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至临近,四下里探寻一周,那有人在,穿过树林,外面是片断岩,料那两人,必已下山而去。
遂折身向左,踏迹急追,追了一阵,仍不见踪迹,心想:“怪呀,自己恁快的身法,怎反把那两人追丢了呢?”
这正因为他的身法太快,加之地形不熟,只一股劲地翻山窜岭,越涧攀岩,声线疾进,是以,早追过了头,将那两人丢在脑后,已很远,很远。
他立在一处山坡前,向四外略一打量,见左右背后,全是崇山峻岭,只眼前山坡下,有条小河,蚓曲蜿蜒,朝那东北广大平原流去。
他跃下山坡,沿着河岸前进,约莫已走了五七里路远近,即听有鸡鸣犬吠之声,并瞥见树杪烟起。
已知那厢定有人家,乃展开脚步,攒力疾行。
原来这里是座滨河集镇,镇中虽仅有小街一条,但全镇铺店林立,甚是热闹,酒肆饭馆,却有好几家。
宇文杰挟着长剑,踱进靠河边一家比较整齐,而面饭两便的酒馆,来到后面临河一个房间窗前坐下,将长剑向桌上一放。
因不会饮酒,只命店家做了几样可口菜肴吃饭。
不一会,蓦地听到隔壁房间,已进来两人,随又听得店家进房,笑声相迎,说道:“张师父,褚师父,你两位要点什么酒菜?”
接着,有一人说道:“今天我们还有事待理,可不能喝酒,你就去随便弄点菜来吃饭吧!”
少顷,忽又听得隔壁房内,“叭哒”。
不禁回首由板壁隙间,双眼瞧去,乃是一人取下帽子,向桌上丢下的声音,再仔细一看,即怦然心动。
原来那两人所戴的帽子,全与柯家院中所见的款式一样,而脱掉帽子的那人,竟赫然是个光溜溜的青头皮,且是个独眼。
他一见之下,暗自忖道:“噫!这不就是柯金奎所说的和尚吗?”
又见那独眼汉子,紧握右拳,猛向桌上擂得“蓬”的一声,脸上一副懊恼神情,向对面那个年约二十余岁,面孔颇为白皙的汉子,说道:“他妈的,这几天怎么搞的,光遇了一些棘手事,前两天,好不容易,弄来的奔条子,偏又被那小子硬给夺去。虽然给了点银子,那管什么屁用,老二,不怪我埋怨你,若依我的主张,昨晚去法华寺多好。不管那事成与不成,只要会着铁慧,我们还怕不又捞他一笔,你偏要什么看看风色,定而后动。这好,又扑了个空,你看,叫人多泄气。”
那白脸汉子,用手向隔房一指,表示板壁那面有人,随低声说道:“三哥,说话轻点,好不好,墙有风,壁有耳。”
他边说边向板缝间一觑,见隔房里已吃的杯盘狼籍,房中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桌上还放着一锭银子没有收。
显然,店家尚不知情,心头不禁十分纳闷。
那独眼汉子,似亦知隔房客人已走,遂又提高嗓音,说道:“你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混了半辈子,还恁胆小,在这里说话,也犯忌讳,那,我们干脆只有回家守着老婆,抱孩子去。”
说罢,闷哼不已。
两人随亦饭罢离店,掮起兵刃,径向东南方疾奔。
离开镇头,不过四五里地光景,陡然瞥见大道右旁树林巅际,黑影一闪,先还疑心自己眼花,以为是鹰鹫之类,窜林攫食。
一眨眼,那条黑影,即如流星坠陨,凌空而降,忙刹脚止步。
定眼一看,原来是个玄装少年,背插长剑,落距二人面前五尺,当道而立,挡住去路,两人同时一惊。
宇文杰横立道中,高声说道:“请问你们哪位姓张?”
那个独眼汉子,还当他是寻亲访友,套交情,来打秋风的,即现出一脸不屑神情,讪讪一笑,说道:“我就姓张,朋友!你找他则甚?”
宇文杰自怀中一把掏出一件东西,向他面前一递,沉声说道:“这个东西,可是你的?”
独眼汉子不由心头一震,忙接过手来,正是自己前晚失落的那顶毡帽,帽子里面,还划有张字记号,遂改容笑道:“朋友!这顶帽子虽是我的,但已扔罢很久,是件没用之物,你今拦路相还,究是何意?”
宇文杰二目陡睁,寒光暴射,大声喝道:“来意无别,快将劫去的黑马交出,不然,你二人休想拔脚一步!”
