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啊!”甘平群一听那人竟是转轮老魔十八名近侍之一,不禁大喜道:“我正愁老魔搬离转轮岛之后,莽莽中原难得寻他踪迹,既然找到我们头上,那怕他不自掘坟墓。”
金云凤微笑道:“你有何妙计,怎不说来听听,也好大家同时出力。”
这来自东岳无化道姑教导出来的门人,虽和诸女同行多日,仍经常保持她端庄持重的身份,不轻易言笑,但一听说到转轮老魔,立即显出她十分关心。
甘平群感激地瞧她一眼,从容道:“我原以为老魔只因我逃离浮沙岛,扫光他的面子,才要把我擒杀,待经过漳州,雷州,崖门,这一连串事件,才渐渐明白他和我父母有极深的冤仇,究竟是怎样一种冤仇虽不知道,但由他阴魂不散地纠缠,可见他不灭我甘家一门,决不甘心。但他又深忌我们武艺太强,今后必须处处示弱,只略能收拾他的手下人就行,好令她因不甘心而现身和我们拚命。”
金云凤轻轻颔首道:“不失是一条妙计,但怕他专在幕后操纵,你对他就毫无办法。”
甘平群沉吟道:“这是不容我们的事先能够揣测的,不过,只要我能和父母会合,或者我病了,伤了,他不聚众围攻,也要趁机下手。”
叶汝惬插口道:“你说眼下的事怎样办吧!”
甘平群向追逐中的二人一看,但见麻三胜一把一把砂砾往上扔撒,虽然没射中对方,却教对方没有停身发箭的机会,略加思索,便即纵声叫道:“既然雁门胜家甘心为寇,麻英雄也别理他了,我们进关要紧。”
“进关?今生休想。”那人趁麻三胜将要退回,追逐略缓的瞬间,“汪汪汪”弓弦连响,三枝鸭嘴形的响箭速续谢向半空。
华伦正听得甘平群话里的意思,心知不便喝破敌人的真正身份,也朗声笑道:“好朋友,你太费事了,不作一下子出来,躲躲藏藏怎的?”
但那人射出三枝响箭之后,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往得胜口那条路上,十几骑已首先涌到,紧接着是东面,西面,也都有快马驰来。
顷刻间,这一行九人已陷入三面包围中。
秃头孔雀忍不住笑道:“不长眼的小贼,你们要拦路剪径,也该先打听有没有油水好捞,现在摆出这蚂蚁阵,莫非打算充个鬼卒替阎罗王开路?”
挡在南面的为首一骑昂然上前几步,鞍上人冷笑一声,道:
“老秃贼,你先报个名来,大爷也好行打发上路。”
秃头孔雀摸一摸秃头,傲然一笑道:“若果连这个记号也不知,当我灰孙子也不配。”
他那秃得半根毫毛没有的脑袋,在武林高手丛中,确是自成一家,别无分店,但那人只“嘿嘿”干笑道:“本军组成未久,首在立德立威,无暇打听阁下是什么形相,你既以秃头为记,也许曾经有过字号,若不愿摘下脑袋,姑准以一臂代替,还可饶你一命。”
“小孙子,你姓什么,接招罢!”秃头孔雀话声一落,人已离鞍,那知还未扑到半途,对方突然大喝一声,一幢光网由袖口飞出,迅向秃头兜来,急劈出一掌,同时抽身急退。
一股猛烈的掌风卷向那幢光网,但见光网中心往后一缩,四周猛可暴射而到。这一来,可骇得秃头孔雀老脸变以。
“着!”随着这声娇叱,一道金光由菊儿袖口飞出,“嚓”一声响,割断那毫毛闪闪的网弦,网弦一断,来势立缓,菊儿那柄金龙匕的去势未衰,疾向那人手腕射去。
那人也骇得惊叫一声,离鞍跃开太余,躲过一刀,再定睛一看,金光已回到少女手上,不由得怒喝一声道:“贱婢你那是什么东西?”
菊儿若无其事地道:“你那是什么东西?”
那人心痛网兜被毁,脱口叫道:“我的是擒龙网。”
菊儿吃吃娇笑道:“我这是杀狗刀!”
敌我双方,全被她这句话惹得笑了起来。秃头孔雀余悸犹存,仍不免苦笑一声,那人气得面目俱寒,一抖腕,收回破网,拔下背上一对短戟,厉声道:“贱婢敢破我擒龙网,看大爷双戟取你小命。”
菊儿扬着艳脸,漠然道:“你那网不能擒龙,我这刀却能杀狗,要不相信,就走上一步试试看。”
华伦正一听那人自称“擒龙网”,再看他使用一对短戟,顿悟对方是谁,“哦——”一声道:“双戟擒龙,原来是班士美这狗头,你们这些十八侍,不陪那老魔玩些狐群狗友,却来这里送死,岂不可惜?”
