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安承认,腐烂的断臂上满是洛彦的齿痕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很大。
所以,当他获准从审讯室中出来的那一刻,感到非常快乐。随即,他心情急转直下,因为他知道了带他出来的是一条消息:有人报警,而且警方也证实了他的话,元坚强那天驾车离开鸿宾之后来到码头,不知是由于失血过多造成昏厥还是其他原因,他连人带车冲进海里。摩托车已经打捞上来,但是尸体还不见踪影。就他当时的情况,生还机会很小。
家安迫切的想要走出警局,但不想以小元的命为代价。
走出警局的时候,他的心中不知道为何感到非常失落。目光落到了熟悉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上次他出来,小元坐在那里等他,上上次也是。他向路边的栅栏走了几步,就像小元会跟往常一样笑着从上面跳下来迎他一样。他不记得这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而且那时候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现在他突然觉得很不好受,眼框发酸。
他意识到那个场景再也不可能重现。
家安情绪低落地走进超市,新鲜食品不适合洛彦,他看不到,不知道食物是否长毛变质,但他的身体需要新鲜、营养丰富的饮食,所以每次去看他,家安都会给他做一餐,味道很差。
如果这个任务结束时他还活着,他会学烹饪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卧底生涯感情的荒芜和心情的压抑似乎让他的爱迸发得越发突然而强烈,家安专注而不计后果。
几乎没有家安这个年龄的年轻人还对收音机有好感,他们喜欢更刺激更直观的东西。家安曾经迷过通讯一阵子,那是在进入警校之前。他更喜欢改装过的收音机,但他想现在洛彦只需要一个解闷的东西,平常的就好。
当他的脚迈出电器行的大门时,街对面一个穿着浅色衬衣的小伙子迅速地转过身,看着橱窗里的女装。他的淡色衬衣在夜幕下有些突出,家安记得在超市外就曾见到过。
家安嘴角微微一挑,冷笑了一下。之前他的心情虽然不太好,但却早有留意。事实上家安受过三个月的专门训练,关于语言,动作,毒品和跟踪与反跟踪方面。所以当洪爷偶尔抱怨家安的言语太放肆时,家安都提醒他说这完全是洪爷自己的功劳。
他拐进巷子,那里个鱼丸摊,地方虽小,但是还算干净,味道也不错。再往里走几步就是无照小贩摆地摊的地方。他们把货品放在塑料布上,随时准备兜起来走人。
“老板,两碗鱼丸,打包,谢谢。”家安把手上的袋子放在桌上,坐在桌边,看着老板将他的鱼丸装好。不久,他眼角余光便扫到白衬衣走进了巷子。
小伙子看到家安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慌,但这时已经不能扭头逃跑,只好硬着头皮来到鱼丸摊前坐下:“老板,一碗鱼丸……”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家安已经疾步走了过去。
“妈的,你还想吃鱼丸?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家安一把将年轻人从凳子上抓了起来,拖到街上动手就打,“还钱!”
“我根本不认识你!”年轻人挣扎着说,企图把家安推开,但形势对他不利,一时间他很难扭转局面。
几秒钟内,看热闹得就远远围了一圈。
“妈的,你不认识我?我叫你认识认识!”家安回手抄起鱼丸摊上的一只板凳,兜头就砸了过去。
“住手!警察!”年轻人见状忙叫道,从裤兜里掏出警员证,“袭警!”
“警察!”家安把手中的凳子一扔,更大声音地叫道,“警察来了!”
那边摆摊的小贩轰的一声,抱着自己的东西跑向四面八方。整个巷子乱成一团。
家安趁乱提起自己的方便袋,混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在年轻警员从地上爬起来之前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
洛彦的房内很黑,也静悄悄的,但这次家安不再惊慌,他知道他在。
家安打开冰箱,他知道里面肯定还有剩余食品。洛彦就是这样,每天都会把剩余食物平均分成七份,因为他不知道家安会不会按时帮他补充,他宁可每日少吃,也不想出现食物断绝的情况。他的担心不多余。这一次,家安又迟了。他咬着嘴唇,把陈旧食品清理出来,又将手中的方便袋打开,按保质日期分类放进冰箱,这一切作好了之后,他才拎着还温热的鱼丸来到卧室。
洛彦已经坐起身来,迎着家安的脚步声转过头。
“吵醒你了?”家安柔声道,打开床头台灯,来到他身边坐下,“对不起,出了点事,我耽搁了。”
昏黄的灯光下,洛彦看来又消瘦了些,但精神尚可。
洛彦淡淡地笑了笑,“还好。”他说,摸索到家安的身子,把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饿了吗?先吃点小吃好不好?等会儿我去做饭。”家安心中暖洋洋的,把手中的方便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鲜香味顿时溢满整个房间。对两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讲,这诱惑实在难以抗拒。
“深夜了吧?”洛彦问,“不急着做饭,明天再说。”正说着话,家安已经盛着鱼丸送到了他的嘴边。
“时间稍微长了一点,都没有弹性了吧。”家安叹道。
“很好吃。”洛彦品了品,微笑道,“我从来都没吃过。”
“香港还有很多小吃,我逐个给你带来尝尝好不好?”家安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
“好啊。”洛彦低声道,手慢慢爬到了家安舒展的像一朵花一样的脸上,轻轻掠过他的浓黑的剑眉和高挺得鼻梁。
家安顺势就衔住他的手指,含在口中,以舌尖慢慢描绘。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快乐吗?”洛彦轻声问。
“是的,”家安放下手中的东西,抱住洛彦的身体,“只要看你欢喜,我就比什么都快乐。”他在他的耳边说道,真心实意。
幸福和快乐来得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单纯。
***
翌日清晨,家安从睡梦中醒来时依旧保持著跟洛彦拥抱著的姿势。他知道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元坚强活著要见人,死了要见尸,无论对警方还是对黑社会来讲都是如此,虽然大君不指望家安能对小元下手,但为了表示信任,他也会派家安去寻找,更重要的,跟警方想得一样,他们也想跟踪家安──昨晚家安甩掉的可不止警察。
这个时候谁会相信谁!
