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纳传 第四十一章 拉·季奥孔达的微笑

  凡尔纳传--第四十一章 拉·季奥孔达的微笑
  第四十一章 拉·季奥孔达的微笑
  在《布拉尼康夫人》中,一位勇敢的年轻女人寻找在海上失踪的丈夫;在《喀尔巴阶城堡》(1892)中,又出现一位使作品具有奇异魅力的女歌唱家拉·斯蒂拉;在《蒙娜·丽萨》中,儒勒·凡尔纳解释了拉·季奥孔达的神秘微笑。①
  ①拉·季奥孔达(La Jocnde),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达·艾奇所作的一幅著名肖像画,它卓越地表现了人物的内心喜悦。
  1890年,他碌碌无为,因为要经常去作皮肤点状烧灼和洗胃手术;但他就像发表在《费加罗画报》圣诞节专号上的故事《拉东一家》中那位正直的父亲那样,说,“让我们达观明理一些吧。至于我本人,只要我能够工作,我决不会再有所抱怨。”
  小赫泽尔向他陈述了自己作为出版商所遇到的困难;公众不再喜欢阅读。他却相反地认为,公众很喜欢阅读,不过被连载小说填饱了,这大概就是单行本销售情况不佳的一个原因。他接着说,“我还有几部作品要写,因而对此感到非常遗憾。我个人认为,这几部作品将以小说的形式完成对地球的描绘。”(La Joconde)曾被译为《神秘的微笑》
  他把《布拉尼康夫人》写完了。他非常明白,Mistress①不是英国人使用的字眼,但他在狄更斯的作品中经常碰到这个字,这说明还是有人在使用这种表达方式的。他信中谈到,“您给我谈到Mistress这个字,这使我感到沮丧。我一直坚持使用这个字眼。对英国读者似乎有些碍眼,但对法国读者或许并非如此。”
  ①该字在古英语中用于女子姓名前作称呼,含“……小姐”之意,现在只用缩写形式Mrs,放在已婚女子的夫姓或姓名前,作“……夫人”解。
  他以一种明显的乐趣描写这位勇敢的女人去寻找自己的丈夫所经历的惊险遭遇。一开头,我们便感觉到,关于弗兰克林号准备启航的描写使他恢复了原先的那种兴致。由约翰·布拉尼康船长指挥的、从圣迭戈出发的那艘三桅纵帆帆船,在新加坡中途靠泊后,即将开往加尔各答——这次航行本来不会出现任何困难。远航归来后,约翰·布拉尼康将跟他的妻子多莉和小儿子瓦特相聚;这只不过是一次为时几个月的别离。
  一艘由埃利斯船长指挥的本达里号航船到达圣迭戈,带来它跟弗兰克林号相撞的消息。根据兰·伯凯的妻子、她堂妹珍妮的建议,多莉到本达里号船上打听她丈夫在这次海上相撞事故中的详详细情况。将她送往本达里号的小艇因操作不慎,不幸将她和怀中的婴儿一同抛落大海。一位具有献身精神的水手把母亲救起来了,但经多次努力,始终无法找到孩子。
  多莉因儿子之死而失去理智;珍妮整日守候在她床前;这么一来,便将她丈夫也引入布拉尼康的家里来。严格控制他妻子的兰·伯凯是个心术不正的恶棍。他正面临绝境,因而毫不犹豫地要利用当前的时机;成了这位精神错乱的不幸女人的保护人之后,他趁机企图夺取她仅有的一点财产;在得知她将成为家盈万贯的伯父的继承人后,他便图谋插手有希望得到的遗产;其实,珍妮是被认为没有子闹的寡妇多莉的当然继承人;那位百万富翁的伯父的遗产将通过她而落入伯凯夫妇的手中。当他发现多莉已经有孕在身时,这项计划濒于破产;他非法地将她关禁起来;孩子生下来后,伯凯连忙将他抛弃在大路上;这样,珍妮将永远是多莉的继承人。
