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出少年 第八章 浪里发威会佳人

  来人眼光锐处,老远就已看出,这长髯一剑在手的人是谁,只听得他高声呼道:“那林边谈话的,敢莫是青萍剑客翁大侠吗?”
  翁一苇听得不由一怔,忙抬头望去,再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来人的形貌,将长剑向宇文杰手中一递。
  双手一拱,说道:“哦!原来是齐总舵主驾到,失迎,失迎!”同时,忙向宇文、鲁二人,示意戒备。
  那三元帮长江总舵主齐逸群,跃步来到靳三绝躺身之处一看,面色马上一沉,同时,向鲁守成、宇文杰两人,扫了一眼之后,说道:“翁大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群殴伤人,这还成什么江湖上的公道,就不怕有损你数十年的声誉蚂?”
  语锋犀利,咄咄逼人。
  “噫!齐舵主,你这话怎讲!”翁一苇的修养就是再好,听来也不禁兀自生气,遂高声说道:“这个哑巴,无故三番两次的向我镖局寻事,我今天找他还没有找着,他这伤是个女道士出的手,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不问青红皂白,怎能随便血口喷人呢?”
  那齐逸群也不禁怒道:“翁大侠,我这话就不对了,你说这哑巴是旁人所伤,还犹可信,我知那女道士,乃是他的师父,常言说的好,‘母毒不杀子,虎毒不吃儿’,她怎肯剑伤自己的弟子呢,你这话,瞒骗谁来。”
  站在一旁的宇文杰,早已按纳不住,一手将剑递给鲁守成,一手向翁一苇当胸一拦,闪身挡在他的身前,冲着齐逸群,高声喝道:“你这老头儿,谁瞒骗你来,要是存心找人打架的话,来,我们来打,好啦!”
  回手又向翁一苇一拦,说道:“翁老伯,你退后些!”
  那齐逸群,以一帮的总舵主之尊,有谁敢来向他如此冲撞,今见宇文杰对他,竟这般出言无状,不禁气得哇哇乱叫,怒声叱道:“你这娃娃,想是出头找死,你叫什么名字,翁一苇是你什么人?”
  他还以为宇文杰,不是翁一苇的徒弟,就是他的子侄哩。
  “你要问我的姓名吗?也容易。”这时,宇文杰也动了真火,大声喝道:“等打败了我,再告诉你不迟。”
  齐逸群怒道:“你这娃儿,好横,真是不知死活,待我送你回姥姥家去吧!”一阵喝罢,正蓄势出手直取宇文杰性命。
  忽听得树替里传来一阵苍老而洪亮的口音,嚷道:“齐老弟,你今天怎恁般高兴,赶到此地,和人动手哇?”
  那齐逸群抬头一看,已知来人是谁,急慌得两臂功力散了,偏过身来,冲着来人,双手一拱,说道:“韦教主,你来得正好,请将这个受伤倒地的人,先救上船,待我收拾了那个娃娃之后,再与你长谈吧!”
  那红灯教主韦清风,说道:“好,就是他吗?”
  说罢,就伸手将靳三绝,当胸一把抓住,往上一提,径向停泊江边的一艘双桅帆船奔去。
  齐逸群一手指着宇文杰,对翁一苇高声说道:“翁大侠,今天恕我无理,你这个不肖子弟,我可要替你管教管教了。”
  翁一苇眼看当前架式,已是无法善罢的了,忙闪出宇文杰身前,说道:“齐舵主,今天如要非动武不可的话,你得先要弄清楚些,这位并不是我的一路,只要你不后悔,尽管出手好啦。”
  又回首低语道:“杰哥儿,你可当心,他是江湖上出名的铁星掌。”说罢,遂闪过一旁。
  “管你们是一路两路,待我废了他再说。”齐逸群说罢,劈空击出一掌,顿时掀起一阵狂飙,如排山倒海般,直向宇文杰当胸撞去。
  他还以为宇文杰只是个小孩,不堪一击,只运出了五成功力,不料,竟有如许骇人的声势。
  那宇文杰见来势汹汹,自下山以来,还未逢过有人像今天这样的打,他当下也就不敢大意。
  急运出五六成真力,猛伸双臂,迎将上去,硬接他这一掌,只听得“蓬”的一声,那齐逸群顿感两眼一黑,金星乱进。
  双脚拿桩不稳,一阵踉跄,连连后挫,心头潮涌,喉间发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坐地不起。
  这还是,由于他仅仅运出五成功力的缘故,已受此重伤。假若他刚才击出的一掌,是全力施为的话,则反震的力道更大,而所受的伤,也将更重啦。
  宇文杰迎击齐逸群一掌之后,也被震的后退了五七步,才拿桩站定,翁一苇忙赶近身前,低问道:“杰哥儿,怎么啦,受伤没有?”
  他摇摇头笑道:“没关系,不要紧。”
  翁一苇才又放心退下。
  刚才由他们两人掌下,所卷起的一阵风沙,飘扬过去,只见那齐逸群,跌坐在五丈以外的一丛浅草中。
  面如死灰,双目紧闭,似在调息行功,自疗所受重伤,当下,只要有人上前补他一掌,就可立时了帐,但这边三人,也决不愿如此去做。
  宇文杰只遥遥对着齐逸群,高声笑呼,说道:“老头儿,怎么啦,是不是要等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再来打呀?”
