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晚了,小林中归鸟吱吱喳喳,对着向晚的日头,似乎正在讨论著这一天的得失。 
远远的道上来了两个少年男女,夕阳斜斜地晒照在他们身上,影子拖得好长,渐渐地走近小林,那男的看看天色道:“看来今晚又得夜宿林中。真是欲速则不达,如果不贪近路走小道,此时只怕已到连阳镇啦!” 
那少女似笑非笑地道:“谁叫你走迷路了?这怪得了谁?” 
少年抬起头来,瞧着他身旁的伴侣,只见她脸上一半红一半暗,那色彩生动极了,一句话说到口边又忍了回去,耸耸肩笑道:“真是倒楣透顶,我一个人长年行走江湖,这夜宿荒林那里算得上一回事,但你一个千金闺秀,第一次和我远行,便要受风霜雨露,心中真是惭愧。” 
那少女嘴一撇道:“别言不由衷,你当我不知道你心中之事?你是怪我妇人家不该乱听人家胡说,贪小便宜抄近路,误了你左大侠的大事哩!哼,偏偏还说得这么好听!” 
那姓左的少年正是左冰,他对自己这新婚的妻子真是敬爱交加,呵护得无微不至,又知这姑娘学究天人,聪明绝伦,什么事也别想瞒过她一双眼睛,当下点点头苦笑道:“我本来心中是这么想,但现在说的可是真心话啦!” 
那少女正是凌姑娘,她自从嫁给左冰,对这多情俊雅,雍容不迫的丈夫,真是得意之极,她见左冰诚挚的说着,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伤心,不住地想道:“女孩子最珍贵最渴望的是什么,便是一个多情郎君,我从前每天胡思,想助爹爹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极了,现在我除了想每天和他厮混在一起,重三覆四讲些不知讲了多少遍的话,我那里还有一点点兴趣了?可是他这次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和我离开十天,十天我可怎么过得了?” 
她想着想着,心中不禁发痴了,左冰只道她在生气不言,当下连忙道:“我……我可真的……真的没有怪你,你别多心。” 
凌姑娘心中一阵温暖,不禁伸手轻轻握住这多情夫婿右手,眼眶都红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却暗暗想道:“这个人聪明是不用说的了,温柔体贴对我待我,这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但他偏生性情粗叶大叶,有时间一厢情愿地想,根本不曾理会得到我心中的事。” 
但想到左冰那种雍容不拘,快乐活泼的天性,正是自己最最喜欢的,心中不禁愈想愈是柔情千缕,真恨不得伏在他怀中又哭又笑,暗自骂自己道:“我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哩!如果他是那种斤斤计较,俗不可耐的人,我会如此一心一意爱他么?” 
两人手握着手,目光相对,无限柔情直传到对方心中深处,互相微微一笑,一切均莫逆于胸,这时夕阳上放出最后一道光茫,不一会,天色真的暗下来。 
左冰柔声道:“咱们到林中找块平地,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充饥,多亏是你心细,不然今晚可得挨饿了!” 
凌姑娘心中得意忖道:“我如不算定今夜会宿于荒野,还能算什么女诸葛,还能统率数万水上英雄?” 
当下点点头,两人手挽手走进林中,这林中并未太深,但是奇怪的是尽多参天古松,一条清澈小溪横过林中,地上除了清清爽爽松针枯叶,并不见杂草丛生,倒是清雅洁净。 
凌姑娘一看这样子干净,心中先生几分好感,笑吟吟地道:“这地方可不坏,比起那些小镇肮脏的客栈可高明得多了。” 
左冰天性活泼快乐,一看林中一派天然景致,心中一高兴接口道:“能让你这金枝玉叶眼界高于青天的小姐赞上一句,山林有知,也该深自庆幸了。” 
凌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胡说些什么,你心中仍把我看做高不可攀的人么?无心之言,最是毕露真情,你倒说个清楚。” 
左冰一怔,脱口答道:“你……你难道不是容若天人,学若翰海,当今天下第一才女么,谁敢说你不是,便请他出来较量一番。” 
凌姑娘装腔作势幽幽地道:“那是以前的事了,我不要你再提起,我现在什么也不是,只是……只是,喂,你说我是什么?” 
