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 第四十章 黑林歼凶 天崩地裂

  
  原来那少年道者趁著双方答话时,生心觊觎冯丽芬背上的那支崆峒镇山神物青霜剑,掩至冯丽芬身後,突然迅疾无伦伸手抓去。
  不防李仲华见他掩向冯丽芬身後时,早就留下了神,一见少年道者出手,立时右臂一晃飞出。“飞猿手法”奇诡无伦,暴长三尺,飞攫扣在少年道者腕脉上;这一旷代绝学展出,十数道众登时面色立变,眼中尽露惊愕之色。
  李仲华冷笑道:“在下前遇贵派耆宿青城二矮谷、洪两位老师,交相欢契,快慰平生,不禁对贵派顿生景仰之心,於今一见,足令在下大为反感,竟有此宵小鬼蜮之徒寄迹在内,可见一派之兴衰,良莠不齐,有莫大关系。”
  灰袍中年道人闻言,一张如朱砂方脸顿变紫色,不胜赧然,惊“哦”了声道:“施主可是近名震武林之李少侠?此诚属误会,施主所责,贫道一力承当,但请有以宽恕。”
  李仲华自知方出言过於激动伤人,手指松却拙在那少年道者臂上五指,微微一笑道:“方才在下一时愤激,信口胡言,有伤贵派尊严,望道长见恕,道长可否告知上下称呼?”
  那道者连声道:“好说,好说,贫道新近忝膺青城掌门玄阳就是。”
  李仲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玄阳掌门人,恕在下不知,在下因有要事,又急需赶返点苍,掌门人请自便吧,日後在下必来此请罪。”
  玄阳道长愕然道:“近月轰动江湖之点苍大会,是为了‘内功拳谱’之事的,贫道皈依三清,不欲卷入此是非中,但谷、洪两位师叔尚未返山,谅也必去,但不知少侠驾临青城为了何事?”
  李仲华尚未答话“铁扇飞星”申公天已有不耐烦,冷冷说道:“玄阳,你也太唠叨噜苏了,少林、峨眉二派及其他武林数十位高手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少侠此来邀请他那二位未婚夫人赶去救治,限期七日,途中已耗时三天,反正我们又不是找你们晦气的,玄阳,你率领道众急速回观,没有你的事。”语气沉厉,咄咄逼人。
  玄阳道长心说:“这人说话语无伦次,莫非是疯子不成?”他看在李仲华脸上,强行压著怒气,凝目望著申公泰,只觉形象甚熟,但又想他不起。
  忽有一双道人怒视了申公泰一眼,趋在玄阳道长身前,稽首道:“语伤掌门,有损青城尊严,请掌门人定夺。”
  李仲华不禁皱了皱眉头,暗怪申公泰节外生枝,听两道口气有意出手惩处申公泰,不由大感为难。
  玄阳道长亦是为难之极,正忖念如何回答两道之时,忽闻申公泰冷笑道:“你们两个当了几年牛鼻子,自命不凡是么?老夫如非有事不愿生非,只怕你们两个现在已溅血七尺,横尸於此了。”
  青城众道闻言均不由面色激动,伸手按在肩头剑柄上,只待掌门人一声令下,拔剑联袭申公泰。
  玄阳道长目中如雷,神光扫视了道众一眼,低喝道:“无论如何,不能在李少侠面前无礼……”
  申公泰接口大笑道:“玄阳,这还算有一点掌门气度。”
  青城掌门人恨极望了申公泰一眼,道:“施主是何方领袖人物,可否见告?以免得罪。”
  申公泰冷冷说道:“玄阳,想不到你竟健忘若此?三十五年前救你不殒身绝望中人是谁?”