  在可能被捕的情况下,他带着吓呆了的妻子一起逃跑。船主安德鲁接替他履行保护人的职责,并发现了他的舞弊行为。
  岁月在流逝;弗兰克林号一直杳无音讯,人们都以为它早已葬身大海。过了4年,因得到悉心照料,多莉恢复了理智。她得知丈夫遇难和伯父去世而即将获得一笔巨大财产。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已经丧夫。她打算用自己的这笔财产去作远征,以寻找她丈夫和他的船员。作了两次尝试均一无所获,但这两次远征毕竟使她了解到弗兰克林号曾偏航撞在帝汉海西侧的布鲁斯岛的礁石群上;5名船员的尸骸和弗兰克林号的钟都在该岛上找到了。一切希望尽皆落空。可是,布拉尼康夫人对在圣迭戈上船的9名海员的命运仍存在疑问。
  弗兰克林号的大副费尔顿被找到了。他在澳洲生命垂危的消息将原先的结论全部推翻。布拉尼康夫人立刻动身前往悉尼。费尔顿住在海员医院,生命危在旦夕。经询问,费尔顿在咽气前透露说,船长幸免于难,但被澳洲北部的游牧部落印达斯人俘虏囚禁。这位勇敢的女人随即带领一支远征队从阿德莱德出发去寻找这个部落。
  一位年轻的见习水手戈德弗雷终于追上这支旅队;很奇怪,她觉得这位见习水手很像约翰·布拉尼康。相互关切使这位青年跟因生育而身体虚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兰·伯凯几经周旋,到达澳洲中部,在布拉尼康夫人旅途中的预定地点找到了她。多莉因重新见到珍妮而高兴,同意让伯凯夫妇加入远征队。
  在穿越大沙漠时,布拉尼康夫人及其一行经历了种种不堪设想的危难,个个精疲力竭,正要达到目的时,却遭到一场西蒙风的猛烈袭击。兰伯凯趁机背叛;他鼓动黑人护送队逃跑,带着驮载粮食的骆驼和赎身金,到达了印达斯部落,并使约翰·布拉尼康获释。他随即想杀害约翰·布拉尼康,幸亏一队值哨的警察及时赶到,救出了布拉尼康夫人及其同伴,解除了杀人犯的武装。前去侦察的戈德弗雷突然出现,向约翰·布拉尼康揭露了伯凯的背叛行为。一颗子弹给我们了结了这个无耻之徒。至于珍妮,她被丈夫严重击伤,大伙找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临死前,她终于吐露了真情。原来,戈德弗雷正是布拉尼康夫妇的儿子,是多莉在精神错乱期间生的。
  从地理学的观点来看,这部小说重点介绍的是澳洲,它表明作者对这个大陆非常熟悉。尽管在某些方面跟《格兰特船长的女儿》有些相似,但值得注意的是,格列那凡爵士只是横贯维多利亚省,而布拉尼康夫人冒着生命危险,从南至北踏遍了整个澳洲;她所走的路线不仅不同,而且更长;这条路线迫使她经受穿越大沙漠的各种考验。对于这位女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真正的锻炼机会。多莉的确具有非凡的毅力,她的女性特征仅仅表现为她对约翰的爱情和她的母性本能。
  格列那凡夫人无疑具有直觉感受的女性品质,但布拉尼康夫人除这些品质以外,还有决心,有明敏的智慧。珍妮的主要特性恰恰是缺少这些品质,作者刻划这位不幸女人的性格,是否要让她跟布拉尼康夫人形成鲜明对照?
