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云道:“多谢你的指点,唉!我真弄不清楚呢!”
裴夫人道:“我也是,所以很想知道。”
高青云这时只须起身出去,别人皆以为他不胜酒力,要上厕所呕吐这本是常事,谁也不加注意。
他出得房外,只见徐璞用一支炭笔,在纸上写字,刚刚写好。
高青云装着步履不稳,踉跄地走过去。
徐璞警觉地望着他,纸条则捏在掌心中。
高青云付道:“这就对了,假如他不是正在做秘密之事,决定不会如此警惕,我得想个办法,拿过那纸条来看看。”
不过这一下子倒把他难住了,假如对方是普通人,他或可施展空空妙手,觑机偷过来瞧瞧。
可惜的是对方既有武功,同时又富于江湖经验,决计偷不到那纸条。
高青云心念电转,直到走近对方,还想不到计策。
徐璞只冷冷瞧着他,没有做声。
高青云扶住楼梯口的栏干,喘一口气。
刹时间,灵机掠过脑际。
他迅快地想道:
“是了,徐璞站在楼梯口,可见得这纸条是交给一个从楼下上来之人。如若不然,他大可以从前后窗户弹出去,那么我只要瞧瞧来人是谁,就多一个机会,说不定马上就可以下手。”
他喘一口气,酒气扑人,接着也不跟徐璞搭汕,迳自踉跄落楼。一个伙计上来时,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高青云出了会宾楼外,便躲在巷口。
过了一会,他大步行出,跟随一个人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多步,前面的那个人惊慌地回头瞧看。但见此人竟是刚才上楼的伙计。
高青云冷冷道:“站住!”
他这一开口,顿时有一股森厉的杀气涌出,笼罩着对方。那个伙计打个寒噤,不敢不听命停步。
高青云走上去,伸手揪住胸口的衣服,沉声道: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不是武林中人,但洛川派即是在本城发源的,你与他们有点渊源,自是不足为奇,但你也当知道,我只须暗暗跟踪,就晓得你与那一个接头。但我想省点麻烦,问问你就晓得啦!你最好老实告诉我。”
这高青云说的这一番话,但凡是有点江湖经验之人。都不得不马上作最“光棍”的打算。
换言之,对方即不可能硬赖说没有这回事,向时也用不着多说废话,只要讲出“接头”之人是谁就行了。
那伙计呐呐道:“小的奉命去找熊三爷。”
高青云道:“找他干吗?”
那伙计道:“叫他晚上来吃饭。”
高青云道:
“你知道个屁,现在快点把纸条拿出来我瞧瞧,不然的话,把你绑起来,又撕掉纸条,过两三天才放你,嘿!嘿!你这一来可就误了人家的大事啦!”
此计果然甚毒,骇得那伙计不知所措。
高青云手掌一摊,道:“拿出来瞧瞧。”
那伙计只好取出一枚纸团,高青云拆开一看,但见纸条上写着:
“发现蛊术线索。”
就这么寥寥数字,上下没有一个名字,使人弄不清究竟是谁写这张纸条,要交给什么人看?
高青云还给他,道:
“行啦!快去吧!我相信我与洛川派是同路人,不会对他们有害处的。”
那伙计收回纸条,而现惶惑之色。
高青云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我此举对他们有害,想通知徐璞,是也不是?这样吧!你回去告诉徐璞,说我在此等他。”
那伙计露出惊色,高青云道:
“你怕什么,反正你迟早得告诉他,而他也会找我查究此事。”
那伙计想想也是道理,当下回身奔去。
片刻间,徐璞已经出现,毕直来到高青云等候他的巷子里。
两人见面之时,气氛非常严肃。
徐璞打量高青云一阵,才道:“范兄高明得紧,兄弟甚感佩服。”
高青云拱拱手,道:
“徐兄休得见怪,只因此事非仅与贵派有关,事实上是与天下武林有关,所以兄弟才敢冒大不韪,截下徐兄的信差。”
他说得非常诚恳,实在足以令人敌意减少许多。
徐璞冷冷道:“话虽如此,但范兄未免太不把敝派放在眼中了。”
高青云道:
“假如徐兄定要把这件事牵涉到门派之间,兄弟也没有法子,只好等事后再解决这个过节。”
徐璞哼了一声,道:“事后?那么现在呢?”
高青云道:
“不错,咱们门派一点小小荣辱得失,若是比起当前的武林浩劫,实在算不了什么。
是以在下说是事后解决。现在请徐兄指教一件事,那就是以欧阳菁姑娘态度改变得如此之快?这一点天下恐怕只有徐兄懂得。”
徐璞被他最后那一句,捧得相当舒服。
当下道:“此事与阁下说的武林浩劫,有何关联?”
高青云耐着性子,道:
“假如咱们查明陆鸣宇真是极乐教教主,武林中这一阵大乱,可想而知,兄弟可不是希望陆鸣宇是极乐教主,但事实上他嫌疑重重,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一点,务请徐兄打破门户之见,予以协助。”
徐璞微微一晒,道:
“范兄不但手段高明,连口才也是当世第一流的。兄弟是否能协助范兄,那是另一回事。倒是有一宗,兄弟甚感困惑不解。”
高青云感到他的反击,大有咄咄迫人之意,心中陡生警惕,暗中已提聚起功力,表面上一如平时,问道:“是那一桩事使徐兄感到疑惑?”
徐璞道:
“兄弟一直与丐帮之人在一起,只不知范兄凭什么坦诚要我协助?难道兄弟我决不会是陆帮主的同党么?若是同党,范兄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殆?”
这话问得入情入理,假如他是陆鸣宇一伙,那么这刻发出讯号,召集人手,实是不难取高青云性命。
当然这是指高青云当真是神钩门下而言,如果徐璞晓得他是“白日刺客”高青云的话,就不是这样问法了。
要知高青云的武功造诣,已非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是以纵使徐璞召来人手,围攻于他。高青云想击溃对方,虽是不易。可是如果只打算逃走,那是靠得住可以办到的。
高青云道:
“世上之事,有时就是赌博。依在下愚见,徐兄的相貌与谈吐都不似是邪恶之士。
其次,你一道同行的,只是丐帮四大高手中的尤、赵两位长老,并非与陆鸣宇共进退,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
“但在下为了进、步了解徐兄的立场,才甘冒大不韪,强劫徐兄送出的消息。一看之下,更可证明徐兄是为师门出力,这才敢直接找上徐兄的。”
徐璞沉吟想了一下,拱手道:“承教了。”
高青云也还了一礼,道:
“徐兄好说了,请问那欧阳姑娘,何以态度突然大变?”