家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轻轻地把洛彦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放了下来,坐起身。
“天亮了吗?”洛彦闭著眼睛,但声音丝毫不带惺忪之态,似乎醒来已久,但怕惊醒家安所以才一直保持著一个姿势不动。
“对。”家安侧过身,撩开遮挡住洛彦眉眼的发丝,“我去做饭。你再睡一下吧,还早。”他抚摸洛彦裸露著的背,手滑过触目惊心的疤痕,“怎麽弄的?”他问,心里发堵。
“告诉过你,稀硫酸。”洛彦看起来并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我跟你一起做饭。”说著,他便要起身。
“为什麽?”家安并没有放弃,不是今天、此时才有的感觉,他想知道得更多,关於洛彦。而昨夜之後,他觉得他可以抛弃以往跟洛彦说话时的小心翼翼。有些事情已经不同。
“我不喜欢那个纹身。”洛彦淡淡地说,终止了起身的动作,又趴回床上。
“什麽?”家安一愣,认真地端详了半天,才发现疤痕虽然遍及整个背部,但却圈定在某个图案中,而那个图案的大体轮廓看来就似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其中一只翅膀的膀稍几乎绕过肩头,来到前胸。
鹰。
“是你自己?”家安的呼吸急促,身子有些发抖。
“对。”洛彦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到底想要干什麽!”家安蓦地叫道,一把抓著洛彦的胳膊将他拉起来,怒不可遏。他怎麽……对他自己一点也不爱惜?家安这麽拼命地保护他,不计任何代价,放弃信念,枉顾黑白。而他自己怎麽可以这样?一点都不在乎!
“我说过我不喜欢!这足够了!”洛彦冷冷地道,挣脱家安的束缚,用力把他推开,下床赤著脚走向洗手间,“他们给我纹上个图案,就像给马烙上记号;给我起花名,就像给狗取名字。他们以为这样就标志我是他们手中一张牌,是他们的牵线木偶。不,不会,永远不会!”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把斑驳的疤痕对著家安,冷冷地说。
没有人能束缚他,他是天上的鹰,自由自在。
他想飞走时,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
家安愣了半晌,跟进了洗手间。洛彦好像在洗脸,也好像在洗手。水龙头开著,但他只是站在盥洗台前,身子战栗著,俊美的面容痛苦地扭曲。
他为这件事饱受折磨,心灵上的伤害远胜於肉体。但他所说的并非全部,家安能猜得到,纹身只是一幅图,它束缚不了洛彦的心。洛彦毁去它,不惜以这麽残酷的方式,那是因为它时时提醒他发生过的事情。这件事,或者这种感觉,让洛彦的心灵承受不了,到了心灵无法负担的时候,他唯有以肉体上的伤害来舒缓创痛。
他一直都生活在痛苦中。
怜惜蓦然充满了家安的胸腔,他默默地看了洛彦半晌,走过去,温柔地从背後拥著他:“我们还有许多时间来慢慢遗忘,”他在他耳边说,“我们一起。”
“我不想忘……不想忘……”洛彦喃喃地道,下意识地靠向家安的胸膛,“我还不清,还不清,永远都还不清……”他似乎已经失去神智,只是一直在说,一直在重复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家安心中有种撕裂般的疼痛。洛彦又教会了他新东西,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这种痛。
家安的债主是洛彦,而洛彦的债主是他哥哥麽?
人与人之间就像难解的九曲连环,而上帝高高在上地看笑话。
家安不想追究过去,也无法计划未来。他的头昏沉无比,胸口的痛射线般的传遍身躯。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吻覆盖在凸凹不平的疤痕上,每一寸,他抚摸著洛彦的身体,就像在抚摸一件无价的珍宝。
胸膛,肋下,小腹,腹沟,胯下……
他只知道,他很在乎他,非常在乎。
洛彦把身子向後靠,扭转过头来,寻找家安的唇。家安迎向他。洛彦立刻便热烈的纠缠住家安的唇舌。家安感觉到洛彦的舌尖滑腻腻地扫过他的上颚,身子有点发颤,而他有些粗糙的背摩擦著自己的胸膛,有点麻,又有点痒的触电感觉直冲丹田,更要命的是洛彦紧翘的臀部撩拨著自己的下身,於是他不可抑制的勃起。
跟手握的感觉不同,家安在洛彦的臀间磨蹭,合著自己分泌出的体液,滑腻而结实触感让家安亢奋……
真的开始做饭,那是一个小时之後的事情。
家安无法坚持自己一个人动手,因为他的烹调技艺实在太差。
“只要不需用力我还可以应付。”洛彦笑著说,“你不是也在这里?”