  作者在寄宿学校的那位女教师,曾因当船长的丈夫在海上遇难而悲痛欲绝。他是否记起这位女教师而构想出这个故事来呢?这很难说。他在听到桑班夫人哀叹时,还是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索菲后来曾跟他谈起过那位不相信自己成为寡妇的女教师,并根据自己的想象加以发挥,使对这个故事的记忆重新浮现在他的脑际,这种假设无疑更容易被人接受。
  有人认为,多莉生了孩子而自己竟一无所知,这显然不大真实;可是,作者非常明确地指出,她整整四年一直处于“无意识”状态。这是因受到精神打击而丧失理智;问题是,这种事情有没有可能?一位精神病科医生肯定地答复我说,这是有可能的。
  不管怎样,这部小说是一部好小说,人们都乐意接受书中离奇曲折的描写。
  1892年发表了一部相当古怪的小说:《喀尔巴吁城堡》。
  拉·斯蒂拉是一位才情横溢的歌手。她的歌喉常常唤起听众的热情。而且她长得美;她甚至“美貌绝伦,披着一头金黄色的长发,长着一双闪闪发亮的乌黑、深邃的眼睛,容貌端庄,肤色红润,用伯拉克西特列斯①的凿子兴许也雕琢不出这样的身材。一位卓越的艺术家从这个女人身上充分体现出来了。”
  一位欣赏者每场演出都到场,对她那“极其雄浑”的歌声百听不厌;他像影子一般从这个城市跟随她到那个城市;这个神秘人物——戈尔茨男爵的出现使她实在难以忍受。
  路经那不勒斯的年轻漂亮的泰勒克伯爵亦为这位艺术家的才情、尤其是为这位女人的美貌所倾倒。他狂热地爱上了她,并提出要跟她结婚。
  拉·斯蒂拉“这位能用各种音调声情并茂地表达温情,歌唱灵魂中最强烈的情感,而其心灵却从未体验过这些情感的影响,”只希望“在艺术中生存、仅为艺术而生存”的伟大的艺术家,居然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他的求婚。这位年轻伯爵所拥有的财产将使她能离开舞台,摆脱那位成无价纠缠不休的戈尔茨男爵。关于这桩婚事的流言迅速传开,拉·斯蒂拉最后一场演出的消息也公布出去了。观众为此而悲伤,男爵为此而气愤。
  告别演出正在进行;拉·斯蒂拉的歌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动人。但一看见她所憎恶的戈尔茨男爵突然出现,这位艺术家一下子吓呆了。她心绪麻乱;这时,她正在演唱Orlando的最后乐章,但唱到“Innamorata,mio cuore tremane.Voglio morire……②”时便嘎然声止。
  ①伯拉克西特列斯(创作活动时期约公元前375—前330),古希腊著名的雕塑家,主要作品有《爱神维纳斯》、《羊神》等。
  ②原文是意大利文,意为,“我那迷恋的心在颤抖,我要死去……”orlando是一部歌剧的剧名。
  她倒在台上,因胸部的一条血管绷断,当即死去。戈尔茨男爵给他的情敌留下一封带威胁性的信,“杀害她的是您!……您该倒楣了!……”然后便远走高飞。泰勒克伯爵整日躲藏在他的家族城堡中,过着一种悲戚忧伤的生活。他头脑里经常出现那位亡人的形象。过了几年隐居生活后,为了排遣内心的痛苦,他决定去作一次旅行。到了喀尔巴吁地区后,他到一间乡村客栈要求借宿。他听说那座倾颓的城堡常有鬼神出没,当地居民终日惶恐不安;在这座城堡里的确经常发生一些古怪现象,各种声音甚至一直传到客栈大厅。这位旅客对这些迷信不以为然。