“噫!瞎了你的狗眼,什么黑马白马,找茬儿,今天找到你家张三爷头上来了!”语音未落,那独眼汉子,即伸手去掣肩上的大环刀,另一个白脸膛的见状,急斜步拧身,闪至宇文杰背面,想取前后夹击之势。
宇文杰闻声大怒,暴喝一声,骂道:“咄!瞎眼贼,你骂谁来。”
言落掌出,向他迎面拍出。
又听得脑后风生,他早就防有此着,连看也不看一眼,忙将身形向右一闪,迎翻左腕,向后一抄。
一下扣住对方右腕脉门,着力一带,只听得“当啷”一声,那柄自身后袭来的大环刀,随声坠地。
那个白脸汉子,被他带着向前一倾,他尚待两脚拿稳住身形,翻腕较劲,想挣脱被扣的脉门。
忽感四肢血行逆流,遍身酸麻,心头奇痒,呼吸塞滞,痛苦不堪言状,同时,脑后又被人戳了一指,当即钉立就地,呆若木鸡。
那独眼汉子正伸手,还未将刀掣出,即感一股劲风,迎面劈至,来势迅速绝伦,一时措手不及。
当下,只得挺起左肩,向上一迎,想挡这一掌,他不挡还好一点,不料这一挡,却挡得更糟。
只听得“蓬”的一声,那条庞大身形,顿被这股狂飙,卷出四五丈,摔落尘埃,跌地不起,人已昏死过去。
宇文杰松开白脸汉子手腕,先后向二人身上一搜,搜出些散碎银两,两块圆形铜质腰牌,上面镌有“上台执照”四字,反面镌着各人姓名。
一为张豹,一是褚彪,另有两张由梁金星具名,聘请他两人为上台砦护砦武师的聘书。
他看罢这些东西,一股脑扔在地下,上去解开褚彪的穴道。
又向他臀部轻轻踢了一脚,说道:“快说,你们两人,将我那黑马,劫向哪里了?不然,还有够你受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拾起那柄大环刀,在手中颠了一颠,颇有分量,较一般单刀沉重的多。
仔细一瞧,确系一柄纯钢打造,口锋犀利的兵刃,他又抽出张豹肩头的大环刀,将两柄刀并在一起。
左手握着刀柄,右手捏紧刀身,双臂运力,向中一弯一挤,只听得“当啷”一声暴响,两柄大环刀,顿被齐腰折成四截。
褚彪见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宇文杰毁了双刀之后,即怒声说道:“你不说吗?”
褚彪一想:“自己闯荡江湖多年,也是响哨哨的一条汉子,不料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睛,一个跟头,竟栽在这样的一个小子手里,看样子,不说还不成。”
遂朗声说道:“不错,我们两人,因柯金奎甘心充当六扇门里鹰犬,曾陷害过我们弟兄多人。前晚前去新塘边,原是准备杀家劫舍,不料遇上他家,正有孕妇生产,是以,我们又息了这个念头。临行,见后院拴的那匹黑马,生的神骏,乃顺手牵走这马,现在上台砦砦主,小太岁梁金星家里养着。那里高手如云,你有种,自去索取便了。”
宇文杰听毕,张褚两人怀中那些腰牌文件,以及柯家当晚情景,料所说不虚,乃说道:“好,我今暂且饶你两人不死,如若寻马不着,定要取尔等性命。”随又点了他的睡穴,撇下两贼,径扑上台而来,十余里的路程,转眼即至。
他来至临近,方知这上台地方,原来却是座偌大的木砦,砦门大敞,乡人出进,络绎不绝。
他因不明内情,不敢冒然进入,逐由砦西附近,跃上后山,拣了一处可鸟瞰全砦的山坡,向砦内仔细端详了一会。
见里面屋瓦栉比,墙院连肩,黑压压的一片,不下五七百户人家之多,自东至西似有一条大街,中央有一广场。
广场南边倚山向北,有座广大庭院,想这就是那梁金星的家了,又见木砦四角,都筑有一座高约三丈的更楼。
料那更楼,夜间定有人把守隙望。
他仰观天色,日已落山,暗付:“晚间砦中,决不会容外人逗留,且等夜静更深后,再去为上。”
乃踱人树林深处,拣了一株枝叶密茂的大树,枕着宝剑,在桠间倒头便睡,以恢复连日折腾了两个通宵的疲劳。
他酣睡正甜,突被砦中更鼓惊醒,遥望天际,月黑风高,阴云四合,似欲下雨模样。
这恰是夜行人出动的大好时机,遂佩妥长剑,飘身下树。
这高约一丈七八的砦墙,当然阻他不住。他来到砦墙脚根,向两头略一打量,距左右更楼较远,乃纵身跃上砦墙,毫不停留单脚向木桩上一点。又向内掠过三丈来宽的空际,轻巧无声,落在临近砦墙的一家屋脊上面,随即捏定方向,接连几个起落,穿屋越脊,直向梁金星那座大宅院扑去。
他立身院墙外侧一株大树上,向这梁家四周一看,是座前后两进的高大楼房,后面却是个宽敞的院落。
这时,突由院中西南角隐隐传来一阵“希聿聿”马嘶之声,接着,又是人声吆喝与鞭打声响,几拨里绞在一起。
他闻声心动,即凌空一跃,飘身落入院中,扑向那灯光闪烁处,果然是间马棚,内有几匹马,因争槽打架。
棚中有一汉子,想是马夫,手持皮鞭,正叱喝着,猛力抽打自己的那匹“乌云赶月”,那马被抽的左右腾挪,“希聿聿”乱嘶。
宇文杰一见大怒,纵身穿入马棚。
那马夫手下似亦不弱,猛觉灯光一闪,有条黑影一晃,即刷的一声,回手一鞭,向身后那团黑影抽去。
宇文杰左手一扬,抄住鞭梢,右手平伸急进一下扣住马夫的腕子,向怀中一带,顺手掴了两记耳光。
又骈指向他脑后一戳,点了睡穴,扔过一旁,牵出黑马,配好鞍镫,来到院中一株大树下。
正抚摸着马匹,筹思如何闯出这上台砦围之际,蓦地听得院东,传来一阵妇女啜泣声,还夹杂着一种流利的妇女吱聒声。
他内心顿感诧异,扭过头来,已知那阵泣声,系由院东灯光透亮处传出,遂将马匹就树间拴好,闪身来到院东。
距那灯光不远,略一打量,却是座三开间的独立小屋,建筑的相当牢固,中间大门虚掩着。
门上竟包着很厚的铁叶皮,两旁房间的窗户,全装有一指粗的铁条,那泣声即出现在左首房中。
他极轻巧地伏在窗下,就窗纸破孔向里一张。
只见房中有个全身朴素,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双臂高举,被悬吊在梁上,钗环散乱,垂首啜泣。
另一旁,案前灯下,坐着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老虔婆,正指手划脚,花言巧语,兀自不停的劝说,道:“姑娘,还是听老身的话,多么好,你守着那痨病鬼,一辈子不得翻身,可怜,像花朵般的人儿,连老身我,也不禁为你抱屈,只要你一答应,做了我们大爷的四姨太,马上就是穿金戴银,呼奴使婢,不是强得多吗?不然,你家里一时半刻间,怎还得出那三百两银子,赶快听老身的劝吧!等一会,那马大娘来了,你又要吃苦头哪?”