左冰搔着不知所措,想了半天道:“现在是……现在是……现在还是一个聪明伶俐,能够看穿天下一切疑难的姑娘。” 
凌姑娘摇头连道:“也不是,也不是,你……你……有时看起来真是聪明得很,尤其是武学方面,仿佛不点即通,天生就会似的,但有时却笨得……笨得……像……像猪……一般。” 
她话才一出口,便懊悔极了,自感自己说得太重,怎么能对他说出这等不礼貌的话来?左冰被她一激,他原本不是笨人,当下恍然大悟,心中又惊又喜,身子连翻几个跟斗,口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凌姑娘含愧带媚的瞟着他道:“什么?” 
左冰一吐舌头道:“我……你是……你现在是我左冰的妻子!” 
凌姑娘心中一喜,但不禁又有些羞涩,脸上红晕现露,幽幽地道:“你几时把我当作你妻子看待?” 
左冰见她脸色悲戚,心中虽是一点不知是什么缘故,但却晓得一定是自己这些日子对她有些不妥,当下上前去柔声道:“我……我总觉得你……你跟我受苦,我心里……心里……很不好受,你……你不会生气吧!” 
凌姑娘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道:“你……你……你怎么还说这种话?怎么还说这种话?” 
左冰默然,他知自己对这突来事变尚未完全清楚来龙去脉之前,如果再多开口,只会把事情弄得愈来愈糟,只是带着惭愧的眼色,不住地打量著有若带雨梨花的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凌姑娘哭了一会,见对方并无动静,但这年轻的夫婿,那双深若海洋的眼睛中,正流露出令人心碎的忧郁,凌姑娘心道:“这目光只要是女孩子,只怕便受不了吧!” 
当下怜惜之情大生,再不忍刺激于他,强自忍泪,抬头对左冰道:“你……你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听到没有?” 
左冰道:“不进便不讲,但你为我受苦,我心中……心中……” 
他尚未说完,凌姑娘嗔道:“废话!废话,我不要再讲一句像这样的废话,好哥哥,你答应么?” 
左冰虽然心中仍是莫名其妙,但听到她最后一句亲昵的称呼,可怜的要求,直觉如果不立即答应,那真是有负凌姑娘的一片情意了,当下连忙点头道:“我答应,我……我发誓不再讲了!” 
凌姑娘微微一笑,她痛哭以后初露笑容,便若旭日初升,左冰又惊又喜,只道这场风波已过,但忽见凌姑娘正色地道:“上次你衣衫破了,你不拿给我替你补缀,你为什么偷偷自己躲在房中补,你当我不知道么?” 
左冰笑道:“原来是这些事么,你……你……也未免太以小题大做了。” 
凌姑娘一本正经地道:“什么小题大做,我是你……你妻子,难道这些事都要你自己动手么,你这大傻蛋,你可不知道我当时多么伤心哩!” 
左冰道:“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凌姑娘哼道:“我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哼,我就想让你自己感觉到。想不到,你真傻得愈来愈不成样子。你想想看这连衣服破了也要你亲自动手补缝,这是我做妻子的光彩么,哼,别人还不知我是凶成什么样子哩!” 
左冰哑然,半晌道:“下次我学乖了,别好心反而遭多道见怪,其实我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 
凌姑娘嗔道:“下次可得多多想了。” 
左冰低下头看看衣衫,都被自己已补得平平贴贴,实在找不出再须被缀的地方,他想想马上请这古怪的妻子替他缝上几针,让她高兴,针线倒是没有问题,他从来都是携带在身上的,但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什么地方可以下手。 
凌姑娘嘟嘴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针线功夫倒还俐落,你满身乱看,想是向我示威自己手艺高强么?哼,只怕比我还要差上一大截哩!” 
左冰愧然道:“我只道这些事都是举手投足之事,何必要劳别人动手,从前我行走江湖之时,从前我没认识你这好心多心的好姑娘前,又有谁替我管这些小事了?我不学会又怎么成?” 