徐璞道:
“兄弟未有资格决定能否把这等机密透露与范兄,假如范兄不怕麻烦,便请移驾去会敝派掌门人。”
高青云心中大愠,忖道:
“讲了半天,这家伙仍然推托,哼!哼!谁知道他是不是诱我往陷阱里掉?”
他四顾一眼,凭他特别敏锐的感觉,晓得无人伏伺。
当下又想道:
“他怕一个人收拾不了我,才哄我去见姚文泰。这个想示固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但我必须及早防范才行。”
他点点头,应道:
“好的,在下这就前往姚府求见,但最好徐兄设法先通报一声。”
徐璞摆摆手,道:
“用不着了,范兄只须直接到一个地方,找一个指定的人,即可迅即得见敝掌门人,因为敝掌门人不在姚府居住,这是一个大秘密。其次,他的住处,只有本派三几个人晓得。因此,范兄依我之法前往,已足以证明早经过我们其中一人同意。”
高青云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这就前往。”
徐璞告诉他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并且道:
“这个人名其实是假的,根本没有其人。正因如此,这个暗号除非我们泄漏,外人绝对无法查悉。”
高青云察言鉴色,已有六七成相信他是真话。
但他一生行事顺利,得享盛名于江湖,都是全靠胆大心细,机誓谨慎,因此之故,他仍然要留下一手保证自己安全的妙计,始肯放心前往。
但见高青云徐徐撤下背上长刀,道:
“徐兄之言,在下已有七八分相信。但兹事体大,在下仍然得作安全的措施。首先在下要先考验一下,看看徐兄是不是真的洛川派人物。”
徐璞双眉一皱,道:“范兄此举不觉着太过份了么?”
高青云道:“在下宁可事后肉袒负棘请罪,也不敢掉以轻心。”
徐璞从靴中拿出两把匕首,寒光泛射,显然锋利无比。
他冷冷道:
“这样也好,我正要瞧瞧范兄是不是真正的神钩门门下,不过兵刃无眼,万一失手误伤,范兄可别见怪兄弟。”
高青云微微一笑。道:“徐兄几时怀疑兄弟不是神钩门门下的?”
徐璞道:
“此事不必瞒你,自从咱们在此处会面交谈之时起,兄弟对尊驾的来头大感疑惑了,第一点是尊驾的高明手段。第二是尊驾口气之豪,竞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意。第三是尊驾的气势,以及查听四下动静时的细微动作。据兄弟所知,神钩门还没有这等人物,除非是裴大侠亲自出马,然而尊驾一定不晓得,我与裴大侠有过来往,彼此间有点秘密的交情。因此,你不是他,亦无疑问。”
他停歇一下,又道:
“直到尊驾亮出兵刃,竟是长刀而不是单钩,这就更启我疑窦了,据裴大侠告诉我,神钩门虽然钩刀并用,是以往往有佩用两种兵刃之人,可是终是以‘钩’为主,你一动手就撤下长刀,岂不奇怪?”
高青云几乎要击节赞许,道:
“徐兄观察之强,宇内罕有其匹。洛川派有徐兄这等人才,无怪声誉激增,已踏登大门大派之列了。”
他略略停顿,面包迅即十分严肃,又道:
“然则徐兄自应了解兄弟的处境,今日若是不能生擒徐兄,定要下毒手走险着,务求杀死徐兄,以免秘密外泄。”
徐璞一怔,随即点点头,道:
“为势所迫,看来只好如此了,兄弟实是怪你不得。”
他手中的匕首,寒光不断闪烁,现在已举到胸前,准备应付对方任何形势的袭击。
口中接着道:“那么兄弟请问一声,尊驾究竟是谁?”
高青云道:“兄弟高青云是也。”
徐璞仔细地上下打量他,最后点头道:
“久闻高兄大名,今日得见,大有见面更胜闻名之感,错非高兄这等人物,谁能迫得兄弟步步失算而落在下风呢!”
高青云道:
“徐兄过奖之言,愧不敢当。现在请你当心,兄弟要得罪啦!”
徐璞精神一奋,道:
“高兄请。”
两人立即进入初步战斗状态之中,各立门户,摆开架式。除此之外,双方还须在气势上分个强弱。
高青云首先压刀跨步,向对方迫去,他那坚定雄健的步伐,配合上森寒的刀气,形成了强大绝伦的气势。
徐璞似是自知终久抵敌不住对方的强大气势,是以低叱一声,纵身跃起,迅如闪电般向对方冲扑。
两柄匕首,划出眨人眼目的精芒。
高青云低吼一声,宛如闷雷,手中长刀凌厉劈去。“锵”的一声,砍劈在敌人匕首划出的光华上。
徐璞震得身形往后退了数尺,却见高青云第二刀已经挟着凛冽劲风,追击而来,其势迅疾如电。
他这一刀从刚强化为轻巧,而在变化之际,非常自然融洽,毫无杆格之感,可见得他实是达到刀法如神的境界。
徐璞身子如风般旋开,左掌突出,竟然恰到好处的拍中刀身。
两道人影顿时分开,高青云压刀末发,目光如华,笼罩着敌人,道:
“徐兄这一手正是大天罡掌力,果然盛名不虚,佩服!佩服!!”
徐璞那一掌已用尽毕身功力,这刻忙于调息,再运功力,并且使功力调运至最精纯之境。
因此之故,不敢开口回答。
高青云举步迫去,长刀上又射出凌厉无匹的刀气,向敌人涌去。
徐璞晓得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与他强大的气势相抗,也就是硬拼之意。另一是巧妙手法,卸滑敌人凶锋,就象他刚才那样做法。
然而这两条路都是窒碍难行,第一条硬拼之路,是因为他不擅这等强攻硬打之道,如若勉强这么做,不啻以自己之弱,对付敌人之强。
第二条路他已成功了一次,可是若是再依样画葫芦,来上一次,定必被对方当场杀死。
他不禁打心底服气这位“白日刺客”高青云的高明了,因为他居然能在短暂的时间内,迫使敌人落入一种立分胜负的决战情况中。这正是“刺客”的本色,一切都须得速战速决,不许稍延。
说时罗嗦,但在当时,徐璞只不过念头一转而已。
这刻他已确知对方必是“白日刺客”高青云无疑,同时也深信自己没有与他一决生死的必要。
他望着对方迫近的长刀,双手反而垂下。
高青云的长刀顺顺利利地抵住他的胸口。
面色凝重的道:“徐兄,恕我得罪了。”
徐璞道:“高兄有何打算?”