  语音未落,突见黄影一闪,那红灯教主韦清风,手持朱漆拐杖,当道而立。
  但听他沉声喝道:“娃娃,看不出你能一掌击退三元帮的总舵主,想你的武学,定有所恃。”
  他边说边将目光向四下一扫,一眼瞥见翁一苇,一剑在手,伫立林边,正与一个右臂已经负伤的少年,交头密语,又不禁朗声一笑,说道:“哦!你今日所以如此逞能,难怪,身后还有撑腰的哩。”
  翁一苇这人,他是认识的,但武功的造诣如何,却不甚熟悉,今就宇文杰与鲁守成的情形一看,也以为这两人,不是他的子侄,就是他的门下,在此跟随尊长,助拳拒敌,是以,有此一笑。
  翁一苇见那韦清风,冷语相讥,竟弄到自己头上来了,当下心里一横,也就不想再置身事外,即挺剑拧身,上前说道:“韦教主,我尊你是位绿林前辈,一帮之主,你可不要随便冷语讥人,翁某也不是个怕事的。那齐舵主,刚才就是因为出口不逊,始自取其辱,这位小友宇文杰,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几曾得见翁某,替谁撑过腰来。”
  翁一苇当下这阵软中带硬的排挞,可并没打动那韦清风的心弦,不过,一说到这位黑衣少年宇文杰时,硬使他暗自里老大的一惊。
  韦清风顿时,将左手拐杖,猛向地下一顿,右手顺着飘胸长髯,向下连抹,且不理会那翁一苇。
  只冲着宇文杰,一声冷笑,说道:“哦!你就是宇文杰,老夫今天可不能与那崂山二圣,相提并论啦!”
  他又横眼向翁一苇一扫,说道:“翁大侠,你看看,老夫似齐总舵主,那样可欺否!”随即双手擎杖,向上一举,在空中抡了个半圈。
  “娃娃!你就接我这一杖试试!”一声断喝过去,只见红光一闪,那条丈二钢拐猛向宇文杰当头劈下。
  杖风呼呼,声势夺人。
  “杰哥儿,当心!”翁一苇见状,出声示警,不禁为他捏把冷汗。
  那宇文杰见对方一掌劈至,扬手向杖上一点,顺势向外一荡,接着紧贴杖身,滴溜溜向前一转。
  又猛翻右腕,急如电闪般,去扣韦清风的右腕脉门。
  韦清风一见大惊,“这娃娃,好快的身法”,才明白来人,并非易与,忙拽着拐杖,仰面一倒,使出一招“飞燕穿帘”式,向后平射出去,一窜就是五丈开外,又在空中拧身舒臂,顺手一捞,一把抓起伏坐在地上的齐逸群,几个纵落,扑向江岸,上了那艘双桅大船,扬帆而去。
  他这种矫捷的动作,迅速的手法,也使宇文杰等人看得不禁心惊。
  转眼间,已过了十几天,这一日,双义镖局的一溜烟苗青手持一对金钢日月轮,来找宇文杰。
  宇文杰一见,笑道:“苗镖头,你已痊愈了吗?”
  “谢谢你,么爹!”苗青答道。
  “苗镖头,我看你太可怜了,武功不如人,老是干些受苦吃亏的事。”宇文杰道。
  “么爹,有什么办法呢?”苗青苦丧着脸答。
  宇文杰说道:“我今传你一套,使那日月轮能发挥威力。你的武功,虽不太好,进境困难,但你的一身轻功,却有根基,很易深造,不然,一般人,怎称你为一溜烟呢,是不是?我另再传你一套轻功,以辅助你的武功不足,你如将这两种功夫练好之后,虽不敢说怎样了得,我想,若再遇上像那哑巴一般的好手,是不会再吃亏的了。”
  苗青当下只喜得心花怒放,忙挺立身形,拱着手,红着脸,说道:“么爹,这样成全我,我怎样报答你呢?”
  宇文杰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见笑,见笑,谁要你的什么报答,好,我们走,就在这院里练练吧!”
  三人来到院中,苗青捧着一对日月轮,拱立当场,裘桂仙一人,却袖手旁观。
  宇文杰就苗青手中,接过兵刃,按照昆仑心法“阴阳八卦淬风刀法”,用这对金钢日月轮,演练了一遍。
  只见他起手处,快如风驰电掣,落式时,势若倒海排山,在太阳下映起一片金光,眩人眼目。
  这套淬风刀法,原来是使用双刀,今移作日月轮用,颇相配合,分为八八六十四手,是一种快速的招式,故极合轻功较好的人练习。
  苗青接过双轮,在宇文杰指点之下,一招一式的练着,当天上午,就摸清了大部分招式的路数。
  下午又传授他练习那式“神龙舒肘”的轻功。
  当晚,临走的时候,宇文杰特别嘱他向镖局,告假一个月,每日清晨来练习,晚间回去。
  那苗青的武功和轻功是都有相当根基的人,人既聪明,又肯用心,再加上这位名师不厌其烦地刻意指教,故不出一个月的时光,已将那两种功夫,练得大有所成,只还差火候而已。
  宇文杰见了,也自心喜。
  这时,已是腊月中旬,年终岁毕的时节,各行各业,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那每天不断前来上课的一溜烟苗青,这天却捎来了一封信,信上面写着:“汉镇双义镖局探交,宇文杰先生亲启。”
  下款写的:“扬州城南施家堡缄。”
  宇文杰不禁失声惊道:“唉呀!这是鸣哥哥来的信。”忙接过拆开一看,不禁频频含笑,连连点头。
  裘桂仙说道:“笑什么嘛,我看一下,行吗?”