宇文杰静立窗前,暗自寻思:“老婆子好坏呀,这不是劝人改嫁吗?”
忽听得房门一响,接着,“叭”的一声,似是竹篾之类的东西,向椅凳上击出的响声。
他不紫回首又向窗孔里望去,只见房中多了一个粗脚大手的老婆子,手里持着一根三尺来长的竹篾片,指着姑娘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娘今晚就用这个对付你,看你答不答应!”
被吊着的姑娘,玉首微扬,向她瞥了一眼,仍旧垂首不理,啜泣如故。
房中原先的那个婆子,连忙起身,伸手一拦,说道:“慢着,慢着,马大娘,姑娘听话的,还是让我好好劝她吧,你何必恁急呢!万一不小心,将她身上的嫩皮儿,敲破了一块,那不是令大爷难堪吗,如若怪罪下来,反弄得大家不好看。”
两个虔婆,正向那姑娘,做好做歹,一唱一和地威逼着,眼角蓦地人影一闪,忽瞥见一个肩插长剑,气宇轩昂的玄装少年,当门而立,那张英俊而严肃的面容,正对着她两人怒目相向。
一看来人不认识,方待呼叫“有贼”,宇文杰即跨上半步,双臂微张,并指急进,分别将两个虔婆,同时点倒,跌地不起。
那吊在梁间的姑娘,见状,也不禁一愕。
宇文杰提起两个虔婆,先后向房角里一扔,回身伸手,拧断了梁间绳索,放下姑娘,又解开双臂,命她就案前坐下,说道:“姑娘,别害怕,我姓宇文,是因追寻两个贼,才来到此地,并非这梁家里的人,你为何被吊在这里,由她们威逼你,不妨告诉我,我当尽力助你出困。”
那姑娘闻言,方止住啜泣,起身离位,冲着宇文杰盈盈下拜。
他乃是个至性人,对任何事故,只要是义所当为,想怎样,就怎样去做,毫无心机,从不考虑,也不知道什么是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当下见状,双手一把将她拦着,扶回原位坐定,说道:“姑娘,别如此多礼,只将你的委屈告诉我,就行了!”
姑娘坐定后,不禁悲从中来,掩面而泣,半晌,才哀声说道:“小女子姓柳,名婉贞,是这上台东北五里下塘村人氏。配夫沈小三,家中还有个年高体衰的婆母,一家三口,只靠丈夫向四乡叫卖京货度日,平时对人并无是非。不料今天,这上台砦砦主梁大官人小太岁梁金星,先将我丈夫隐匿,后又差人将我骗来此地,逼我为妾。如若不从,就迫令即日归还所欠他家的三百两银子,不过,在旧年年底,我丈夫因生意缺短资本,曾向梁大官人,借了银子卅两是实,他竟改口说是三百。这岂不是塌天冤枉吗?现我丈夫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又系一女流,逼的没法,也只有一死相拼了。”
说罢,俯首啜泣,哀哀欲绝。
宇文杰一听,不禁气往上冲,怒不可遏,说道:“姑娘,别害怕,这两个婆子躺在那里,一下不会醒的。你只将大门关上,在房里待着,任谁来叫门,也莫理会,只等我去将贼人除了,再来送你回家。”
那姑娘忙又起身俯首,双臂交胸,敛衽称谢。
宇文杰叮嘱完毕,闪身退出门外,暗自忖道:“这贼恁般作恶,我倒要去会会他,究是个怎生样的人物。”
这时,第二进楼房的中门已开,遂沿着右边院墙,通到第二进天井,向前后房屋,各扫了一眼。
见第一进楼房的中门大开,前厅里灯光闪烁,有人说话,仔细一听,人数颇多,似在饮酒宴客。
他乃举步蹑足,闪身穿进中门,后厅里漆黑,杳无人迹,再由旁门瞥去,果见前厅灯烛辉煌,笑声盈耳。
他毫无顾忌,又将身形一闪,隐入右首屏门。
他就屏门纸孔中,向厅内窥觑,只见厅上圆桌共坐九人,大多是面目狞狰,类皆江湖豪客。
其中一个周身华服,年约卅余岁,独居首席的,想定是那小太岁梁金星了,旋见一个红面虬髯大汉,立身说道:“砦主,恭喜你,一夕美人到手,自应贺酒三杯,我沙百练要借花献佛,率先敬酒了,请,干杯,干怀!”