  玄阳道长不禁大惊,望了申公泰两眼,迈步向前长跪不起,道:“师叔,您想死玄阳了。”
  道众见掌门人跪下,不禁一惊,相继屈膝。
  申公泰急闪开两步,连连摇手道:“慢来,老夫身为青城弃徒,不敢当此重礼,只要你就此不阻扰我等,已足感盛情了。”
  玄阳道长立起,一脸凄惶之色道:“既然如此,玄阳遵命就是,不过玄阳尚要问一问,请问少侠两位未婚夫人现在何处?”
  李仲华面色一红,答道:“就托迹於贵山。”
  玄阳道长闻言,不由惊得倒退了两步!道:“贫道明白了,这几日本门弟子多人发现一条娇小身形在山中形踪诡疾飘忽不定,似寻找一物?引起门下疑心,追踪探视,但一近身即遭点上穴道,晕迷不醒,为此贫道等今日……”
  申公泰显得不耐烦,道:“既已明白,无须唠叨,一切自有老夫担待,有甚么话以後再说吧!”
  玄阳道长面色诚敬,望申公泰等三人一稽首,率领门人向上清宫而去。
  申公泰道:“少侠,姑娘,我们走!”身形一动,电飞而出。
  李仲华、冯丽芬跟著掠去,途中冯丽芬娇笑道:“申老师,你真会生事?”
  申公泰哈哈一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青城牛鼻子多半性情固执多疑,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绝不让你离去,如非老朽托大自居长辈,目前岂能如此轻松?”说著已至玉皇顶上,只见群山低伏,穷目一碧,天风长拂,涛声谖谖。
  三人停立在玉皇顶上,李仲华问道:“这玉麓洞在何处?”
  “铁扇飞星”申公泰手向对崖一指,道:“就在对崖,为藤萝翳蔽,所以难见,请随老朽来吧!”
  三人如同弹丸泻落,猿飞猱纵,滑下玉皇顶,掠至对崖之林中!
  但见鸢萝翳深,乱莽青障,仰面一望,蔽天插云,三人掠入其中,黝暗漆黑一片,密莽翠树纷岐,藤蔓横行,饶有一身盖世功力,也无法施展:他们三人手攀脚跨,费了半个时辰,仅进入数百丈远,尚到达崖下。
  李仲华不由心生急躁,道:“似这样走,不知走到何时?倒不如以青霜剑开路,省事得多。”
  申公泰忙道:“不可,天然蔽障,毁了未免可惜,这片密林不过五里,片刻也就到了。”
  哪知冯丽芬已自掣剑出鞘,青霞潋滥,方圆一丈以内毫发可辨,领先走去。
  忽闻暗中娇叱出声,跟著冯丽芬发出一声尖叫!青霞似一溜软蛇飞离而去,显然冯丽芬被人擒走。
  李仲华听到娇叱声,不禁狂喜,大叫道:“是琼姊姊?小弟李仲华奉令尊之命来此寻觅琼姊。”
  林中忽吐出莺啭如簧,曼妙甜脆娇声道:“是你?你真是寻觅我一人来的么?”
  李仲华心说:“你真会找碴?明知故问,给我难堪嘛。”
  青霞大盛,面前竟立定冷艳入骨浦琼的俏影,一手执著青霜剑,一手提著冯丽芬,清澈如水的眸中隐泛笑意,凝眸望著自己。
  李仲华不禁面色一红,道:“琼姊,别来无恙,这位姑娘也非外人,请琼姊拍开她的穴道,共去玉麓洞中说话。”
  浦琼盈盈一笑,放下冯丽芬,两指点了她脑後“玉枕”穴一指,斜睨低声道:“她不是外人又是谁?你说!”
  李仲华赦颜一笑,不置一词,他知浦琼说话犀利放刁,自己与其愈描愈黑,反不如效那金人三缄其口来得好些。
  申公泰站在李仲华身後,暗笑道:“不论李少侠武勇卓绝,英雄盖世,在她面前也矮了一截,可见天生一物,必有一克。”
  此刻的浦琼,一反从前的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似风情万种,媚而不荡,李仲华不禁心中一动,望得呆了。
  浦琼见他如痴如怔,立时红云上颊,啐了一口道:“你干嘛不说话呀?”
