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荃心中不由得大大震骇,正待不顾一切,和那人强挣时,耳畔已听得熟悉的口音道:
“师弟这边来,快点。”
他松了口气,发觉章瑞巴的口气中,似乎焦急得很,便唯唯跟着横穿过摊子,走入一家藏人屋子中。
原来这便是章端巴歇宿之处,章瑞巴道:“真是巧极了,我正想找你,不料出门便见你在人丛中。师弟你可知道,我们路上碰见那些卫士们的三个头儿,已来这城中,四处派线眼找你哩。”
“原来他们是找小弟的。”钟荃恍然道:“徐姑娘还以为是追她的。可是此事怎办呢?
小弟并非怕他们,但只恐将来南下时,会有麻烦。”
“我是听到一个在衙门办事的乡人说的,因为他们要派遣本地人做眼线,故此泄漏了来意。你所虑的极有道理,目前只好躲一躲,再有什么罗嗦时,说不得我只好出一次头,把事情包揽过来,挫辱他们一番,谅他们也不敢到后藏来找麻烦。”
“其实小弟和他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节呀!”钟荃道:“只点倒了他那最坏的手下,还没有杀他哩!他们的气量也忒窄小。”
章端巴诵声佛号,道:“出家人本不应该说这些话,我说师弟你手底的确太软了点,将来应该除恶务尽,以免自身反受其害。”
“师兄教训得是,本来小弟也想着那郝老刚,闲常也不知鱼肉了多少好人,为己为人,也应杀他灭口,可是在那最后刹那间,却下不了毒手。”
章瑞巴阔大的面上,露出纯真的笑容,道:“善哉,我已犯了口孽,师弟真不愧是昆仑诸位高僧大德的传人,究竟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钟荃立刻将经过详细告诉他,并请他试试去医治方母的病。
章瑞巴道:“在我们那地方,并没有医生,人们有什么疾病,都是由寺中派僧侣去医治,我虽也懂得,但没有把握可以医治她那种重症,既是这样,我不妨去一去,你便呆在这里,别要外出,等我回来再说,反正你求剑之事,也得明天去碰碰看。”
钟荃唯唯应了,章瑞巴吩咐主人招待钟基之后,便扬长而去。
他只剩下独个儿,门坐屋中,亏得他耐性极好,直等到日已西下,却仍不见章瑞巴回来。
这时他已将方母当年的情形反复想了几遍,要知钟查并非愚钝,不过是太过厚道淳朴,凡事总不会拐弯推想,一方面脑筋也比较慢一点,故此在一些党橘急变的情形下,便显得有点笨而已。
他最后确定此事必是雪山豺人所为,而觉得自己仗义为方母报仇,是个非常对的决定。
虽则自己这时并不知道能否赢得名震天下的雪山豺人。还有那九爪神孤张二郎,他是亲手杀死方母丈夫的仇人,可是方母既然没有提起,而且追原祸始,罪首应是雪山豺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放开不想。
天渐渐黑了,他已用过晚膳,便躺着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初更之后,气温已降低了许多,这时外面已没有人逗留。
他忽地一骨碌起床,心中忖道:“剑主波斯人的病忒以奇怪,偏偏在我来求剑前一晚病倒,而且又是这样一个怪病,这事敢莫太凑巧了。田间维克说起主人不似有病,当时虽不置信,但如今想来大有道理,究竟内中有什么蹊跷呢?我非查个明白不可。”
于是起床披衣,悄悄跃出屋外,眨眼工夫,钟望已到耶波斯人的巨宅。
当下他四顾元人,脚下略不迟滞,一径飞跃而人。来到后宅,却见四下许多房间,灯光未灭。他随便练当中的一间房跃下窥看,眼光到处,只见这房间陈设华丽非常,当中吊着一盏琉璃缨络、光华闪烁的大灯,靠内墙正中一张巨大铜床,绣多锦被上孤零零地卧着一人。
那人身躯藏在多中,只露出头部,一头如银白发下,高挺的鹰鼻最为惹眼,一双眼睛圆圆瞪着,目光已有点儿呆滞,但仍不时同动出生气。
钟荃不觉轻轻地啊一声,四面望时,却不见半个人影,别说这老人的儿孙,便仆人也没有一个在侧。
“这老人太可怜了。”他又惊讶又怜悯地想道:“听说他有富甲天下的资产,可是此刻却没一个人侍候。还有最奇怪的是,看来他似乎是受了点穴而瘫痪暗哑,不过那点穴的人功力太差了,加上这老人身体强健,故此并没有昏迷,干瞪着眼睛受苦难折磨,我今晚要是不来,他的老命便保不住啦广
他心中的念头不过一掠即逝,这时不忍那老人再多受分毫苦痛,基然飘身而进,直挺挺站在床前。
那老人眼光微微闪动一下,钟荃伸手一拍,老人硬绷绷的脸容和身躯同时松弛,圆圆地呆瞪的眼睛,也同时图上。
他打怀中掏出那药瓶,倒出一粒火灵丹,使个手法,捏开老人的嘴巴,将丹药放进口中。
这火灵丹乃是昆仑灵药,专治这等伤痛,而且入口即化,药力奇速。
那老人微唱一声,重又张开眼精。这时眸子里已是精神活动,毫非方才呆滞情景。
钟荃压低声音,用回语道:“老伯,你现在觉得好些么?”