高青云道:
“兄弟须得制造一种情势,如若我遭遇不测,你亦难以独存于世。这样兄弟前去会见姚文泰兄时,就比较放心了。”
徐璞耸肩,道:
“我不妨预先告诉你一声,家师兄为人最有决断,有时不一定会把兄弟我的生死,放在心上。”
高青云笑一笑,道:“好,兄弟平生最喜欢与有决断之人打交道。”
当高青云抵达那处地方时,已是申牌时分。
但见那是一家货栈,出入之人甚杂。感情里面做好几样生意,有粮栈,药材,和兼营运货,车马甚多。
他走进去,根本没有人注意。
他依照徐璞所说的方法,不一会,便在后面一座偏院内,会见了姚文泰。这位洛川派的掌门人,年约五旬,长得气宇威重,身量雄伟。姚文泰虽是极老练的江湖道,可是这刻不由得也露出讶色。
要知他藏匿此地的秘密,只有两三个得知。
因此之故,他晓得来人必是得到那几个人的同意,方能寻到此地,那么此人之来,定然有极重大的理由。
这种情况,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
高青云拱手道:“在下得徐璞兄之介,特来趋谒姚老师,要请问一件事。”
姚文泰揖客落座,自己也在另一张椅上坐下,徐徐道:“尊驾贵姓大名?”
高青云报上神钩门的假名字,然后又道:
“适才与丐帮帮主陆鸣宇同席,如此这般,欧阳姑娘马上就改变了态度。徐兄他已承认晓得其中之故,但他也自认无权泄密,着在下专程前来向姚老师请问,只不知姚老师可肯指点?”
姚文泰面上神色全无变动,听完之后,忖想一下,才道:
“此事涉及敝派内部一些恩怨,因此之故,徐璞师弟不敢作主奉答。其实这桩事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越是说得平淡,高青云越是提高警觉。
因为姚文泰这种不露喜怒的深沉之士,所做之事,往往与他的说话表情完全相反。
姚文泰又道:
“范兄对于本人行踪弄得如此秘密,想必亦感到有点不解。因此,你也许会暗中猜测我的对头是谁。”
高青云马上表明态度,道:
“在下对于姚老师之事,既不敢猜测,也不想知道。只要打听出欧阳菁态度忽变的原因,在下就心满意足了。”
姚文泰盯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瞧出真假。
高青云也不退缩,与他对视。
双方互相觑视了好一会,高青云首先打破沉默,道:
“姚老师,你把咱们之间的关系弄得很紧张,此举对双方有害无益。”
姚文泰道:“如何是两利之法?”
高青云道:“你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让我等得以从另一个角度,调查陆鸣宇的底细,此是两利之道。”
姚文泰哼一声,道:“这也不见得,假如你有诚意,何以把徐璞杀死?”
高青云皱皱眉,道:“姚老师这话怎说?”
姚文泰道:
“你赖也不行,须知我对此地会作严密布置,纵然是比范兄高明以倍之人,他休想活着闯出去。”
高青云道:“有姚老师在此,何须其他布置?在下决不作闯出生还之想。”
姚文泰道:“不管你闯不闯,我先把话讲清楚,我已布置了七名第一流的神箭手,严密封住任何的通路。”
高青云点头道:“这等布置,当然足以阻挡一流高手。”
姚文泰道:“现在范兄请告诉我,何故杀死徐璞?”
高青云淡淡道:
“我才没有那么傻,明知姚老师这儿易入难出,还把徐兄杀死,如果那样做,岂不是自寻死路?”
姚文泰道:“他现下怎样了?”
高青云道:
“他只不过暂时失去行动之能。可是如果兄弟不能回去,则徐兄势必活活饿死,只不知姚老师信不信这话?”
姚文泰极为深沉,神色丝毫不变,道:
“范兄存有要挟之心,可知一开始之时,便无合作诚意。你的话可信与否,目下似乎已不重要了。”
高青云感到自己真的碰上了极难对付之人,看来这个对手,定将把事情弄得十分复杂,使人无所适从。
自然这是姚文泰的手法,他在这等情势之中,要争回主动之势,定须用尽心思,使对方大大困惑才行。
高青云想想外面的弓箭手,再估计一下这个对手的实力,立即又发现情势之恶劣,严重得超过他的预期。
他暗自付道:
“这姚文泰的大天罡掌力,必定不易对付。但如是单独对付于他,我还可以不惧,甚至他布下弓箭手,我也不怕,因为这都是我预料中的,然而姚文泰的深沉多智,以及他的果断手段,却是令人想不到的。”
他一直凝视着对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他心中念头电转,继续忖道:
“先前我听说姚文泰的妻子吴丁香之事,由于姚文泰没有对她采取行动,是以我对他的性格为人,有了锗误的判断。就算姚文泰因为另有新欢,吴丁香打破了醋缸子,可是以他的手腕,也不该演变到这等情形啊……”
在他的观测之中,目下他至少受四种威胁,一是姚文泰本身的武功技艺。二是他说的弓箭手。三是此屋中某种厉害机关。四是一些武功高强的洛川派高手,人数末悉,而这些高手们的可怕,并非武功,而是他们将使用暗器袭攻的战术。
上述这四种威胁,如果只是其中的一两种,他自问尚可应付,但四样一齐来,他就晓得自己罩不住了。
高青云念头转动,只不过眨眼工夫,而在这顷刻间,他已把整个形势及利害得失都考虑清楚了。
他道:
“姚老师既然不把徐兄的性命放在心上,那就不必多谈啦!你们打算如何,便请划下道来。”
他的口气异常坚定,但态度谦和如常,一点都不激动。
姚文泰仰天冷笑一声,道:
“你一定以为可以逃得出去,是也不是?”
高青云道:“在下如果这样想法,便不敢与天下英雄抗手了。”
姚文泰道:“范兄这话怎说?”
高青云道:
“在下若是连日下的危机,也瞧不出来,那实在是太低能啦!如何能与高手名家打交道呢?”