  一个年轻的森林看守人、法官科尔茨的女儿的未婚夫,在当地一位很有胆量的人的帮助人,打算去察看一下这座旧城堡;他刚到达吊桥便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袭击,因而半身麻痹、颓然欲丧地折回来了。至于他那位同伴,竟呆立原地无法动弹。弗朗兹·德·泰勒克意欲亲临现场,好让城惶诚恐的村民放心;当他听说这座城堡属于他的情敌、已失踪多年的德·戈尔茨伯爵时,他侗然不知所措。他似乎觉得,自己插手此事显然不大合适。正当他朦胧入睡之际,他听到了拉·斯蒂拉的歌声。他不再踌躇了。
  就这样,他上路向高踞于一座陡峭的山岗顶上的旧城堡走去。走近城堡时,夜幕降临了,他在城堡的土台上隐约发现一个身影;这是拉·斯蒂拉的身影。他丝毫不怀疑这位艺术家依然活着,不过被控制在男爵的手中;吊桥落下来了,他没片刻犹疑,立刻向城堡冲去;刚走几步,吊桥升起,折向一条暗道。他成了喀尔巴吁城堡的囚徒,在幽暗坠道的迷宫中迷失了方向。
  经过许多周折,他终于透过一条罅隙,看清一间破旧的小教堂的内部。戈尔茨男爵正在教堂里跟他的死党奥尔法尼克闲聊。奥尔法尼克是个怀才不遇的发明家,他通过电来产生各种神秘现象,以便将过于好奇的村民远远吓走。秘密架设的一条电话线,使男爵随时听到客栈里的顾客的谈话,还可以让村民听到各种他认为合适的声音。
  从德·戈尔茨和奥尔法尼克在小教堂的交谈中,弗朗兹不仅了解到他们的发明秘密,而且晓得这两个家伙已经决定在他们逃走后,把即将受到警察袭击的城堡炸掉。为防止德·戈尔茨在逃走时省似乎失去理智的拉·斯蒂拉带走,弗朗兹千方百计模人一间客厅,发现男爵正独自坐在圆椅里,面对一个舞台。拉·斯蒂拉在舞台上出现,正在演唱orlando的最后乐章哩。
  年轻的伯爵向拉·斯蒂拉冲扑过去;拉·斯蒂拉双目炯炯地盯视着他。这时,德·戈尔茨捡起他的情敌掉落在地的匕首,大喝一声“你竟敢从我手里把她夺走”!随即用匕首向拉·斯莱拉的心房刺去;随着一只镜子被击碎的响声,艺术家也消失不见了。原来,这不过是一幅图像!
  罗尔多夫·德·戈尔茨又说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拉·斯蒂拉再次从弗朗兹·德·泰勒克的手中逃脱了……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他抓过一只匣子,用双臂紧紧抱住,迅速地冲出大厅;恰在这当儿,一位袭击者鸣枪,子弹将这只匣子击碎了,男爵极度失望,边逃跑边嘶嚷:“她的声音,她的声音,他们给我砸碎了她的声音!”原来,这个声音是一种录音!
  预定的爆炸发生了,喀尔巴吁城堡变成一片废墟,德·戈尔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受害者。奥尔法尼克及时地逃脱了;弗朗兹成了疯子,口中喃喃有词,不断重复orlando最后乐章的歌词;奥尔法尼克把拉·斯蒂拉的录音让给他,当他听到这位钟爱的女人的歌声时,他终于恢复了理智。
  当然,这是一部爱情占主要地位的小说。弗朗兹狂热地爱上拉·斯蒂拉,而且一直热烈地爱着她;他所爱的是拉·斯蒂拉本人,如果说,他因听到她的歌声而恢复理智,那是因为这歌声使他想起他的心上人。
  罗多尔夫·德·戈尔茨并不爱作为女人的拉·斯蒂拉。他同样一直热烈地爱着她,但他所爱的是她那作为艺术家的才华。这位男爵是个纯粹的音乐迷,他爱的是一种歌声,“听不到这歌声,他简直无法生活下去。”