果然上座的就是梁金星,也急忙立起身形,十分谦虚,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沙师父,你太客气,只可惜,马师父不在座,不然,我们今晚这席酒,当要更热闹,怎么着,寻他的人,还没回?”
那沙百练笑道:“砦主,他们两人,可说是难兄难弟,他也就好的这一点,天没黑,早就去寻找他的那个老相好去了,砦里砦外,这么大,何况又是深更半夜,叫他们向哪里去找。”
“哈……哈!”那梁金星朗声一笑,说道:“沙师父,你大会说笑了,来,我们再干一杯!”
席间一时杯筷交鸣,谈笑生风。
接着,坐在沙百练右首的一个嘶哑嗓音的人,起身擎着杯酒,说道:“砦主,刚才沙师父敬的酒,你已全干了,我金玉震敬的酒,你好意思不喝吗?要不,就是我金某的面子太小,瞧不起,是不是?”
“金师父,你敬的酒,我敢不喝吗,不过,因为刚才过了点量,我们先干一杯,余下的停一会再说,如何?”
又见其余各人,陆续的推杯把盏,轮流劝酒,吃喝戏谑,闹个不休。
这时,突听得厅外,一阵人声嘈杂,接着就有一个人进厅,神色仓惶,急声说道:“启禀砦主,本砦的张师父和褚师父,今天在清湖与上台中间道上,不知被何人所伤,连兵刃也毁了,为西路巡逻伙计发现,将人抬回,现已在门外。”
说罢,俯首垂臂,静待吩咐。
座中众人骤闻此讯,均面现惊容。
那沙百练随即恢复宁静,沉声说道:“你速传话去,将人抬进厅来。”
不一会,即见有五六个壮汉,抬进两张凉床,上面躺的张豹、褚彪两人,那张豹哼声不绝,褚彪仍昏迷不醒。
沙百练离席向前,检视两人伤势后,回首对梁金星说道:“张豹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了肩头骨,那条左臂恐要残废。褚彪好点,只是被点了睡穴而已。”
他拂开了褚彪的穴道。
半晌,褚彪才悠悠醒转,纠身坐起,轻轻嘘了一口气,举目向厅中四下一扫,又俯首垂目,神情显得十分颓废。
沙百练扬声说道:“褚贤弟,你们两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讲讲看?”
褚彪遂有气无力地将途中所遇情节,说了个大概,又问道:“沙大哥,那个玄装少年来过吗?”
此时,独居首座的梁金星,神情颇不自在,他倒不是害怕马主人前来追索马匹,而是深怪那张豹,不该偷窃人家的东西,反大言不惭,说是途中拦劫所得,又将窃来的马,向他骗去银子五百两。
身为一砦之主,竟遭左右如此愚弄,心头大感不幸,当下面色一沉,朗声说道:“你们将他两人送进房中休息去吧!”
那沙百练也掀髯一笑,说道:“褚贤弟,你先进去休息再说,那小子不来便罢,如若来时,嘿!我定要将他拿下交你处置,以雪今日之恨!”
语音未落,惊地瞥见屏门下人影一闪,一个玄装少年,已经悄无声息的就前叉腰而立。
沙百练噫了一声,即扭头喝问道:“你是谁?”同时,信手抓起桌上酒杯,用重手法,突向来人当胸击出。
席中众人,睹状大惊,腾身四起,还未看清来人形貌,那宇文杰即迅如电闪般,旋步欺身,骈指急进。
一下点倒了坐在首席的梁金星,躺在椅上挺身不动,由于他的身法太快,令众人无暇出手拦截。
那沙百练所击出的酒杯“叭哒”一声,碰在墙上,碎片四飞。
其中激回的两块碎片,竟击伤了站在临近的两个武师的头部,顿感一阵剧痛,双双昏倒就地。
宇文杰左手点倒了梁金星,右手正待使出大擒拿法,去抓那沙百练。
那沙百练乃浙东雁荡山,秃顶神鹫伍月秋门下得意弟子,武功了得,为人阴沉而极具城府。
他自率同师弟“铁甲”马凯、“霹雳手”金玉震、“旋风虎”张豹、“玉虎”褚彪等,膺梁金星之聘后,即为上台砦的首席武师。
他见来人,一下就将梁金星点倒席前,出手之准,身法之快,实前所未见,故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在未摸清对方路数之先,殊不愿真正出手,及至宇文杰又来切取他的手腕,即闪身跃出天井,立身院中,向厅前抱拳说道:“朋友,请将高姓大名,及今晚的来意,见告之后,我们再动手如何?”