老人轻轻点头,直着眼睛打量他。
他安慰地笑一下,低声道:“总算来早一步,能够把老伯救回,我心里高兴得很。”这时他心中果真忘了求剑之事,只为着能够救回老人的性命和解除他的痛苦而欣幸快慰。
老人道:“你是什么人?看来不似回人,却像个汉人。”声音十分枯逐。
钟荃微笑点头,那老人面色变一下,但立刻平静了。“咳,我真想不到,万万想不到,……”老人歇一下,继续道:“这两日两夜工夫,我竟像活多了一生,却是多么可怕的一生问!”
老人在唱叹中住嘴,徐徐闭上眼睛,钟荃失措地轻咳一声。
“一切的事都是我亲眼看见。”他霍地睁眼,说道:“那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一一我亲生的骨肉儿女,竟在我眼前商议瓜分我的财产,没有人再向我瞥以一眼。我的悲愤和痛苦,却不能表达丝毫,似是死去而实在活活地尝受这一切苦痛折磨。最难堪的是他们兄弟意为了财产分配的问题,由吵嘴而动手,几次有人摔在我身上,但老天呀,他们没有一人瞧瞧我的病……”
钟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插嘴,只好呆木地听着这老人的冤苦。
老人长长叹息一声,试图坐起身,努力挣扎一下,果然坐起身来,只不过显得十分虚弱。
钟荃道:“老伯,你的身体很快便会恢复原状的,你已经服下我的秘传灵药,只要吃喝点什么体力便能够恢复,不必忧虑。”
他的态度奖不自然关切诚挚,连不懂事的孩子也会觉出他是衷心之意。
老人沉吟一下,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抬目道:“你救了我的性命便是我的思人了。
我心中的感激,唯有上天才能知道。”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不能问你的来意,只请问你的姓名,以便可以记在心头,同时我所有的东西,你喜欢什么,便拿什么。”
钟荃作个手势,把他的话打断,道:“我姓钟名荃,今晚前来府上,本来有事要求你帮忙,可是在这情形之下,我再也不能求你,否则变成扶思而求了。老伯,你安心静养吧,我要走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老人鉴声察色,忽地跳起床来,伸手去拉钟荃。
钟荃如何能给他拉住,全身毫不动弹,脚尖微浮,身形已退去了四五尺。
在钟荃的心中,显然十分为难。因为倘若地撒手一走,则宝剑从何未得?岂不有辱师俞?可是他又因是名门正派,最讲究的便是做事必需十分公平,虽一芥之微,也不能通分。
在日下有思于人的情形下,他的要求绝对提不出来,即使这件事关系如是重大,也不能破坏这规条。
那老人到底元气未复,虽是乎日身体强健之极,这时也禁不住眼前发黑,扑地向床下跌仆。
钟荃的身形宛鬼魅往来,倏然已移前数尺,伸手握住老人的臂腿,扶回床上。
老人五指紧抓住他的衣襟,着急地道:“钟先生别走,我还有话说!”