  宇文杰将信,向他手中一递。
  他见信上字迹娟秀,活像一个闺中人的手笔,再看信中写的:
  杰弟弟!你好吗?分袂以来,快半年啦,想你胸中念念不忘的某些大事,料已如愿以偿了吧!
  到家时,我就将和你结义的经过,以及你为人的天真、憨直和那一身高不可测的绝技武功,都向爹爹、妈妈说了。
  两老高兴的不可言状,亟欲早早见你这位盟侄呵!
  我于回家路过金陵时,在那里为你买了些你所心爱的东西,替你留着,杰弟弟,只等你来,看了,定会高兴的。
  上次告诉你,那“打擂招亲”的事,已成定局,于明年元宵节那天起,连摆擂三天,你必须要在正月初十以前赶到。
  如能来我家过年,那不是更好吗?
  唉!要说的话,太多啦,一时说不完,盼你快点来,等你来了,我们再谈吧!
  裘桂仙看罢,又见下面具名“施鸣珂”三字,心中不觉一呆,暗忖:“照这信上字迹和信中语气,以及写信的名字来看,显然,是个女子。”
  同时,心头泛起了一阵某种愿望,如电闪般掠过脑际,忙说道:“杰弟弟,你什么时候去?”
  宇文杰听的不由一怔;说道:“哪里去呀?”
  裘桂仙说道:“咦!这信中不是邀你,去扬州打擂吗?”
  “哦!”宇文杰哦了一声,又不禁扑嗤一笑,说道:“我道是什么事哩,原来是这个哇!”
  他顿了一顿,然后又说道:“扬州,去倒是想去一趟,不过,且待明年元宵以后再说,因我须在新年中,守候那柳婆婆来呵!”
  裘桂仙指着他的鼻尖,笑道:“大傻瓜,元宵以后,去了有什么用,好,你们谈谈吧!我进去一会就来。”
  说着,将那封信,向怀里一揣,迳自上后房去了。
  宇文杰也没有留意这些,只笑问一溜烟苗青,说道:“这封信,究竟是什么人捎来的呀?”
  苗青说道:“是镖局里那个东路镖头,子母神梭瞿永泰,最近押镖赴镇江,在那里邂逅了扬州施中岳老爷子,约他去扬州玩了几天。这次捎来的信很多,听说是施家自明年元宵那天起,连摆擂台三天,由姑娘施鸣玉,以武会友,这事儿还含着有招亲的意味在内哩,老爷子柬请武林好友,选派各人的年轻子弟,按期前往打擂。还听说,那施老爷,曾问过你来,可惜瞿老大,不会讲话,这也是因他不常在家,不大认识你的原故。他当时只说,镖局里晓得你这个人,但不知你住在哪儿,是以,没有正式柬请你,只好另外写封信,托这里探交。”
  两人闲聊了一阵,宇文杰便又督导他去练了一趟日月轮的招式,和那式神龙舒肘的轻功。
  见他这几天进境神速,居然间非以前的苗青可比了,心头不禁大喜,嘱他自明天起,不必再来,只在镖局里,早晚勤练即可。
  晚间,裘夫人将裘桂仙、宇文杰两人,唤进后堂,围坐灯前,闲话家常。
  裘老夫人说道:“杰哥儿,我有点事情,想与你商量,商量?”
  宇文杰闻言立起,躬身说道:“伯母,你要有事嘛,尽管吩咐就是,怎好说商量二字呢!”
  裘夫人说道:“杰哥儿,你请坐吧!唉!我这桂仙啦,不知怎的,一时发了稚气,他说,扬州有个什么人来信,邀你去打擂,听说你不愿去,他急得不得了,硬磨着我,劝你按期前往。因为他在明年二月,就要入京应试,想提前启程,同你一起前往扬州,看看你和那姑娘打擂台。然后,再由运河乘船晋京,我想,他迟早晋京,全是一样,只不知你的意思怎样,愿不愿意陪他去。”
  宇文杰遂笑声说道:“伯母!我那义兄,虽三番两次,邀我去打擂,但我并没有这个心情,你既这样说来,我就陪桂哥去一趟就是。”
  裘夫人笑道:“好,过罢新年,你们初六就动身吧!”
  宇文杰于腊月二十四日,禀过郡守夫妇,要回纸坊老家过年,约定初六日来,乘船启程,前往扬州。
  当日,他买了一些要带往扬州送给施家的礼物,放在书房里,辞别了众人,遂挟起带回家过年一些物品,坐船渡江,径奔纸坊。
  他回到自己门前—看,见原来的篱笆,已转砌了砖墙,敲开院门,那田大婶—把将他接着,说道:“大爷,你去武汉,恁久都不回呀?”