  李仲华心说道:“你叫我说甚么是好?”
  这时冯丽芬已然醒转,立了起来,面上毫无愠色,纤指掠了掠鬓发,道:“这位就是浦琼,琼姊姊么?”一把拉住附耳喁喁细谈,将申公泰、李仲华两人冷落在一边。
  申公泰望著李仲华低声道:“少侠,你要当心,齐人之福未必好受。”
  李仲华苦笑了笑,只见浦琼与冯丽芬竟不顾两人向前走去。两人无可奈何,跟随而去。
  密林揍莽,藉著剑光外映,深入其中,玉麓洞就在距崖底十数丈高,天然奇洞,洞外一片苍苔碧绿屏立,只容一人侧身而外,不是预知此处有洞穴的甚难发现,何况还有密林揍莽掩蔽在外。
  浦琼与冯丽芬手足并用,攀葛借力,疾点而上,身形滑溜,一晃隐入屏壁之内,只闻浦琼娇声漫呼:“云姊……云姊!”
  李仲华只感有种舒宁的感觉,先还忧虑郝云娘心记浦六逸折辱其母之仇,与浦琼积不相容,势如水火,现在看来这顾虑未免多余,脸上不禁泛出微笑,与申公泰手足并用腾身而上,踏入洞径。洞径曲折逼狭,李仲华眼力奇佳,可见洞壁光洁平坦,心料经过一番人为的修饰;正行之间,只觉面前香风飒然,人影一闪,风华绝代的郝云娘俏立在面前,吐出银铃的语声道:“华弟!”
  虽只这两个字,但却蕴含离别无尽相思之苦。
  李仲华碍於申公泰在身旁,不便做何表示,微笑道:“云姊,小弟给你引见这位武林怪杰‘铁扇飞星’申公泰申老师。”
  郝云娘嫣然微笑,颔首为礼,又望著李仲华道:“华弟,家母要与你说话。”伸出柔荑拉著李仲华向洞内走去,申公泰耸了耸肩随後跟著。
  ※  ※  ※  ※  ※
  一间宽敞的石室内,嵌有七颗碗大珍珠,散出柔和乳白光辉,映得一室光明如昼。
  “罗刹鬼母”仍目盲如初,踞坐石杨上絮絮向李仲华问那最近武林动态。
  李仲华照实答出,在李仲华说话时,三女并肩坐在另一石杨上娇语如莺,拟在商议一事,三女妙目不时望在李仲华脸上。
  “罗刹鬼母”静静听李仲华说完,面上丝毫不带出激动之色,只温和说道:“江湖荆棘,步步凶险,好事之徒,无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老身自栘玉麓洞以来,明心见性,深悟前非,末始不是瞽目之功,可知赛翁失马,焉知非福?奉劝公子,点苍事了,还是不宜过问江湖之事为好,小女云娘得奉箕帚,老身只望含贻弄孙,此生心愿已足。”
  郝云娘闻言不由娇呼了一声:“娘……”两颊红潮涌生,斜眸白了李仲华一眼。
  李仲华道:“伯母金言,小侄焉敢不遵。”
  冯丽芬笑道:“到这时候还叫伯母,当心恼了云姊,你别想好日子过啦!”李仲华不禁俊码一红,对冯丽芬佯装怒视了一眼。
  冯丽芬缩在郝云娘身後,伸了伸舌头。
  只听“罗刹鬼母”说道:“李公子急需将‘和阗缕玉翠云杯’携去点苍,救治群雄,理所应该,只是两月後需送回大内,老身却心有未甘。”
  李仲华急道:“伯母既淡泊明性,鸥鹭忘机,此身外之物,要它何用?”