  作者在这里故意设置了一种对立。我们知道,这种对立就是对音乐的爱好。从儿童时代起,他在家庭生活中便觉着这种对立的因素;他的几个妹妹都是出色的钢琴手;安娜掌握了相当高超的技艺,儒勒和保尔也是钢琴手,他俩同样具有朴实的禀赋,并因声乐突出而被列入圣斯塔尼斯拉斯教会学校的获奖名单;晚年,保尔还兴致盎然地谱写了不少优美的乐曲。在巴黎读书时,儒勒·凡尔纳的亲密朋友是个音乐家;伊尼亚是音乐戏剧学校的阿莱维的弟子,后来又当了复布里埃的音乐教师。
  我们曾经见到过这两位年轻人进行合作;那时,儒勒·凡尔纳当伊尼亚的歌剧剧本作者。这种合作是相当密切的,文学家甚至无拘无束地给音乐家标明各种声部的音域。1859年所作的对《苏格兰之行》的朗诵表演表明,那时,这两位朋友的兴趣是一致的,他们并不欣赏威尔第①的《行吟诗人》中的某些部分,倒是喜欢苏格兰民歌的纯朴旋律。
  那个时期,儒勒·凡尔纳似乎受到伊尼亚的影响。在他眼里,伊尼亚享有器乐专家的威望,因而两人很容易地便对莫扎特和贝多芬表示一致赞赏。
  1859年,古诺②创作了《浮士德》。这出歌剧将声乐和器乐有机结合,从而成为戏剧音乐创作的一个转折点。如果我家里的人告诉过我的是准确的话,儒勒·凡尔纳起初对这种套式似乎感到大惑不解,他曾经说过,“这就产生太多杂音啦!”这就是说,据他认为,器乐的响度有损声乐的微妙变化。我们不禁会问,这种粗浅的见解是否归因于他经常跟伊尼亚接触?对于新鲜事物,伊尼亚比他的这位朋友显然更不开通;后来,儒勒·凡尔纳不仅将古诺看作是一位大师,而且,1861年在巴黎初演《坦努塞》③时,他甚至对瓦格纳表示拥护。同一年,他跟伊尼亚一道到丹麦作了一次旅行;归来时,音乐家创作了一部歌剧《汉姆雷特》,这部歌剧具有与瓦格纳唱反调的特点。1863年,文学家在创作《地心游记》时,故意让将阿克赛带到冰岛的那艘船沿赫尔辛格④海岸航行。他给这艘将他的主人公送去作那次神奇探险的船取名为“女武神⑤”号,是否特意向1860年在巴黎作非正式试演的那位德国作曲家的这部作品表示敬佩呢?在1867—1868年发表、但1865年便开始创作的《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一书中,他对瓦格纳的态度更加鲜明,干脆称他为“末被赏识的天才”。
  ①威尔第(1813-1901)意大利作曲家,写有大量歌剧。
  ②古诺(1818-1893),法国作曲家,在歌剧创作上颇有成就。
  ③三场四幕歌剧,词曲均为瓦格纳1845年所作。
  ④莎士比亚《汉姆雷特》剧情故事发生地点。
  ⑤瓦格纳创作的四联剧《尼伯龙根指环》之一部的剧名。
  他后来对瓦格纳的尊崇变得没那么热乎,这是显而易见的。1898年,他在《机器岛》中,在列举伟大的作曲家时仍提到瓦格纳,但他接着又说,“对于瓦格纳的狂热正在减退下去。”瓦格纳对1870年战争所采取的态度是否成为这种疏远的根源?这无非是一种思想演变。这种演员所包含的诚实是不容怀疑的;同样,这种演变使他跟保尔对立起来,这也是不容怀疑的。保尔甚至把他当作老顽固?但要将导致这种演变的原因归之于沙文主义,那当然不大费劲。两兄弟在音乐方面的这种分歧颇能说明问题,从家史的角度上看,当儒勒是个瓦格纳的崇拜者时,保尔却“出于沙文主义”而反对瓦格纳;1891年,保尔违心地上歌剧院观看了《罗恩格林》①;尽管他存有偏见,但仍然被这部作品的成就所征服,以致连续地去欣赏了7次!他的热情与早期曾崇拜过瓦格纳的儒勒此刻所表现的冷淡发生了冲突。
  ①瓦格纳创作的一部歌剧。
  马塞尔·莫雷指出,儒勒·凡尔纳只能是因读了于1893年发表的由达尼埃尔·阿莱维和罗伯特·德雷菲斯合作翻译的尼采的《论瓦格纳》、尤其是读了古诺写的《莫扎特的唐璜》这篇论著后才受到震动。在1895年发表的、先前他曾跟弟弟详细探讨过的《机器岛》一书中,他借加兰加利国王之口对莫扎特的颂扬,只不过是对“19世纪法国最伟大的作曲家”古诺撰写的“光辉论著”的综述而已。这篇论著对莫扎特大加赞扬,言外之意隐藏着对瓦格纳的攻击。