  他笑道:“我这不是回了么?这些东西,你接着吧!”说着,将手中一大捆衣料鞋袜等物,向田大婶一递,又回身将放在门外的一大包各色食物,提着,随同田大婶,进入后厅。
  “大叔呢?”
  田大婶笑道:“大爷,他现在可忙的很哩,自从你上次回家,交代他一番之后,都照你的话办啦。这房屋庭院,已经请过工人,统统修理了一新,又在街上买了一间铺房,开了一家杂货店,生意还挺不坏,是以,他才将学馆散了,整天都在店里,替儿子帮忙照顾生意啦。”
  宇文杰听了,颇为高兴。
  他略事洗漱之后,就步出后厅,由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前庭后院,各处一看,果都重行修理过了,焕然一新。
  尤以庭前茂林,后院修竹,左边鱼池,右旁假山,整理的一色苍翠,景物宜人,看罢,兀自心喜。
  他折进后厅,说道:“大婶,今天带回的那些布料,你和大叔、大哥们,赶快都做几件新衣服过年吧!别放着了,那包物品,该送人的,你就招拂送去,余下的,可留着家里过年用。”
  田大婶说道:“大爷,你叫我们都做衣服,那么你呢?”
  宇文杰笑道:“我的衣服哇,有人为我做呵。”遂把得遇年伯裘绍基的情形,一五十一的告诉她。
  田大婶听的,也为他高兴。
  田文俊在街上店中,一听说宇文杰回家啦,连忙赶来,一路高声呼道:“大爷,你回来啦!”
  进得屋里,一把将他拉着,又说道:“你看,这房子整理的怎样?我想,过了年之后,就准备为你娶亲宗配,成家立业哩。你大哥,已听你的话,真的在街上开了一家杂货店啦,生意还不错,还请了两位伙计,你大哥为人虽然诚实,但年轻人初次当家,我总有点不放心,是以,我每天总得向那店里,跑两趟看看,大爷,你明天也随我去店里看看吧!”
  宇文杰说道:“这就好啦,我看,过年之后,大叔,还是快点,选个门当户对的为大哥娶房媳妇吧。一来他已是这么大的人了,再者,家里多个人,也热闹些。”
  田大婶插口说道:“可不是么,家里房屋这么大,他们父子两人,又整天都不在家,这屋子里就只剩我一个人,跑进跑出的,平时还好点,一遇年节,我这双手,真感有点抓不开,大爷!你的话可真对哩!”
  “唉呀……呀”田文俊皱眉说道:“娶媳妇儿,也不是一下可以成功的事,过了年再说吧!”
  次日一早,田文俊带着宇文杰,来到儿子田中粒新开的杂货店,一看,铺面悬的是“裕丰”字号,向店里买年货的人,涌出涌进,络绎不绝。
  那田中粒正在柜房中忙着,一眼瞥见宇文杰和自己的父亲来到,连忙放下手中事务,赶出柜房,将两人迎进坐了。
  与宇文杰寒喧了一会,只得又上前帮伙计料理生意。
  宇文杰当下看见店中,所卖的一些东西,真是名符其实的什货,山珍海味,油盐酱醋,包罗万象,真是应有尽有,一时看的心头,极感兴趣,遂笑道:“大叔,什货店里,还卖米呀?”
  “怎么不卖。”田文俊正色说道:“省里来的客家,还是整车的买哩。”
  宇文杰回家数天,转眼已是除夕,这于文、田两家的年,合成一家过,彼此相亲相敬,其乐融融。
  新年大初一,由田中粒陪着宇文杰,去上过父母的拜年坟。
  一回到家,所有宇文家的远近佃户,男女老幼等,知道东家的大爷,今年在家,为父母守制,都忙着拜年贺年。
  一时人来客往,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是以,这宦塘宇文老屋,又恢复了十五年前,字文俊老爷子在世时的那番热闹景象。
  晚间,宇文杰对田文俊说道:“大叔,我今年在家过年,一是为父母守制,二是等候那柳婆婆。等到初五,她还不来时,初六大早,我就走了,有事要上扬州一趟,如柳婆婆随后来啦,要她在家等我,万一她今年不来,我将那边的事情一了,就上湖南寻她去,只要有名有姓,我相信会寻得着的。”
  “有什么事,这样的急嘛?”田文俊问。
  宇文杰说道:“是为那裘年伯的儿子裘桂仙哥哥,人京应试,要我陪他去趟扬州,这是非去不可的。因为他是先父的同榜弟兄,今既有事于我,那当然不便推辞呵!”
  新年已过,这天已是初五的掌灯时分,还没见那柳婆婆前来。
  宇文杰已知无望,遂于次日绝早,辞别了田家夫妇,又来到汉阳郡守衙门,向郡守夫妇叩头拜年。
  裘桂仙一听说宇文杰来到,连忙赶进后堂,互相见礼,急问道:“杰弟弟,我们几时走呀?”
  老夫人一旁嗔道:“你这孩子,怎恁急,你杰弟弟刚到,至少也要让他休息一会,再说呀!”