姚文泰哦了一声,道:
“这样说来,范兄既不是神钩门的领袖人物,而又具有如此高明的头脑眼力,恐怕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神钩门之人的缘故了。”
高青云道:
“不错,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高青云,只不过借用神钩门的招牌,掩饰本来面目而已。”
姚文泰第一次面色微变,道:
“尊驾竟是白日刺客高青云?兄弟久仰得很……”
高青云道:
“在下借神钩门的名字,隐藏身份之事,曾获该派同意。因为在下此—行动,并非为了个人恩怨得失。”
姚文泰眼中忽露杀机,心想:
“此人如果讲出道理,我就不能下手取他性命了。”
高青云是什么人物,嘎然住口,双眉一皱,也泛起了腾腾杀气两人口中都不提出手之事,但暗中都运功蓄势,准备一击。这等情形,充分显示出这两个人的老辣、决心。正因如此,他们方能在这弱肉强食,争杀不已的江湖中,坚强地活下来,并且享有威名。
双方对峙顷刻,姚文泰缓缓道:
“高兄的气势,强大绝伦,真是名不虚传。”
话声末歇,突然举手一掌拍去。
他这一掌在平和的说话中发出,真有神鬼莫测之势,也可以形容为“阴险诡诈”,非属正道。
然而高青云居然也在此时,掣刀疾劈。变成两个人同时出手,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但见森寒刀光,电掣虹飞。而姚文泰的掌力,不但卷刮得四壁的字画等完全飞扬起来,并且发出隐隐的尖啸声。
高青云这一刀不但抵消了敌人攻势,甚至还把姚文泰迫得退了两步,感情他手中长刀的后着变化,奇奥无比。姚文泰一时瞧不出来,只好略退。
双方又形成了对峙之势,姚文泰道:“高兄的刀出得好快啊!”
高青道:“姚兄在控制机先方面,比兄弟我更有心得,佩服!佩服!”
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自然也免不了有讥讽之意在内。事实上双方都不曾相识,各人把握机会出手。若说阴险毒辣,那真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能讥笑谁。
屋子内杀气弥漫,凛别寒冷。
角落里有一架屏风,这时突然发出奇异的,低微的声响。
高青云连眼珠都不转,但他已清清楚楚的判断出这个角落与他之间的距离,并且深信这是他必须首先解决的危险。
姚文泰面对着角落,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高青云虽然把对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决不回头,也不相信姚文泰的疑惑是出自真心的。
他那强烈的杀机,从锋快之极的长刀上涌出来,霎时间使得这个厅子内,更加寒冷难当了。
角落中低微的异响声继续传入他们耳中,但双方都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仿佛都各自默默探究其中之故。
高青云突然间怒叱一声,虎躯一翻,长刀闪电般向后面劈去。
刀光闪过,那具屏风破开两片,并且震倒地上。
这时可就看得见屏风后面的情形了,但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扶着一张木几,靠墙站着。
那张已经残旧的木几,似乎不大能支承她的体重,发出吱吱声响。刹那间,高、姚二人都明白了早先两阵奇异声波,敢情是因为这个少女全身发抖,所以使得木几发出声音。她之所以颤抖,自然是因为这两人强烈森寒的杀气所致。
这个少女虽是震骇得面无人色,然而仍然姿色动人,修长的身材,散发出青春活力的光采。
那个美貌少女大有昏倒之势,要知那座屏风,与她的身体相距极近,假如高青云刀势落时,稍微前伸少许,就得把她面门及身体划开一道口子。纵然目下她全未受伤,但那阵刀气,已经足以使她浑身血液凝结了。
高青云回头道:“姚兄,这一位是谁?”
姚文泰面上掠过一阵尴尬的神色,道:“她是兄弟的小姨子颦儿。”
高青云回眸再颦儿一下,便道:
“好吧!颦儿姑娘,你别呆在这儿,我们男人之事,你最好少知道点。”
颦儿在极度紧张之下,虽然快要昏倒,但知觉如常,高青云的话无不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放心,身子靠在墙上,接着滑落地上,坐着不会起来。敢情她的双腿,早已骇软了。
高青云一皱眉,退回数步,以便让姚文泰过去。
姚文泰动也不动,道:“高兄当真放她走么?”
高青云道:
“你放心,兄弟决不在这等美女面前,做出偷袭的丢人举动。你老兄能去搀她起来如何?”
姚文泰微微一笑,道:“你不怕她晓得你的秘密?”
高青云道:
“我最害怕的,便是这位颦儿姑娘,乃是极乐教中之人,这个邪教有些秘密手段,使人防不胜防,但我知道她不是……”
姚文泰道:“这倒要请高兄指教了。”
高青云道:
“指教之言,万不敢当,因为兄弟晓得你不过是想听听愚见,以便与你心中所想的相印证而已。”
姚文泰忙道:“好吧,就算如此,高兄肯不肯说呢?”
高青云道:
“以兄弟看法,颦儿姑娘一则非是武林中人,身上没有一点功夫。二来她是你的小姨子,时时见面,定然对她有过详细观察。恕我说句放肆的话,你老哥定必时时注意到她,因为她长得挺美啊!”
他停顿一下,由于对方没有异议,便又道:
“第三点,据我所知,极乐教中的女人,无不有一股销魂蚀骨的妖媚,她却不具这等气质。”
姚文泰道:
“原来如此。”他虽没有说出是否信服,但那等轻松一口气的神态,已足以说明他心情了。
高青云道:
“我如果有这么漂亮的小姨子,定必十分关心,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此是男人天性,不足为奇。”
姚文泰点点头,举步走过去,收起匕首,这才把她搀起来。颦儿仍然十分震骇,躲在他的怀中。
姚文泰柔声道:
“别怕,高兄不会伤害你的。”
颦儿摇摇头,仍然往他怀中直钻。
姚文泰当着外人,不免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继续安慰她道:
“你放心吧,告诉我,你何故在此?”
颦儿道:
“我来看你呀!但有客人来,我只好赶快躲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使人十分怜惜。
高青云笑一笑,道:
“颦儿姑娘,刚才我和令姊夫虽然动过手,但这是他要试探我的功力,如果我不行,他就要把我轰出去,决不与我多说话的。”
颦儿迷惑地抬头向这两个男人瞧看,似是想从他们的表情上,求证一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青云又道:
“换句话说,我们在谈买卖之时,必须摸清对方可有资格,我们动手之意,正是如此……”
姚文泰柔声道:
“颦儿,回到里面去,男人们谈事情,有时不许外人得知,刚才你就是侵犯我们男人的权利了。”
颦儿垂下眼皮,轻声道:“是,姊夫,我走啦!”
