之情全消了,我装作茫然道:“我不知道!”
那人狠狠打量我几眼,蓦然伸手指着我的鼻子嘲弄道:“哈哈!你便是俞玄青是儿子又怎样?老夫……老夫……等着你来找我。”
那声音我这一生再也忘不了,前不久我又听到这声音了,那便是长安游氏双侠中的游老二,但游老二被我出手击毙,凭他的功夫,万万不是我瞧见那人,但声音却是一点儿也错不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连想的时间都没有,便又遭到一连串的事故,如今来到关外,这一切更是糊涂了。
俞佑亮一个人呆呆在房中发痴,他知晚上一定有好戏看,说不定自己也得出手,但此刻不知怎的脑中尽是想着往事,一点也不能集中盘算今夜之事,他暗自忖道:“难道今夜我大概可以报得仇?怎么尽想这些事。”
天色渐近黄昏,那少女睹气在房中也没找他聊天,俞佑亮沉思一阵,又想到那幕惊天动地的事来!
又过了两年,这两年之内我倒不急于寻找敌人了,大禅宗授我的佛门降魔大法,十层我已进第六层,自忖功力倍增,这便又准备人关,发誓不得仇人不归。
这天下午,天色大是昏暗,我见数十里之内只怕无人居住,忽然前面现出一座野庙,心中大喜,至少待会不会淋雨了。
我走到野庙内,有一阵阵沉沉吐气之声,我凝神一听,心中大吃一惊,那吐气之声虽是细微,但隐约间已有风雷之声,此人内力之强,已是世间罕见,当下略一沉吟,不敢擅自人内。
那吐气之声连绵不断,我细听之飞发现不止一人,心中更是吃惊,这荒野之地怎会一夜之间来了这许多高手?正沉
吟不知所措,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道兄,老衲运气周不能聚,今日之事,天下四大门派!唉……”
另一个声音道:“知其非兮守其是!知其黑兮守其白,知荣守辱兮炽道而殒,殒之而无意兮乃至太极!”
他平和的念着,但声音却传老远不散,庙内好久一阵寂静,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无为道长,你神功恢复了?”
那念偈的人正是无为道长,长叹一口气道:“贫道已是灯火油尽,这一妄用内功,毒素内倾,真是饮鸠止渴!林兄如何?”
那问话地道:“想不到点苍一门从我而绝,千手剑法再无人传!。”
我听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无为道长不是名满天下的空门大侠么,那“千手剑”不是剑道通神的高人么?这些宇内高手聚集在一块已是武林一大奇事,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竟然有人暗算他们。
我心中想起一事,正要人内,忽然一个暴燥的声音叫道:“红衣老魔下毒手暗算咱们,只要我老铁一口气在,一定要和他拼上几掌。”
那最先发话的人道:“阿弥陀佛,铁施主天山神功,那老魔如何不知?他不赴约,等到咱们毒发功废,再来下手。”
姓铁的骂道:“老魔目下一代宗主,他妈的言而无信,真连狗熊也不如。”
我心中暗道:“久闻天山铁氏双侠形影不离,看来两人都来了。”
无为道长叹道:“贫道年登望六,生死何足惜哉?只是贫道小徒天资慧敏,原期倾囊相授,以为他日武当之雄,唉,天数如比,夫复奈何?”
我手握怀中雄黄珠,再也忍耐不住大步走进破庙,只见庙中盘膝坐着僧道俗一共五人,个个气势非凡,举止间都是一代宗主之态。
那五人见我进来,都是吃了一惊,但随即淡然,我拿出千年雄黄珠道:“众位老前辈,小人这里有解毒至宝千年雄黄。”
那当中坐着的一个老位僧摇摇头道:“这雄黄珠虽是解毒至宝,但老魔下的毒药并非单纯毒药,乃是数十味相生相克之毒,须得按其克之理对症下药,才能解净!”
我当时心中不信,便道:“大师运起神功,将此珠含在口中,包管有用。”
那老僧淡淡一笑,他见我满脸诚恳之色,伸手接过雄黄珠,双目闭起,运一阵功,只见他额上白气缭缭,上升,过了一会,他突然吐出雄黄珠,摇头不语。
我见这雄黄珠无效,也是急燥无法,那老僧平和地道:“小施主赶快离开此地,迟则有暴祸降临!”
我当时血气上勇,摇头道:“什么人如此卑鄙,晚辈倒要见识见识!”
那老僧道:“小施主武功虽然不差,但想想看咱们五个都被来人制住,你留此何用?”
我想了想老僧说的也对,何况我还身负血海深仇,当下亮吟道:“各位前辈有何吩咐,晚辈一定效命。”
无为道长忽然道:“小施主,看你两眼湛然清朗,分明内功已有极高造诣,贫道有一事相求,请问小施主师承?”
我脱口而道:“小人师承西域天龙寺大禅宗。”
无为道长颤声道:“天意不绝我武当,小施主,贫道所求此事极是艰难,但万望施主瞧在我武当派历代祖师面上,此事一定要承允。”
我当时见他词色恳切,连道:“道长只管吩咐,晚辈尽力而为!”
无为道长大喜道:“贫道要传你武当无上心法,太乙神功!”
他此言一出,我心中砰然而跳,这太乙神功是玄门至高气功,练成之后当真是无坚不摧,只见无为道长跪在地下默,祷一刻,喜色满脸道:“孩子你过来,这神功决窍全在运气。”
他话未游完,天山铁兄弟道:“道长请慢,天山神功也不能因我兄弟而绝!”
点苍千手剑林老爷子道:“点苍绝技,全靠老弟继承。”
一时之间,这天下中派掌门竟为要传我各派绝功而争执起来,咱们练武的人,一生只要蒙这五人指点一两套绝技,那便是终生受用不尽,这常人梦寐以求的事,我不但轻易得到,而且是别人抢着要教,人生际遇虽奇,真是不可思议了。
那点苍千手剑法真是奥巧无穷,运剑如此,真是通天彻地之能,我默默强记,但精微之处,能记十之五六也便不错啦!我心想反正日后的日子还长得紧哩,只要记清招式,他日再慢慢参悟自有所得。
天山铁氏兄弟功夫大是惊人,这时我才发现,为什么铁氏家族威震南北方百数十年之原因,但这功夫大异中原武学,好在我跟大禅宗好习过西方武学练气门道,倒还能勉强应付。
昆仑浮云大师最后授我碧玉铲法,时间一分分过去,已是黄昏时分,这时众人毒素内侵,各用内功强启抵抗。大师口述手比,我见他额间汗珠频积,心中真是难过得紧,但我,颇知他心意,只有拼命用心学习。大师教完一遍,忽然一阵脚步之声远远传来,我心中一震,大师手握玉铲,双目凝视着我道:“小施主,他年武林以你为尊,千万要自珍重!”
