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诚然对哈森极有信心,我一路走过来,再也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未到三更,我已经悄悄地潜进了二王府,府邸占地极大,除了多了一些气派,看上去跟普通富贵人家倒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隐隐约约的透出来一股浓烈的杀气来,仔细看过去,才能发现暗处站了不少的暗哨,个个手着黑衣,手执利刃,眼中闪着警惕,这些人绝不是二皇子沈宗的属下,那就只可能是沈静的人了。我小心翼翼地避过他们,一直来到大厅门口。
王府大厅内灯火通明,举办酒宴,却早没有一点鼓乐声,远远的只听到像是沈宗的声音在破口大骂。我悄悄地伏在屋檐上向下望去,只见厅内摆设豪华,极尽奢侈之能事,席间却是酒洒桌翻,满地碎片,几十个黑衣人默立两侧,沈季软瘫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智清醒,看上去也只是受了惊吓,旁边倚着满脸愤恨之色的二皇子沈宗,同样的动弹不得,地上倒躺着一大群的近侍。
顺着沈宗气急败坏的眼神看过去,我的心跳了一下,沈静正悠然斜倚在椅子上,右手托着一只琉璃盏,晶莹剔透,杯内美酒半杯,其红如血,同是皇族,不同于沈宗的面目挣狞,沈季的面无人色,沈静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反倒显得气定神闲,清尊华贵。
沈宗看他的样子却是直欲把他撕成碎片,恨恨地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酒宴摆在二王府上,他自然也跟沈静的阴谋脱不了干系,没想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被算计进去了,他这么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沈静笑得云淡风轻:「假途灭虢,古来有之,二皇兄棋差我一着,又何必这么看不透呢?而且……要是我不动手,看这么多身强体壮,武功高强的近待,二皇兄只怕也就要动手了吧?不过是晚了一步而已,又何必做出这样一副输不起的样子来?」
他意有所指的扫了扫那些软瘫在地上的人,语音轻柔,举止无害,眼神却是锐利如刀。沈宗脸上一红,不再说话,这些人显然都是他布下的伏兵,却不知怎的让沈静都给药倒了。我看到沈静身后也有无争在内,心里面并不觉得奇怪。
沈季在一旁看着,本来一直没有动静,却突然开口,语重心长:「七弟,我们究竟定你的皇兄,兄友弟恭,古之至理,据我所知,父皇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他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话说得可笑,如同小孩子打架,要胁对方要回家告诉父母一样。
沈静杯中酒一干而尽,被他远远的拋开,与大理石做成的地面的相撞,碎片四散,眼中闪着有趣:「大皇兄,听你说话总是那么有意思,父皇要是知道,当然是不会放过我;不过,他又怎么能够知道呢?这里是二皇兄的府邸,对你也是二皇兄下的手,就算你能够脱身,所有这一切也编排不到我身上啊……」
他低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是一笑:「我也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总之,你是不会有那个命回去诉苦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你也不要指望着楚寒能来救你……我明白告诉你好了,他早已是自顾不暇,过不了今天,你们就能在那个世界相见啦。」
沈季的脸一下子变得面无人色,哈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却是不能再等了。
在屋顶轻笑一声,我微微抬高了声音:「七王爷,让你失望真是对不起,你想要怎么罚我都成,就先划下道儿来吧!」
我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候自然会显得格外清晰,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有如一座死城,每个黑衣人的手都按到了自己的剑柄上,沈静眼中寒光一闪,袖中滑出一柄短剑,向着沈季的脖子就斜着抹了过去。
沈季惊呼出声,我运气于足,屋顶一下子轰然破开一个大洞,满屋灰尘乱舞,无数道剑光划了过来,我轻轻巧巧的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躲过,手中的冰刃翩然射出,在沈静手腕上一掠而过,他手中短剑已然拿捏不住,冰刃力道用尽处,突又回头,被我袍袖一卷,收了回来,盈盈飘落于地,衣带当风,徐徐犹动,自觉此招姿态优美,有如飞仙。
此时沈季早已昏厥过去,呼声却仍未了,余音缈缈,犹在绕梁。
我对着沈静悠然一笑:「七王爷今夜格外尊贵,楚寒过五关斩六将,要见到你,可也算是真不容易。」
他的右手腕上已经是血迹殷然,沈静的武功却比我想象中要高,我虽然想就这么废了他的右手,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但是,他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虽然远远强过江潭,却是绝对比不上哈森。