她挪动那对特别修长的双腿,腰肢微微款摆,自然而然有一种袅娜风流体态,兼之青春热力四射,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直到她身形消失,两个男人才再度目光相触。不过目下他们都不是冷冰冰的了,显然是这个少女的倩影发生了作用。
姚文泰道:
“我这个小姨子,向来柔弱、胆小,但非常体贴,自小如此。而现在越长越标致,越发的可爱。”
高青云道:
“是的,她很可爱,以兄弟看来,姚兄对尊夫人一定极为怜爱体贴,是以她才表现得如此信任你。”
姚文泰踌躇一下,才道:
“她的姊姊,只是兄弟的侧室,并非居住在舍下的吴丁香。”
高青云早就晓得这个秘密,但装出惊讶之态。
姚文泰轻轻叹口气,轻得使人几乎难以察觉。高青云却没有错过,因此得知这个一派掌门,心中实是烦恼无比。
他收起长刀,道:
“姚兄,在下无意涉及你的心事,我只想知道陆鸣宇的秘密。”
姚文泰道:“陆鸣宇纵然是极乐教主,但与高兄有何重大关涉?”
高青云道:
“因为在下近日定须与陆呜字作生歹Ez斗。是以非得多方设法。把他的底细摸清不可,由于他身后尚有强大后盾,在下虽然能杀死他,自家也终不免于一死。.可是能除去此人,总算捞回一点本钱。”
姚文泰很惊讶地望住他,道:“高兄自知终须不免一死么?”
高青云苦笑一下,道:
“我的敌手,是个比陆鸣宇还厉害的人。而我曾与陆鸣宇斗过几招,得悉他的深浅,因是之故,自知碰上那个强敌,定必丧命。”
姚文泰迷惑道:
“既然如此,以高兄的身手才智,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也是不难啊!”
“姚兄以为我当真是可以用钱财雇用的刺客么?老实告诉体,我开始修习武功,目的就是要对付这个行将出世以屠杀天下武林同道的大敌,我在武功上必须磨练,在德性上必须进修。因此之故,我不能不游侠江湖,拿那些坏蛋试手。你也知道,我此举不论如何正确公道,亦将引起门户派系间的风波,所以我必须改变身份。干脆就变成职业杀手,以掩饰我的一切行动。”
姚文泰面上毫无表情,可是眼中掠过钦佩之色,缓缓道:
“高兄这个大敌,究竟是谁?”
高青云考虑一下,才道:
“便是人魔沙天桓的传人,姓名尚无所悉。要我对付他的则是逍遥老人。”
高青云的话,直到提起“逍遥老人”,已达到了高潮。姚文泰身为一派掌门,自然晓得这位武林宗师。
他不禁大为震动,道:“高兄竟是代表他老人家么?”
高青云道:
“兄弟原是天台山下,诚蒙家师看得起,荐送与逍遥老人,作为日后对付沙天桓传人的人选。”
姚文泰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重新打量这个名震武林的“白日刺客”,但见他天庭饱满广阔,气概威凛:在相学上来说,当真是个正直仁侠之士,而不是冷酷的杀人凶手。
要知姚文泰是个极老练的江湖,阅人千万,目力不比寻常。假如他不早被高青云的外号所蒙蔽,早就瞧得出此人必是出身于名门正派了。
他沉吟一下,道:
“如若沙天桓的传人出世,则二十多年前,人魔横行天下的局面,又将出现了,真可怕啊!”
高青云道:“正是如此。”
姚文泰决然道:
“好!咱们一宗一宗解决。先说陆鸣宇的问题,此人必是极乐教主无疑,因为他也擅长‘蛊术’,在女人而言,便是‘媚术’了。”
高青云啊一声,道:
“原来如此,那么欧阳菁竟是被他的蛊术所迷惑,以致态度大变了?”
姚文泰道:“是的,贱内大概也是极乐教中一份子。”
高青云讶道:“你说的是尊夫人?”
姚文泰道:“不错,就是吴丁香,她纵然不是,也必与陆鸣宇这个秘密邪教有关连。”
高青云想起了神钩门的老五彭春深,心想:
“不知道是吴丁香把彭春深勾诱的呢?抑是彭春深才是罪魁祸首,换言之,彭春深可能先与极乐教有关,然后才把吴丁香牵到这个邪教里面。”
他严肃地道:
“姚兄之言,使在下激起了敌忾之心。目下就事论事,还望姚兄多提供一点资料。”
姚文泰这刻变得十分爽快,先请他坐下,然后道:
“吴丁香除了把敝派心法完全学了去,造诣甚高之外,还修练一种外门奇功,使她变得一天比一天美丽。可是不瞒你说,她的美丽中,隐隐有邪荡之气,我初时不觉,其后……”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
“其后敝派有三个人,向我秘密诉苦,说是吴丁香使他们神魂颠倒,心生邪念。他们认为非离开此地不可。”
高青云沉重地点点头,现在他才听到真相,这与樊泛所知的,又大有不同。
姚文泰道: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晓得那是她的外门奇功所致。如果这样下去,敝派之人,势必做下违背伦常之事,而我却怪他们不得。当时我除了遣走所有的门人之外,又暗暗观察她,发现她的性情,已大有改变,喜欢向男人献媚,即使是对我,也不例外。”
他突然住口,面上泛起痛苦的神情,沉默了顷刻,才又道:
“假如不是我现在这个女人,也许我终究舍不得离开她。如果不离开她,终须死在她手中,这是毫无疑问之事。”
高青云颔首道:
“不错,她虽不杀害你,但自有受她迷惑之人,为她下手……”
姚文泰沉重地道:
“因此我也离开她,并且想查出她所修习的外门奇功,是从什么地方学得的?因此我也离开了洛阳。”
高青云在心中迅速的分析他的话,参证以樊泛透露说,吴丁香是因为丈夫另有新欢,才导致分居的。当即获致一些结论,以及一些疑问。
结论是:第一、这洛川派的领袖姚文泰,与名闻武林的“紫衣玉箫”吴丁香,确实曾经分居多年。二、姚文泰一直在暗中窥伺吴丁香,而吴丁香也知道,是以严加防范。
三、吴丁香虽然深居简出,可是她已另有新欢,足以慰藉她寂寞。姚文泰已闻风声,但迄今找不证据,也不知此人是谁。第四、吴丁香所修习的“蛊媚”之术,其来有自,关系及整个事件。
他的疑问是:一、吴丁香既有媚力,并且向姚施为,则姚可以不受迷惑,反而与另一个女人要好?