我斗然间学了这许多武学上至精至奥功夫,只觉胸中大是充实,不禁跃跃欲试,无为道长喝道:“你身负武林大责,今日如逞匹夫之勇,岂非妄费贫道等人一番心血?”
我点点头从窗跃出,心中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走了一刻,只闻庙中一阵格格发响,知道诸位前辈正在散功聚气,准备最后一拼。
我知道,散功时的痛苦,愈是功力高的人愈是奇惨无比,想到众前辈教育之恩,眼睛先自湿了,再也忍耐不住,又奔了回去。再一跃进屋,只见无为道长一道怜惜无奈的目光射了过来,我瞧着众位前辈,人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又是气恼又是怜悯,最令人不忍的是那种万念俱灰的失望神色,以散功的苦痛中清晰流露出来。
我立刻发觉,自己作了一件生平最大的错事,但我并末懊悔,我宁愿死也不能自己走了。
我凝神以待敌人,忽然又与无为道长凄凉的目光相接,道长低声道:“小施主性情中人,你今日陪贫道死了,难道有半点意思?多说也是妄然,苍天!苍天!吾道衰矣!”
他平和说着,便一字一字直贯我脑中,我知道这是道长玄功传道,我心中又是一震,忽然大明大白起来,只闻门外脚步声俞来俞近,当下长呼一气,闭上双目,运起龟息功来。
这一运功,外界不闻不见,不知好久,我只觉胸中肋下一阵刺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次运功,是我平生最久的一次,回转过来,已是漫天星斗,夜凉三更的时分。我觉到身上甚是冷水,口中渴得很,那肋下痛得不能举臂,我低头一看,整个衣襟都被血透湿,血流这么多,难怪口渴得很。
我瞧着肋下伤口,总有四、五寸深,我挣扎包好,站起身来,只见庙中四零八落,这一代武林五大高手,都在一时之间过世了。
我又悲又愤,挣扎出外在小沟饱喝了一肚皮水。我知道这万万不能久留了,但总不能让五位恩师尸暴于荒野,好在我身子健朗,喝过水后精神恢复不少,这便用左手执着大师碧玉铲挖了五个洞埋了。
我削好一块大木,上面刻着:“天下五大宗主埋骨之地”
我一具一具埋着,心中悲愤到了极处,反而清醒起来,我暗暗地想:“这五位恩师武学通天,不但是一代宗师,多代之后,也不见得能出这出类拔萃的人。”
埋好了五位恩师,我长出一口气,此间再无留恋,负着伤走了,我心中想:“那下手的人一定怀疑我的生死,所以补上一剑,真是命不该绝,如果此剑偏了半分,一定穿心而亡。”
我隐在一处小村,苦练所学,两个月后不但伤势大好,武功斗然增强,这便出关而行,这震动武林的大消息,我总得告诉四大派的弟子才行。
……
天色全暗了,俞佑亮这一下午便沉醉在回想之中,往事有血有泪,他已很久不再想起,一想起真是五内俱焚,不能自己。
在路上恰巧碰到武当无为道长爱徒颜百波,参加长安大会、揭露了这天大消息,又发现了仇人踪迹……
正想到这里,忽然门外一个脆嫩的声音道:“喂!你还没有睡足么?”
俞佑亮应道:“小人想等下如何应付,姑娘可想妥了么?”
那少女推开门来,只见俞佑亮呆在床上,她嗔言而道:“咱们去瞧瞧热闹去,不妨顺便伸手管管,管完了一走了之,有什么好想?”
俞佑亮道:“长白派尽多高手,要如此来去自如,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那少女道:“我不是来和你抬扛,咱们先得吃饱了才能前去,你说是不是?”
俞佑亮道:“姑娘说得是!咱们再去‘东来顺’,清清静静喝几杯老酒壮胆。”
那少女娇笑道:“哟!每饭必酒,可真养不起你!”
俞佑亮哈哈大笑道:“有这五万两银子,便是日日人心脑髓也吃得起,哈哈!”
他说到后来,见那少女掩耳不听,想到言中荒诞无聊,自觉大不得体,哈哈混过。
两人正要出门,俞佑亮忽然哦了一声道:“姑娘请出,小人换件衣衫。”
那少女嫣然一笑,口中娇柔地道:“好!”
但这少年男子这番竟把自己的话记住,不由甚是得意。
俞佑亮换好衣,两人并肩而行,俞佑亮心中想着长白派约会没时间来逗她,到了“东来顺”饱餐一顿,回舍换了紧身衣,两人施展轻功飞步而去。
俞佑亮带着少女来得近了,只见那村落静寂无声,这时天色渐暗,暮色朦朦之中,在远处迷迷茫茫看不出所以。
俞佑亮想了想道:“咱们绕过去,想来赴会的人已到了不少了,若是遭遇着总是不好。”
于是两人放步向右方绕去。这右方道旁全是矮矮的丛林,两人伏下身来,加之天色黑暗,外人实是不易发觉。
两人走一阵,只见左方一排住舍中间,隔了一块小小的空地,然后是一座小庙。
想来这小庙是供节日典礼之用,平日并无香烟,是以红漆庙门牢牢关上。
俞估亮探首四下张望了一会,转首对少女道:“咱们若能暂时隐入小庙之内,决计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且可清楚观看形势发展……”
少女点了点头,俞佑亮张目一望,只见四下沉寂无声,于是足尖一点身形平平飞出,右手轻轻一震,那扇木门应手而开。
俞佑亮一侧身闪人小庙之中,一招手那少女也跑人庙门。突然之间,俞佑亮的身形好比旋风一般转了过来,只见那右方扇木窗此时犹自震动不已。
俞佑亮一个箭步掠到窗口,向外望去,却是黑沉沉一片,那少女走了过来问道:“有人么?”
俞佑亮点了点头,面色微微凝重。他想了一想,缓步过去将木门关上了。
这时突然外面一阵嘈杂,俞佑亮连忙走到窗边,只见二十丈外一堆人缓步正由一家住屋之中走出。
俞佑亮运足目力,实是太过昏暗,不能辨认,这时那一群人却是越行越近,看来像是向着小庙一直行来的模样。
俞佑亮呆了一呆,心中暗道:“莫非方才先伏在庙中之人过去通了讯息?”
