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震寰安慰道:“杀死轩辕刚,已足以令你扬名天下的了。”
江浪喃喃道:“对于修罗公子的事,我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已觉得有些多余,我也绝对相信,你的,决定会比我更好。”
“你放心,我会尽力替你完成这件事。”
“我当然放心。”江浪叹了一口气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是菁菁。”
岳震寰一皱眉道:“浪子,你到底怎样了?”
江浪望着岳震寰,不言不语。
岳震寰接道:“离开这里,我先找一个地方将你安置下来。”
江浪笑了笑,仍是不言不语。
岳震寰又道:“轩辕飞雄父子都已身亡,轩辕庄已如同鸟兽散.无论什么地方……”
江浪终于开口了,截道:“岳兄,不用说了。”
岳震寰沉声道:“江浪,你要振作起来,须知道……”
江浪摇头道:“岳兄,你该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
岳震寰双目灼灼地盯着江浪道:“江浪,事实证明,你比任何人都坚强。”
江浪点头道:“四肢尽断仍能够谈笑自若的人相信不多。”
“最低限度,在这之前我还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江浪傲然道:“我虽然不是铁打的,但却应该有资格被称为铁汉。”
“所以我绝对相信,你一定能够坚强的活下去。”
“可惜我四肢尽断,连动一下都不能。
“江浪……”
江浪含笑截道:“别多说了。我早已有了自己的决定!”
岳震寰正要开口,突闻江浪口内传出了“波”的一下轻响。
岳震寰入耳惊心,霍地探平捏住了江浪的嘴巴,沉声大喝道:“吐出来!”
江浪没有吐,—脸的笑容,那种笑容却有说不出的诡异,岳震寰看在眼内,一张脸不由立刻苍白起来。
江浪笑问道:“你知道我藏在牙齿里的是哪儿得来的毒药?”
因为嘴巴被捏着,他的声音很怪异。
岳震寰那只手不由松开,没有回答。
江浪道:“这说来实在可笑,是轩辕庄!”
岳震寰没有笑,脱门道:“轩辕飞雄身上一定有解药!”
江浪道:“就是有,你也分辨不出,而且你也没有时间去分辨。”
岳震寰身形欲起,闻言怔住。
江浪笑接道:“这种毒药的价钱虽然很贵,但需要用的时候绝对方便.而且绝对有效。”。
语声未已,一缕黑血已从他的口角淌下来,那语声亦经已变得有些沙哑。
岳震寰望着江浪,—个字说不出。
江浪缓缓又道:“—个人开始做第一件事的时候,不一定知道那是坏事,但有了第一次,不难就会有第二次,我现在虽然已没有做,说是坏事做尽亦无不可,死不足惜。”
岳震寰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这时候,他该说什么好?这世上鬼剑真的没有了?
“修罗公子的事有你去完成,应该绝没有问题。”江浪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很凄凉:“我唯一抱憾的,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黑血。
岳震寰伸手扶住了江浪。
“岳大哥----”江浪仰望着岳震寰,道:“你一定要想办法劝服菁菁忘掉我。”
岳震寰无言颔首。
江浪一笑,头一侧,含笑而去。
江岸风急,树木萧萧。
岳震寰抱着江浪的尸体飘身下了那株大树,在树林前,面对江岸,以剑掘地挖了个大土坑,将江浪埋葬好。
于是,—堆黄土,撮成一座新坟,坟前没墓碑,什么也没有。
岳震寰静静地站立在坟前,默祷:“江浪,安心地安息吧!
你交代的事,我一定全力去替你完成!”
默祷完毕,他才移步往江边走去,在一方大石上坐下,看着奔流的江水,将江浪所说的话,从头至尾,仔细地思索了一遍。
江浪的身份虽然神秘,但是他岳震寰认识的人却未免多了—些,由他来冒充江浪,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他只有希望修罗公子这—次行动的目标所在,所有的人对他都陌生,而征集的各人中,没有人认识江浪。
轩辕刚一方霸主,一般的财物珠宝已很难引起他的兴趣,他却是答应修罗公子参与这一次的行动,到底为了什么?
