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天经地义 第十八章

  季清澄冷冷回望那拿酒壶砸人,还一脸装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乐逍遥。
  “谢过。”
  他重新落坐,也不检查手腕伤势,今夜无心品茗,他继续一口又一口地灌着酒。
  乐逍遥懒得多此一举的答礼,他半倚在被砸昏的男人身上,神思缥缈,眯起了眼。
  “让他睡一觉会比让他闹一场来得好,爱得太深不是傻子,就注定会是个疯子。”
  “什么?!”
  姚家爷爷、奶奶、爹、娘、姚尔尔,和姚彩衫,一共六个人全都异口同声望着大夫尖叫。
  那在大过年半夜被挖来,耳朵又快被震聋的大夫,极勉强的点了点头,“没错的。”
  焦躁不堪的姚彩衫紧扣着老大夫的臂膀,“再诊一次脉!”
  老大夫揪着胡子,不认为有必要再诊第十一次脉,他自个儿也很惊讶,反覆的号脉,最后还是做出这个诊断。
  “不需要再诊,情况不会变的。”
  姚彩衫松开手指,姚家众人无助的互望着,而后他们全望向说是郁结于心而晕眩过去的姚衣衣。
  “喜脉……”不知是谁重复了大夫号脉的结果。
  坐在床边,姚尔尔无意识地浮现一股凄怆的微笑。
  挂毡没遮住的一丝窗纸渐渐亮起,在脚边投入一道光线。
  僵坐在阴影中的人儿,一回神,便用力地咳了起来,最后只能趴在床上喘息。
  片刻后,姚尔尔抬起眸子,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在幽暗中闪烁的琉璃瓶,想移开眼,却发现无法动弹。
  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个儿的房间。
  在知道姚衣衣怀上娃娃之后,她才发现原来痛苦并不只是一种感觉,而是一段被推落深渊的过程。
  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感觉?那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大好事情,都怀上心爱男人的娃娃了,又何必再自我否认要那个男人娶别人,大姊终于能和水寒开花结果。
  开花结果,或许就是这四个字让她痛不欲生。
  预见是一回事,但真实看到又是一回事,反证自己的不足,身为残缺品,她最不可能拥有的就是开花结果。
  心头刮起了大风雪,又觉内疚,她怎么可以兴起这种远超过嫉妒的情感?她应该要为大姊祝福的。
  强自招回往黑暗坠落的心神,姚尔尔用力的甩头,将所有低劣的想法给抛开,起身走到姚衣衣的房间,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的拨开她的头发。
  和她连在娘亲肚子里都在一起,全心全意保护她的姚衣衣,想起她的疼宠,姚尔尔不能自己地心头一柔。
  不知怎么地,心头的愁苦,在看到姚衣衣不安辗转的睡容之后,突地消散,心中的毒,也被这朵睡牡丹的光芒给驱散。
  可能这就是亲姊妹之间才会有的心情吧,因为比不上她而痛苦,却又因为她而柔软,看到她的好而骄傲,反反覆覆,没有道理可言。
  迟来但是现在确实为她开心着,虽然心底的确有一份悲哀,但她选择漠视。
  在姚尔尔温柔的注视之下,姚衣衣一阵轻颤之后,如蝶翼般的眼睫动了起来,露出了迷迷糊糊的眼神。
  姚尔尔的笑容融化了。
  才清醒没有几炷香的姚衣衣捂着肚子,一脸错愕,而姚尔尔则是开心的望着她,动作更是轻柔,像是在掩饰什么的逞强意味,但是无意识抚摸着肚子的女人没有发觉。
  “太好了,对不对?大姊,你怀上水寒的娃娃,这下正好顺理成章的嫁给他啊!”
  姚尔尔感觉到姻缘天注定,既然大姊和水寒木已成舟,就该顺水行舟才是。
  姚衣衣还没进入状况,神情疑惑,“我怀上娃了?”
  姚尔尔用暖被盖紧她的身子。
  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有孕在身,得多保重,她虽然不能生娃娃,但她也为姊姊开心。
  “是呀,昨儿个大夫来诊过脉,说有十成把握,若八个月后不是喜,咱们可以去拆他的招牌。”
  姚衣衣仍旧不明不白。
  半晌──
  “这是谁的娃娃?”
  这是什么问题呀!
  姚尔尔推了下她的额头,“当然是水公子的娃娃啊!”那一天是她为大姊送的衣裳,什么事瞒得过她?
  她运气有这么好,一次就怀上娃娃?!