  郝云娘道:“华弟不知娘的心意,娘自移居玉麓洞,得翠云杯之助,又有琼妹每日出外配寻珍药,双腿已呈复苏,奈一味药始终不能谋取,恐怕娘双目复明殊难有望,有翠云杯在,希求之心尚有,如果交回,我娘则断绝无望。”
  李仲华眉峰微聚,道:“不知独缺何种药味?云姊能否见告?”
  郝云娘凄然一笑道:“千年龙髓。”
  李仲华不禁错愕了看申公泰一眼,申公泰亦是一脸茫然之色,李仲华迟疑了一下,问道:“千年龙髓产於何地?”
  “罗刹鬼母”微叹一声道:“公子不必徒费心机,老身也是偶听说起有一姓许的武林隐士藏有一块千年龙髓,其形凝固似螭,莹洁如玉,色泽赤红,略带清香,此属传闻之说,但不一定可靠,至於许姓隐士遁迹何处,或死或生,却杳然不知……”
  话未说完,申公泰竟跳了起来,目中泛出惊喜之声,高声道:“少侠,老朽至此才信物能择主之说,峨眉山麓所拾之物不就是千年龙髓么?”
  李仲华为他一言提醒,忙取出赤红玉螭,托在掌上,朗声笑道:“伯母请看,可是此物么?”
  三女不由同声“咯咯”娇笑起来,郝云娘一跃离榻,落在李仲华面前,取过赤红玉螭,白了白眼道:“痴子,娘能瞧物,还要你说么?”
  李仲华自知大喜过望,不禁失言,郝颜一笑。
  “罗刹鬼母”干瘪两颊上,也升起一阵微笑。
  郝云娘走在“罗刹鬼母”身前,将赤红玉螭递在她手中,说道:“娘,大概就是此物,娘摸摸看。”
  “罗刹鬼母”摇了摇头道:“娘听传闻,是此物甚难断定,但皇天不负苦心人总是真的。”说著两手一阵摩擦,点点头道:“看来这就是了,事不算迟,云儿你与琼儿准备药物施治吧,李公子还需翠云杯赶回点苍。”
  郝云娘回眸微瞪了李仲华一眼,道:“痴子,你与申老师离石室,一俟事了,姊姊自会唤你进来。”
  冯丽芬不禁笑道:“惹人厌的东西,快点赶走,落得个眼前清净。”
  申公泰呵呵大笑道:“冯姑娘,老夫也讨厌了么?真是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
  冯丽芬不禁娇靥通红,啐了一口,道:“贫嘴,姑娘又不是骂你,”
  申公泰一声呵呵大笑,飞手抓在李仲华腕上,道:“我俩赶快走,免得惹厌。”两人大踏步离去,只闻室中三女笑声不绝……
  两人到达洞口,申公泰道:“令岳母虽有灵药施治,尚须贯输真元为她打通壅塞已久穴道,驱使血脉复行,此非片刻可成,老朽意欲趁此赴上清宫一次,与玄阳掌门叙旧,少侠有兴,可同往一晤。”
  李仲华微笑摇首道:“在不愿留此地伫候,申老师只管自便。”
  申公泰道:“如此,老朽去去就来。”疾一晃身,已出屏壁不见。
  李仲华孤寂无聊,索兴出得屏壁,缘蔓落下密林中,择一树干之下,倚坐沉思;林中黝黑暗沉,不见一丝天光,仅隐闻风拂树楷微涛外,其余均沉寂若死;在此情景下,不禁脑中思绪潮涌,生平遭遇,一一历现眼前。
  他不禁跌在回溯往事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想到自己仅隐瞒浦琳落在贼人手中,倘若说出,不知浦琼急得甚么样儿,看浦六逸坚毅神情,为了顾全武林大局起见,大有置其子生死於不顾之意。
  忖念至此,不禁叹息一声;蓦闻林中发出落叶微声,不禁一怔!忽闻树後亮起一声娇笑道:“痴子,我只道你留在洞穴内,却原来躲在此处长吁短叹,害得我找得好苦。”
  李仲华闻声不禁精神一振,飞跃而起,转而一望,只见郝云娘俏影立在树侧,笑道:“云姊,伯母好了么?”