他正思疑之间,那为首数人已来到眼前,然后一起止步,原来是想在庙前那一块小空地聚集起来。
果然那一群人都缓步走来,围着小空地的四周站着了,却是鸦雀无声。
这时有人燃起了一支火把,加之距离近了,俞佑亮及那少女可在庙中清晰瞧见全场。
前佑亮四下一看,果然都是武林中的人物,各式的打扮,有三个与自己抢参王的大汉也夹在其中。
俞佑亮心中暗暗想道:“这些人都是长白派的人物了,众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火把微弱的光亮照在地上,这时有一个年若五旬的老者缓步走入场中,沉声道:“咱们来此的目的,各位是心中有数,只是这许多年来,大多东西南北分散零落,一时间消息不能转到,很不容易,这是老朽的无能了。”
人群之中立刻有两三人齐声道:“陈长老那里的话。”
那陈长老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果真老掌门驾到,唉,咱们——咱们可真不知如何说才好。”
人群中又有人道:“陈长老,你放心好啦,若非老掌门,有谁能知咱们的底细?有谁能持有令信?瞧您面上忧虑交集,难道你以为这次集会是虚晃一记么?”
陈长老吁了一口气道:“咱们分离太久,这些年来,人各有志,说句不中听的话,老朽就不敢保诸位心中此刻在考虑什么?”
人群一阵轻微哗然,一人高声道:“陈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长老叹了一口气道:“咱们散伙已久,你也不必称老夫长老了!”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俞佑亮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忖道:“听那陈长老的口气,分明他心中也不敢确定这次集会此地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心中怀疑这是一个阴谋,唉,我好似也有同样的预感。”
他瞥了瞥身边的少女,却见那少女面上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
忽然有人大声呼道:“陈长老,陈长老,有人来了!”
陈长老身形一晃,火光摇动不定之中,只见远方一个身形如飞地移动着!
陈长老沉声道:“诸位留神吧!”
他自己身形一长,迎身而去,这一瞬之间,那人已奔到十丈之外,陈长老足步斗然一停,他似乎呆了一呆,然后才大吼道:“常长老!”
他吼声未完,斗然之间那人身形一个跄踉,陈长老大吃一惊,大吼道:“罗四弟,尹五弟,左边。谢二哥,快,咱们迎上去!”
三条人影凌空而起,那来人身形摇摇晃晃,四个人已奔到跟前,陈长老一把扶起来人,其他三条影丝毫不停,左右分开一直奔向前方,搜索有否来敌!
俞佑亮心中暗赞声,到底经验老到,这时那陈长老扶着来人来到当场,众人一齐惊叫道:“常长老,执法长老……”
俞佑亮借着火光看去,只见那常长老年岁最少已上七旬,这时满面汗水,双目之中光芒已淡,显然受伤非轻!
陈长老呼一口真气,一掌抵在常长老后心左方,一股内力直逼而入,常长老双目一睁,口一张,一口鲜血吐出,登时坐了下来。
陈长老急道:“常长老,如何?”
常长老双目一睁,喃喃道:“掌门……掌门还……健在!”
陈长老道:“你……你怎么知道,他老人家在何处?”
常长老脸人肌肉一阵抽搐,摇了摇头,缓缓伸出右手。
只见他右手一摊,一个苍白的苍鹰令端端的放在手心之中,众人一起大吼道:“苍鹰令!常……”
吼声未完,那常长老突然大叫一声,身形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再也不动了!
陈长老一把抓他的手腕,面上的神色一惨,沉声说道:“常长老去了!”
众人一齐默然无语,这时那罗、尹、谢三人已连袂而回,瞧见常长老身体及身边苍鹰令,一齐惊得呆了。
好一会儿,谢二哥呐呐问道:“这……这不是苍鹰之令么?那传令本帮聚会的苍鹰令信难道是假的?”
陈长老凛然点了点头,茫然道:“看来,掌门老人家健在了!”谢二哥又道:“常长老,怎么受了什么内伤?”
陈长老摇了摇头道:“他中了一掌在后心之上,加上长途奔腾怎么也救不了!”
谢二哥正待开口,突然陈长老身形一掠,口中叫道:“又来三人!咦,那传信叫咱们聚会的李法王呢?”
他心中正自起疑,只见三条人影如飞而至,陈长老双目一亮道:“雷……”
他话声尚未说完,那当先一人大吼声道:“姓陈的,你好大胆子!”
陈长老呆了一呆,身后众人一齐叫道:“你……你不是雷法王、佟法王、朱……”
那姓雷的双目之神色古怪之至,俞佑亮一眼便发现三人正是那少女亲随待卫,他大吼道:“你们……竟敢……”
他话声未完,突然间那四周震天动地响起吼叫之声,刹时烈火冲天,四周屋舍全部着火起来。
长白派的人个个大吃一惊,都是一时不知所措,忽然火光之中闪出不知多少人影,一声大吼:“放箭!”
“搜”“搜”之声大作,铁羽箭矢有如飞蝗密集,四周露出大队清兵来,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那一方小空地一共没有几丈方圆,二十多人挤在其中,那四周风助火势,箭矢的锐声早就被火焰“嘶嘶”之声所掩,登时有一半人中了箭,惨呼连连!这下真是祸生萧墙,陈长老和谢二哥等人不知所措,这时那雷、佟、朱三人身形斗起,竟一起向众人攻打而去!
陈长老呆了一呆,咬牙切齿道:“姓雷的,你这个杂种!”
他双掌一平,斜打而上,自己中门之处完全暴露,竟然使出了拼命的招式!
但他双掌才举,斗然一箭正中后腰,登时掌式走歪,内力打在地上激起飞沙走石,他大吼道:“你……你……”
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那雷法王似乎呆在当场,但他仅微一迟疑,身形斗然一掠,到了那苍鹰令落地之,他足尖一钩,那苍鹰令已落手中,这时四周情势纷杂忙乱之极,他一掠手,那苍鹰令已放入怀中,竟是无人注意——除了小庙之中惊呆了的俞佑亮!
那少女满脸上惨然,俞佑亮冷冷道:“你——你的好侍卫!”,心中暗道:“外公一生心血,想不到竟然覆没在此,那苍鹰令,苍鹰令,我……我非抢回不可!”
他再望望外面,火势更加炽烈了,有好几个人影拼命跃过火势向外疾奔而去,俞佑亮眼快,只见谢二哥、尹五弟等人都冲了出去,但不过冲出五六人而已!
那雷、佟、朱三人这时大吼道:“住手,住手!”
四周的人都停下箭矢,三人走到当场,只见地上鲜血淋淋,那姓雷的呆呆站站立当地,脸上神色古怪之极!
俞佑亮咬牙忖道:“雷法王、佟法王,还有姓朱的,看来这三人都是长白派的中坚份子,竟然出卖全体同门,这等行为真是畜牲不如了!”