沈静面无表情的瞪着我,眸色深黑,其意难明,过了半天才淡淡的说道:「楚寒,你竟然能够活着到这里来!原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能得七王爷一赞,楚寒真是不胜荣幸!」
心里满是对他的恨意,还有一点终将得偿所愿的兴奋,我笑得假。瞄了一眼无争微动的右手,手中一粒小石子弹了出去,先点了他的穴道再说,他的毒药厉害,我不想又莫名其妙的着了他的道。
沈静却是好半天都不说话,只是皱眉盯着我瞧来瞧去,若有所思,又沉默下来,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今天他不知怎的,给我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如果他是想以此来转移我的注意力,那么他无疑做得很成功。
他的心思九曲十八弯,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我没了陪他说笑的心思,冰刃被擦得干干净净,却不入鞘,直接指向他的心口,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气,我直呼其名:「沈静,对我做过什么,你最清楚,这一剑刺下去,咱们从此一了百了!」
如果今夜没有我来,他已是胜券在握,所以现在杀了他,我已然不会再有遗憾,人生苦短,从没想过会跟他就这么纠缠上一辈子。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拜他所赐,楚寒从此知道生命的可贵,从今以后,诸位师兄如何,沈静曾对我怎样,都是昨夜黄花,一枕黄梁,天下之大,不知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呢,若不去看看,岂是不太对不起自己?
我刺向沈静这一招,名字就叫做「海阔天空」。
剑光闪过,沈静才从那种莫名其妙的呆滞状态中回复过来,如梦初醒一样,眼看躲不过去,索性就此一动不动,直视冰刃,突然低低地吐出了三个字来:「吴、剑、琴!」
冰刃剑倏然止住,停在他喉头前只有一寸的距离,剑气丝丝渗入皮肤,我的声音冷若寒冰:「剑琴现在人在哪里?」
沈静低头看了看冰刃,突然笑了,「我还从来没离死亡这么近过呢……」他的眼睛又变得灵活起来:「他在哪里,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保证,只要你这一剑刺下来,你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而且,你真的就这么想报仇,连自己的解药也不要了么?」
「杀了你,剑琴自然就会好找得多,至于解药,」我看了一眼不能动的无争:「这和尚贪财好利,你死后,就落在他身上,我放心得很!」
沈静一下子笑得更像只得道的狐狸:「也许,你说得都对;但是也或许,你说得都不对。我在这里一死,那里可能就有人把剑琴一刀杀了,这药是秘制,也可能无争也没有办法,这两样,我不知道哪一样对你更重要一些……你想不想跟我赌赌看呢?」
我心中一颤,拿不准沈静是不是在诳我,但是……这个人,一向无情无义惯了,没有什么能比他自己重要,行事又谨慎,真的有这样的安排也说不定,要是万一我料得不对……我自己也就罢了,剑琴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绝不能拿他来冒这个险。
左思右想,并没有两全之策,要我就此放过他,我却是说什么都不甘心。
眼睛扫到他仍在流血的右手,我开出条件:「把剑琴还我,我今天就饶了你的性命,但是我会要要你的一条手臂做为抵押!」
沈静状似为难:「一只手……可不可以让我先想一想?」
我冷笑:「如果你是想要用缓兵之计,在等哈森来,那我劝你就还是不要再费心了——他已经身负重伤,就是来了,也救不了你!」
沈静长叹,「楚寒,何必这么欺人太甚?」
做贼的如果不喊捉贼,被捉的就是自己。我不再说话,剑尖却又往前移动了一点,在这种情况下他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你考虑得怎样?」
远远的传来清晰的打更声,当当当响了三下,如果那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我本该还在清心小筑。沈静眼中精光一闪,不知想到什么,却似乎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他表情却又变得更深沉了,默然半晌,突然正色说道:「楚寒,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对你道歉,尽我可能地补偿你,再把那天……碰过你的人统统杀了……你,可会为我所用?」
在我的印象中,从没见过沈静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是在大殿中他对沈刚说话,眼中也都有着很强的嘲讽感觉。
感觉上很奇怪。
但他提到了那天的事,我心中的恨意却也一下子升到了顶点,罪魁祸首如是说,只能让我更想将来千刀万剐罢了,所以他问得正式,我也答得简单:「不能。」
杀人若是不用偿命,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的死囚?