钟荃只好应承道:“不走,不走,老伯有话慢慢说。”
老人微吁一声,把手松开,缓缓道:“我早已看出先生是个忠诚君子,不过故意试探一下,哪知先生……”
钟荃心中道:“这种事也可以试得么?你叫我随便要什么东西,不啻暗示说我此来的目的,乃是在于窃取珍宝……”
“哪知先生真是我平生未见过的清高君子,以先生口气说来,似乎有些事是我能够代为办到的,我敢相信先生所想办之事,必定十分正当。故此务请先生别怪我老拙糊涂,将事情说出来,让我借此能够稍为表示感激之意。”
钟荃见他说得诚恳,不禁踌躇一下,觉得似乎可以说出求剑之事了,那老人立刻又诚恳地催问一句。
“好吧,我无妨说出来。”他终于道:“不过先请问老伯,你何以会受到这种伤呢?”
“是一个汉人做的。”老人答道:“他也是半夜来到,用手指在我这儿戳一下,我立刻便昏迷不醒,后来虽是醒了,却动弹不得,又不能说话,甚至连眨眼睛也不能,干瞪着眼看那些医生们来了又去,毫无半点办法。后来更看到那些不肖子的丑样,嘿!”他用一声叹息,结束了这个回答。
钟荃点头道:“这就对了。可是那人……”他的话忽地县断,他本想问问为什么那汉人会来点他的穴,但随又想到也许干涉人家的秘密,便连忙往口。“不过那人的功夫不到家,故此令老伯受了好些活罪,照理应该昏迷不醒而死才对。”
“我的来意,原是想跟老伯商量,向你买下那柄高王宝剑……”
一不成,这事不能办到。”
钟荃脸色大大变一下,冲口道:“我是说来跟你商量而已。不行便拉倒!”他不禁有点忿然了。
老人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剑已经给那人拿走了,所以我没法应承。”
“什么,那人把剑抢走?”
“对了,剑抢走啦,还把我弄成这样子。”
“那么老伯可知道那人是谁?”
“知道,知道,”老人一曾声道:“他是伊黎大将军的武士,那日日间曾经由别人转达过,说大将军要这口宝剑,我没有答应,他晚上便来了。”
“呸,都是一窝没有骨头的贼种。”钟荃居然骂了一句。
“钟先生,要是你有办法把那封夺回,我情愿送给你,因为我料到他一定借大将军的势力,假传命令夺剑,否则大将军岂能没点凭据给他么?”
“夺回来?”钟荃像是抓住一丝希望之光:“假如不是大将军真要的话,我可以去试试。不过,我先声明,夺回剑之后,我不能白白要你的,请老伯开个价目,我好安心。”
老人摇摇头,道:“唉,你不知道,我在这两日夜间,什么事情都想透了,你们汉人有句古谚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我已是这个情形。金银都不过身外物,只看儿子们为了这些东西,便阅墙相争,叫我的心怎能不寒?另一方面,我平生私心自用,不管别人死活,才挣得偌大一份家资,故此我的儿子,也继承了我这种不顾别人生死的私心,连对自己的父亲也不例外,这算得是眼前报应,幸亏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喘息一下,又兴奋地说:“那四宝剑,在坏人的手中,不知会害死多少人,做下多少恶孽,先生你为了这原故,也必需把它夺回来。而我再也不敢要它了,最好送给先生你,用它做些好事……”
这些话人情入理,教钟荃一时哑口无言可对。
老人越说越兴奋,爬起床来,从铜床下面拉捏一下,拉出一个小抽屉,里面却是一本汉文的单据。
他递给钟荃接住阅着,那是一本银折子,庄票是北京老盛兴很庄发的。这老盛兴银庄乃是全国第一大的银庄,差不多各地都有分号。不过钟荃可不知道,甚至连这本是什么也弄不清,虽则他看得懂字。
老人道:“这是我历来有货物运到内地去,货银便存在北京这银庄的存折。”他微微一笑,面上高挺的鹰鼻更加突兀惹眼。
“我已决定彻底改过,尽力把家资帮助穷人,但这一本银折的存金,要弄回来太麻烦了,你是个一文不取的侠士,故此我付托给你,任由你将这些银子使用救人。如果你自己不去中原,可以托给别的你能相信的人……”
“我迟些日子便去中原。”他有点期艾地答:“可是这个……”
“唉,钟先生若不允帮我这个忙,这些银子只好白白废弃了。我一向怀着到北京去做大生意的念头,但为了许多问题,终于去不成,你是行快仗义的人,必定用得着银子,为了那些受苦难的人们,你万万不能推辞。”
钟荃一听真有道理,便爽直地点点头。老人殷勤地叮嘱道:“那口宝剑也要设法子夺回呀,否则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啊!”