他只觉胸中一股怒火不断地向上冲,向上冲,忽然他感到一种要杀人的怒火在心中猛烧,他望了望那惊惶的少女,双手之中全是冷汗,他喃喃道:“俞佑亮,俞佑亮,你要忍耐,你要忍耐!”
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只觉愤涨的血脉逐渐地减弱,这时那四周的烈火也被扑减了。
有个大汉走向雷长老,笑了笑道:“老雷,干得好!”
那雷法王微微笑了笑,那个大汉缓缓转身,一挥手道:“众弟兄,将这些尸首挖个坑埋了吧!”
众人应了一声,那大汉将身上的长袍一把撕破下来,身上穿的是清军制服!
俞佑亮心中忖道:“那苍鹰令被姓雷的拾到手中,似乎连佟、林两人都未注意,我倒要看他如何交待!”
这时有一个汉子走了上来道:“都搜遍了,没有那苍鹰令的踪迹……”
那穿制服的统领大叫道:“什么?”
那雷法王却插口说道:“我瞧,八成是被那几个突围的带走了!”
那统领想了想道:“反正长白派的实力已然大部覆没,那苍鹰令箭得不着也就罢了!”
雷法王望了望他,默然不语!
那统领四下望了一望道:“咱们也该回去了!”
雷法王点了点头:“咱们三人便和大伙儿一齐走吧,不必再分为两伙行动。”
那统领一声令下,清兵纷纷整队,随着四人而去。俞佑亮回头凝视那少女,目中颇含有非难之色,那少女心中有苦难言,眼睛都红了。
俞佑亮道:“长白派与在下大有渊源,这三人引清兵毁了这关外第一大派,堂堂汉人为虎作伥,真是罪该万死!”
那少女低垂眼帘不敢多说半句,俞佑亮见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像无地自容,他心中忽然不忍,暗自忖道:“我何必去逼这一个小姑娘,她本是清人,又那里有错了?乘这机会和她离开吧!”
当下盘算已定,拔脚便走,那少女急道:“喂!喂!你去那里?”
俞佑亮道:“去追那三个叛贼啦!”
那少女沉吟片刻,忽然下了极大决心道:“俞……俞公子,我……我跟你一道去!”
俞佑亮见她一脸怯生生的样子,他知她心地极是善良,但此时如果犹豫不决,他日久处之下,只怕更是难以自决,便冷冷地道:“姑娘去只怕有点不便吧!那三人都是姑娘贴身侍卫,小人想……”
那少女柔声道:“难道我还能害你?”
俞佑亮耸耸肩道:“那当然不至于,但如小人与那三人交手,姑娘处在其中,岂不尴尬?”
那少女正容道:“你放心,我总是帮定你了!”
俞佑亮正要再推,忽然掌上一凉,一颗泪珠落下,那少女缓缓背过头去。
俞佑亮生平最怕别人哭泣,当下立刻乱了方寸,他连忙劝道:“姑娘莫哭!姑娘莫哭,咱们这便一块去!”
那少女飞快一转头,那满头秀丝扫过俞佑亮脸颊,俞佑亮只觉一阵轻痒,那少女道:“你说是咱们么?”俞佑亮点点头,那少女破涕为笑道:“咱们要追便要赶快!”
两人疾步而去,行不多久,只见前面路上清兵人马布满,停止不行,那三个长白派法王骑马昂然在前。
俞佑亮道:“想不到这三人竟明目张胆和清人勾上了,不杀此三人实难消我心中之恨。”
那少女道:“这里敌人人多势众,咱们等兵士扎营,再出其不意去找那三人。”
俞佑亮眼睛一瞟少女道:“敌人虽多无用,你说是么?”
那少女委曲点头道:“俞公子,待会下手,我总是作过他们主人……有点……有点不便……哼,你笑什么,你道我真的不敢下手么?”
俞佑亮不忍再逼这善良少女,当下柔声道:“小人岂会要你出手,杀姑娘侍卫已是大大不安之事,还请姑娘多多原谅则个。”
那少女柔声道:“我绝不会怪你,这三人引来杀你朋友,你自然该替朋友报仇,只是这三人功力非凡,那个子高的,十指大力鹰爪功力已至上乘,你千万小心。”
俞佑亮见她把那三人底细都自说出,心中甚是感动,这姑娘对自己甚好,她自己根本便没顾到身份和立场了。
俞佑亮道:“姑娘只管放心,我自忖对付得了,只要姑娘不来作对,小人怕谁来着。”
那少女起先听他不再自称“小人”,只觉大是顺耳,正欣喜间,他下半句又是老调,一时之间,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那少女道:“咱们这里养养神,这士兵辛劳一夜,天明之前是不会扎营的了。”
俞佑亮点点头,心中却暗自浩叹:“这是我大明江山,敌人公然入境,还敢白日行军,这是怎么回事?袁大帅镇守宁远,终年辛苦,这地方官吏却容忍清人畅行,天下事,唉!”
那少女见他默不作声,连连催促他闭目养神,过了一顿饭时间,远远军中传有三声漏斗之声,俞佑亮缓缓站起,只见那少女靠在树上呼吸均匀,脸上挂着安心笑容,竟自睡了。
俞佑亮只觉鼻端香郁,他微微一笑忖道:“这姑娘睡觉之际犹放香郁,难怪像花一般娇艳好看,醉人不已。”
他轻轻走着,生怕惊醒那少女,缓缓走出山谷,只见山川平地上点点萤火,又是凄凉又是昏茫。
他施展轻功,俯身而行,渐渐走近清营,只见警戒森严,来来往往都是全副甲盔武士,风声中掺杂着低沉的问询声。
俞佑亮俯地暗处等待时机,心中忖道:“清人军队精良,大败之后还有如此劲旅,看来清人练兵,至少已有十数年经验,实在可虑。”
在沉思间,忽然瞧着一处空当,俞佑亮身形一闪,无声无息进入营区,一路行去,遇着巡行武士,都是上前一点倒地,拖到暗处隐藏。
走了十会,只见前面一座大帐,帐内灯火辉煌,俞佑亮暗自忖道:“只怕便在此了!”
他看看四周情势,轻步闪到帐边,只听见一人轻声叹息,俞佑亮一吸气,展开“天听地视”之法,只闻那人道:“老大,咱们弄巧成拙,这回长白派整个便毁在咱们手中了!”
另一个人声音更低道:“咱们为救……义无反顾,这事祸起肃墙,不知是谁漏了风,天意绝我长白派……”他声音愈说愈低,俞佑亮再也听不清,过了一会,帐内人希嘘不语。
俞佑亮大吃一惊,暗自忖道:“果然是长白三大法王,但听他们语气,似乎另有隐衷,此事难道还有……内情?”