  郝云娘舒开掌心,一圈柔光现出,掌心托著一粒夜明珠,只见郝云娘微嗔道:“冯姑娘说得一点不错,到了这时候,还称呼我娘伯母,不令人心寒么?”
  李仲华急道:“云姊不可误会,伯母虽有此意,但云姊迄今未做明言,小弟岂可冒渎。”
  郝云娘莲足猛跺,瞠道:“你存心气我不是?不嫁你,我还能嫁旁人吗?”眼中顿露怨幽,竟泛出泪光。
  李仲华不禁慌了手脚,一抱搂住郝云娘,亲了亲玉颊,道:“小弟该死,云姊不必气苦,改口就是。”
  软玉温香抱满怀,李仲华不禁怦怦心跳,一双眼神逼视在姑娘如花娇靥上,脑中泛起巫峡舟中旖旎风光,情不自禁更搂得紧了。
  郝云娘羞红两靥,娇躯挣得挣,薄嗔道:“痴子,搂得人家直喘不过气来,还不放手?”
  李仲华似是不舍,缓缓放开圈弄手臂,道:“云姊,你真忍心,让小弟稍慰相思之苦也不行吗?”
  郝云娘白了他一眼,抬手掠整散乱的云鬓,问道:“申老师呢?”
  李仲华道:“他去上清宫把晤旧友去了,稍时即回,云姊,我们回洞探望娘去。”
  郝云娘轻摇螓首道:“尚未,娘虽服下药物,此刻琼妹及冯姑娘在与娘打通壅塞经穴,使之血行复苏四润,我怕你寂寞枯候,所以来此陪你,痴子,我问你叹气为何?”
  李仲华说出浦琳被擒之事;郝云娘微微叹息一声,道:“琼妹果然心细如发,他见你始终未提及其弟一宇,不禁心疑。”李仲华突然一把将姑娘掌中珠光一掩,示意禁声,侧耳凝听!
  须臾,李仲华悄声道:“林中有人来了,尚不止一个,看来不是申老师回转,但来者是谁呢?”
  郝云娘倾听之下,果然有步履微声传来,不禁柳眉一耸,星目中进射寒光。
  李仲华悄声道:“云姊暂勿动怒出手,须看看来的是些甚么人物?”步履声愈传愈近,藤蔓密虬中隐隐露出刀光剑影,削枝分藤。
  忽听一人高喝道:“走了这么久,怎还未见玉麓洞?小贼,你倘存心欺骗我等,有你的活罪好受。”
  跟著有一涩哑而愤激声音骂道:“小爷早就与你等一再言明,玉麓洞小爷并未来过,只听传闻摸索,找不到自认命苦,妄想翠云杯简直是做梦?”
  李仲华不禁一怔!低语道:“难道是浦琳被他们挟持么?”