  她一面又命仆妇们,捧茶进水,为他洗漱除尘。
  宇文杰一面洗漱,一面笑道:“没要紧,今天我先到几家朋友处走走后,明早就动身吧!”
  他回首又对裘郡守说道:“伯父,我和哥哥走后,这后院里,不能不要个人,我看衙里班头虽多,都是些不大管用的,我想,将双义镖局的苗青借来,就住在我们书房里,万一遇什么事,有个照应。”
  裘郡守当即允了。
  宇文杰出得郡守衙门,先后赴金友吉、柳青云、李唐各家,又来到汉镇双义镖局,向翁一苇夫妇贺年,并与众镖头应酬了一阵,遂说道:“翁老伯,扬州施家堡来信,邀我去打擂,我想去一趟,明天就动身,我走后,汉阳郡守后衙里,没人照应,欲请苗镖头,在那里住几天等我回,怎样?”
  翁一苇说道:“行,就叫苗青随你去吧!”
  原来汉镇各镖局,凡与扬州施家堡出水云龙施中岳,有个交往的,直接得打擂的请柬,本各准备选派门下的年轻未婚子弟,前去凑凑热闹。
  及至苗青在汉阳,得到宇文杰去扬州打擂的消息,回去向大众一传说,各人也就打消了原来的念头,全皆不去了。
  这因为宇文杰,人既生得年轻英俊,而手底下的武功,又非比寻常,是以,众人都有先见之明,不得不知难而退。
  故武汉一地,仅只有宇文杰一人,前往参加。
  宇文杰当时将苗青带回汉阳,见过裘郡守,就命他住在书房里,前衙的事,不用去问,只后院里有什么事时,负责照应而已。
  当晚,郡守夫妇督着两人,将一切衣物行囊,以及会考时应用的事物,一一准备停当,只待过了今宵,明日一早上船。
  裘桂仙当晚,兴奋得一夜没睡着。
  次日清晨,苗青押着两名挑夫,领着两名长随,将所有行囊衣物,运送上船,那晴川四公子的李唐、金友吉、柳云青等人,这都赶来送行。
  裘桂仙、宇文杰,拜辞郡守夫妇,遂与众人,一路说笑,来到江岸,裘桂仙立身船头,向李唐等拱手告别,齐声约在京中相见。
  宇文杰又向一溜烟苗青嘱托了一番,这艘双桅官船,才扬起帆来,朝东而去。
  “欲速则不达”,孔夫子的这句名言,用之于一般老成持重处世审慎的人颇有效,但对那些年轻性急的人来说,则没有什么作用。
  宇文杰、裘桂仙两人坐在船中,一水行来,过了金陵后,江面渐宽波浪渐大,这一天中午,偏又遇上了急劲的东北风。
  他这船,按理应该停航,侯风息浪静后再走才对,但船家拗不过裘桂仙与宇文杰两人的急性,硬要他们加力摇橹,照常行船。
  不料前进不久,即瞥见由下流,迎面驰来一艘独桅大船,扬帆急进,直向他们这船,当头撞至。
  这时,两船相距仅不过五七丈远。
  这一撞上,船身不但立时粉碎,而船上所有的乘客水手们,在这汹涛骇浪中,全得要葬身鱼腹,一个也莫想幸免。
  宇文杰坐在舱内,忽听得船头水手,一阵大哗,忙拉开舱门,向外一看大惊,急回首问道:“哥哥,你有钱没有?”
  裘桂仙说道:“你要钱则甚,我这里有银子嘛。”
  “唉!你搞错了。”宇文杰因时机迫切,无暇多言,眼看两船马上就要互撞,急来至船头。
  由舱面抽起一根撑篙,拔下叉头以尖端向前对准来船桅顶滑车抖手打出,左手持着撑篙,向来船船头,猛力点去。
  只见一片寒星,在空中一闪,随即听得“哗啦”一声巨响,对方船上,那面硕大无朋的布帆,连同指许粗的长缆,一下全卷落在江心。
  但见那船,立时刹住冲势,停了下来,同时,两船各自向右一偏,刚刚让开正面,擦舷而过。
  实危殆之至,惊险已极,只吓的水手们,张口咋舌,半晌不语。
  对面那船上的人众,在一声暴响之后,突见自己船上布帆,无故绳断自落,全都不由一怔。
  及至惊醒过来,忙又七脚八手,向水中打捞落帆,内有一人,即指着这面船上,对众说道:“我看见的,就是那个黑衣小子做的手脚,你们可匀出一部分人来,用挽篙将那船勾住,莫让它逃了,我进舱禀报县太爷去。”
  宇文杰见危机已过,正催船前进,忽又瞥见对方伸出七八根竹篙,勾住自己这船的左舷不放,不禁大怒。
  即由船头,闪身越过顶蓬,来至后舱,抓出一把竹箸,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对方抖手打去。
  即听得“唉呀”连声,众人纷纷抛却竹篙,摔倒舱面。
  这时,那船舱内,突然钻出一条彪形大汉,生得豹头环眼,狮鼻虬髯,好一副狞恶的脸貌。
  只见他,一抢出船舱,即拾起舱面竹篙,一下又将这船船舷抓住,不让放行,随一手戟指宇文杰喝骂道:“你这小子,无故逞能,暗中斩断我船的帆缆,我今天要叫你在这水面上,死无葬身之地,来呀!将那船抓住,莫让那小子逃了!”