他这人最是冷静,当下不动声色,伏在帐外聆听,忽闻一个人悲声道:“老大,我兄弟三人身背走狗罪名不打紧,但那……那些遭难的都是……都是我派健者,咱们茹苦含辛的是为什么?老大!我可受不了。”
他悲愤之下,声音不免高了些,俞佑亮听得清楚楚,那老大忙嘘一声低语道:“咱们忍唇到了今天,岂能前功尽弃?老三,是非自有公论,你悲愤什么?”
那老三道:“有朝我抓住老二那贼子,不杀他一千刀,不挖出他心肝来看,不是人也。”
那老大道:“咱们四大天王效忠掌门人,誓死不逾,老二中途变节,唉,世事多变,说不定也有隐情。”
那老三道:“老大,掌门坐关梯峰洞中,那石门何等坚厚,任是大罗神仙也难打开,如非老二打开引人而入,天下何人能够人内,这贼子久蓄异心,终于等到机会陪伴掌门人,乘他老人家坐关之际掳走,献给清狗图功,老大,你再护他,咱们兄弟结义之情一刀两断。”
那老大叹息一声,俞佑亮的内功深湛,帐内人虽是接耳细语,但他在夜风帐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口中沉吟所闻暗自忖道:“如果三人为救外公甘受天下人辱,那忠义之心,真是叫人钦佩,看那神情,只怕不会是假。”
那老大又道:“老三你别胡闹,咱们先商量一下今后该怎么个作法才好!”
那老三道:“咱们数入九王府,但偌个院子那里去找?”
那老大道:“咱们下次在可疑地方烧把野火,说不定清狗会移出掌门人,再说……嘘,有人来了。”
俞佑亮回头只见一个武将大步走来,他身子一闪,忽见不远之处,闪起一条纤细人影,他心中一阵紧张,暗自忖道:“遭了!遭了!那姑娘莫要也听去啦!”
那黑影正是少女,她向俞佑亮一比手式,两人默然奔了一阵,远远离开清兵营中。
俞佑亮正在开口,那少女低声道:“我放心不下,你一走我便惊醒,跟了过来,但却扑了一处大帐,是清军统领居处。”
俞佑亮心下略放,他又问了一句道:“姑娘现下知那三个人营帐在何处?小人寻找半天了未能寻到。”
那少女摇头道:“这遍地营帐要寻找实是不易,但我无意中发现一件大事,清营来了个盖代剑客。”
俞佑亮一怔道:“此人是谁?”
那少女道:“此人是姓梁,为建州四剑中带头大哥。”
俞佑亮吃了一惊道:“是无形剑梁纶么?”
那少女点点头,俞佑亮心中忖道,十年前东北崛起四个盖代侠土,他四人会人中原,力折中原高手数十人,后来终于激怒了天下第一剑点苍掌门人林公子,双方在泰山顶峰一场大战,梁纶单剑与林公子比了二日一夜,不分胜负,最后林公子施出千手剑法中最后第十式,梁纶在第十式上才输了半招。
那时梁纶不过二十余岁,事后千手剑林公子上天龙寺对师父道:“此子正当英年,剑法已至古极,是用剑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日必成中原武林之害。”
师父当时微微一笑道:“林施主终究胜了他半招,难是比到最后才见分晓,但就只半招,也够此子再苦研十年了。”
林公子道:“神宗此言虽则不差,但晚辈总觉此子潜力深不可测,似乎尚未发近至顶点,他第一日与晚辈对击,只是发招严谨不失,但第二日到法中竟由巧而拙,又进一层,临敌之际,剑道竟能增进,实在令人心寒。”
师父笑而不语,林公子下山而回,自此以后这四人息影中原,再不见踪迹,想不到今夜竟会在此出现,看来此四人也被清人网罗了。
那少女见他忽然发呆,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当下忍不住问道:“怎么,这姓梁的你认得么?”
俞佑亮沉吟道:“有这姓梁的在此,这事准不好办,咱们得从长计议才行。”
那少女道:“听别人说梁的剑法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一次,他酒后兴起,嫌枝上喜鹊呱噪,拔起一剑,根本就没有人看清楚,等他下来,剑尖上穿着五只喜鹊,每只都是被剑穿胸而过,部位分毫不差。”
俞佑亮忖道:“这姑娘怎的对这人如此熟悉?啊!对了,难道这四人都被她九哥网集王府?”
想到此对于那少年多尔衮更加起了几分畏惧,心想这四人武功高极,多尔衮能驾御他们甘作走狗,不但手段高明,那胸气魄也定是有过人之处了。
那少女想了想道:“那怎么办?”
俞佑亮道:“咱们一路跟踪,只待这人一走便去下手如何?”
那少女道:“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谈说了一阵,俞佑亮道:“咱们还是休养精神,反正和他们耗上了,也用不着急燥。”
那少女笑道:“你倒很会保养身体,要是我心中有事,不办妥之前,只怕数日夜也难以入眠。”
俞佑亮笑笑道:“会敌之前岂能自乱?前面好像有个林子,咱们便到林中去。”
那少女道:“我不爱露宿,从这里走上半里路,有个干净山洞,去不去由你啦!我可要去!”
俞佑亮点点头随着那少她走。心中忖道:“无影剑为什么突然而至?以他身份一定是有极大事发生才赶来处理,是什事如此要紧?”
正沉思间,忽然背后一阵轻轻脚步声,分明走来四五人,俞佑亮急拉那少女的手,闪进了林子,伏在一棵大树后面。
那少女手被握住,心中怦然而跳,以是高兴又害羞,半晌才轻轻挣脱,俞佑亮未发觉,他凑耳低道:“来了四个高手,咱们小心别弄出声响!”
那少女沉迷在自编的幻梦,半响才听他的话,回转头来柔声道:“我总听你的话,你放心。”
俞佑亮只见两道目光直射过来,在这黑暗荒林中,便如两只雪亮的灯光,直照胸腑,俞佑亮心中一阵激动,低声道:“这样才是好姑娘!”
这少女羞涩的正要再说,忽然脚步声已走近了,不一会,走出四个人来。
那少女定眼一看,心中一惊,原来那四人正是自己侍卫和那无影剑客梁纶。
那四人走到林中一处空地,那无影剑客梁纶手一摆,冷冷地道:“九王爷有请三位,要借三位一物以有用!”
那老大雷天王雷西章道:“梁大侠说笑了,咱们三人是郡主侍卫,九王爷吩咐敢不从命,何敢劳大侠前来?”