凌姑娘受娇地瞟了他一眼,低声说道:“现在可不同的,你既然娶了我,便不能像从前一样,这样会使我受不了的。” 
左冰当下心中真是又甜蜜又是惊讶,他心中想了几千遍,有一句话终于不能不说,终于在不自觉中,紧紧搂着凌姑娘道:“我真不敢想象,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爱的力量更伟大的了。” 
凌姑娘伏在他怀中,太幸福后的感触只是想哭,她心中暗暗不停地道:“我不能哭!我不能哭!” 
但眼泪毕竟还是忍不住直掉了下来,这年前还纵横七海,不可一世的姑娘,这时真软弱得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连她自己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糟! 
凌姑娘忽然轻轻推开左冰含泪笑道:“你真的饿了,我替你煮点东西吃。” 
左冰陶醉在柔情蜜意之中,根本便忘记饥饿,他舍不得马上抛开这温馨的感受,口中强辩道:“那里!那里,我可一点不饿。” 
凌姑娘轻笑道:“不饿肚皮怎么会叫?” 
左冰脸一红,他这时被凌姑娘一提,当真感到饥肠辘辘,心想定是刚才紧紧抱着凌姑娘之时,自己肚子不争气,竟然发出抗议了,但他此时心中忧虑之事已然抛到九霄之外,活泼天性又显露出来,当下故意正色,一本正经的道:“古人说‘秀色可餐’,眼前有这样如花似玉的倩姑娘,怎会饿了,唉肚皮呀肚皮,你也太不争气了吧!” 
凌姑娘听得一笑啐道:“你嘴巴真是愈来愈油了,再过几天,炒菜的小媳妇儿都不用买油啦!” 
左冰奇道:“怎么?” 
凌姑娘笑道:“只要请咱们左大侠油嘴一吹,那不就成了么?” 
左冰笑得打跌,凌姑娘解开左冰背后行囊,只见锅盘碗筷,炒菜用的菜铲、米、盐、酱、醋、粮、姜、蒜、葱,等样样齐全无缺,当下忍不住抿嘴笑道:“哟,你恐怕是灶王爷下凡吧,厨房的家伙样样都带在身上。” 
左冰笑笑不语,只觉目下和这位可爱的小妻子相守,不管一句轻嗔半句刁蛮使娇,听在耳中都是平生未有之乐,对于过几天面临的生死关头,连根给忘光了。 
那凌姑娘转念想道:“这孩子也真可怜,流浪江湖那有一天享受家庭之乐,我以后非得打点精神,做个好妻子,让他多享些清福。” 
凌姑娘拿起饭锅,下了米便往溪边走去,左冰脱口道:“我来打水。” 
凌姑娘反脸嗔道:“你知道多少水煮多少米?” 
左冰点点头道:“一个人吃么,一碗米三碗多水便成了,两个人吃么,只怕一碗米要一碗半水。” 
他流利无比的说着,凌姑娘听得又是好气又是伤心,知道他真是内行,便用央求的口吻道:“好老爷,你乖乖坐在树下享享清福不好么?什么也不要你动手。” 
左冰无奈,只有听她话坐在树下,只见那苗条背影弯下身子,蹲在溪边淘米,左冰抬起头来,他坐了一会,只觉甚是无味,忍不住也往溪边走,才走了两步,只见凌姑娘正转过头来,当下吓得连忙转身,背着双手似乎正在欣赏无边景致一般。 
凌姑娘如何不知他心中之意,心中十分得意,淘了几次米,借着月光把未淘出的沙子挑了出来,缓缓走回,这时林风渐起,吹动她身上衣裙,飘飘便若出水仙子一般好看,她看见左冰还背着身装模作样,忍不住唤了一声道:“喂,你想吃什么汤?” 
左冰如聆神乐,连忙回身趋前道:“随便你喜欢什么便做什么?” 
他天性平和,不知不觉又在寻找火种,要生火埋锅煮饭,但忽见凌姑娘神色不善,便连忙缩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凌姑娘双目四下搜索,发觉一株木下长着一大堆冬菇,当下心中大喜,上前拔了几株,点燃火种,架好木柴,将饭锅放上,又到溪边将干粮袋中精肉、豆卷洗干净,削平一方枯木,放在上面用小刀切起菜来。 
左冰心知绝不能冒昧帮忙,只有旁有一句,没一句闲搭讪,他虽对生火煮饭,洗衣补缀之事样样都来得,到底是个男人,又不是讲究吃喝的人,平日间宿于荒野,总是胡乱弄一顿吃,填饱肚子便算了事,这时见凌姑娘刀工神妙,切下来的菜肉,都是一般大小厚薄,别说等下吃到嘴中一定味道鲜美,便是看到这些生的食物,也是垂涎不止。 
凌姑娘有意卖弄,运刀如风,每只冬菇都她切成如花朵一般好看,左冰看着看着,不由得呆了,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凌姑娘抬头看了看他道:“怎么啦!大老爷,心中又有什么不痛快了?” 