  那船人上的人多,前后又伸出了几根竹篙,勾住了这船。
  宇文杰一看,不禁气往上冲,一阵怒喝,道:“你这贼大汉,怎恁不讲理,你险点撞毁我的船,还破口骂人!”
  那大汉又大声喝道:“我岂止骂人,还要揍你。”
  这一下立即又撩动了宇文杰的真火,只见他大喝一声,骂道:“你这贼,我看你要骂谁来。”
  接着,他即由后舱间,拔起身形,凌空一跃,径向那丑大汉,隔水扑至。
  那大汉见状,抛了手中竹篙,解下腰间软鞭,正当那宇文杰,身悬半空,将要下落之际,急使出一招“金龙抱柱”,猛向他下盘缠来。
  裘桂仙倚在舱口,见状大惊,急声呼道:“唉!杰弟弟小心!”
  只见那宇文杰行将下坠的身形,这时,忽在空中,打了个倒提,两腿由胸前向上一抖,像划了个大括弧般,又升起了丈余,顿变为脚上头下,左手向前一探,一把捞着了那大汉的软鞭。
  右手向下凌空劈出了一掌,“蓬”的一声,震的那大汉,一阵踉跄后挫,撞在船舱前,才刹住去势,抚着胸口,哼声不绝,终于按捺不住,猛一张口,喷出一滩鲜血,蜷身不起了。
  宇文杰落身舱面,叉腰而立,大声喝道:“你这贼,还骂人否,我只须提着腿一扔,你就得去喂王八,今日饶你一死,以后如不改贼性,若再撞在我的手中,哼!可就没有这般便宜啦。”
  他正待拧身跃回自己船来,忽又见舱口钻出一个师爷打扮的家伙,生的獐头鼠目,唇边还蓄着两撮小胡子。
  他一上场,就是一阵讪笑,随又双手一拱,说道:“朋友!你的武功,的确不错,可称得上一位好手。不过,我们这船,是奉旨上任的六合县正堂费大老爷的官船,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拦江劫官船。朋友,你知不知道,这是个砍头的罪名吗,我体念你年纪轻轻,不愿倚借官势,欺压于你,可赶快回去学点好,重新为人,不要再这样,在外为非作歹啦。”
  他这似通非通,半奉承半教训的一阵排挞,可把那个宇文杰,气炸了肺。
  “噫!”宇文杰一声,只气得剑眉倒竖,面容改色,厉声说道:“这贼县官,未上任前,竟如此铺张,到任后,还不是个害民贼么?你看我们乃是汉阳郡的官船,有你们这样的派势否,你叫那贼县官出来,我要一并打煞。”
  那个篾片,见威吓不倒来人,却又引出了汉阳郡的来头,当下心里,也有点作慌,深恐对方,不由分说,又出手揍人,自己周身这一把鸡骨头,怎承受的了。
  他站立舱口,正诚惶诚恐,进退维谷间,忽听得由邻船上,传来一阵清亮口音,高声唤道:“杰弟弟,算啦,快过船来,我们走吧!”
  宇文杰听得哥哥呼唤,遂拧身跃过船来,又回过头去,指着那个篾片,喝道:“今天且饶过你们这一遭,以后如听说那贼县官,或你们这般小贼,有害人行为时,我再亲来与你们算帐。”
  说罢,抖脱舷边挽篙,双橹齐摇,迎着逆风,迳向下游驰去。
  宇文杰经过刚才这场拼斗后,闷闷不乐,躺在舱中,引起胸际泛出一片遐想:这六合县贼县官,带着这般不伦不类的江湖人去上任,显然不是个好家伙,难道说,一般作官的,除了裘伯父外,尽是这样的一些坏人。
  因又联想道:我爹爹在世为官之日,也是如此,才遭仇家杀害吗?想到此际,不由内心顿感一阵难过,不觉竟昏昏睡去。
  他虽出世南方,但在西北生长的人,习惯上经不住这水上风波,睡了一会,终为这船身不断的颠簸而惊醒。
  他惊醒过来,躺在床上,对睡前的那片遐想,此时脑际,犹有余念,遂又回想道:不,我那爹爹,决不致如此,不然,那道德清高,介乎仙人之间的外公公,怎肯千里迢迢,下山来救我,又怎肯将我抚养成人,授以绝世武功,命我为父母报仇呢?想到此际,内心顿感一宽,忙翻身下床一问,船家回道:“已快抵瓜州。”
  船抵瓜州,离岸约三五丈处,抛锚落碇,决定在此休息一晚,明日还是正月,十四,有一天的工夫,足可赶到扬州,并不误事。
  宇文杰因今天水上出事,水手们格外辛苦,是以,晚餐之外,另有赏赐,并交代他们,明天一早开船后,应加倍努力要于当天晚间赶到地头。
  众水手一口承诺,领了赏赐,皆大欢喜,果于次日开船后,循运河北进,天还未晚,就到了扬州。
  船抵扬州,就东门附近抛锚落碇,两人即时进城,在南门大街那较大的一家酒店带客栈的蓬莱阁,选了一个三开间的上房,他两人分左右住下。
  两名长随,当即将两人的行囊衣物送到客栈,裘桂仙给了些零用银两,命他二人回船照应,在河下守候。
  两人白天里,在店内休息了个下午,晚间,才向这扬州三街六市,观赏了一会,回客栈就寝。
  次日一早,裘桂仙正在房内洗漱,忽听房门开处,瞥见步进一位衣冠楚楚的黑脸后生来,不觉一怔,忙问道:“兄台,要会谁呀?你找错了人吧!”