  当然,模范岛的总长所列举的作曲家的名单包括圣—桑、来伊尔、安勃罗斯·托马斯、古诺、马斯内、威尔第等人,而柏辽兹、梅耳彼尔、阿莱维、罗西尼、贝多芬、海顿和莫扎特的作品都被称为不朽杰作。在这个名单上没有瓦格纳,他的名字只是门巴尔指出乐曲可用于治疗目的时才提到过:“贫血的人就选瓦格纳和相辽兹的乐曲,多血的人就听门德尔松和莫扎特的作品!”幸亏瓦格纳还有人作伴。
  在这个名单中,一开头就提到来伊尔的名字,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据我父亲说,当来伊尔崭露头角时,无疑是在演出《卡康特拉的指环》那个时期,儒勒·凡尔纳曾经支持过他。但在读了《苏格兰之行》注解部分两位朋友对《行吟诗人》某些段落的批评之后,我们对出现威尔第这个名字肯定会觉得奇怪。不管怎样,威尔第本人也在发生变化,作家对《奥赛罗》①的作者跟对《行吟诗人》的作者产生不同看法,这是很可能的。
  在1892年发表的《喀尔巴吁城堡》中,他不是已经说过“意大利音乐在创作技巧方面恢复了领先地位”吗?因此,在1890年,他被威尔第1887年在米兰创作的《奥赛罗》所感奋,这也是可能的。
  就我本人来说,我曾经这样猜测,小说家在安排拉·斯蒂拉唱到Orlando这出无人知晓的歌剧的最后乐章的当儿暴卒的情节时,心目中想象的也许正是《奥赛罗》这部作品;莫雷的研究证实了我的这种猜测是对的。我们翻一翻这位作者关于儒勒·凡尔纳所作的预见,那是很有意思的。儒勒·凡尔纳有时虽然带着幽默的面具,但他预见到了一些新的音乐形式,其中包括,如德彪西②那样使用具有异国情调的音色使器乐的表现力更加丰富,如斯特拉万斯基③所使用的以小青程部分覆盖大音程以达到多调性,在12育体系音乐中使用循环手法,音差的运用以及算法音乐等。
  ①威尔第后期的一部代表作,将宣叙调与咏叹调融为一体,管弦乐效果也较为丰富,在意大利歌剧史上具有革新意义。
  ②德彪西(1862-1918),法国作曲家,早年曾访游瑞士、意大利、奥地利、俄国、德国、并受东方音乐影响,在音乐创作上大胆突破陈规。有人说他是印象派。
  ③斯特拉万斯基(1882-1971),美籍俄国音乐家。
  尽管他接受各种创新,但他始终眷恋那种能探索灵魂深处的音乐,摈弃那种无非是数学抽象的音乐。他在《机器岛》中说过,“音乐家是用自己的心,完全是用心来谛听的。”
  女人的美貌是产生最初的好感和肉体的吸引的一种“因素”。只有当爱情超越欲望,以被如此美丽的躯壳包裹着的生命为对象时,这种爱情才能变得更加强烈、乃至激烈。有时,这种使肉欲变得模糊的发现,乃是爱情的唯一基础。
  弗朗兹·德·泰勒克似乎就是属于这一类的恋爱者,他不是为拉·斯蒂拉的眼神——这面灵魂的镜子——所倾倒吗?她的歌声使他感动,但对他来说,他所赞赏的艺术始终是属于第二位的东西。在最后一场演出时,他急于要从舞台上把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夺走,“他咒骂各场演出的时间太长,咒骂因鼓掌要求谢幕而出现的耽搁。”