他又答应了,忽然房外远远传来脚步之声。他道:“有人来啦,老伯,我可要走了。”
老人怅怅道:“好吧,以后如果有机会,请你来和我见上一面,但愿我能活到和你再见的日子。”
钟荃走近去,亲切地握住他的臂膀,露齿微笑道:“我一定会和你再见的。”
外间脚步声更近了,他松开手,倏然倒纵而起,拣出房外。
他并不立刻离开,却隐伏在富后窥听,那进来的原来是老人的儿子和一个仆人。只听那儿子惊讶叫道:“爹,怎的你已经好啦!”
老人没有回答,但钟荃在暗中却能想象到他面上不高兴甚至含恨的情形。
仆人奔出去报讯,钟荃觉得已经没有妨碍,便飘身而起,踏瓦越屋,径自出了这巨大的宅院。
这时还未到三更时候,他一口气飞越过数十座屋子,然后援下脚步,凝眸思索。
脑子中的思潮,纷至沓来,使他不知想些什么才好。但有一点横梗于心的,便是他要办的事太多了。不论是自家的或是别人请托的,未曾有一件可以立刻解决。
寻思中著地一旁汪汪犬吠,把他吓了一跳,顿脚飞上墙顶,目光一扫,只见两文远的一幢房子,灯光明亮地露射出来。
夜深人静的犬吠,听来特别的刺耳,那有灯的屋中,一个人掀开窗门,大声吆喝道:
“该死的畜牲疯了么?给我静下!”
钟荃得一下,身形转折飞起,轻飘飘落至那屋顶上。敢情那人说得一口好官话,而且口音甚是熟悉,正是持势凌辱百姓的郝老刚。
那些恶犬噤口不叫,郝老刚骂了一声,缩回屋中。
钟荃打那边飘落地上,凑眼在窗缝中窥看。
只见屋中摆着一桌盛筵,肴肉美酒,堆满桌上,但围坐桌边的只有三个人,正是日前所见的五名卫士之三。
钟荃眸子一们,想道:“还有两个是给徐姑娘打死了,剩下这三个坏东西,这么夜了,还在饮酒热闹。”
这三人酒都喝多了,满面赤红,当中那胖子大笑道:“郝老刚哪,你何必对那些守夜的大儿叫骂呢,心里很不舒服么?”
另一个道:“我劝你别胡想了,郝老刚,要知人家是什么身份,而且手底可是真高明,你拿什么和人家去比?”
郝老刚嚷道:‘入他娘的,人剑两得,幄!”他吞一口唾沫:“那浪儿太惹火啦!”
钟荃这一下听出端倪,吃了一惊,只听当中的胖子道:“人家乘夜赶路回伊黎献功去,凭良心说,他们的确有那么两下子,教我们不得不服。”
“别是一路走,一路快活吧,哈哈!”