修罗公子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真是反清复明的—分子吗?
岳震寰忽然发觉,对这件事他已越来越感兴趣。
丹江畔的野渡头。
不见渡船,也没人影,翻白的芦花在江风吹拂下起伏如浪,几株半秃的老杨树默然相伴,人目—片荒凉。
隔江的青龙寺偶尔传来几杵疏钟,是这荒寂境地的唯一点缀。
岳震寰鹄立在渡头边,像是僵化了的一尊石像。
他在等人,等他的师姐马玉花。—卜次他送梅芳表妹回师门,就未见到她。
两三年不见面,他无法想像大师姐嫁人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更不明白为什么会约他在这种荒僻地方见面。
他到达的时候是日正当中,而现在口头已经偏西。
大师姐难道会爽约么?
他已经浮躁起来,如果大师姐再不来的话,他准备离开了。
等人是件苦事,唯—排遣的方式便是不让头脑闲着。
岳震寰现在就在不让头脑闲着,在想,在沉思……
师姐派人传信。说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约他在这野渡头见面,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江浪已死,他必须去完成江浪死前交代他的事情,赴完师姐之约后,他就得要代江浪去应修罗公子邀约了……
一片红云,从上游冉冉飘来。
岳震寰大吃一惊,目不稍瞬地注视着。
红云愈来愈近。
他看清楚了,不是红云,是火,—艘着了火的大木船,熊熊的烈焰在吞噬整条船。
船上为什么失火?
船上没人么?
更近了,火船的速度随着渡头的水势缓了下来。
突地,岳震寰发现在船尾舵把的地方坐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乱吐的火舌已经快伸到她的身上,眼看就要被吞噬。
她是在驾这艘火船么?
她是想自杀?
她是……
岳震寰没有思索的余地,身为武士,他不能见死不救。
当机立断,他跃进江边的浅水中,把全身打湿,然后上岸,追赶了数丈,配合上船行的速度,然后飞身掠上船尾。
一道火舌卷来,几乎烧到他的眉毛,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灼热。
他—把抱起那女人,无暇注意她的死活,一个倒纵落水,沉下,再浮起鼻孔闻到一阵皮肉烧焦的臭味,毫无疑问,船上有人被烧焦,依情理推测,像是纵火谋杀。
上了岸,他放下那女人。
火船已漂离渡头约莫十丈,火焰渐熄,冒出白烟,只一会儿功夫便沉没了,江面恢复平静,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岳震寰吐了口大气,注视眼前的女子,只见她木木地呆坐着,两眼凝注江面方向,什么表情也没有,人长得挺美的,年纪大约在十八九之间。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岳震寰发问。
没有任何反应,她充耳不闻,是惊吓过度么?
“姑娘,这船怎么着的火,发生了什么事?”岳震寰再问。
还是没有反应,这可怪了,难道她是聋子哑巴不成?别人冒生命之险救了她,竟连个谢字都没有,难道她是白痴?
岳震寰心里火大了,转身就待离开,正当他脚步—提之际,猛可里大吃一惊,把脚步收了回来。
不远处的树丛枝叶间,赫然伸着—个狰狞的恶鬼头,突睛青面,巨口獠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真的会出现鬼怪不成?
“什么人装神弄鬼?”岳震寰暴喝出声。
“嘿嘿嘿嘿……”刺耳怪笑声中,枝叶拂动,一个怪人现身出来,衣连裤—身黑,右手倒提一把鬼头刀,那形状令人不寒而栗。
“鬼脸帮尸岳震寰脱口叫了出来。
“鬼脸帮”是新近出现江湖的一个邪恶帮派,现身时都戴上鬼脸面具。
“小子,你还真有点见识!”怪人说了话,声音像敲破锣:“这女娃是你一路的?”