粱轮声音如冰,缓缓道:“九王爷要三位人头一用!”
他此言一出,三人大吃一惊,俞佑亮只觉一双又冰又冷的小手紧紧抓着自己掌心。他低头一瞧,那少女满脸惊惶失色,一片苍白,连嘴唇也发白颤抖,便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她人本生得秀美,此番楚楚可怜,任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责备于她,俞佑亮不能开口安慰,只有也连劲握紧她的小手,过了会,那手渐渐热了,那少女埋头俞佑亮怀间吞声轻泣。
俞佑亮心道:“她被这三人抖出身世,以为我一定会对他愤怒,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姑娘身世了。”
正在这时,那无影剑梁纶又道:“三位请看这是什么?”
他伸手怀中取出一纸,长白三天王一看,脸色惨变,不由各自倒退数步。
那梁纶道:“三位自作了结吧!”
那雷法王强自镇静:“咱们一起见王爷去!”
梁纶冷冷地道:“那不必去了!”
雷法王大吼一声道:“姓梁的,我兄弟三人尽忠九王爷,耿耿此心可表天日,这削减九王爷心腹大患长白派后,反而得来一纸‘莫须有’的罪名,姓梁的,你干的好事!”
那梁纶道:“在下无暇与三位嚼舌,如果三位不肯,向在下这支剑问过明白便得了。”
雷、冬,朱三人知道事情已到了尽头,他们抬起头来,默默望天,喃喃地道:“鸟尽弓藏,我固当烹,姓梁的,今日我等之遭遇,他日便是阁下之结局……嘿!”
他边说边蓄气,蓦然发出全身所聚真力,俞佑亮只闻四周轰雷之声大作,心中暗忖,这风雷天王果是名不虚传了。
那梁纶早就注意敌人动静,他不慌不忙,身子一侧闪过,刷的拔出剑来,一抖之下,漫天都是银光闪烁,剑花似雨。
雷、伦、朱三人也纷纷拔剑而立,梁纶淡淡地道:“如果三位自己下手,倒还可以落个全尸,一定要在下下手,刀剑无眼,那便太难说了。”
雷法王冷冷地道:“咱们剑上见真章,多言有何用处?”
粱纶沉声道:“发招吧!”
那长白派风雷法王冷冷地道:“你这贼子挑拨九王爷,想要将王爷心腹卫士瓦解,你安的鬼心思当老夫不知么,今日老夫要取下你项上人头,再和王爷说个清楚。”
那建州客梁纶不再多言,一抖手,点点寒星分袭三人一招之中,蕴含无数攻击,长白派三大法王纷纷扬剑迎敌,四支长剑激起漫天寒光,但那梁纶稳然而立,先手之势凛若山岳,丝毫不见顿挫。
梁纶连运缓缓又是一剑,长白派三大法王封剑自保,跃上闪下,只觉对方虽是简简单单一招,但潜势惊人,四面八方都罩在剑幕之中。
风雷法王长吸一口真气,剑尖隐约响起风雷之声,他向两个同伴一作手势,三人剑子直刺,蓦然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只闻三声轻响,三支长剑与对方逐一交接,三人各自倒退两步,脱离对方。
身形洒脱已极,彼此相顾,都是会心一笑,心意相融,那配合之巧,当真天衣无缝了。
梁纶冷冷地道:“‘四象剑法’果然还有名堂,今日四象缺一,在下不能单剑击破你长白之宝的四象阵,可惜呀可惜。”
风雷法王道:“要杀你这奸贼,何必要咱们兄弟四人到齐,废话少说,今日咱们生死立见真章。”
他口中虽是说得轻松,心中却吃惊不已,暗自忖道:“这人剑法之强,实在不可思议,刚才如非展开四象剑法救命绝招,只怕对方一剑便把咱们全部封死。”
梁纶不再答话,长剑横腰划出,长白三大法王两攻一守,从三方向远击过去,剩时之间一连七剑,绵绵不断,那剑影仿仿佛佛,全是极其复杂的招式,梁纶沉着封招,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大意。
长白三大法王剑式愈来愈快,三人滴溜溜绕着梁纶转招,梁纶见招破招,打得极是激烈,长白三法王知对手实在太强,一上来便是“四象剑法”中最精妙招式,但四个方位中缺少了一人,凌厉攻势便自减弱数分。
战到分际,梁纶出招愈来愈慢,剑子竟似滞而不发,身形裹到对方一片寒光之中,招招都是间不容发,但却又都夷然无伤。俞佑亮伏身暗处,愈看愈是心惊,他见闻之广,只怕举世也仅仅寥寥数人可及,当下心惊忖道:“这粱纶剑中古意盎然,这套剑法只怕源自远古,那剑子滞而不发,蓄势愈来愈强,待得一举而出,这三人立刻败伤。”
回顾那少女也自凛神注视,脸上流露出一片倾倒之色,俞佑亮心道:“这满族贵亲少女,虽是年青若斯,但武学已至通悟之境,好生叫人钦佩。”
这时场中长白三大法王剑气纵横,将梁纶团团包围,似乎占尽上风,梁纶招式更是简朴,出手之际,便若寻常独自练招一般,蓦然风雷法王一声大喝,三支长剑当头压下,正是“四像剑法”中最后绝招“八方埋伏”,梁纶身子一飘一闪,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闪身进东南方位,举剑平推,卡察一声,长白三法王长剑齐断,那风雷法王脸色青白,罗汉法王脸上酸红,神方法王面上紫黑,各自跄踉倒退五六步才自稳住身形。
风雷法王一吸气胸口隐然发痛,他心中一惨,忖道:“如果二弟也在,这贼子如何能此轻易破这‘四象剑法’绝招?”
梁纶冷冷地道:“在下如此破了‘四象剑法’,三位法王一定不服,只是今日在下身负九王爷克日急令,说不得只有借三位项上人头了。”
俞佑亮心中狂跳忖道:“罡气!罡气!”
长白三大法王嗔目不语,三人均自内伤不轻,正待拼死再战,梁纶又道:“死到临头犹作困兽之斗,哈哈!告诉你们,那举发三位阴谋的正是三位同路人百手法王郑大翔。”
风雷法王哼了一声,只见两位拜弟都是义愤膺胸,他心中之苦犹胜这两位兄弟,暗自忖道:“老二真是狼心狗肺,我一直欺骗自己不肯相信,唉!多尔衮阴鸷狠毒,这连环毒计终于将我派一网剪除!”