左冰道:“吃一顿野餐,也要如此费事,我是从来未曾想得到的》” 
凌姑娘道:“谁象你们大男人,吃起东西来便恨不得多长一个口似的,狼吞虎咽,那知细细品尝?那自然不用精致的作菜了,等下吃时,你可不准像饿鬼一样,一口塞得满满地,要好好品尝一下你……你……我的手艺。” 
左冰如入梦呓,点点头道:“要好好尝尝我小媳妇的手艺,是啊,是啊!” 
凌姑娘又喜又羞,不一会饭菜已经煮熟了,加上小菜锅,凌姑娘又生了一堆火,将汤放上。 
过了一盏茶时光,菜烧好了,左冰瞧得凌姑娘眼色,凌姑娘脸上笑盈盈,伸手打开热腾腾饭锅,亲自又替左冰盛上一碗饭,自己盛了小半碗,左冰对这种殷勤虽是有点不太习惯,但想到那双纤纤玉手替自己满的饭,不用吃也足够香甜的了,当下伸手接过,慢慢吃了起来。 
他一尝菜肴,这才知道和自己平日所弄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心中反复地想,为什么同样的菜,换个人烧尽会如此美味?只是不得其解,沉思间一碗早已下肚,凌姑娘又替他盛上,殷勤劝菜,脸上总是温柔的笑着,似乎浸在幸福的源泉之中。 
两人又吃又谈,这顿饭餐得真是香甜,等到饭菜吃得差不多了,那精肉冬菇汤也发出香味来,凌姑娘又替左冰盛了汤,左冰喝了一口道:“我想起一桩肚皮叫的事情来。” 
凌姑娘听他没头没脑的说着,心中好奇问道:“什么事?” 
左冰道:“有一次我在一家富人家作零工,凑些盘缠,有一天那富婆忽然间发现箱中首饰丢掉一半,马上怀疑一个打杂的小厮,那孩子不过十岁左右,再怎样也不肯承认,结果被关在黑屋中又饿饭,又恐吓,那孩子仍是一口否认。” 
凌姑娘道:“这富人也真心狠,对一个十岁孩子如此虐待,如果我看到了,哼!一定要他好看。” 
左冰道:“狠的还在后面哩!那孩子饿了两天,已是昏天黑地,忽然被叫到满桌盛宴之前,主人吃酒作乐,说只要承认是他偷的,主人并不罚他,而且马上赏他大吃一顿,这原是骗孩子的手法,那知那孩子看都不看满桌珍馐,主人无法,那孩子倔强无比,言语也十分坚硬,主人正下不了台,那孩子想是饿极,肚子叫个不停,主人哈哈大笑,仿佛是打了胜仗一般,也不理会那孩子,对他客人道:‘这小鬼虽是贼口,但到底抵不住饿,哈哈!’” 
凌姑娘听到这里,当下道:“真亏你还有本事看下去,这种事你不管么?” 
左冰摇手道:“慢来!慢来!我起初也以为那孩子真的是偷了首饰,但见这东家太过分了,用这种方法凌侮一个孩子,你知道我天性不爱和人动武,尤其对不会武功的人,当下心想算我倒霉,便替那孩子认了,那富人大怒,本说要送我到官府去,但后来听我说愿意不息工钱作一个月,他算算这样也划算,便答应了,当天夜晚那孩子跑来跟我道:“大叔,我知道不是你偷的!”我问他道:“难道真的是你拿的?” 
那孩子却坚决摇头道:“也不是,我知道是谁,但我答应了他不说出,便不能说,谢谢大叔替我解围。” 
那孩子说这话时,脸上容光四射,那还像个孩子了?简直像个英雄一般,我当时真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后来一琢磨,原来是那富人的小儿子偷去济助一个老佣人生病的孩子。这事说起来谁都没错,倒霉的只是我,白作了一个月的粗工啦!” 