郝老拍一下桌子,道:“那还用问,你看黄昏把她挑到时,杜大人恶狠的样子,但总被李大人护住不过,我看也不会护久,明儿管教由得壮大人消气。”
笑声中,钟荃忽地一跃,在这身躯欲起未起之际,墓地风声飒然,一条黑影直蹿上来,撞向他双腿处。
钟望眼光一闪,已瞥见是只凶猛之极的獒犬。这种恶犬,赋性凶残,咬扑时毫不做声,牙爪俱有剧毒,权是可怕。尤其天生灵敏狡猾,平常一点的武师,即使拿着兵器,怕不被它咬住。
钟荃是何等身手,脚尖蓦地交叉一踩,那恶犬前抓利爪已好吃他用一只脚恰恰封住,抬抽不起,同时之间,大头已被他一脚轻轻踏一下。他的身形随之职高,那大叭贴一声,掉在地上,连哼也不哼。
屋中的人似乎听到异声,开门出来瞧着。只见那凶毒类犬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一时间还未知道头骨尽裂死了。
钟荃一脚把那恶大用内家其力震死,身形已飞越过屋顶,刹那间,又跃过几座房屋。
他蓦地止步寻思一下,便一径飞跃向章端巴的居处,把主人弄醒,着他转告章端巴,说是要夺剑救人,必需立刻追赶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形。待夺回剑后,便径往萨迦寺去。同时又请主人明日派人通知喀瓦酋长派遣同来的勇士维克,命他自行回去。
嘱咐妥当之后,也不去取那马和包袱,匆匆别过主人,一径向伊黎那方追赶。
他施展开脚程,非同小可,走到早晨,已走出二百多里。日间不便奔驰,却怕冀南双煞他们的马太快,便不休息,只把速度放慢了,仍;日前进。
一路探问着,中午时分,已来到柯坪地面。
只见前面麝集着一堆人,顺脚走过去瞧瞧,只见一间泥砖屋前,一个老妇人哀哀痛哭,旁边好些人好言慰问她。
老妇人身后的屋墙,当中坍个大洞,泥沙遍地。钟望不由得好奇地向侧边一人询问。
那人道:“大约在一个时辰前,有三个汉人,都骑着极骏的马,经过这里,把这老人家的儿子硬抓去当响导,因为这儿唯有她的儿子朗各懂得汉语。你瞧,那墙便是被一个汉人,一巴掌打穿的,他们样子很凶,而且这么厉害,朗各的母亲就怕儿子不能生还哪!”
钟荃看那墙洞一眼,断定必是病金刚杜馄所为。当下又问道:“那么他们往哪里去了?
有没有带着一个姑娘同行。”
那人道:“他们说要穿过戈壁大沙漠入关,倒没有瞧见带着女人同行,”他瞥了钟茶一眼,这时才发觉钟基是个汉人,不觉大吃一惊,销响道:“我……我也是听来的你……”
钟荃笑一下,道:“你别怕,我不是跟他们同伙的。那么徐姑娘往哪儿去了呢?”末一句却是自言自语。
那人趔趄着躲开一旁,钟基眼见老妇人哀伤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她手中,然后一语不发,回身便走。耳听脑后众人惊讶之声,刹那间已走远了。
这时既知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行踪,便先准备一下,买了两个皮革水囊,还有一袋干粮,就这样背在身上,径向大戈壁沙漠进发。此刻心中不觉后海走得太急,没有骑那匹骏马来,只得独个儿踏妙而行了。
走到黄昏时候,恰好赶上一队客商,那些商人这时正好趁晚凉时分赶路。见到他只有孤零零一人,不免十分诧异。
他觉得有点吃不消,便上前商量借匹骆驼乘坐,那些客商们慨然应允,于是结伴同行。
这队客商原来是往尉黎去,虽则是沿着大戈壁边缘走,但身在其中,但见平沙漠漠,无垠无涯。钟望自少未离开过昆仑,虽是身体强健,武功精纯,像受风沙之苦,到底也不敢独个儿赶路,只好随着大队,一拨儿前进。
直走大半月,才到了尉黎。他向人家道谢之后,便沿着孔雀河,经过罗布泊,于是,又踏入沙漠,那便是著名的白龙堆,只要穿过白龙难,便是玉门关了。
这一路上,他已经把波斯老人所赠的银票看过,数目巨大得不可想象,整整有一千万两之多。于是使他这几天来,都弄得心神不宁,不知自己收下这笔巨额得出奇的银子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另一方面,关于蝎娘子徐真真,高王宝剑,以及那被抓作响导的回人朗各的安危下落,也使他烦躁不安,时时焦虑。
至于章端已随后的行踪,方母所托报仇之事,以及自己此次下山的任务等等,更加重了他心灵的负担。他原本已经不大爱说话,如今多了这些心事压在心头,更是整日价面目呆顿,明阴郁郁。
穿越白龙堆的一站行程,倒不寂寞,约有十米个容简同路。他在尉黎时,已买了一匹黄马,虽不十分雄骏,但却擅于穿行沙漠,倒也不觉劳苦,不过却嫌走得太慢了。
这天中午时分,已来到玉门关,正好有好几个人走出关来,全都纷纷拾一块石头,掷向关门外一方大石上。
钟荃早曾听闻说,每逢内地的人出关,总要掷这么一块石头,表示这一出关去也,大漠茫茫,前途难卜。
却见其中一个回人懒洋洋地直走过来,他自从上路,几乎逢人必问,已成习惯,这刻一勒马缰,截住那人去路。
那回人瞧他一眼,没瞅睬他。他问道:“请问老兄,可曾见过三个汉人,骑着骏马走过去?”