但事到最后关头,万万不能束手就俘,他向两位拜弟一打眼色,挺着断剑上前跨大一步。
那梁纶哈哈大笑,半响一个字一个字道:“要想逃走么,今日天罗地网,便是大罗神仙也难逃过杀身之危,”
风雷法王放目四望,只见两位拜弟凛然而立,脸上没有半点惧畏之色,他早就不存生望,此时更是坦然起来,回头叫道:“老三、老四,咱们昔日结拜,誓言什么来着?”
罗汉王与神力法王齐声道:“同生共死,永无反悔。”
风雷法王长笑道:“咱们今日共死,正应了当日一番誓言,大丈夫死则死耳,可不让人看轻了!唉!”
他豪迈地说着,只觉胸口之痛更是加剧,想到二弟叛逆,更是一片惨痛,那梁纶微微不耐道:“三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再上吧!”
长白三王扬着断剑又攻,他三人剑子已断,又均为梁纶罡气震伤内脏,这番拼死而斗,全是拼着两败之招,贴身搏斗,实是惊险万状。
那粱纶凝神接招,心中暗自忖道:“长白派果是不凡,这三人吃我无坚不摧的罡气震伤,犹能如此激战,今夜之事还是早作了结是为上算。”
当下剑招一变,攻势大盛,长白三法王已成强弩之末,但三人出手全是要命的招式,又自支持半刻。梁纶长啸一声,身形凌空而起,长剑吞吐之间,刺中三人胸前大穴,纷纷倒地。
暗处那少女和俞佑亮相对一瞧,那梁纶迈步向前欲取三人首级,那少女见俞佑亮沉吟不已,当下再也忍耐不往,一按地,身形飘然而出,两掌相错,直击粱纶。
梁纶只觉背后风声大疾,知道来了不少高手。不暇伤敌,反身削出一剑,那少女飞快一缩手,堪堪闪过,梁纶回头一看,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他这反手剑法从来未会失手过的,突然发剑,对方竟能避开,而且对手却是满州郡主。
那少女道:“喂!梁纶,你干什么要伤我贴身侍卫?”
梁纶恭然道:“禀告郡主,这三人是九王爷要克日捕杀的凶手。”
那少女哼了一声道:“我不准杀便不能杀,你去告诉九爷便道是玄湖郡主说的。”
梁纶沉吟半刻,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小令剑,上刻一龙一虎,栩栩若生,他向那少女一扬,退立旁不语。
她知此人功力惊人,是九哥一条得力臂膊,语气中还存几分客气,那梁纶默然,却不退下。
玄湖郡主怒道:“梁纶,你胆子愈来愈大了,本郡主说的话难道不当数的么?”
梁纶恭敬道:“禀郡主,小人不敢违抗王爷将令。”
玄湖郡主急得双颊通红,但她素知这龙虎令一出,领命之人决不能后退。便是枪林刀山,也只的拼死完成任务。一时之间沉吟无计。
梁纶迈前一步道:“小人先了结这三名奸细,再向郡主领罪。”
玄湖郡主急道:“梁纶,你要杀这三人,先要问问姑娘的手中宝剑。”
梁纶道:“小人不敢。”
语气之间丝毫不见软弱,玄湖郡主刷的拔出长剑,一抖剑道:“梁纶,你剑法实在不差,你刚才施的那套剑法我也叫不出是什么名堂,来吧,本郡主便领教你的高招。”
梁纶道:“郡主知道这龙虎令之威,小人说不得,只好冒犯。”
玄湖郡主冷然道:“本郡主非救这三人不可,梁纶你既受龙虎令之责,今日之事只有你死了才能解决,你说是么?”
梁纶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这三人叛迹已昭,姑娘何必为这三个叛贼和咱们下人为难?若说姑娘爱惜他们一身武艺,今夜只要姑娘高抬贵手,我那三个不成材的弟兄便作姑娘侍卫如何?”
玄湖郡主道:“建州四剑郡主可养不起的,本郡主一言既出,说什么也是无用的。”
她起初只因俞佑亮要救这三人,这才挺身而出,那与兄长作对之事丝毫未会想过,此时见梁纶竟敢不买自己的帐,不由激起少女的不讲理之天性。
便是父王亲临,她也是顾不到了,她出身大贵,平日指使任性,又是妙龄女子,这当那敌我之情早已忘光,只觉别人不买帐便是不该。
梁纶沉着地道:“九王爷龙虎令一出,便是老爷子不能阻止!”
玄湖郡主正要答话,忽然树后俞佑亮接口道:“那也不见得!”
梁纶心中一震,这人隐伏身旁竟是无觉,不禁甚是恼怒。
那话音一停,便跃出一个二十五六年纪的白面青年来,朦胧中英挺不凡。
梁纶一肚子气正好找到发泄之处,他冷冷打量俞佑亮道:“小子你来得正是时候,名震关外的长白法王临死之际,总不能没有陪客!”
俞佑亮笑吟吟地道:“在下路过此地,正要找个地方睡它一觉,想不到连个安静休息地方都没有,满林全是吠声,在下还道是野狗抢啃死人头喧吠,总不到还是人言,唉!走狗呀!走狗!为人作久了走狗,怎么连讲话全是吠吠之音。”
他侃侃一气而言,语音又快又疾,但却清朗无比,梁纶连半句插口的机会也没有。
那玄湖郡主也听得有趣,首先笑了出来,她那里还想到自己是满州郡主了?
梁纶脸上一阵青气闪地,尴尬已极。
俞佑亮心中暗自叹道:“我这些日子和这少女厮混,那口舌自然又恢复从前一样油滑,俞佑亮啊俞佑亮,你还能像昔日那般随心所欲,喜怒任性,不连心机提防暗算么?”
想不到这几年来寻访仇家,强迫地压抑自己天性中活泼成份,永远沉着地布势应战的,不禁怃然。
梁纶扬声道:“在下十多年不出江湖,江湖上后生小辈真是愈来愈狂了,小子你的师父是谁?”
俞佑亮作势想了想,说道:“这个……这个很难说,如说传你招式便算是师父,那可得多数不清,正如老兄境况一般,如说喂老兄一顿,给点小惠便算是老兄主子,那老兄主子也怕多数得像……像什么?姑娘你说像什么?”
玄湖郡主明知不该答腔失了自己立场,但见俞佑亮急切望着她,当下脱口道:“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啦!”
梁纶正待辱骂,但郡主接上了一口,他虽狂妄自负,但知万万不能辱及郡主,一口气硬往肚子吞去,双目泛出寒光,杀机大盛。
俞佑亮连连点头,似乎苦思不得,突然被人指点通悟一般欢喜道:“姑娘真是聪明,正像天上星星一般多,小人怎么没有想到?”