  坐在自己包厢里的戈尔茨男爵,同样被一种强烈的激情攫住,但产生这种激情的缘由显然大不相同;他的脸容“沉迷呆板”、“苍白得怕人”;他一露脸,那位女歌手便觉得“极度的恐惧。”此人很象《雷·迪埃兹先生与斯·贝莫尔小姐》这篇故事中的那位管风琴演奏家,很象个乐神。他也在恋爱,但他所爱的仅仅是拉·斯蒂拉的人品:她的音乐才华。泰勒克伯爵一心只想娶这位女歌手为妻,但戈尔茨男爵对此几乎连想也没想过;他之所以成为泰勒克的情敌,那仅仅是因为泰勒克要从他手里夺去她的艺术,使他无法听到她的歌声。他把这种歌声录下来占为己有,好让技·斯蒂拉光为他一个人歌唱。
  这不是对音乐的称颂吗?音乐能整个儿地攫住一个人的心,并使他产生一种唯一的激情。
  莫雷谈到《喀尔巴吁城堡》的那些章节使我大为感动。这位作者将这部作品跟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的《未来的夏娃》相提并论,并认为,《奇异旅行》的作者曾受到《恐怖故事》的作者的影响。的确,《未来的夏娃》发表于1891年,我手头上也保存有这个版本,而帕尔巴吁城堡》发表于1892年,因此,当儒勒·凡尔纳在1891年修改他的这部作品时,他很可能了解《未来的夏娃》,但这无法予以肯定,因为这部作品是在1889年博览会之前写成的。说实话,这两部作品虽然题材不同,但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维利埃·德利斯—亚当曾设想一位爱迪生式伪人物能设计出一部比较完善的机器人。关于这一点,儒勒·凡尔纳的阐述是相当模糊的,可是,他之所以沉迷于探索电的秘密,很显然,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位关于晶体管研究的先驱者。
  然而,爱迪生的这项发明毕竟带有一点奇迹性,因此,作者耽于对通灵者的超自然本领进行思考之后,尤其强调爱情所具有的各种特性。在他跟前出现的这位女人,总的来说,是人为地塑造出来的。
  维利埃·德利尔一亚当是个极端的唯灵论者;他的意图是要证明,爱情的持久因素并非存在于肉感之中,而是存在于对生命本身的追求。阿拉迪之所以制服阿利西亚·克拉里,那是因为他的智能(虽属人工智能)超过了他;但埃沃德爵士之所以确实爱他的机器人,那仅仅是因为这个女性机器人在洞悉因此而死去的通灵者索瓦纳的内心秘密时奇迹般地激动起来。
  《喀尔巴吁城堡》意境没那么深远;在这部作品中,使用的是业已存在的录音方式以及没多少秘密的投射器和屏幕,诚然,将投影和玻璃屏幕结合起来的设想尚未得到充分发挥,但提出这种设想,或许是值得称道的。这部小说既不仅仅是描写奥尔法尼克的发明,也不仅仅是描写弗朗兹和罗多尔夫的情感。
  维利埃对女人的矫饰尤其感到愤慨,他的主人公总是力图成为一个真实的女人;可是,他随即又被另一个出自工程师之手的机器人吸引住了,而且,这个机器人仅仅是在能作出自己的反应这一点上跟人相似;生命,是他在虚构中赋予他的主人公的。但这还不够,因为他必须给他的主人公注入一个“有生命的”女人的灵魂。
  维利埃的结论甚至具有更为广泛的意义,那就是想象的东西比现实的东西还要真实。
  《喀尔巴吁城堡》所提出的问题与此相近又有所不同。那位艺术家跟女人混为一体吗?我们对一个女人的生命本身所产生的情感,是否仅限于这样一种爱情,即不管这种爱情多么美好,我们却只能用唯一的方式去表示?作者似乎不能解答这个问题,因而让拉·斯蒂拉本人的感情若明若暗,以致我们根本无法晓得她是否果真为弗朗兹所动。可是,在答应跟他走的时候,她似乎曾在情人与一般崇拜者之间作出过选择,我们能否作出更为大胆的假设,因为这毕竟只是一种假设,这部作品表达了作者的一种惋惜,惋惜在一位最迷人的女人身上极少找到我们所期待的优秀品质?