他的情绪恢复的很快,这一次。家安看著这个灿烂的笑容。这时候的络彦就象个快乐的小男孩。
家安慢慢地咬住嘴唇,他已经知道触及什麽会使洛彦失控,会使他痛苦,甚至失去神志。但他没有把握是否能救助洛彦,他很慌,没有自信。他感觉自己就象是在追逐著一团空气,紧握五指的时候,他以为抓住了他,但一松手,他就不见了,就象从未存在过。
家安开始变得忧郁而敏感。周遭的一切他似乎都变得没有把握,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会十分珍惜他。
“是的,我是在这里,”家安这麽说著,但还是站到了洛彦身後,“我担心的是我不在的时候。这是煤气开关,Max,Min。”他扶著洛彦的手,放在开关上,“其实我做的菜只是难吃一点。”
无法拒绝,是因为沉迷。
“我不能整天什麽也不做。”洛彦回头吻了吻家安的面颊,轻声道。
“我帮你洗菜。”家安微微一怔,随即道,“让我尝尝你的手艺。你打算让我把期望值放到什麽高度?”
“如果跟你的比,”洛彦转过身,笑著把手比在膝盖的高度,“那就应该放在这里。”他又把手抬高到胸口。
“你真直接。”家安郁闷地道,“至少说明我有进步的余地。”他看到洛彦调侃的笑,此刻看到这个笑容,他已经觉得很满足。
如果能渡过眼前这艰难的一段,家安确实有机会进步。
但现在,大君可并不想把他浪费在厨房里。
现在对大君来讲已经失去了跟黑子抗衡的能力。现在龚智已经死了,龚勇又莫名其妙的离开香港──其实在大君等几个知情人看来龚勇的离开并非那麽难以理解──黑子已经清除掉了身边的障碍,但大君此刻却草木皆兵。他身边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这时,他想起了家安。
家安是他一直保留著的一张盾牌。他入行的时间短,好像还没看透黑社会的艰险一样,没有其他人这麽油滑。他的思维就像老电影一样还保留在七八十年代,信奉著忠孝礼义,这是他蠢,但蠢得很有利用价值。不过大君并不把这当成利用,家安好好跟著自己,而自己会给他提供金钱美女,大家不都爽麽。
从仓库那件事之後大君就已经开始留意家安,但他并没有立刻委以重任,还不到时候用他,在身边一群人虎视眈眈地注视下,即便是大君,也不能随意用人的。不过此刻,似乎是他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老实说大君也并不能完全信任家安,虽然家安在仓库舍命相搏,也算救过大君,但事後大君并没有立刻提拔他,他也有可能就此倒向大君的反面──黑子。而且,家安虽然没有直接从大君这里得到这次刺杀的消息,但以他跟元坚强的交情,或许能感到些风吹草动。
不过,既然他们二人的交情深厚到了精明的元坚强肯把这麽机密的事情告诉他,他会勾结黑子出卖小元吗?
这就是在要元坚强的命!
如果是疯狗,甚至是阮南,大君可以笃定地说,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朋友,但家安,大君更倾向於不会。
方家安不是一个喜欢背叛的人,这是一年多来的观察大君得到的结论。
而大君要推翻目前的劣势,首先需要一大笔钱来支持。
所以,等家安赶到堂口的时候,发现气氛十分怪异。
没出所料,他回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元坚强的江湖追杀令──名义上这是大君对三联的必要交待,但,更迫切的理由是,元坚强必须要在落入三联手中之前永远的闭嘴──接著他从众人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种……排斥。
“家安,我知道你重感情,而且跟元坚强的交情一向很好,”阮南淡淡地道,“但这次他做错了事。”
家安默默地点头。
“君哥很信任你,”阮南的声音很恳切,“别让他失望,明白吗?”
“我知道了,谢谢南哥。”
家安可以不把这句话当作温柔的威胁吗?
只要元坚强跟任何一个黑道上的朋友联系,这个追杀令就会生效,而他除了黑道上的朋友,似乎也并没有其他熟人可以依靠。
已经藏过了一个,家安苦笑,从小元家的窗子看著街道拐角那辆坐著两名CID的白色小车,酌量著怎麽窝藏这第二个,或许会熟能生巧。但先决条件是,元坚强现在得活著,而家安又能够找到他。
现在家安暂时没有得到元坚强尸体出现的消息,他愿意相信小元暂时活著,剩下的就需要找出小元可能的藏身之地,在别人找到他之前。
对此,家安有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因为他可以随意翻动小元的任何东西。
现在只有个小问题,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做不出太大的动作。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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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鹰(下)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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