宇文杰随身跃出,怒声叱道:“行不改名,坐不更姓,那黑马主人宇文杰就是我,今晚的来意无别,乃专为拿你们这般盗马贼,和扫除掳掠良家妇女的恶霸。”
他尚未出手,即听得一个嘶哑嗓音,大声喝道:“管你什么角色,且先接我这一掌再说。”
倏见门角黑影一闪,现出条彪形大汉,“呼”的一掌,挟着一团劲风,侧身劈到,那沙百练见师弟金玉震已经发动,遂亦不再踌躇,也乘隙斜刺里向他右肩,劈出一掌,风声霍霍,势更凌厉,左右夹击,锐不可当。
宇文杰在对方两股劲风夹击下,擦身向前一闪,早到了两人身后,抡开双掌,回身分向两人拍出。
他快的尤如电光火石,迅雷奔马,使对方根本无法闪身避让或回手接招,只听得“蓬”的一声,那个霹雳手金玉震,顿被震起两三丈高,直向那楼房右角飞去。竟撞断楼上走廊边木栅栏干数根后,才刹势下坠,接又“叭哒”一声,摔落台阶前,挺身丕动,显已昏死过去。
另一旁那个沙百练,为人比较机警,击出一掌之后,忽失敌踪,便知不妙,方待擦身转向,戒备后路。
不料身后,陡然冲来一股劲风,突不及防,“蓬”的一声,己被掀起两三丈高,同时,胸前一阵潮涌。
忙强自接纳那口欲夺腔而出的心血,身悬空中,随势飘坠。
宇文杰随即跃身赶上,当他身形尚未着地之际,便一把扣住他的右腕脉门,着力向下一带。
那沙百练被这一带之势,疾速下降,摔了一下重的,真气一泄,按纳不住,不由哇的一声,呛出一口鲜血,跌地不起。
宇文杰又并指向他脑后一戳,点了哑穴。
这时,另有四个同席的武师,各自房中取了兵刃,一拥而上。
宇文杰一看,有两个使刀,一个使剑,和一个使鞭的,他一时斗得性起,大喝一声,闪身穿入敌群。
猛向那个使刀的劈出一掌,将他卷出四五丈远,方才摔倒,回手一下,又点倒了临近身旁那个使鞭的。
另一个使剑的武师,见势不妙,恰待转身要走,宇文杰飞身上前,踢出一脚,将他掀了几个跟头,抛剑蜷身,动弹不得。
最末了,剩下了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欺近背后,抡刀就剁,宇文杰疾如旋风般,反手一把捞着对方的右腕,顺势向外一带一扔,那家伙手中单刀,立被抖落,身形抛起数丈,直向大门左旁的一排矮房飞去。
即听得“叭哒”一声大震,那条庞大身形,由空中撞来,自上而下,破门而入,摔落房中,杳无声息。
与人接斗,一出手就伤了恁多人,这在宇文杰说来,恐是第一遭。
他立身院中,向躺在四下的伤者,扫了一眼之后,轻轻舒了一口长气,立即回身步进大厅。
厅中残席已撤,两旁站满了仆妇人众,都以一种惊怯的眼光,向这玄装少年看去,那个被点了穴道,躺在当中太师椅上的梁金星,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可是知觉未失,他一见这个玄装少年,一眨眼,即打伤了所有的武师,心头早已气馁,今又见他转身进屋,以为是要对他下手,当时,只吓得亡魂皆冒,两眼直翻。
宇文杰戟指着梁金星,厉声叱道:“呸!你这恶贼,本待立时诛却,为地方除害,只恐污了我的宝剑,现且暂时放过,候我将沈小三的媳妇送回家后,再来与你算帐。”说罢,飘身外出。
来到后院,解下马匹,又到院东小屋窗前,扬声唤道:“柳姑娘,可出来了,我送你回家吧!”
门声响处,柳姑娘款步外出,冲着宇文杰又要下拜,他横臂一拦,急声说道:“姑娘快点上马,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我们要早早离开为是。”
他边说边搀着姑娘,攀上雕鞍,离开梁家后院。
来到东街口,开了砦门,出得上台之后,由姑娘在马上指引着方向,这一骑一行,直朝下塘村而来。
五里之地,转眼即至,虽是天黑,行来也快,两人进了下塘村,来到一家竹篱院外,姑娘说道:“到了。”
宇文杰勒住马缰,将她扶下马来,这时,犹见屋中灯光闪烁,但悄无人声,姑娘忙上前叩门。
不一会,有人掌灯出来,她一看开门的不是婆母,竟是隔壁的周大妈,心头不禁一愣,急问道:“大妈,我婆婆呢?”
那开门的周大妈,睁开昏花老眼,见是姑娘回来,才沉声叹息,说道:“唉……呀!柳姑娘,回来,你先进去看看。”
她随着周大妈,步进草堂。
见状,即一声惨嚎,昏厥当地。
宇文杰在屋檐前,拴好马匹,料得屋中,定有变异,忙折身跨进大门,也不觉一怔,原来这个小小堂厅中,竟停放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察辨形貌,就是姑娘的丈夫和婆母。
但不明怎的,母子两人,竟一夕同时死去,煞费索解,又见堂中还坐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人,这时,见有外客,也连忙起身招乎。
宇文杰即拱手问道:“请问老伯,这究是怎么回事呀?”
那老者知道宇文杰是护送姑娘回家的,料想一定非坏人,遂对他说出一段情节:这沈小三祖籍,原是吉安人,十五年前,他父母因避宸濠之灾,携着儿子小三,及养媳婉贞,一家四口,逃到江山。
辗转又迁居下塘,其父在日,本以叫卖京货营生,后来父亲一死,小三也长大了,便继承父业,仍旧叫卖京货。
那姑娘婉贞,此时已出落得玉首蛾眉,明目皓齿,性既婉顺,人更聪慧,且剪得一手精细的好花样,每日交由丈夫出卖,生意颇好。
旧年腊月初,两小口子,才成婚完配。
也是合当有事,这一天,沈小三照例掮着京货箱,外出买卖,婉贞随着身后,正掩闭院门时,蹄声响处,由对面忽驰来一骑骏马。
沈小三认识马上那人,正是本地有名的上台砦砦主,小太岁梁金星,忙向他招呼,说道:“大官人你早!”