「……无论我再怎么做,你都不能原谅我?」
「你自杀谢罪,我就不再找你的麻烦!」
脑中突然嗡嗡作响,看来当真被他气得不轻,沈静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笑了。
「原来你真的是对我恨之入骨,看来本王就是想给你留一条活路,你也是不会走了。」
他本就算得上一个美男子,一笑之间,雍容大度,配上他的长相,更让人觉得气度不凡,我看着心里面却只是一阵阵的发寒,这是只有胜券在握的人才能有的笑容!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已经制住他,他理应搞不出什么花样,但是……有什么东西……可能已经不对了!
当机立断,冰刃在我想明白之前就猛然刺了下去,脑中有一个急切的声音在告诉我,如果现在不杀他,我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
可是,不到一寸的距离,剑却再也刺不到头,咫尺天涯,手臂突然一阵酸软无力,沈静两根手指抬上来,轻而易举地就把我的剑给荡了出去,我被他的一推之力,竟也跟着踉跄了几步,几乎摔倒在门边,胸中烦闷更甚,嗓子一阵的甜腻,实在忍不住,一大口鲜血一下子吐了出来,嘴里一下子又咸又苦。
胸中像是在翻江倒海,究竟是何时……我,竟然又中了他的暗算?!
沈静看着我,这才拿出一块白绢绑住了受伤的右手,眼中揶揄可见:「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又会中毒的,对吧?」
我僵硬的点点头,心里面一阵空茫。
沈静的神情倒像是一个为小孩子解惑的夫子:「楚寒,你武功高,人也的确聪明,早已远远的超出我的预料,如果你我只是初次见面,谁输谁赢皆不好说,但是,你却是早已注定要败了。只因为你还是太相信我——你凭什么认为,我给你下的就一定是蚀心丹,你又凭什么认为,这个毒,就如我所说的,该是三个月?」
昏昏沉沉,毒药发作之下,我连血液都像要麻木了,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说的对,我凭什么就信了他的话,以为所中的毒真就如他所说要三个月才能发作?!
原来……我的失败却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我以为自己从未相信过他,但实际上,却是早就被他所左右,我只是抓住了他想看好戏的心思,却忘了沈静何等人,岂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一个对他可能有威胁的敌人?!他那时放我走,只因他想要看我挫败的样子,让我在复仇的过程中死于非命,自然也一样可以达到他要的效果!
回想刚刚他所说的,无疑是在拖延时间,看似毫无厘头,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却一下子都浮了上来,为什么要一定要在今夜?为什么定要三更,三更天,自然就是我毒发的时间。
过了今夜,我已死,沈季会有戒心;早于三更,以我的能力,还有可能会给他找麻烦!
他没想到的是,我那么早就看破了他的计谋;
而我,则是被仇恨蒙住眼睛,只想要报复,追根究底,却是自己太过于疏忽了!
心里面一阵阵的发苦,这时,最后悔的一件事,是当年为何不跟着师父学学用毒呢?!每次每次,都是折在这小小的毒药上面……可算是世人所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
现在……能够扳倒沈静,我已是于愿足矣……
斜倚在门边,手中握紧装着烟花的小竹筒,冷冷的看着一众黑衣人对沈季沈宗下手,我却没有动作。皇室中人,没有人会是干净的,死一个不多,死两个不少,何况要是没有这两个人,当年师兄们也不会死于非命。
因此用他们两个来坐实沈静的罪名,我一点愧疚都没有。
沈静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下手,只因为他有把握全身而退,别人抓不到他的把柄,但是……要是被人亲眼看到他在杀人现场,那……又会如何呢?
没有先杀我这个危险人物,就是他现在的错误!
看着沈宗缓缓地软倒在地,我轻轻地扳开机簧,五色的烟花一下子射向空中,绚丽多姿,有如一朵盛开的秋牡丹,满天的星光一下子都随之失色了。
「楚寒!你做什么?!」
沈静的掌风几乎是同时袭过来,把我扫向庭院,踉踉跄跄地勉强站稳,对上沈静恼怒的双眼,胸口心血翻涌,我的唇边却已噙满了笑意。
我虽然已经输在开始,却也不想让你赢到最后!
随着烟花的升空,二王府外顿时喊声大作,我跟方通安的约定,本就是见到我的暗号冲进府中,耽搁了这么久,他自然也该回来了……虽然当时我并没想过会用在这个时候。
沈静在这重重包围之中,除非插翅,否则就脱不了关系,可能难登大宝,我却是要因此赔上性命。
不甘心既在于此,为了他那样的一个人,真是不值得啊!