菊儿接口道:“不可惜,他是狗头,给杀狗刀斩了,恰适合他身份。”
甘平群悠然骑在马背上,俊目不住地向敌丛中搜寻,心忖转轮老魔十八名近侍,已有二名被华伦正看破身份,也许余下十六名也混在这伙“响马”里面,甚至老魔自己也乔装在内,若不特别当心,决难挡他突然尽力的一击。是以悄悄叮嘱各人留意,藉菊儿和对方开口,又把这话告知华伦正,请他审视十八名近侍究竟来了多少。
双戟擒龙被菊儿激得七窍生烟,但他对那柄金龙匕似是怀着顾忌,双戟在手中轻轻摇荡,冷笑声一道:“贱婢再飞一刀来试试看。”
担任近侍的人,第一是要不怕死,必要时还得牺牲自己,保护主人一命,第二是艺业高强,才做得进可以攻,退可守,双戟擒龙未战先守,可不是逾近侍的常轨?
菊儿冷哼一声,催马缓缓向前,猛可喝一声:“着!”一道闪光已经脱手。
“找死!”双戟擒龙叫起欢悦的呼声,双戟一盘,化成一座光屏,向前推出。
那知菊儿这一招原是虚着,金龙匕首才离手不到三尺,便即往下一沉,贴着地面掠向敌人脚径。
双戟擒龙大感意外,金龙匕来势太低,又狠又疾,腾挪闪避全不可能,惊呼中,左戟往地面一插,全身倒竖在戟上,右戟往下一划,朝端的小枝恰钩住金龙匕后面的游丝,随即左臂一荡,将金龙匕荡开数尺。
这一招“飞轮滚浪”使得恰到好处。菊儿不料对方艺业恁地精纯,赶忙一抖手腕,再喝一声:“着!”
然而,她这么一抖,游丝虽已传动,前段却被戟枝钩着,匕首仍然乏力下垂,双戟擒龙先是一惊,猛又一喜,右戟往后一带,笑喝一声:“下马!”
他以为菊儿在马背上,这一抖之力还不够把她抖落?怎知金龙匕那根游丝,原可放长到一百多丈,这么一抖,顿觉毫无着力,一只右臂竟然甩往身后,身前大开空门。
菊儿一声长笑,左臂一挥,袖口又飞一根长索。
银衫秀士以暗器称绝江湖,他这位孙女尺获真传,尤其最擅长于飞刀飞索,这根轻飘飘只有香梗粗细的红绳,在她一挥之下竟然势奔电,射向敌人右眼。
双戟擒龙大吃一惊,急一掷左戟,空手向红绳拨去。
这根红绳被他一拨就着,却是湿腻腻粘在手上。
菊儿忽然娇叱一声:“过来!”使劲把红索一带,在这同一时间,叶汝惬一声笑喝,离鞍射起,一片霞光由空中罩落,顿把双戟擒龙斩成两半。
菊儿双臂一抖,金龙匕带一枝短戟,和红索同时收回,笑道:“惬姊姊,谢谢你啦!”
叶汝惬退回鞍上,艳脸微红道:“怎好用这根红索?”
菊儿妙目向甘平群一瞟,笑道:“怎么可以,敌人找错门路,自是会死,死了有什么要紧。只要能把敌人杀死就行,我可不管他哩!”
她本是顽皮兼泼辣,童心又重,头一次使用“贞男索”,就斩一名高手,那管别人笑她?叶汝惬情知驳她不倒,微微一笑道:
“你再用那索,我就不帮你杀人了,看你怎么收拾。”
“哼,拉近来劈他一掌就是!”
双戟擒龙糊里糊涂被斩,敌阵上除了惊呼一声之外,人都觉得他失招得过分突兀,反而相顾失色。
这时,挡在南面的敌阵后面,一位徒手敌人目光充满迷惘之色,唇皮也嗡嗡地颤动,甘平群看在眼里,暗自好笑道:“你这老魔果然揭出尾巴了,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本是全神搜寻转轮老魔的形迹,一发现有此可疑,急悄悄对各人说明,叮嘱各人小心,并决意追踪老魔到底。
金云凤情知只要转轮王一出战或者逃避,甘平群定要穷缠到底,否则鱼归大海,虎入深山,以捂晚难寻觅,自己的轻功稍弱,不一定能跟随得上,不禁略带黯然道:“你定要带惬妹和菊妹跟去帮手。”
叶汝惬诧道:“那魔头要是逃了,你不跟着追去?”