  来人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哥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裘桂仙一听,是宇文杰的口音,马上拉着他的手,向他脸上仔细一看。
  又用手在他双颊上仔细一摸,遂问道:“脸上涂的些什么东西嘛,弄得这么黑,多难看。”
  宇文杰说道:“我戴的是人皮面罩,薄得很,戴在脸上,不距的近,不仔细些,是看不出假的哩,这东西,是我初下昆仑山时,路过南疆白龙堆大沙漠,在玉门关外附近,遇着一群马贩子。我帮他们打了一场架,救了他们几个人的性命,和找回了许多牲口,是以,他们感激我不了,要送好多东西给我,我只单看它很好玩的,当时就收下了,哪晓得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你戴上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嘛?”裘桂仙困惑不解的问。
  宇文杰笑道:“今天打擂,我怕碰上义兄施鸣珂,怪不好意思的,是以,戴上这东西,不让他认识是我,方便些。”
  “哦!原来这样。”裘桂仙这才明白过来,遂又说道:“那么,你的名字,也应该更换一下,不然,你的人,他虽然不认识,你若一说出真姓名来,你这个面罩还不是白费么?”
  宇文杰一想,也对,乃说道:“打擂的时候,就用你的姓名吧!”
  时下召来伙计一问,打擂的消息怎样?那伙计说道:“是的,在城南外施家堡,今天正式开擂,热闹的很,公子爷,你们要去的话,现在就得动身,人太多啦,迟了恐怕挤不进去哩。”
  两人匆匆用罢早餐,迳出南门,一到城外,人众渐多,均是向南去的,男女老少各色都有。
  向前行来,约两三里处,即瞥见右前方不远,有一岔道,岔道口竖立有方木牌,牌上写明施家堡的方向和路程,开台的日期与时间,以及打擂规则等等,遂随着众人,也步上了岔道,继续前进。
  这岔道两旁,已是田畴千里一望无垠,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再又行了四五里远近,前面现出一片茂密的树林。
  穿林而过,林边不远,果见有座土堡,众人都循着那土堡大门,鱼贯而入,土堡门口,也竖立着木牌一方,写的也是打擂的规则,和开台的日期。
  两人进得土堡,见堡中也有横直街道几条,街道中各类买卖都有,形成一个小小的市场。
  再往里行,街道尽处,却是一个广场。
  只见广场中间偏西处,果然擂台高耸,台上左右前方,满扎彩牌,擂台当面上檐,悬一红底金字横额,写的是:“以武会友”,四个大字,两旁台柱,也悬有一副红底金字对联,写的是:
  “闯闹江湖,为除暴安良乎?拳剑间必有侠士。
  叱咤风云,能角力较技者!巾帼中岂无英雄。”
  这时,尚未至开台时间,擂台前已挤得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宇文杰带着裘桂仙,奔至擂台右前方五七丈远处,一间茶棚内坐下,冲了两盅香茗,要了几碟瓜子、糖果,边吃边喝的闲聊。
  不一会,即听得远处一声炮响。
  接着又是一大串“卜卜拍拍”,急促而响亮的爆竹声,广场里人众,顿起了一阵骚动,异口同声地说道:“来啦!来啦!”