  又是一声阴森剠耳冷笑生起,低喝道:“浦琳,你身落我等之手,尚敢倔强。”只听浦琳发出一声闷噑,显然浦琳触恼了那人,施出一手酷刑。
  李仲华料得真实,悄声道:“云姊,你绕在贼徒背後,待小弟救出浦琳,再全力搏击,务使不容一人漏网。”
  郝云娘身形一动,疾隐入黝黑中,李仲华略一踌躇,大踏步走去。
  匪众都是江湖有数高手,耳目均异常聪灵,发觉暗中有一身影迅疾逼来,同声大喝道:“来人为谁?请报上万儿。”
  李仲华一待走近,便瞥清来匪有十数人之多,浦琳被挟持其中,他胸有成竹,加快步伐,疾剠而前,朗朗大笑道:“我乃林中主人,闻知远客来访,理该出迎。”左掌一张一分。
  匪徒猛感一种从未曾经过之柔潜劲力逼得身形向外踉跄一分,不禁大大凛骇出声吆喝。
  就在这一刹那,李仲华疾逾闪电般街上前去,右臂暴伸,一把抓住浦琳胸衣,朗声大笑中,身形翻回五、六丈外。
  匪徒只觉人影一花,连来人身形都未瞥清已失去踪影,不禁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李仲华身形翻射沾地,即潜龙升天而起,将浦琳匿在一支巨干叉桠上,点了他的哑穴後,轻飘飘落地。
  陡闻一声狞喝道:“甚么人胆敢在少爷面前弄鬼,赶紧出面现身,不然自遭覆灭。”
  李仲华已听出那是杜陵语声,暗中冷笑一声,右掌凝运“移花接木”绝学,电闪扑前。
  蓦然,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右掌迅如电飞劈出!惊飈狂涌起处,只听树木倒折轰隆如雷声中,腾出十数声凄厉惨噑,跟著那掌力有增无已,树木陆续断折,宛如山崩地裂,枝干乱叶横空溅飞四涌,尘木漩天弥漫,上空天光陡露,威势逼现,骇人之极。
  杜陵等人悉数被掌力及树木榻折搞得骨断肤裂,只有杜陵及另外两人伤重之余,奋力挣起,在叶木溅飞,尘上弥涌中身形蹂纵,欲待逃逸而去。
  李仲华怎让他们逃出手外,双肩一振,电射追去,突然,只见杜陵三人同声发出一声惨噑,身形弹飞震回,悬空打了几十个筋斗,心知郝云娘施出“七阳神功”。
  三匪“叭哒”连声坠地不起,显然身受重伤,坠地後犹蠕蠕颤动不已。
  李仲华一跃至前,含笑道:“杜兄,别来无恙,还记得小弟否?”
  杜陵胸骨已折断七根,插入内脏,再受两次重击,已是力竭伤重,剧痛如绞,血逆翻涌,嘴中汩汩不时涌出紫黑血浆。
  在李仲华掌力逼发时,杜陵目睹这种威厉无俦劲风潜力,几疑是天时风雷之应变,不是人为所能,骇然色变欲逃之际,猛感胸前被击中万斛钢鎚,惨噑一声,连续为断木压下,只觉胸骨已断,不禁眼前一黑。
  他神智未迷,奋力闪窜,却不料又为暗中隐伏的郝云娘“七阳神功”震飞。
  他这震飞不打紧,坠地“叭哒”一震,胸前原已断肋骨,顿插入内脏肝腑,不禁痛极神昏,张嘴冒出两口黑血。
  杜陵闻得语声入耳,力挣仰面,睁开模糊双目,良久,李仲华形象才映入眼帘,他只感一阵震颤,张嘴又冒出两口黑血,苦笑一声道:“想不到我居然死在你的手上?早知如此,在昆明先下手为强,岂有今日?”
  李仲华淡淡一笑道:“凡事未尽能如意,但恶行昭著,冥冥中自有报应,杜陵,闲话少说,那‘五色金母’何在?”
  杜陵凄然长叹一声道:“在家父手中,稍时必来,你自去找他要好啦!”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又冒出一大口黑色血浆,眼珠一翻白,气绝死去。
  李仲华哀悯地望了杜陵一眼,转眼又望了被震飞回来坠地之两人,已断气多时。
  地面满是横七竖八的断枝巨干,绿叶狼藉、尘雾尚未落定,断木之下现出头裂颈行多人,血流满面,惨不忍睹。
  李仲华为之恻然,茫然地叹了一口气!蓦闻身後郝云娘娇笑道:“你无端叹甚么气?你知道么?你的武功令人匪夷所思,凌侪中原各大正派绝顶高手,如非我目睹两次证实,简直不能置信。”
  李仲华已转过身来,心有感慨说道:“不但云姊难信,就是小弟也几疑不是真实,如同幻境。”说著长身一掠,冲霄而起,将浦琳挟下,拍开睡穴。
  只见浦琳睁开双目望了郝云娘、李仲华一瞥,淡淡笑道:“多蒙李兄施救,盛德心感,琼姊呢?”