金云凤笑道:“那要看情形来说,若果敌人未败,老魔独逃,我得在这里照顾,你二人双剑合璧能把老魔截下来就好。万一我们分途走失,也可到崖山恨宫会合,几天前,我们还分作好几起来走哩。”
“行!”菊儿触动灵机,大声道:“我来指名叫阵!”
她这一声喊,把甘平群疑为转轮老魔的敌人喊得微微一怔,顿时目射精光。
甘平群一时未明她的心意,急道:“菊妹你且歇歇!”
菊儿妖笑道:“你怕我打不过人呀?我多杀几个给你看。”她随手指向前列一名敌人,喝一声:“你出来领死!”
“野丫头,你欺人太甚,大爷就凭双掌擒你。”被她指着的敌人并无动静,另一名壮汉在吆喝声中飞骑而出。
甘平群早察觉那人藏着双臂,在同伙后面举动怪异,这时俊目一瞥,见他双掌映日生辉,顿悟出是戴了手套,由此可见老魔必定在场,否则谁能看破那条“贞男索”?正待吩咐菊儿当心,华伦正已朗笑一声:“郭建章,你贴什么狗皮膏药,华某先看你有什么长进。”
他飘然下马,钢龠一挥,“鸣一一”地一声长鸣,一步冲到敌人身前。
郭建章被喝破姓名,也知华伦正一枝钢龠曾经打败所有“管事”,而居于管事之首位,急侧里一飘,厉声道:“姓华的,你慢着送死,我找的不是你。”
他这么一再托词,显然暴露出曾经别人指点,载着手套以防“贞男索”。
华伦正大笑道:“小子,难道死在女娃儿剑下香一点么?”他不答分说,话声中钢龠频挥,劲风四起,龠影如云,疾向郭建章涌去。
郭建章一连避开几招,却被攻得面目生寒,大喝一声:“先收拾你也是一样!”
“郭兄让给我!”敌阵中一声高呼,一骑同时冲出。那人一挥着一对短戈,猛向华伦正胁下点到。
“着!”菊儿猛喝一声,金龙匕只是在掌中一闪。但她这一声喊,却把挥戈的敌人吓了一跳。
华伦正一声长笑,三孔钢龠管孔齐开,一个低沉而震人心魄的啸声过处,敌人已被点中左腕,一枝短戈射出人丛之外,随即哈哈笑道:“双戈将也不过如此,该轮到阁下了。”
话声中,华伦正钢龠一横,恰挡在扑向菊儿的郭建章身前。
但见一幢龠带又向敌人罩下。
忽然,敌阵中响起一声厉啸,数十名敌人在狂喊声中策马疾冲,诸侠男女急一带马头,立刻结成一座九宫阵。
甘平群见到那啸声由疑为转轮王的人发出,情知猜得分毫不差,急拔出天化剑,自居“九宫阵”的中央,叫一声:“刹”身随声起,掠过范梅仙头顶,剑气霞光划出一道长弧,前排一名敌人已经头飞空中,三缕血箭射高丈许。
他知道范氏姊妹和麻三胜的功力最弱,所以先替范梅仙除去三名敌人,斜身一掠,宝剑横扫一道霞光过处,冲向麻三胜的敌人又倒下两人。
但他身法未停,脚尖的敌骑的头顶轻轻一头,一个“鲤跃龙门”,倒身飘过九宫阵的中宫上空,再越过范桂仙头顶,滴溜溜身躯一转,剑气如轮,又将两名敌人拦腰斩成两截。
顷刻之间,他连杀七人,由对方那惊慌的目光中,情知心胆已寒,无奈“威尊命贱”,转轮老魔亲自督战,有谁敢退?