那梁金星小子,却是个好色之徒,他坐在马上,一面与沈小三答话,一面却向院内姑娘背影,两眼不停地直溜,遂说道:“小三,我家大奶奶,多日要买花样了,只不见你来,今天可赶快去,好做笔生意。”
随即打马巡去。
当天下午,沈小三掮着京货箱,来到梁家,妇女丫环们,争相购买那些胭脂花粉,针线鞋料,及各式花样等,正闹个不休,那梁金星袖着双手,也在旁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沈小三搭讪。
两人聊到后来,那梁金星即正色问道:“小三,你这生意,到底做得怎样,还有利息吗?”
沈小三笑道:“大官人,生意倒还可以对付,只是本钱小些,如若本钱充裕,那更将好点。”
梁金星说道:“大概要好多本钱才够呢?”
沈小三说道:“约莫有三十两银子,足够了!”
那梁金星心头不禁一动,同时,两眼珠一转,遂说道:“这样吧,小三,我今借给你三十两银子,助你扩充生意去,也不要你什么利息,只须写张借据,就行了。”
沈小三即忙拱手说道:“大官人,这敢情好,只要将来生意赚了钱,定要好好孝敬你老!”
梁金星果取出纹银三十两,交给沈小三。
他随即写了一张三十两银子的借据,捧还梁金星,当日回家,即将此事告诉母亲,其母听了满心欢喜,连声称佛,感谢不已。
姑娘在一旁,却不置可否,半晌,才婉言说道:“三哥,古人说的好,利重而言甘,诱我也。我们这小户人家,是不宜和他交往的呵,那梁大官人此举,究竟是什么路数,你要随时留意一点才好。”
沈小三正高兴头上,哪里理解得妻子的语意,次日一早,就去江山县,添置货箱,采办货物回家,从今以后,他改为挑着京货担儿,出外买卖。
本钱宽,货色全,自然生意较好,赚钱也多,一晃就过了数月,姑娘起初,心还不安,后见没事,也就不言语了。
不料昨天,梁金星就命人将沈小三找到他家,说道:“小三,你的生意这么好,旧年借去的三百两子,今天可以还我啡。”
沈小三放下京货担,抱拳拿笑,说道:“大官人,你老怎然会与我开起玩笑来哪?”
“谁与你开玩笑!”
沈小三说道:“我只借你三十两银子嘛,怎么错成三百呢?”
梁金星面容一整,冷峭地讪笑一声,说道:“你这才是开玩笑哩,亲笔写的借据,大爷讹你不成。”
说着,就怀中摸出那张借据,两手展开,向沈小三面前一照,“这可是假的么,上面还有你的指模手印!”
沈小三就他手中,向那张借据一看,果然是三百两。
不过,那个百字的笔画,不但很粗,且墨色深浅,与其它各字,也有点不同,显然,是事后涂改的。
他看罢,也不禁一声冷笑,说道:“大官人,那个三百两的三字,你怎不再加上两竖,改成五百两呢?这个百字,是由十字改的嘛!”
梁金星怒声骂道:“放屁!小子,想存心骗赖么,你敢短少一两,今天若不还我三百两纹银,嘿,嘿!就将你媳妇抓来抵押。你几时还清纹银,我就几时放人。”
沈小三听得也不禁有气,大声说道:“我只借你三十两银子,你将字据改为三百两,来讹诈做小本生意的人,你大人大势的,还有良心!”
梁金星又冷笑一声,说道:“哼!我没良心,你当日借银时,还有这马大娘在旁见证,你说说,赖帐不还,谁没良心。”
那马大娘在旁插口,说道:“小三啊,你这孩子,真是的,我们大官人,家财万贯,还能讹人吗!”
沈小三见梁家众人,如此狼狈为奸,听得更气炸了肺,一时不由自主地,暴声喝道:“你家里见证,怎能作数,要我还银子不难,我们可上江山县大堂,县老爷断我还你三百两时,决不少你一分,我也跑不了,改日再见。”
他正待返身掮起货担要走。
那梁金星大喝一声,骂道:“小子,竟抬出江山县来,压你大爷,你真是找死,我今天先揍你一顿再说,再看你还不还银子。”
随即上前“叭”的一声,就是一记耳光,接着,猛抬左腿,当胸又是一脚踢出,只见沈小三身形一晃,一个踉跄,扑通,直向那阶下撞去。
可怜一个毫无武功的人,怎受得住这个武林高手两下重手,他被那一脚踢在胸口,撞下砦台之际,犹双手抚着当胸,暗自恨道:“悔不该当初不听妻子之言,致罹今日之祸,更不知道家里婆媳两人,今后将要遭到如何结果。”
想到此处,两眼金星乱进,喉中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跌地不起,人已昏死过去。
梁金星见状,先还不禁一怔,眼珠一转,陡生恶念,忙命小厮两人,抬出一顶凉轿,附耳吩咐了一阵。
那两人掮着小轿,急奔下塘沈家,敲开大门,说道:“你家小三,在上台和人打架,受了伤,现躺在砦中梁保正家里,保正着我们来,请老太婆或小娘子,前去看看,这门外有轿子,快点动身吧!”