  姚衣衣一脸的讥笑,“不会吧?”
  姚尔尔不明白姊姊为何如此不愿相信。
  “难不成是逍遥哥的?”
  刻意的问句换来姚衣衣一个怪表情。
  姚尔尔微微一笑,“那难不成是华公子的?”
  姚衣衣索性搓起全身鸡皮疙瘩。
  “更不可能是季公子的。”姚尔尔自行接了这句。
  “当然不是!”姚衣衣急得大喊。
  大喊完后,她好像总算接受了怀上水寒骨血的事实,抱着头逸出断续的呻吟。
  姚尔尔把因为激动而从姊姊身上落下的被子重新塞好。
  “我要当姨了呢!”她开心的说,“这孩子和我流着相近的血脉,真没想到……只可惜我要去巴蜀了,没机会看到孩子出生。啊,我可以缝些漂亮的小衣裳差人送回来,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好期待!”
  闻言,姚衣衣缓缓的抬起头,眸里闪烁着莫名令人不安的光芒。
  “是啊,这孩子是水寒的──”
  姚尔尔拚命点头,近来难得红润的脸庞有了点血色,但在心头淌血的现在,她没注意到姚衣衣的眼神里在算计着什么。
  “大姊终于愿意承认了!”
  这是喜事,观音菩萨不是没长眼的,还是护佑了桩好姻缘。
  姚衣衣微微一笑,笑得轻、笑得淡、笑得柔,却笑得让人觉得不祥。
  “那不就不用担心水家无后了。”
  姚尔尔深思着这句话,跟着张大了眼。
  “大姊,你在打什么傻主意?”
  姚衣衣撑起身子,不让她扶,潇洒的笑容下有着难以言明的深深情感。
  “这不正好?我帮水寒生个娃,你再和他成亲,既不用担心纳妾,又不用担心你被虐待,这下两全其美!”
  姚尔尔吓得血色全无,杏眼圆睁。
  她不能这么一相情愿的!
  “大姊,你疯了,这又不是儿戏,不是这么蛮干的!”
  姚衣衣摸着宝贝妹妹的脸蛋,“放心,大姊不会让你不幸的!”
  怎么可能放心啊!
  姚尔尔还要辩,阖上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姚彩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水寒来了,他正在对面送东西呢!”
  他这个当弟弟的很清楚大姊曾打什么算盘,现今能让清澄娶二姊之事暂停的缓兵之计,就是水寒了!
  姚衣衣闻言一笑,如花临水,是那么的飘忽。
  “这真是天注定尔尔和水寒的姻缘了。”
  话一说完,姚衣衣快得让人无法反应,一下床便动作飞快往门外冲去,姚尔尔见状要拦,却被姚彩衫给挡在门口。
  “二姊,你不准去!”他口气焦躁地道。
  望着那坚定不容撼动,什么也不顾的眼,姚尔尔又想起华自芳那夜失去灵魂的背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彩衫,你不要胡闹,大姊不知要做出什么冲动事情呀!”她激动地喊着。
  她有一种事态即将要不可挽回的不安预感。
  姚彩衫还是用力地摇着头,闭着眼,仿佛同时也被自己的良心折磨,一个径地摇头。
  姚尔尔无计可施,被逼急了,她张口往弟弟的肩膀上死命一咬──
  【第九章】
  天一亮没多久,就有长安酒客在等着两家酒楼开张,听着大街上震天的鼓噪声,心想那必然是因姚衣衣和水寒而起,姚尔尔更是慌乱地奔跑着。
  她也知道不可能冲破重重人墙到姚衣衣和水寒的身边,于是跌跌撞撞跑上沽饮阁的二楼,推开了窗,朝下望──
  立在街心,神色苍凉得令人心疼的水寒握住姚衣衣的小手。
  “谁说不重要?告诉我你要嫁谁,给我个名字,我从此放弃娶你为妻的愚蠢念头!”
  大姊到底和水寒说了什么?!
  心头被人重重一拧,姚尔尔上半身探出窗外,她好不容易挣脱姚彩衫的阻止,不是想要看到两人走上决裂的道路。
  大姊怀了水寒的骨血呀!
  “大姊,你在做什么傻事啊!你该告诉水公子──”
  还没能说完,一掌已封住她的唇。
  “二姊,你别说话。”姚彩衫捂住她的嘴。
  他很卑鄙他明白,但这事情再发展下去就无可转圜了!
  他看向对面,季清澄淡然的回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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