他点点头,顺手向关内指一下。
“他们有带着一个女人么?还有宝剑?”
那人又点头,仍是顺手向关内那方指去。
“过去多久了?”钟基急忙追问。
“早上。”那回人简短地答一句,不再做声。
钟荃连道谢也忘了,猛可一夹马腹,胯下黄马四蹄微处,哗啦啦冲入关内。
一口气飞驰了四五里,四望尽是山脉绵延,丛岭起伏。关内的天地,也是这么辽阔广大,人海茫茫,到底往哪儿追赶?况且他们的脚程,更不是自己这匹黄马所能比拟。
却不知那回人其实没对他说真话。只因那回人在两天之前,已在白龙堆中遇见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亲眼见病金刚杜锟将响导回人朗各一掌掴死,正是允死抓悲,物伤其类的愤愤心情,恰好遇到钟变追问。若果知道他们之间是死对头的话,必定详细指点。因为他识得汉语,知道他们的行踪。可是现在这一来,却使钟望无法追踪他们的下落。
钟荃猛然勒马,一面四顾,一面想道:“真糟糕,我若不能在三天两日之内,追上他们,徐姑娘焉还有救?况且这一路上,不知饱受多少凌辱?还有那柄宝剑……”想着想着,不由得心中大大焦躁,浑身发热。
“我不该心急追赶,撇下章师兄,否则现在这个情形,他必定能够替我出主意。”
“咦,对了,他们定是将徐姑娘押送返京,因为他们原是和相国的卫士呀!”
当下像是迷途中摸到大路,顿时宽心大放,催马前行。
当然他仍是十分着急揭娘子徐真真的安危,可是事实上急也无用,只好尽力赶路,经安西、玉门,八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东下张掖。在这儿买了两套衣服,打扮得较为干净,虽然连日受尽烈日炙晒,肤色略嫌黛黑,却也面目~新,尽洗风尘之色。
过了谚称的金张掖,沿着雄峻险险的祈连山脉,向银武威进发。如今虽是盛夏天时,但祈连群山的峰顶处,积雪铺成白茫茫一片,刺入高空,极是壮观。
他孤独地策马急走,已将那匹黄马的脚程和精力,发挥到最高限度。每逢欧站打尖,总要给喂上最好的马料,还掺一点高粱酒。数日之间,那黄乌逐渐神气,脚程快了许多。
这匹黄马原是漠外良种,只因天生懒惰,潜质求灵,这十数日经他苦苦磨练,居然成了器,大见灵骏。
钟荃并没有怎样注意到,因为他心急得很,老是嫌马走得慢,不知不觉认定如此。他在马上常时自言自语,也成了习惯。
看看还有大半天时候,便到武威,即是凉州府,这时匹马只身,盘折蹒跚在祈连山中。
他跳下马,让它在一片斜坡草地上嗑草休息,自个儿在树荫下,练了一会儿举,松动一下筋骨。
蓦地銮铃蹄声,急卷而来,却是四骑劲装汉子,都携有兵器,疾驰而来。
钟荃只瞧了他们一眼,见不是所追踪的人,便抬眼瞧天,习惯地前呐对自己说起话来。
四骑在离他不远时,已改速为慢,缓缓驰过。马上四名骑上,一齐扭头打量树下的年轻人。见他这种神情,不觉互相对瞧一眼。
他们骑过四五丈后,忽然勒马商量了几句,便掉头回来,一齐下马,各自有意无意地先后走到树荫下。
“喝,天气真热,”一个骑上持开道,“这儿倒是凉快。”
另一个骑士立刻含糊地应了一声,道:“我们也歇一会儿吧,这位兄台访了,敢问你是独个儿上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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