  李仲华笑道:“令姊尚在玉麓洞中,稍时即可相见。”
  浦琳转目一望眼前情景,不禁大为惊愕,久久说不出话来,待至神定才出声问道:“李兄,这林中发生甚么巨变?”他脑中为之混乱了,这不是人力可以造成的。
  李仲华道:“浦少侠不必管这些了,总之杜陵等人遭了劫数,稍平浦少侠心中愤恨,足可庆幸。”
  浦琳怨恨地注视在杜陵尸体上,冷笑道:“小弟恨不能手刀此贼,他死得未免太快了。”他心头之恨仍自末息。
  照常理来说,浦琳恨懑未消,气愤末泄,至少应该踢一脚杜陵尸体,哪知浦琳身形略不动弹,只静静地凝视著尸体。
  李仲华心料浦琳必翻动尸体以平余忿,哪知大谬不然,感觉浦琳气度修养比一般武林人物高出不少。
  只听浦琳又道:“小弟为杜陵点上穴道,日受回血逆经之苦,丝毫用不上半点真力,相烦李兄在小弟‘关元’穴下三分之处,猛力戳上一指,穴道自解。”
  李仲华颔首笑道:“理应在下解穴,何言相烦之有?”身躯缓缓转在浦琳身後,只听浦琳说道:“小弟还未相谢郝女侠照顾家姊之德。”
  郝云娘道:“令姊赐惠家母之德,实不能形容其万一,浦少侠你过於自谦了。”
  浦琳微微一笑,闭目不语。
  李仲华在身後沉声道:“浦少侠,你当心了。”徐徐伸出右臂,并戟两指,在浦琳後胸“关元”穴下三处猛戳而下。
  “笃”的一声,浦琳张嘴吐出一口淞紫血痰,身形倏地一沉,趺坐於地,行功调息。
  郝云娘嫣然微笑道:“他已不妨事了!华弟,我有很多事要问,只是此刻下容琐赘,你方才掌力实超越窠臼之外,固然‘天游叟’武林雄杰,天纵奇才,但以方才掌力雄厉怪异而论,实非‘天游叟’能有此秘技,华弟,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李仲华竟“哈哈”一笑道:“小弟究竟是何人门下,自己也弄不清楚,总之,多种遇合,都是罕闻罕见之事,即拿赤红玉螭来说,其理可见。”
  郝云娘不禁白了他一眼,鼻中微哼李仲华道:“你也会放刁?”
  这时,浦琳已行周天,调息复元,缓缓立起,笑道:“郝女侠,请引小弟去见家姊。”
  郝云娘点头道:“浦少侠,请随我来吧!”
  两人走出五、七丈外,发现李仲华静立原处不动,浦琳不由诧异道:“李兄,怎不同行?”
  李仲华道:“方才杜陵临死之际,言说他父亲稍时也要来此玉麓洞外,是以在下还要守在此地。”
  浦琳“哦”了一声,道:“那么小弟与家姊相见後,必赶返此处,相助李兄一臂之力。”
  郝云娘倏起掠回在李仲华面前,神色庄重道:“华弟,你那震铄武林之绝世掌力,切不可轻易出之,万一泄漏风声,点苍之行你将成为众矢之的,妖邪事先有防,对你及早图谋暗算,那你对不起琼妹了。这道理当然你懂得,不用我来细叙了。”
  李仲华点首说道:“这个小弟知道。”
  郝云娘道:“你知道就好。”两人离去後,李仲华长吁了一口气,当前的景物,使他毕生不能忘怀。
  忽地,一条身形疾如鹰隼般从空泻落,身定处,正是那“铁扇飞星”申公泰。
  申公泰对当前景物为之惊愕迷惑,他亦是与浦琳一般想法,但见尸体狼藉,心已料知必是李仲华所为。
  他暗暗惊奇道:“这不是人力可为的啊?”却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申公泰道:“老朽告别出得上清宫之际,忽闻声震如雷,回荡山谷,与青城多人登高眺望,见玉麓洞方向尘雾山涌,心知此地必生巨变!玄阳掌门竟然率领门下赶来此地,为老朽阻止,独自返转,这情形是如何发生?”