那沈老娘一听,只吓得面色苍白,双手直抖,老眼婆娑,颤声说道:“我那孩子,从没听说和人闹过事呀?婉贞!你就随这两位大哥去看看吧。”她瞪着那两个小厮,皱眉苦脸,兀自不停地唉声叹息。
姑娘似已预知将有什么灾祸临头,不禁眼跳肉颤,心头极度不安,但丈夫既已闯祸,作妻子的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当下只急得头没梳、脸没洗,衣服也没换,就随着两人,坐上凉轿,糊里糊涂地被抬进了上台梁家。
当她尚未后东门进砦以前,那梁金星早已命人用张凉床,抬着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沈小三和他的那担京货箱子,弯出西砦口,暗悄悄地送到下塘沈家前一放,立即拔腿就跑了。
沈家隔壁周大爷的小儿子,正在村边放牛,见三人鬼鬼祟祟,抬个病人来,撇下就走,不知是谁。
赶忙过去一看,吓得一大跳,疾奔回家,告知父亲,周大爷即前来,蓦见小三头青面肿,遍身血污,躺在床上,一口游气如丝,哼声不绝。
不由大惊,急忙敲门,高声唤道:“沈大嫂,快点开门,小三被人打伤了,现在门外躺着哩。”
沈老娘由屋内,三步当作两步,急急忙忙出来开门,见状只惊得嚎啕痛哭,手足失措。
当下遂由周家父子,将小三连同凉床抬进堂中放下,又将那副京货担子,挑了进来,周大爹再检查他的伤势,除头青鼻肿外,胸前却青中泛紫的硬了一大片,身上血迹,显系由口中呛吐出来的。
不由得眉头一皱,说道:“大嫂,让我进砦去买点跌打损伤的药回来给小三吃,他伤得很重。”
一语提醒了沈老娘,说道:“婉贞那孩子,还没回来,怎么办呢?大爹,谢谢你,请你就顺便向那梁保正家找找看,最好要她同你一路回家。”
自周家大爹走后,沈老娘只陪在儿子身旁,不停地啜泣,直到掌灯之时,才见他神色仓惶,气急败坏地赶回沈家,一进门,即沉声说道:“大嫂,今天这事,透着奇怪,婉贞那孩子的下落不明,梁保正家根本没有派轿接人的那回事,再向东西砦口打听,都说没见有什么凉轿进砦。”
不料话音尚未落尽,那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沈小三,他本已身受奇重的内伤,肺腑早亦支离破碎,命在旦夕,怎再禁得起新的刺激。
他听得突感急痛攻心,一口真气接不下来,只见他双腿一伸,两眼一翻,竟抛却慈母娇妻,与世长辞。
周大爹买回的伤药,尚未掏出,见状,深恨自己出言莽撞,惊死了小三,呆在一旁,悔愧无已。
沈老娘是个年高体弱的人,又怎受的住如此打击,今既伤心儿子丧命,更惦念媳妇安危,一阵惨痛,昏厥倒地。
慌得周大爹俯身胸前,连声呼唤,先还能答应数声,渐渐的,她喉间只呼呼作响,到后来,鼻息顿杳,四肢僵硬,人已气绝。
这一夕连丧两命,周大爹慌得更凶,忙唤来老妻和大儿子,帮着将沈老娘的尸体,抬向另一边木榻上。
当下对沈家母子二人的后事,经过一番商量之后,既无钱,又无人,怎么办?只有等到无亮再说。
宇文杰听罢,只气的剑眉倒竖,握着右举,猛向左掌心一擂,略一沉思,逐由怀中掏出五十两银子的大银票一张,向周大爹一递,说道:
“这个,托付老伯,赶快买两具棺木,成殓小三母子,如有多的银两,也可做场法事,超度亡魂,我现在就去杀那恶贼小太岁。”
说罢,人影一闪,顿失踪迹。
宇文杰连马匹也没要,一出沈家院门,即扑上台而来。
这时,途中也来了一位夜行人,径扑向下塘沈家,由于两下所经的路径不同,致未遭遇。
他来到上台,跃上梁家前庭院墙,遥见厅中,灯烛辉煌,人影幢幢,那梁金星穴道已解,正吆喝着,指挥手下,似在替人裹伤敷药。
再看院中,果见那此受伤人众,已运走一空,他当即使出一招“飞燕穿帘”,穿离墙头,斜刺里凌空下坠,横身厅前,叉腰而立。
厅中众人,忽觉灯前人影一闪,回首向外一看,陡见这位玄装少年,去而复返,不由大惊。
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那坐在亡首太师椅上的梁金星,顿收起了刚才那颐指气使的倨傲神态,忙跃身矮座,举起身后太师椅,猛向宇文杰迎面掷出,己身向右一闪,正待穿入屏门遁走。
宇文杰一手接住飞来的太师椅,向旁一扔,太喝一声,骂道:“恶贼,哪里逃,你一中逼死沉家母子两人,我今要你偿命。”
话音未落,人已飞身向前,凌空劈出一掌,在正当盛怒之下,存心要取对方性命,故毫无保留的全力施为。
那梁金星的武功再高,怎挡的住这阵排山倒海的掌势,他见对方的身法太快,自己遁走无望。
正打算拼力接这一掌,不料身形拿桩不住,竟被震起两丈高,同时,顿感五内俱崩,两眼发黑,直向对面墙壁撞去。“叭”的一声,摔落尘埃,宇文杰跟踪赶上,补了一脚,登时了帐。
那个贪婪成性的旋风虎张豹,他乃这场拼斗中的罪魁祸首,虽身负奇重的内伤,躺在厅旁榻上,却眨着那只独眼,盘算当前形势,颇与自己不利,遂强自己挣扎,猜想趁他两个拼斗之机,乘隙走避。
宇文杰双手虽在与人拼斗,但仍旧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今一瞥见张豹起身要走,遂又大喝一声,反身扑至,骂道:“你这个助纣为虐的窃马贼,也饶你不得!”劈面一中抓小鸡般,抓住他的肩头,提悬空中,用力向门外墙前一摔。
“叭哒”一声,只摔得那旋风虎,脑浆进裂,鲜血四溅,顿变成一双血虎儿,挺身阶下,一动也不动。
他回首指着呆在身旁不远的玉虎褚彪,喝道:“我看在你对那柯家一念之善,今夕且饶过你一遭。”
说罢,迳抛下众人,来到后院,一掌劈开那间独立小屋的大门,入内又一脚将房门踢开,亮起火折子。
只见刚才凌虐柳姑娘的那两个虔婆,早因穴道自解两人已同床就寝,突听得屋内连声巨响,由梦中惊醒。
眼前火光一闪,一见当面那人,不禁吓得口中上下两排牙齿,捉对儿打磕,浑身直抖不已!
