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之后,韩嫣原本以为首先会面对的是刘彻,不想却是王太后的使者。
被押入长乐宫,便立即感受到那压抑肃杀的气氛。两名强壮的禁军将韩嫣的双臂擒在背后,迫使他跪下来。侍立的宫人们严肃得没有一点生气,太后端坐于上方,低沉而饱含怒气的声音传来。
“韩侍中,你可不可以回答哀家,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和谁在一起?做了些什么?”
“……微臣罪该万死,不胜惶怖。”
“也罢,既然你我都心知肚明,说出来大家都不好看,哀家也不为难你了。韩侍中,哀家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初从哀家手中接过的一杯酒?”
“微臣记得。”
“你可还记得你当着大家的面立下的誓言吗?”
“微臣记得。”
“是怎么说来着?”
韩嫣双眉紧紧簇在一起,闭上眼睛,“‘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韩嫣在此立誓,与刘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对刘彻坚贞不二,永无外心……如违此誓,身首异处,万箭穿心,粉身碎骨,天地——不容。’”
字字句句都仿佛扎在血肉之上。诺言是自己当日许下的,又怎知会有今日局面?
刘彻呢?想来他一定更加生气……
“还有呢?”
“‘如果我韩嫣有任何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朝廷的地方,就任凭太后处置,韩嫣绝对不会有一句怨言。’”
王太后转而问身旁的贴身宫女:“说的可对?”
“是,一字不差。”
王太后点了点头,对韩嫣道:“也真亏韩侍中还记得如此清楚,哀家还以为韩侍中早已把它遗忘了。”
脚步声响起,又有两名禁军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和腰,踩住了他的膝窝和脚踝。宫人将一个盛满液体的水盆放到韩嫣面前,盆中的液体呈现出透明的暗红色,一股浓烈的药味从中溢出。
外面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宫人跑进来禀告皇上驾到,韩嫣转头,想要看上一眼。王太后站起来,声色俱厉,“韩侍中,你私通外敌,淫乱纲常,不忠不贞,事实俱在,无可辩驳!今天哀家在此要你应誓!”
韩嫣紧张地回头,“太后!请等一下!——”话没有能说完,因为擒住他的禁军抓住他的头发和脖子,将他的脸狠狠摁入了水盆中。
冰凉的液体从七窍蜂拥而入,浓烈的药味酒味直冲鼻腔喉咙。一呼吸,韩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里被冰凉侵入,大量液体被喉咙不自觉的动作吞咽下去。
不要!等等,我还没有……不要!如果不能让我见刘彻最后一面,至少让我……确认母亲和弟弟平安无事……
就在韩嫣即将绝望的时候,身上突然一松,按住他的力量消失了,有人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起来,离开那让人窒息的液体。
“太后,朕怎么不知道后宫竟然成了可以对外臣动用私刑的地方?”
刘彻强压着怒气质问王太后。
终于等到韩嫣回宫,便迫不及待地迎出起,原本以为可以在第一时间就见到,不想却被告知自己晚到了一步,王太后的使者已经将韩嫣引去了长乐宫。等刘彻急匆匆赶来,不想看到的却是这么一番景象。宫人明明通报皇上驾到,自己也已经踏进了殿中,他们却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把韩嫣的头按进水盆中!
“如果是一名外臣,哀家自然无权处置。但韩嫣不同,他与皇上学书相爱,共卧起,又在哀家面前当众立誓要与皇上坚贞不二、不离不弃,哀家早已把他当成媳妇看待。媳妇犯了错,哀家这做婆婆的,难道就不该管教吗?”
王太后平静地回答。
杨思勘扶住湿淋淋的韩嫣坐在地上,拍着他的背让他能缓过气来。韩嫣咳嗽不停。液体从鼻子里倒流出来,胸口生疼生疼的。
“既然要管教,好好说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这样?”刘彻一指那水盆和禁军,“这已经不是管教,而是私刑!朕已经到门口了,太后却还不停手,莫非太后执意要置王孙于死地不成?!卫子夫已为朕生了个女儿,生子指日可待,后嗣无虞。太后为什么还要和王孙过不去?”
“确实,你们虽然同为男子,如若又果真是相亲相爱,哀家这做长辈的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有乐见其成。但皇上你把他当心头肉,他却不见得是如此!这些天来,是什么让你食不下咽、睡不安衾?是什么让你无心视政?是什么让你下旨封锁各个关卡,甚至出动了直属的期门军?皇上,你以为他被劫持了,被绑架了,担心的火烧火燎,可他在做什么?和他的匈奴小情人以夫妻的名义在客栈里斯混!皇上,这些你都知道吗?”