沈静一步步慢慢的向我走来,眼中杀气毕现。
我默默回望他,冰刃剑变得越来越重,江湖中不成文的规定,剑客要是没有了所带的剑,绝不会再称为一个剑客,我本来就讨厌这些规矩,何况已是现在?随手一拋,冰刃被我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身体沉重,我索性也坐了下来。结发的带子不知何时松脱,长发散了一地。
抬头望天,月儿弯弯,星光璀璨。
无忧谷的清香近在眼前,终于又可以去陪师兄们了。再看向沈静,我的表情已是一片自在淡然,生死有命,成事在天,楚寒绝非输不起的人:「七王爷,你的毒药厉害,走得那么慢,再不动手,过一会儿可就没有机会给你泄愤啦。」
沈静却突然停住了,表情又变得很奇特,不复刚刚的气恼,愣愣的看着我半天,才喃喃地说道:「你给我捣了这么大的乱,又铁了心要来杀我,我要是再放过你,我可就真是胡涂透顶了!」
「我也从没指望你能放过我呀!」我失笑,「王爷要是胡涂,天底下哪里还有明白人在?」
只是对不起剑琴,要对他食言了。
沈静像是又愣了愣,终于缓缓向我走了过来,说道:「不错,像你这样的人,绝对是留不得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小了,隐隐约约的似乎住喃喃自语:「我要是不杀了你,那我可就真的胡涂了……」
外面喧哗的声音越来越近,沈静走的虽慢,终是停在我面前,左手举得高高的,我的身体越来越冷,胸口疼痛,有如刀绞,药性发作,沈静的脸背光,在我看来更是模模糊糊,我努力瞪着他,却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了,只能感觉到月光温柔地倾泄在我身上,头好昏,好想睡……
这个时候,我反倒希望他快点下手了,可是沈静的手,却是就此停在半空中,不知为了什么,始终没有落下来。
拖延之间,方通安却已经领着人赶到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连月亮看上去都没有刚刚的亮,或许沈静自己也知道,不用他动手,我的时间也已不多。我努力撑起最后的精神,指着沈静和他的手下说道:「七皇子沈静涉嫌谋害太子和二皇子,把他们先行收监吧!」
禁卫军一涌而上,团团围住他们,沈静的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只是紧紧地盯着我,那其中是憎恨,还是愤怒,我却已经看不清了。
方通安看出我的不对,一迭声地叫提督,想要扶我起来,我摇了摇头,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倒好。
虽然越来越迷糊,但我的心境却一直很平和。
以致于接下来的事,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禁卫军虽然要抓沈静,但是终是不敢对他太过于用强,一阵短暂的沉寂过后,沈静却突然动了,如同当初喂我服毒时一样,一粒丹药被粗鲁的塞进口中,苦涩的味道顺着舌尖遍布全身,我胡涂的挣动几下,却渐渐变得清醒,眼前也变得亮了,慢慢的有了焦距,正对着我的视线,只见沈静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他的眼睛黑亮,其中如我所料满含着恼火,却又好像比以往少了什么,又多了些什么,很古怪的感觉。
他直直地看我,我呆呆地看他。
像是有人在我脑中打了一个结,怎么也想不明白该如何形容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半天,我才勉强承认这个事实:沈静,刚刚给我吃下了解药……
他救了我的命?
太过于震惊,脑子空白了一下。
如他所说,我只能跟他作对,找他麻烦,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太阳在夜里出来也不会有这么夸张。
……还是他还有什么企图……这是一个圈套?
无数的想法掠过心头,我却是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道灵光突然一闪而逝,这个倒是能解释得通:「沈静,用这点药跟我讨不到人情,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只能希望是这个目的,不然那就难办,他这个人一向老谋深算,放过我这么个大敌,就必然有更大的计划要用得到我。
听了我说的话,沈静似乎僵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像是想要把我撕碎一样,突然一转身,对着方通安怒喝道:「要走就走,还等什么?!」
他给我的感觉一向是阴阴沉沉,外表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从来没看见他这么生气过,这一战,虽然最后活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沈静在耍什么花招,但目前总还是我在占上风。
风轻月明,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活着的感觉真好,眼下最该考虑的是,剑琴人在哪里,明天上朝该怎么给沈静编派上不是,至于他在打什么主意,倒是其次了,一个人为了演马戏,抓来一只小老虎却不杀他,总不会以为这只老虎就会因此对他感激涕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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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中)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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