二、以姚文泰在这洛阳一带的势力,何以查不出吴丁香的新欢?
三、姚文泰为何恰在七大门派及丐帮等尽聚洛阳之时,突然回来?难道他已有若干线索,证实上这些武林人有关连不成?
还有一些小疑问,例如姚文泰何以当年不杀死吴丁香,反而任她迫遥自在等等。
高青云把这些资料疑问,在胸中整理一下,才道:
“那么以姚兄之意,吴氏夫人当年所习的外门功夫,竟是与丐帮帮主陆鸣宇有关了,是也不是?”
姚文泰道:“总是大有渊源,尤其是高兄透露说,陆鸣宇便是极乐教主,则此中消息,明眼人已看得出来。”
高青云拱手道:
“承教了,关于吴氏夫人之事,在下既不便插手,同时深信姚兄亦不愿外人涉足其中……”
姚文泰微微;笑,道:
“恰恰相反,高兄,假如高兄肯拔刀相助的话,兄弟真是感激不尽。”
高青云大感意外,道:“姚兄这话从何说起?这等家门之事,兄弟岂能插手?”
姚文泰道:
“谈到这一点,真是说来话长。咱们干脆点说,敝派在洛阳有人力,亦有足够的财力。如若高兄有意运用,只须吩咐一声。但高兄务须答允兄弟?予以拔刀相助,为敝派除掉这块绊脚石。”
高青云不禁意动,忖道:
“如果吴丁香之事,与陆鸣宇有关,同时又得到整个洛川派的支持,则对抗人魔传人之事,自然增添了不少力量……”
转念又付道:“只不知我能帮他什么忙?”
当下道:
“在下今日的情况,实是不宜节外生枝,这一点姚兄当也明白,谅可获得姚兄的谅解。”
姚文泰大为失望,道:“高兄竟不肯帮忙么?”
高青云心灵中感到有异,但却弄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暂时不去想它,沉重:
“兄弟并非坚决拒绝姚兄的吩咐。只不过在下度德量力,竟想不出对姚兄有何得以帮忙之外。”
姚文泰道:“高兄只要杀死吴丁香就行了。”
高青云一怔,道:“如果只是这件事,姚兄难道不能找到别的人选?”
姚文泰道:“当然做啦!连兄弟亲自出手也不行。”
高青云顿时大感兴趣,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姚文泰道:
“不瞒高兄说,假如高兄不是兄弟对手、兄弟决计不敢央请你出手。说到吴丁香的武功,敝派上下多少人,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至于兄弟本人,容易或可以赢得她,可是……可是……”
他似是有着难言之隐,一时说不出来。
如在平时,高青云这等老江湖,定必不再追问,以免对方尴尬,然而目下情势不同,他所知细节越多越好,何况是“关键”的情节。
因此他追问道:“姚兄何以不能直言?”
姚文泰叹口气,道:
“说出来真是笑话不过,兄弟完全是忌惮她的媚术,是以自己既不敢去试,也不敢聘请别的人去下手。”
高青云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忖道:
“也许神钩门的风阳浪子彭春深,便是他聘请的刺客。由于彭春深的失败,是以他不敢再蹈覆辙了。”
他微微一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姚兄何须羞愧?”
姚文泰精神一振,道:
“高兄如若真心不见笑的话,在下不妨坦白告诉你,吴丁香武功既高,又长得美貌,加上她的‘媚术’,只怕闯荡江湖之人,很少能抵拒得住她美丽的诱惑。而只要心神一分,便有溅血当场之虞。”
高青云道:“兄弟亦是一介武夫,只怕也不能胜任。”
姚文泰道:
“不然,高兄与武林中人不同。事实上高兄乃是修行之人,也即是武林中的出家人,别人如何比得上?”
高青云没有反对他这种看法,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在修行,毕生精力,都用在如何锻炼自己,对抗“人魔”传人之事。
由于他有“德性”上的修为,对于女色,自然容易应付,这固然是姚文泰的想法,而高青云自家亦自问大有把握。
他沉吟道:“原来如此……”
心想:
“他迄今还不提及‘彭春深’之事,只不知内情如何?如果彭是他聘请的,而他却不告诉自己则他的诚意,便大有问题。”
他也不询问对方,想了一下,才道:
“这件事可以商量,假如只不过是取她性命,因为在下的确需要人力物力的支持……”
姚文泰大喜道:
“高兄如肯赐助,敝派上下皆可供高兄驱策,任何艰危,在所不顾。”
高青云面色变得十分严肃,道:
“姚兄,这件事还有一点必须先办妥,方能动手。那就是关于吴氏夫人的情形,在下只听姚兄一面之词,不能就此确定。”
他停歇一下,又道:
“姚兄或者会见怪在下,似有不信任姚兄之嫌,便在下如不查个明白,决计不能贸然出手,”
姚文泰恭容道:
“高兄的不苟,更增加了兄弟的信心。因为唯其不苟,方见高兄操守之高洁。也唯有如此坚贞之士,才能抵拒吴丁香的‘媚术’。高兄尽管访查。”
姚文泰这番说话,完全是以道理说服对方,此是对付才智之士的不二法门,如若侈谈感情或报酬,事必无成。
高青云顿首道:
“既然姚兄首肯,便请指教如何能得见吴氏夫人,便可向她查问一切。”
姚文泰泛起为难之色,道:
“据我所知,这些年来,没有外人能够见到她,当然如果她自己要见的人,自是例外,但她的行迹竟然如此隐密,实是使我大惑不解。”
高青云道:“姚兄的困惑,在下不甚明白。”
姚文泰道:
“照道理说,她既然修习了邪魔外道的功夫,岂能当真坚贞自励,杜门不出,然而我所派之人,日夜严密监视之下,至今还抓不到她的把柄证据。”
高青云道:
“这倒是奇怪了,如果吴氏夫人全无越轨不贞之行,姚兄就没有理由下手取她性命了,对也不对?”