“这些……这些是朕和王孙之间的私事,”刘彻被说中了痛处,偷瞄了一眼韩嫣,硬起声音道:“朕自会和他理论。不劳太后费心。”
“荒唐!”王太后怒道,“天子无私事。自皇上下旨封锁各个关卡出动期门军,就已经不是‘私事’了。更何况对方是匈奴!堂堂长安,天子脚下,居然能让匈奴堂皇来去?大汉的国体何在?大汉的国威何在?”
“太后,事情已经发生了,在这里辩论谁是谁非根本没有意义,只有想办法怎么善后。”刘彻眼角看到韩嫣奄奄一息的模样,只向赶快结束争吵,过去拥抱他带他离开。随即向太后上前一步,柔声道:“这件事都是朕不好,是朕没有照看好他,才让歹人有机可趁,这不怪王孙。以后朕会加倍注意,不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太后,您一向明理慈祥,对王孙您也能包容,朕只希望您能继续包容他。”
好热!好烫!韩嫣难耐地抓紧了扶住自己的杨思勘,软软偎倒。肚子里仿佛有火在燃烧,从胃渐渐蔓延开去,流窜至四肢百骸,烧得他想尖叫。
“韩大人?你怎么了?韩大人!”杨思勘叫起来。
刘彻惊慌地回头,王太后冷笑一声:“不过是发作了而已,水盆里装的酒是下了药的。哀家想,就算闷不死他,毒也能把他毒死了。”
“太后!”刘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
“他是朕的人,他的性命是朕的!”刘彻对宫人们叫道,“快传御医!”
“叫御医也没用,来回根本赶不及。”
刘彻回头瞪太后,勉强保持着镇定:“解药呢?”
“没有。哀家既决定要取他的性命,自然是会挑选无药可解之毒。”
刘彻终于失去耐心,吼起来:“什么无药可解,朕不相信!是毒,就必然有法子可解!”他冲过去抓住王太后的手腕,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朕就不客气了!就算你是母后也——”
“如果哀家不给,你是不是也要把哀家杀了,给他陪葬?”王太后从容反问,并不为刘彻的威胁所动,“你难道要为了他而弑母吗?”
弑母?刘彻的身体僵住了,犹豫着,却随即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如果……如果她真的杀了王孙,如果王孙真的死了!
韩嫣在地上挣扎着,外界的动静统统模糊成一片,隐隐约约。‘陪葬’这个词突然闯入耳中,狠狠把他刺激地清醒过来。他强打起精神,向前伸出手去,“……彻——皇上,皇上……”
刘彻急忙松开王太后,跑过去抱住韩嫣。
“王孙!王孙!”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希望有赶上。我的家人……我母亲和弟弟,他们?”
“放心!他们没事,毫发无伤!”
“真的?”
“真的!不骗你!都是朕不好,不应该用什么诛灭九族来吓唬你!早知道这样,朕就不逼你回来了!”
这个时候刘彻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原本希望韩嫣能回来,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甚至想过如果要把王孙让给别人,还不如亲手杀了他!
可就要成真的现在,刘彻却为自己曾经的想法后悔万分!原来亲眼看着他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死去是如此可怕!
韩嫣感觉到有水滴泪落到脸上,是露水吗?朦胧的视线中,是刘彻泫然欲泣的面孔。
记忆中刘彻唯一的哭泣,是在建元二年新政失败,赵绾、王臧被太皇太后处死的那一次。抱负满满雄心万丈的少年天子,为生命中第一次的重大惨败而哭泣。
自己要死了吗?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原来人的生命不过是薤上朝露,如那挽歌所唱、太阳一出来就会干枯的朝露。而自己竟然还做过好多好多就算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的美梦。
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母亲,弟弟,还需要人照顾。
最重要的是,刘彻怎么办?别看他在人前那么威风,在夜晚的长廊上走过,竟也会紧张地手心出汗。问他怕什么,他说:那些黑影看起来好象有妖怪藏着,如果跳出来咬了你,可怎么好。
于是他笑话他:傻瓜,怕黑就直说吧。
他死了,刘彻怎么办?谁来安慰因失败而哭泣的刘彻?谁来在夜晚的长廊上,握住他的手?
韩嫣抬手,想去碰触刘彻的脸,“别哭,来,笑一个。”
“别这样,王孙,别这样。”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笑的出来。刘彻握住他的手,却感到那冰冷的手一下失去了力量,滑了下去,“不!!王孙!别这样!!”
刘彻声音拖起长长的哭腔。
他回身站起,对着太后跪了下去。宫人们和禁军吓坏了,立即齐唰唰跪下。
“太后,朕请求你!”刘彻膝行来到王太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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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建章-嫣然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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