宇文杰借手中火光,见这两虔婆的丑态可憎,怒声骂道:“我把你这两个随波逐浪的利口贼婆,本待一并杀却,只恐污了我的宝剑,姑念你们女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要你哑口终身,看你们今后还能逞舌害人否。”随即使用一神奇的手法,并指向她两人脑后,各戳一下,反身退出。
这场拼斗,竟打杀了恁多贼人,他觉得心头十分痛快,身上顿感一阵轻松,来到院中,仰天一声清啸。
飞身上了屋顶,一掠数丈,跃出木砦,直奔下塘沈家而来,一进院门,首先不见了自己的“乌云赶月”不由一惊。
料想屋内,定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又见屋门大敞,灯光独明,进去一看,当中除停放着两具尸体外,其余众人,一个不见。
他立身堂前,高声唤道:“柳姑娘,柳姑娘……”如此连唤数声,半响,才由后门外,钻进一个小厮。
再定睛一看,来人却是隔壁周家的大儿子,忙问道:“大哥,那柳姑娘和你爹妈等人呢?”
那周家大儿子,定了一定神,才苦着脸说:“大爹,你走之后,我爹就上清湖镇买棺木去了,现还没回。”
宇文杰急声问道:“那柳姑娘呢?”
“你们两个一走,不一会,就来了一个光头皮的贼人,手里拿着柄大刀,劈开大门,掳柳姑娘,骑着你的那匹黑马,向东北大道,朝行州方面跑了,我和妈都伏在黑暗才没被寻着。”
宇文杰闻言变色,只气得怒目圆睁,恨声切齿,暗自忖道:“这一下真糟,刚救出来的人,又被劫走,我若不拿住那贼,力劈掌下,怎能消除这口怨气。”
再又一想:“这贼竟也是个光头,定乃上台一党,不过,梁家里贼人,已死伤迨尽,还有说呢?敢莫就是梁金星着人去寻,尚未露面的那个什么师父无疑!”
他如此沉思了片刻,遂问道:“那贼走了好久?”
“刚一会,没有一个时辰的工夫。”
那周大妈随着儿子之后来到堂中,宇文杰乃对她说道:“妈妈!我因要去追贼,马上就走,以后不会再来,也说不定,这沈家的后事,只有一切拜托你两老,积德为善,上苍定有保佑!”
说罢之后,他随即双手一拱,反身飘出门外,满空星斗,尚未天亮,忙连起“龙步云程”轻功,取向东北,如一缕轻烟般,向前赶去。
这掳走姑娘,劫去马匹的贼,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杰所猜,当晚梁金星着人四下去寻的那个师父——铁甲马凯。
他晚间宿在姘妇家里,被梁家小厮寻着之后,一肚皮没好气,只得一同回家,不料一进门,使他大吃一惊。
见庭前阶下,东倒西歪,尽都是人。
向厅中一看,见梁金星也被人点了穴道,躺在椅上,呆若木鸡,忙替他将穴道解了,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干的?”
家中另有一批二三流的武师,争相告诉,是个名叫宇文杰的玄装少年,下的手,刚走一会。
又齐声说道:“马师父,你可赶到下塘沈小三家看看,他可能还在那里。”
那马凯将眼前情形,揣摸了—会,暗恃:既然梁金星,沙百练,金玉震,合这几人的力量,全非人家敌手,自己单人独骑,恐更不成。
不过,已经吃了这碗下砦武师的饭,现砦中出了事,不能说不管,好歹且去看看再说,见机而行,只不要白赔上一条命就是。
他盘算既定,即取过大环刀,对众人说道:“各位,就有劳将受伤的,都抬进来料理一下,我现去下塘沈家看看。”
他来到沈家院前,首先就发现那匹“乌云赶月”,拴在廊下,心想:“奇怪,这黑马怎跑到这里来了,呵!恐怕就是被那宇文杰劫来的,慢着,这厮定在屋中,等他睡罢之后,再下手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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