菊儿也不甘寂莫,但闻她连呼“着着……”,金龙匕矫若游龙,在敌阵前横飞直射,她那左手此昧发“贞男索”,却在袋里掏出一把牛毛细针,象撒毂般向敌前一撒,顿闻伤马厉嘶,前蹄人立。
由后面冲上的敌骑被前面受伤的马回头一冲,攻势立刻顿挫下来。
蓦地,敌阵后面传出一声暴喝,四条身影立即离鞍向西疾奔。
“往那里走?”甘平群虽在厮杀当中,仍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转轮老魔带同三人逃遁,暴喝声中,天伦剑挥出弥空剑气,身随剑走,由敌人头顶跨越,趁机又杀了六七名敌人,施展轻功追去。
他知道自己虽走,但有菊儿的暗器,叶汝惬的天演剑,金云风的雷音掌,华伦正的钢盒龠梵音,足够保冲余下四人的安全。
时候一久,还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在菊儿的暗器和金龙匕之下。
是以,他毫不犹豫,一脱敌阵,便即奋力狂追。
然而,除了转轮老魔轻功已臻化境之外,另外三人也是疾如流星射电,任他甘平群曾经多服灵药,打破生死玄关,追了大半了时辰,也不过只追及对方身后的烟尘。
转轮老魔旗下纵是高手如云,但甘平群自己暗估,也不过是银衫秀士,金袍总护法和转轮老魔本身,才可与他匹敌,至于象铁面神龙陶武书那类“总管级”的人,早已不放在眼底,可是,目前奔逃中的四人,除了转轮老魔以外,任何一人的轻功也不比他弱,“豹睹一斑,风觇片心羽。”轻功既然高强,其他的艺业怎能相去太远?
“士别三日,便须刮目以待。”难道在北征这段期间,转轮老魔又找到寻丹妙药,助长了不少高手?
甘平群心里渐渐起疑,也看出敌人是故意引诱追往僻处,好待群起围攻。
不仅如此,甚且是双重阴谋,先将他调离开战场,另埋伏有高手毁伤他的友伴,在这一方面,则令他势孤人单,或擒或杀。
他一想到这双重阴谋,顿觉心头上起了一种寒意。然而,一看转轮老魔的身影,想及多少人被老魔屈夺,自己的爹娘因老魔而几度濒临裂死亡,还有一个生身娘生死未卜,立即豪气万丈,不觉厉声高呼道:“颜剑龙,不必跑了,这里也可造你的坟墓!”
最前面一人呵呵笑道:“小鬼你不必急,坟墓已经替你造好。”
不错,那果在转轮老魔的声音,甘平群一声朗笑道:“难得你自己知趣,甘某看你那墓穴是否太小了!”
转轮老魔一声狂笑,左臂向左打个圆圈,四道身影同时折向南奔,登往万里长城之上,这才停下脚步,从容道:“小叛逆,这里有李牧与你为伴,在地下定不寂寞。”
甘平群走了个多时辰,自觉中气有点不继,而转轮老魔笑声依然震耳欲聋,吐字依然声声刺耳,不由得暗惊他功力深厚,急倒吸一口真气,调匀气机,然后微微一笑道:“能获李牧为伴,甘某千古元憾,只怕阁下要被李将军的鬼魂生吞活剥,不能见到李将军,看你画了鬼脸,可是不怕被认出真面目么.”
转轮老魔哈哈一笑,徐徐褪下面罩,仍然是面方额广,颧高准的中年书生本相,大模大样地指向一座城垛,悠然道:“眼下的时刻,鬼座尚未开关,你不妨小坐此时,先缓一缓气,再过一会,有望乡台,奈何桥,血污地,刀山剑树,油釜寒冰等地狱待你练历,然后往往枉死城,受剥皮剔骨之苦。”
甘平群情知这一堪大战,必定十分费力,老魔既然故示大方,索性也休歇一时,登上城垂,盘膝坐下,笑笑道:“敢是阁下早经漫游地狱,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出鬼关,否则,怎能恁般熟悉?
今天倒可以回去叙叙旧了。”他顿了一顿,俊目向另外三人一扫,续道:“这三位贵属下十分眼拙,可否先报个名号来?”
转轮老魔干笑两声道:“这也不须着急,阎罗王总不致使你失望就是。”
甘平群微微一笑,垂下眼帘,迅速把天演、天伦两套剑法和学过的绝艺在脑海里重温,明知敌人定有诡谋,也暂时不加理会。
约经半炷香之久,转轮老魔忽然笑道:“司空令主,时辰应该到了。”
甘平群徐徐抬头,见一位五旬开外,蓝眼闪闪,鼻曲如钩的老人阴森森笑道:“时辰早到,专待皇兄下令。”
转轮老魔微微颔首道:“司厉令主先看这叛徒能服何役。”
一位虬髯横飞的环眼老者躬身说一声:“得令!”
甘平群忍不住“哼”一声道:“颜剑龙休在这里自高自大,我先问一问你。”
老魔回顾另一老人笑道:“司命令主,这时辰是否可以再延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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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阴天罡 第七十章 引鬼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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