姚文泰道:
“话虽是这么说,然而证诸她诱惑敝派门人之举,以及一些因种种意外原因,以致无法证实的消息,她并非严守妇道的女人。”
他眼中射出妒恨交集的光芒,那样子看起来很可怕。
高青云道:
“在下已声明过,如果她没有一丝以毫的越轨之事,在下恕难下手。这一点姚兄刻别忘了。”
姚文泰长长嘘了口气,才道:
“当然啦!不过我知道她决不会是贞洁女人。”
高青云沉吟不语,目光却锐利地凝视对方,过了一会,才道:
“假设我证实呆氏夫人并无失德之行,姚兄如何自处?”
姚文泰讶道:“这话怎说?”
高青云道:
“姚兄已深有成见。而且恨意极深,有如丝缚春蚕,无由解脱。万一吴氏夫人居然一直规规短矩,姚兄这一腔恨,如何发泄?”
姚文泰一怔,道:“高兄这话已超出题目啦!”
高青云摇头道:
“一点也不,假如你不是受这种根深蒂固的情绪影响,你就不会一直容忍窥伺到今天了。”
姚文泰道:
“高兄爱怎么想都行,反正我不是要你去做伤天害理之事,这对于你的良心,并无丝毫不安,对不对?”
高青云点点头,道:
“好,兄弟这就前往府上。虽然姚兄自己查不到证据,然而她能使姚兄有这等牢不可破的想法,也不会事出无因。”
姚文泰起立送客,两人走出院子。
这时已是午后末牌,阳光满院。
高青云突然停步,回头向姚文泰道:
“姚兄,假如咱们终于谈不拢,你猜我会怎样做法?”
姚文泰猜测不出他的用心,不敢胡乱作答,微笑道:
“高兄自知有把握与我谈得妥,事实亦是如此。”
高青云摇摇头,道:
“那也不一定。假如姚兄乃是奸恶枭雄,全然不把同门兄弟的性命放在心上,咱们还是不能善罢干休的。”
姚文泰干笑一声,道:“幸而兄弟不是那种人。”
高青云回报以淡淡一笑,道:
“在下不妨告诉姚兄,如若一旦翻脸决裂,兄弟决计不会恋战,但我逃走之路,既非经过此院,也不从后窗出去,而是击破左侧的房门……”
姚文泰面色微变,道:“高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兄弟精研刺杀袭击之术,是在一踏入此地,已看清楚姚兄的种种布置。只有那道严局的房门,里面没有设伏。因此兄弟破门而入.即可从该房内的窗户脱身,使姚兄所有的埋伏尽皆落空。”
姚文泰默然不语,不望而知被高青云说中弱点了。
高青云举步行去,还未踏出院门,只听姚文泰高声道:
“高兄请等一等。”
他的声音中并无恶意,高青云对于鉴别语气,极有心得,是以一听便知,当下停步看他。
姚文泰走到到身边,这才低声道:
“高兄这等眼力和机智,使兄弟信心大增。因此之故,有一件秘密,非向高兄和盘托出不可。”
高青云付道:
“他终于得把彭春深之事说出来了,但奇怪的是他何以不早点警告我?假如我能力不如他想像中之高,他更应事先警告我,使我及早提防才是呀!”
姚文泰轻轻道:“高兄可曾听说神钩派的一位高手彭春深的名字么?””
高青云点头道:“当然听过啦!”
姚文泰道:“他的武功,已属上乘之选。”
高青云道:“这个我已听人说过。”
姚文泰道:“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高青云摇头道:“不知道。”
心想:“他明明在你家中,还要我猜什么?”
姚文泰把声音压得更低,道:
“我告诉你,但高兄切勿宣泄才好,彭春深已经死了。”
高青云一怔,心想莫非他刚刚把彭老五杀死了?
姚文泰又道:“他在五年前身亡,迄今无人得知。”
这句话又使高青云大大一楞,远比刚才提及彭春深的名字时,更为吃惊。但他当然不敢流露出来。
姚文泰似是回想一下,才道:
“他是被我重金聘来,去杀死那个贱人的,谁知他反而死在那贱人手中。血肉模糊,死状甚惨……”
他轻轻叹口气,又道:
“当年我只着眼于武功强弱,却没想到那贱人的‘媚功’的魔力。更甚于武功。彭春深就是死在她美色媚惑之下。”
高青云道:
“听姚兄这番话,兄弟已得知两件事,一是姚兄已亲眼看过彭春深的尸首。二是姚兄有法子确知彭春深是因为受对方媚功迷惑,以致心神分散,被她所杀。”
姚文泰道:“是的,高兄分析事理的能力,令人敬佩。”
高青云道:
“姚兄过奖了,关于第一点,不难想象,不用多费唇舌,而由于彭春深的尸体,业已模糊,则姚兄只能凭一些遗物或其他特征,以资辨认。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第二点……”
姚文泰插口道:“高兄可是想得知这如何判断彭春深乃是因此致死的么?”
高青云点头道:“正是如此。”
心想此人能领袖一派,振弱为强,果然有过人的才智。
姚文泰徐徐说道:
“兄弟因见那彭春深的尸体,身无寸褛,是以大胆作此论定。”
高青云寻思地道:
“是的,这一推论甚是显明可见。他本是去杀人,但被杀时却是全身赤裸,自无疑问了。”
姚文泰没有作声,静静地瞧着他。
高青云淡淡瞥看他了眼,又道:
“但姚兄不是浮燥大意之人,若是这等表面证据,决计不肯深信不疑。如若姚兄愿意赐告,在下洗耳恭聆。”
姚文泰眼中掠过钦佩之色,道:
“是的,还有一个证据。本来在下认为高兄已经相信的话,这等鬼事,就不必说出来了。”
高青云道:“不,姚兄最好说出来。”
心中却暗暗忖道:
“假如我没有这一句,你一定认为我高青云乃是可疑之辈了。”
他们这等机智聪明的老江湖,虽然在合作情况中,仍然暗下角斗不已。不过,这却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足为怪。
姚文泰道:
“我曾考虑到彭春深可能是被剥衣之后,再以乱刀砍杀,使他的死状,看起来很惨很可怕……”
他停歇一下,又道:
“因此,我命一个极有经验的老人,细细验尸,果然验出此人死时,曾与女子交合。
并且在他下体,还找出好些不属于他的体毛。”
高青云连连点头,道:“足见高明,足见高明……”
心中却极为迷惑,因为他曾指点神钩门调查吴丁香,用激将之法,从彭春深的嗜好中,查出他在姚府内。
但现在证据确凿,彭春深似乎应该是死在吴丁香的床上他一方面迷惑,一方面也更感兴趣了。
不久,他已在街上走着。
他一面行去,一面忖道:
“彭春深之谜,非迅即揭晓不可,真想不到他竟是受姚文泰之聘,前去杀吴丁香的;在姚文泰和樊泛双方的说词中,容或有点小出入。但现以最使我感到兴趣的是:一、彭春深究竟有没有死亡?二、吴丁香是不是极乐教的妖女之一?等我解决了她,或可找出法子,使欧阳菁不要坠入陆鸣宇的魔掌中……”
他转入一条巷子,走入一间空屋中,便见徐璞躺在一张旧木床上,瞪大眼睛,望向屋顶。
高青云过去解开他的穴道,道:
“兄弟已见过令师兄,目下已成了合作的局面。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原谅。”
徐璞起身道:“高兄这话甚是,只不知高兄与家师兄谈得如何?”