他侃侃道来,凌姑娘听得又是同情又是感动,她轻轻地道:“你心肠好,一定有好报,但这样不太苦自己了么?你天性节俭那是你的美德,但我可不让你太苦自己了,好哥哥,你要答应我,咱们的钱几辈也用不完哩!” 
左冰点点头道:“有福谁不会享,你放心啦!” 
他性子便是如此,根本未想到如果用妻子的钱,世人会把他想成怎样,有些问题,在他根本便不是问题,倒是这新做小妻子的凌姑娘多虑了。 
左冰坚持要和凌姑娘一道去洗碗,凌姑娘拗他不过,只得和他定了一个规则“下不为例”,两人收拾好用具,已是月儿当天,林中除了风吹动林,沙沙乱响,四周是一片寂静,左冰道:“明儿还要赶路,休息了吧!” 
凌姑娘忽然坚决地道:“冰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开十天?” 
左冰道:“将来事后我一定告诉你,现在告诉你于事毫无补足!” 
凌姑娘道:“你们汉人说‘嫁夫随夫’,你……你是怕我和你一起来受难么?你……你到现在还不知我心么?” 
左冰仍是坚决的道:“你以后便知道了,你答应我这一次,我以后一生都听你话,又不是多久,只有十天功夫。” 
凌姑娘还想说,但见他目中坚决果敢,动人之极,心中已有盘算,不再多说。 
两人靠在树旁,轻声聊了几句,凌姑娘知道他必有大事,不敢耽误他睡眠,过了一会便装着睡着了,又过一会,她听到左冰发出轻轻均匀呼吸声,她睁眼一看,只见月光下他脸色安详,那俊的轮廓,真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凌姑娘心想:“明天中午便要分手了,我……我原故意走小路迷路时把时间拖延,但如他真有急事,我可不能耽搁他,他……他此行……一定是凶险重重,不放心我才让我在连阳等他十天,我……怎么办呢?如果真的缠着要跟去,他分心照顾我只怕更多凶险,对,还是只有暗中追随他身后。” 
这正是她适才一刹那间所决定的,她原本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中之杰,当下一想定便不再改,双目闭起,但怎么也睡不着,一会想到左冰的种种可爱之处,一会儿又想到今日傍晚自己大胆倾诉,真是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愁,一会儿羞。 
好不容易天才明了,两人洗漱已毕,立刻启程,不到一个时辰到了连阳,两人选了一家酒店,择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叫了酒菜,这时两人都是离愁缕缕,默默黯然相对。 
时间过得快,凌姑娘看回头,知道别离在即,当下一振精神,仔细叮咛,她虽决心跟在左冰身边,但仍忍不住一遍遍叮嘱,忽见楼下有人挑过一担梨子,她忙招呼伙计下楼买了十几个,一个个塞在左冰背囊中,把背整塞得满得无法再满了。 
凌姑娘柔声道:“一路上赶着奔走,多吃鲜果解角火气!” 
左冰点点头应是,看看天色不早,便对凌姑娘道:“你好好保重!我尽快回来!” 
凌姑娘双眼泪水盈眶,坚持送他到了郊外,左冰不离别是不成了,当下一狠心,挥挥手道:“你好生注意自己身子,别成天担心。” 
说完大步而行,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无比的悲伤,真有一去不回的不祥之兆!当下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凌姑娘犹自带泪挥手,伫立道旁,左冰长吸一口气,心中暗自忖道:“左冰啊!左冰!爹爹数十年不冤之白马上便要见真相大白了,你还不振作精神起来面对战斗么?”当下豪气一生,大步飞驰而去。 
天空飘浮着云层,逐渐随风势密合起来,一朵一朵云渐渐地将天空布满,越堆越厚,朔风加劲地吹拂着。 
的确已有相当的寒意了,塞北平原终于有了尽头,已到了山峰连绵之境。 
那一望无垠,广大无边的平原,这时仿佛在天边尽处依靠在起伏的山峰之上,一天空厚厚的云层,紧紧罩在山峰上,似乎要遮盖着一直到山腰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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