  两人坐在茶棚里,看那擂台上也燃放了一串爆竹。
  于爆竹声中,由擂台右首角门内,步出了一位,身高体胖,年约五旬的老人,和一位身材苗条,婀娜多姿的少女来。
  一望而知,那老者一定是姑娘的父亲,出水云龙施中岳了,这时,台下已响起一片鼓掌声和吆喝声。
  只见那施中岳,头戴一顶玄色逍遥巾,身穿一袭宝蓝八团缎袍,足登朱履,五绺长髯飘洒胸前,双目泛光炯炯逼人,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
  显是一位在武功上,极有造诣的人,想因年事已高荒疏了修为的原故,反将身体养得发胖了。
  再一看那身旁少女,不禁一惊,只见她,身穿一套玄色洒白花软缎箭袖,脚登一双蓝缎白云子的小蛮靴。
  腰间系着一条鹅黄色绸巾,云髻浅堆,满头钗翠,玉首蛾眉,明日皓齿,款步轻盈,如风中杨柳。
  含情一笑,即见双靥添涡,乍看处,宛如施鸣珂一模一样,难分彼此,宇文杰暗自忖道:“果然是兄妹相仿,不易辨别。”
  坐在一旁的裘桂仙,竟看得呆了。
  施中岳立身台口,将“比武会友”的意义和打擂规则,交代了一番,即退至角门,袖手静坐。
  这时,蓦见人群中,有个二十余岁衣冠鲜明的壮士跃身上台,通报姓名,与姑娘略事客套之后。两下即动手过招比起武来,不到十余回合,姑娘金莲起处,一招“横扫千军”,就将那位壮士踢下擂台。
  台下四周,响起了一阵喝彩。
  接又陆续上去了三人,有的仅十余招,即感不支,最多的也不过三十回合,还是落败,台上姑娘似已得意之极。
  那坐在一角的老父,也不禁掀髯微笑。
  锣声响处,时间已到,宣布收擂,即有一群仆妇丫环,簇拥着姑娘父女离台回家。场内观众以及那些赶场的小贩,也分别散去。
  两人回到客栈,日已落山。
  那裘桂仙很不服气,急声问道:“杰弟弟,你怎么不上去呢,你看,今天的机会多好,所有打擂的一个高手也没有。”
  宇文杰笑道:“慌什么嘛,还有两天哩。”
  “要是明天,遇着高手,一下将姑娘打败了,那怎么办呢?”裘桂仙问。
  “不要紧的。”宇文杰还是毫不经意地慢声说道:“只要有我在场,保证姑娘决败不了。”
  裘桂仙没法,只有半信半疑地让他去。
  次日,两人又按时前往,仍旧坐在原处观看。
  今天开台时,除了施家父女外,还有个中年道姑,也随着二人登台,她与施中岳在台上并坐一角,低声闲话。
  姑娘今天上台,不到两个时辰,已击败了三人,她父亲和那道姑看的频频点头,展颜含笑,对她似颇赞许。
  这时,人群中,又窜上去一个年约三旬的彪形大汉。
  只见他,生得浓眉大眼,面泛朱赤,两边太阳穴,凸起甚高,显然是个武功颇硬的好手。
  这一上台,就引起了宇文杰的留意,心头老大的不安,因他上台时,那种矫捷身法实前所未见,不同凡俗。
  再一看台上交手的情形,更不禁替姑娘捏了一把冷汗。
  原来两人至此,已斗了四十余招,那彪形大汉,仍旧拳风呼呼,越斗越勇,而姑娘的招式,却渐吐缓慢,似已不支。
  蓦然间,忽见那大汉,使出一招“力劈华山”,猛的一掌,如排山倒海般,向姑娘当头劈去,迅捷之至,凌厉已极。
  她若不败退,就得硬接这一掌,若接之不住,一被击中,纵然不死,亦将重伤,故情况紧急,十分危殆。
  坐在角门处的施中岳和那道姑,见状大惊,料那姑娘,如无法接这一掌,则今天非落败不可。
  可惜的是,对方的武功虽好,却是个恁般丑陋的大汉,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暗自为这姑娘叫屈。
  台下四周的观众,亦代姑娘不平。
  如果真的要败在这个丑小子手下的话,则一朵鲜花,将插向牛屎堆里去了,那才叫冤哩。
  坐在茶棚里的裘桂仙,也颇为姑娘着急。
  这时,忽瞥见宇文杰,猛扬右手着力对台上一抖,即听得有阵丝丝破空之声,向茶棚外一掠而逝。
  那大汉刚击出这一掌,堪堪就要得手,方自暗喜,不料手腕忽觉一麻,向右一偏,已失去了准头,无法伤人。
  又顿感脉门剧痛,心神一乱,更无力再斗。
  姑娘见状,左手急使出一招“托梁挥柱”,扬臂一格,荡开掌势,右手骈指急进,一下点中了对方的“将台”穴。
  同时,右腿又扫出一脚,那大汉拿桩不稳,一个踉跄就撞下擂台,满面羞涩抱头而窜。
  台下四周,又掀起一片喝彩。
  姑娘当下心中明白,刚才对手这一招,自己因不甘败辱,本打算与之硬拚,落个两败俱伤,或者是同归于尽。
  不料有人暗中相助,才使自己转败为胜,一时柔肠万转,感慨交集。
  施中岳与那道姑眼看姑娘堪堪就要落败,忽见对手击出的一掌,无故向外一偏,同时又面现惨容。
  已知场中来了武林高手,以凌空打穴的绝技暗中相助伤了对方,才扭转姑娘的败局,心中感慰之余忙挺胸举目向四下一扫。
  却见人群中,无甚异状,兀自纳罕不已。
  锣声一响,时间已到,又擂收人散。
  裘桂仙说道:“杰弟弟!姑娘的武功,真厉害,你看她,今天败中取胜的,那一连几招,轻巧无比,迅捷利落,实令人心折,你明天上台的时候,真大意不得哩。”
  说的宇文杰不禁暗笑。
  次日,为开擂第三天,也是最后的一天。
  由于施家姑娘,连日打败了许多英雄,更由于她在昨天末了一场,竟又击败了名闻江南,太仓五虎之一的赤面山君张骏之后,这消息已不胫而走,一夜间,遂轰动了整个扬州和运河两岸的居民。
  今天前往观看打擂的人,是以特别来的多。一清早,只见城面道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潮水般向施家堡直涌,连素不大出门的,今天也要来看看这位巾帼英雄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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