玄湖郡主嫣然一笑,心中道:“管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只要他赞我,我心中总是高兴。”
梁纶长剑一举,凝目注视俞佑亮,俞佑亮胡说八道,心中却是思索破那剑法之道,只觉刚才梁纶那套剑法实是古朴严谨,无隙可击,那点苍千手剑法斗然在胸中流过了两三遍,却是毫无把握。
梁纶尖前推半寸,俞佑亮刷的拔出长剑,长剑微微下垂倒挂,两人注视对方,均是一片穆然,良久不见发招。
玄湖郡主心中大是紧张,她是武学大行家,知道一出手便是生死相拚,她虽知心上人功力超凡,但毕竟不曾看过他与人正式搏斗过。
那梁纶凝神待机,只待对方一动,立刻乘隙施展杀机,却见对方沉凛无匹,长剑漫不经心中流露出稳狠之态,绝不抢先出手,梁纶心中暗惊,忖道:“好辣手的小子。”
又过了一刻,两人见对方无隙可用,梁纶起手横削一剑,直刺俞佑亮眉心、胸腹及下盘,俞佑亮缓缓一封,借着梁纶剑式,长剑直压下去。
梁纶奋起一架,俞佑亮待得两剑相交,忽的右臂大轮回,连转几个大圈,梁纶反手旋转,便在同时之间也旋了数圈,卡察一声,双剑再次相碰,两人功力相仿,谁也未能将对方长剑粘住带脱。
粱纶冷冷地道:“小子你不肯自报师承,这武当柔云剑法谁还错得了?在下不履中原十年,想不到无为道长倒调理出一个弟子来。”
俞佑亮晒然道:“你看走眼了!”
梁纶口中道:“柔云剑法原算得什么,小子你施得又不齐全,无为老道都叫人宰了,你又能如何?”
俞佑亮一震,忖道:“什么?无为道长之死上次苏白风在长安英雄大会才抖露,我放下无为道长紫阳宝剑这便兼程东来,这人消息倒是灵通已极。”
俞佑亮道:“梁纶你瞧清楚了。”
长剑一吞一吐,抢先进击,此番他出手全是快招,数招一过,那点苍“千手剑法”绵绵而出了。
梁纶愈打愈是心惊,暗自忖道:“这厮怎么连点苍镇门之宝也学上了,素闻武当柔云剑法,点苍千手剑法,都是各派不外传之秘,怎么这厮全会?”
那“千手剑法”精妙之处便在个“攻”字,施展起来便如长江大河永无休止,昔年点苍林老爷子一怒斗梁纶,一百招内梁纶只有招架之势,此时俞佑亮施展开来,立即攻势大盛,梁纶气凝于胸,再也不敢大意。
玄湖郡主芳心大喜,眼见心上人神威凛凛,不由心神俱醉。斗以分际,俞佑亮左一剑右一剑乱刺,剑式每从不可思议方位攻到,便如千百双手同时施剑一般,梁纶挑架之间,丝毫不见破绽,心中不由叹道:“我苦研十余年对付这‘千手剑法’,仍是半点不能争取主动,这个年纪比我轻上十几年,假以时日,还有我梁纶混的余地么?”
俞佑亮久战无功,他内力造就尚未能及于林老爷子,这一手快剑耗去不少内力,当下心思一转,招式渐渐缓慢下来,但出剑之际,竟有一种博大精微包罗万象之气概。
梁纶一生会过无数高手,却从未见过如此老练狠辣的对手,当下心中微微发急,苦战之中,忽的剑走轻录,踏中宫,直逼而上,观得俞佑亮胸前微露,竟自持强直刺进来。
俞佑亮平剑轻轻一挑,梁纶只觉对方剑尖力道如排山倒海击来,奋起真力一架,两人内力相差不远,各自退后一步。
梁纶心中惊道:“这‘达摩渡江’分明是昆仑招法,以剑代铲,想不到也有如此的威力呢。”
梁纶把握时机,飞快进招,不让俞佑亮抢先,俞佑亮以千手剑法应战,这时忽然天色一暗,月亮隐入乌云之中,四周林中一片黑暗,对面难分身形。
玄湖郡主睁大秀目凝视两人,她心中不断忖道:“我如出手帮俞公子,马上便可结束此战,但我一点也摸不清这人心里想些什么,如果他不愿别人插手,那我岂不弄巧成拙?”
但见形势愈来愈是惊险,黑暗中只有剑光闪耀,以她功力,竟难瞧见两人身形起落之地,梁纶一套古机剑法施到精微之处,剑尖呜呜作声,慑人心魂,每招都孕含他全身真力,四周林木枝叶纷纷堕落,蓦然平空一阵凉风吹地,滑喇喇下起豪雨来。
雷声连绵不断,电光闪烁一明一暗,忽见现出梁纶杀气腾腾面孔,忽而俞佑亮沉着出剑,电光一过.又是一片黑暗,但那深沉之色,犹自留在脸上。
暴雨愈下愈大,三人身上都是湿透,玄湖郡主心中愈来愈是担忧,忽然俞佑亮飞起一剑,正是千手剑法中十快剑最后一招,当年梁纶便在此招之上败于林老爷子剑下的。
梁纶不假思索,左边微踏半步一点一带,右手突然暴伸,长剑点到俞佑亮胸前,俞佑亮眼见情势危不容发,来不及思索破解,剑子疾起倒转便若自刎一般。
当!当!当三声一过,急然电光闪起,两人相隔数步,手中剑子断作三截,每人都持一把柄而立。
梁纶哼声道:“梵钟三唱,阁下原采是西方禅宗高弟!”
俞佑亮冷冷地道:“正是!”
原来梁纶昔日败于点苍掌门千手剑林老爷子手中,他多年研究此招解法,刚才斗然施出,俞佑亮此套剑法原比不上林老爷子甚多,又是仓促之间,已是身临危境,这才施出师门救命绝招“梵钟三唱”,此招形同壮士自刎,用招之巧,非是上乘者万万不敢施出。
梁纶道:“今夜之事,有阁下便无在下,再来吧!”
他见俞佑亮武学惊人,称呼之间自然不再轻薄。
俞佑亮哈哈笑道:“原来梁大剑客隐居十数年,只是害怕林老爷子来着,林老爷子曾对在下说:‘那梁纶一败决不肯甘心,他如打出破解此法之招,还另有一招可立下杀手’,梁大剑客你要试一试么?”
他信口开河,心中甚是忌惮,暗自忖道:“如果林老爷子亲临,今日能否制住这人,也是大成问题之事。”
其实他练此剑法时日尚浅,发招之间,不能浑成一体,如果林老爷子亲临,便自不同,此招虽未必能克住梁纶,但万万不会露出这致命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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