  李仲华便将方才之事,改头换面说出,林木断折只推剑断掌劈并行之力,一场凶搏所致。
  申公泰不禁大惊道:“杜陵之父也要来么?此人实是武林霸才,非可力敌!”
  李仲华见他神色庄重,问道:“他究有何武功过人之处,值得申老师如此重视?”
  申公泰道:“杜陵之父名杜长骥,虽霸业塞外,但不为人知,其门下网罗者,均为武林一时隐秘之俊彦,雄图武林,处心积虑已久,老朽虽无耳闻杜长骥武功究竟如何?却料他必有独到精擅之处,与少侠相较,老朽未敢逆料!但他倘真来此处,必率同能手甚众,老朽恐少侠一人不能兼顾,玉麓洞危矣。”
  李仲华心说:“申公泰所言虽然确有道理,自己在此守株待免,如杜长骥一人绊住自己,其他手下趁隙侵入玉麓洞内,则云姊等人势危力拙。”
  心念至此,略一思索,便道:“申老师不如守在洞屏之内,如发现贼徒入侵,全力搏击,格杀勿论。”
  “铁扇飞星”申公泰领命如风掠闪而去。
  暗无天日之密林揍叶,洞开十余丈,阳光洒银,映在断干残枝之下尸体,张牙咧嘴,血污满脸,不胜狞鬼恐怖。
  李仲华负手长立在一株横斜树干上,衣袂飘飞,凝望蓝天白云,似悠然神往。
  蓦然,他面色一惊,身形电动,隐入左侧暗林中不见。
  右侧暗林中破空振袂声顿起,突涌出二十余人,为首一人白面长须,凤目瞻鼻,目中射出寒电奇光,气度慑人。
  李仲华暗中瞥见,心说:“这人必是杜长骥了,面形有几分神似杜陵,看来无疑是的。”
  但见白面长须老者目睹林木断枝有异,一愕之下,突见尸体中有杜陵在内,风疾飘闪在杜陵尸体之前,垂肩凝视,久久抬不起来。
  李仲华发现杜长骥带来二十余人手,无一不是四十开外年岁“太阳”穴高高隆起,目中精光逼射,不言而知即是内外双修绝顶高手。
  最令人注目者,就是紧傍著杜长骥身後站立的一双红面老者,一部长可及胸的赤须,不但面相无二,即是赤须长短亦一模一样,唯一可区别者,左侧一人身穿蓝衫,右侧的是一袭黄袍。
  这一对红面老者均背插一支朱柄五彩长穗宝剑,面色肃穆,目光炯炯而动。
  二十余人目睹这怪异情状,愕然动容,表情不一。
  良久,白面长须老者抬起面来,凤目之中泛出晶莹泪光,沉声道:“二友,犬子身死可疑,杜某不能判断出究是天灾或是人为所致!”
  一双红面老者互望了一眼,同声答道:“我俩臆测半属天灾,半属人祸。”
  杜长骥不禁一愕!道:“却是为何?”
  蓝衫红面老者答道:“眼前断折林木,均在径可合抱以上,非人力所能为之;但是少山主等人猝遇巨变,闪避不及,为塌木击伤,挣扎逃命,竞被玉麓洞中人闻声奔出,发现少山主,痛下杀手毙命!”
  杜长骥尚未答言,倏闻率来众人中起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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