  《喀尔巴吁城堡》很可能只是他自身情感的流露,对他本人的情感所作的分析,足以披露其复杂性。他对住在阿尼埃尔的那位女人的眷恋不就包含两个原因,从而具有两重性吗?他以虚构故事为幌子,将这两重性分离开来,分别赋予两个不同的人物。
  戈尔茨男爵的激烈爱情,纯属对艺术和智慧的爱。这种爱跟作家在和他思想上的亲密女友的交往中所获得的乐趣是重叠一致的;他爱的不是“歌声”,而是一种复现女性直觉意识的智慧。泰勒克伯爵的激烈爱情,不是跟感情的激动相符合吗?这种激动乃属情感范畴,必然会导致在两个互相理解的生命之间的相互信任。这又是一种爱,但爱的是一个女人,这种爱发展下去,只能产生如弗朗兹·德·泰勒克伯爵对拉·斯蒂拉那样的爱。
  当他重新沉入孤独之中,重新回到自己的写字台前的时候,他的记忆便给他重现那位女启示者的声音,这种声音无疑比奥尔法尼克的录音带还要微妙;当他的脑海展现对往事的记录时,他甚至想起那位曾鼓励过他的女友的音容笑貌。
  因此说,这部作品乃是他向所爱的对象表示的一种敬意,这是很可能的。他爱她,但并没对她直言,而且自己也并不承认;这是双方都没表白过的爱情,因为拉·斯蒂拉也没向任何激动表示过让步。
  这种假设在一部没发表的剧作中找到某种根据,当然,这种根据十分遥远。年青时代,他曾为这部剧作花费过不少心血,而且这部剧作反映了他那似乎深沉的气质。我说的是那部具有“意大利风格”的喜剧《蒙娜·丽萨》。当初,他曾将这部喜剧取名为《列奥纳多·达·芬奇》,后来又改为《拉·季奥孔达》。这部喜剧描写的是为拉·季奥孔达画像的列奥纳多·达·芬奇的故事。拉·季奥孔达那丝令人费解的微笑提出了一个至今尚未获得解决的问题。出于哲学理念而不是出于殷勤的丈夫季奥扎达委托这位画家去完成这部作品。列奥纳多颇费时日,力图使这幅绘画在艺术上臻于完美,而他的模特儿也十分赞赏他的智慧和才情。在这位艺术家与蒙娜·丽萨之间渐渐产生一种纯真的爱情。这位风骚女人急于要得到她与之共享的爱情的表白。列奥纳多的确作了这番表白,但那是在他的注意力被蒙娜·丽萨佩戴的手镯上的雕镂花纹吸引住了的时候表白的;他受着一种艺术激情的支配,对爱情漫不经心;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件艺术品,这件艺术品的完美使这位女人的完美大为逊色。多少有点恼怒的蒙娜·丽萨正要以身相许时,画家的助手突然把一个陌生人带了进来。这个陌生人的容貌十分丑陋,但居然使艺术家大为振奋,他立刻丢开自己钟爱的女人,赶紧去给这位新来的模特儿画了一幅《最后的晚餐》中犹大的画像。
  感情受到刺伤的蒙娜·丽萨断然地说,她的画像已经画完了,并叫人把她带走,好让她的灵魂随她一起“离开这个令人憎恶的地方”。那位具有哲学头脑的丈夫把他的妻子找回来了。至于列奥纳多,他作冒险的远游去了。他说:
  作为旅伴,我只需令人心醉的理想,
  可怜的诗人为了排遣满腹惆怅,
  常常带着它去漂泊四方。
  这比现实的生活对于我更加适当!
  哦,劳拉①和贝亚德丽采②,你们的榜样,
  曾不止一次吸引过那位轻率的女郎,
  她不明白,彼特拉克和但丁,
  之所以取悦你们,把你们歌唱,
  那是因为你们有意离开了世上。
  ①彼特拉克青年时代相遇的一位美丽少女,后来,他曾写过300余首14行诗,抒发对她的爱慕。
  ②但丁青年时代所爱的女子,在《新生》、《神曲》中均有提及。
  他从爱情的羁绊中解脱出来,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他要去周游意大利,在跋山涉水的旅途中进行创作。
  但在“这广阔的舞台上施展才能之前”,
  他要去“米兰创作完《最后的晚餐》”。
  拉·季奥孔达的微笑就这样将得到解释,这丝微笑既表达了温柔,又表达了一种带怜悯色彩的鄙视,鄙视这位无法为一位女人的爱情而牺牲自己内心梦想的天真汉。这种寓意也许还说明我们这位作者的感情生活。
  到了晚年,他发觉自己也不愿意为一个女人的微笑而牺牲自己的事业。他不是在《喀尔巴吁城堡》中表达了这种感情吗?在一封信中(该信大概写于1889年,因为他告诉小赫泽尔说,1890年,他们将只发表《凯撒·卡斯卡贝尔》,而将《喀尔巴吁城堡》留待1891年发表),他暗示说,《喀尔巴吁城堡》已写好很久,也就是说在1889年或1888年便完成了。因此,他借拉·斯蒂拉的形象提起的那位女人大概死于18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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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自书香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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