高青云道:
“令师兄先是被兄弟用你的安危所胁持,不敢动手。其后谈得很多,承他看得起,竟托我调查吴丁香之事。如有失德之行,便将她处死。”
徐璞叹口气,道“高兄定能马到成功无疑。”
高青云眉头一皱,道:
“徐兄听到兄弟可能杀死吴丁香之事,竟然叹气,若然兄弟将这等情形,告诉姚兄,不知他会作何想法?”
徐璞吃一惊,道:“高兄这话什么意思?”
高青云这
“你分明对吴丁香心存怜悯疼借之意,但她如若具有败德淫行,你也原凉她,可怜她么?为什么?”
徐璞愣一下,才道:
“小弟也不知道,因为刚才的叹气,并没有经过考虑。料不到落在高兄眼中,便有许多道理。”
高青云冷冷道:
“如果未经思考,则更可知是发自衷心,哼!哼!你居然怜惜一个犯有淫行的女人,岂不奇怪?”
“高兄有所不知,我那一位大嫂,当年与我们都相处得甚好。在我的印象中,她除了性子刚强一点,不喜受拘束之外,为人倒是极好,大方、明理、漂亮、无论如何,都不似是贪淫败德之人。”
高青云面色比较好些,道:“原来如此。”
徐璞道:“当然我是效忠大师兄的,如若大嫂真有淫行,我亲手杀她,也决不皱眉。
只不知高兄信也不信?”
高青云道:
“兄弟相信徐兄之言,决非虚假。对了,你对吴丁香的‘媚蛊之术’之事,有什么意见?”
徐璞道:
“她修习外门功夫的‘媚术’倒是真的,但她为何修习这等妖邪功夫,以及向什么人学的,她却不说。”
高青云道:“她应该说出来才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
徐璞道:
“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倔强,大家越迫她,她越不说。有好长一段时间,大家天天在讨论这个严重问题。”
高青云道:‘你们在讨论时,她可在场?”
徐璞道:
“我们六个师兄弟,感情甚好,真是无话不谈,时时聚在一起,当然大嫂有时亦在场,但她总是拂袖而去,不理我们的话。”
高青云道:“也许她认为你们不该干涉她。”
徐璞道:
“也许是吧,总之她修习‘媚术’之后,言谈举止,都带有一股迫人荡意,使我们都感到十分不安。”
高青云道:“证以陆鸣宇的蛊术魔力,这话倒也不假。”
徐璞苦笑道:
“但我们是兄弟呀!如何能对大嫂生出邪念?这等事连想一想也不可,所以大家都赶紧离开。”
高青云道:“这果然是唯一的办法了。”
徐璞道:
“大师兄本来极爱大嫂,然而这么一来,他几乎要发狂了。又苦于找不到任何证据,他甚至根本不能出口说她不是,为了冲淡对她的热爱,大师兄只好物色一个极美貌的女孩子,寄托情怀。”
高青云道:“叫我也是这样做的”
徐璞道:
“但这回轮到大嫂不满,吵了好多次,大师兄暗示要她除去‘媚术’,她不知何故,竟不答应,大师兄也不让步,最后大师兄只好搬走。如果是普通人,就好办一些。但大师兄须得顾及本派声誉,只好躲开。”
高青云忖道:
“樊泛打听的消息中,说过吴丁香以刺杀跳文泰及那女子为手段,迫他远离洛阳迁居和……”
他口中问道:“此后你们一直在监视吴丁香么?”
徐璞道:“是的,但她居然没有一点把柄证据。”
徐璞回答的这句话,与姚文泰一样。
高青云道:“这岂不奇怪?”
徐璞道:
“照道理说,她修习‘媚术’之后,性情将变为淫荡,因此,她岂能没有男人?然而我们又查不出来,是以一直感到非常奇怪,我一直在各处查访这种功夫的人,虽也碰过几个懂得的,但门道有限……”
他猝然住口,凝神瞧着高青云,过了一阵,才道:
“兄弟见识过高兄的手段本事之后,加上陆鸣宇精通‘蛊术’,顿时恍然大悟,晓得为何一直查不出证据之故。”
高青云笑道:“为什么查不出?”
徐璞道:
“我见了高兄的神出鬼没手段,想到陆鸣字既是不弱于高兄,则他能逃过我等耳目,并非奇怪之象。”
高青云哦一声,道:“你们认为姚夫人的对象,是那陆鸣宇了?”
徐璞道:
“不错,现下虽然尚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唯有像陆鸣宇这等身手之人,方足以躲过敝派的耳目。”
高青云点头不语,心想:
“我且让他们误以为确是陆鸣字,暗地则去求证彭春深生死之谜。”
要知他久走江湖,老于世故。加以深知世上之事,绝大多数都与真相有些距离。尤其是面临利害冲突之时,总会歪曲事实。因此洛川派之人口中的吴丁香,与神钩门的樊泛说的不同,并不奇怪。
他也知道仍得自己花工夫调查,但得到的结论,亦未必就正确无误,故此他既不急切,亦不期望太高。
不过由于这宗事既牵涉及陆鸣宇,同时又或者可以从吴丁香处,获知如何击破陆鸣宇的“蛊术”之道,实是非常值得费工夫去看看她。
他极快地把这件公案,通盘考虑过,猝然问道:
“徐兄,我如何方能见到姚夫人?”
徐璞一愣,道:“这个……这个……”
高青云道:
“她既非普通女子,同时又仍然具有洛川派掌门人的夫人头衔,因是之故,须得慎重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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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羽檄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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