“不错!”岳震寰顺口回答,没注意对方话中之意。
“你们活腻了?”
“什么意思?”
“别问什么意思,现在你把她宰掉。”
“宰掉?”岳震寰见到鬼脸帮,就想到轩辕庄的人也是面扣鬼脸。
“对,该死的人是不许活下去的,你俩浑身水淋,定是想发火船上的横财。”
岳震寰忽然明白过来,刚才的火船,还有船上被烧焦的尸体,全是鬼脸帮的杰作,这种作风的确够邪恶,简直是人神共愤。
那少女仍是木木地坐着,仿佛现场只有她一个人,因为曾经落过水,跟岳震寰—样,衣服全贴在身上。
“哈哈哈哈……”怪笑声中,又—个鬼脸人现身,比原先的高出半个头,极像传说中的山魈木客。
岳震寰迅速地退到那少女身边。
“小子,快动手尸刚现身的鬼脸人以同样的口吻发话。
“该死的人不许活下去?”岳震寰语冷如冰。
“对,就是这句话!”原先的鬼脸人接了腔。
“很好,该死的正是你两个!”呛地—声,长剑离鞘,寒星般的双目,爆出栗人的煞芒。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鬼脸人像忽然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放声笑了起来,久久才敛住。
“兄弟,这小子有意思!”高个子的朝向那矮的。
“可不是,我头一次听到有人敢对咱们如此说话。”
“你说该怎么办?”高个子歪了歪头。
“这……还真想不出最好的方式款待他……这么着好啦,剥脚掌皮,外加鬼剃头怎么样?”
“还是太便宜他,兄弟,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吹猪!”
“什么叫吹猪?”
“你没有见过屠坊里猪只宰好之后,为了方便刮毛,在猪脚上割个孔,用铁条子通上几下,然后就吹气,猪便胀了起来,猪足死的,但如果—个人如法炮制……”
“哈哈哈哈,妙!妙!”
两个鬼脸人—唱—和,似乎岳震寰是他们掌中之物,爱怎么摆弄怎么摆弄。
“哈哈哈哈……”岳震寰也笑了,是怒极而笑,笑声中带眷浓重的杀机。
“小子,真亏你还笑得出来!”矮个子一抖鬼头刀,欺身上:步。
“兄弟,咱们马上要他哭!”高个子也挪步欺身。
岳震寰蓄势以待……
两柄雪亮的鬼头刀同时剁到,岳震寰早巳蓄足了势,手中剑暴然腾起,两柄刀中途变势,改攻中下盘,招式之奇诡,运用之轻灵,竟然不输于长剑。
用刀用列这种程度,内外功都已经有了很高的火候。
岳震寰心尖微微一凛,手中剑也跟着变式。连守带攻。
这转变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刀剑碰击声中,人影霍地分开,但也只是一瞬,两名鬼脸帮弟子似有相当默契。
“吱!”地怪叫一声。高个子的正面攻出,个子矮的身形一塌,贴地滚边,这种打法够厉害,使人上下无法兼顾。
岳震寰横剑格架,身躯随势拔起,封开了正面的刀,问叫业避过了下面的滚堂刀,腰一扭,平字旋开落向侧方。
他算准高个子会附影进击,在足尖刚一沾及地面之际。又旋列另—个方位。
高个子一刀扫了个空。
矮个子翻身立起起,正好于与岳震寰同一位置。
顺理成章,岳震寰的长剑闪电刺出。
“哇”地一小惨叫,矮个子鬼头刀掉地。岳震寰的长剑惯穿了他的左胁,剑尖吐出他背后半尺有多。
高个子一个虎扑,鬼头刀夹破风之声朝岳震寰侧后方当头劈下,这一刀如果劈中,人非要成两片不可。
岳震寰抽剑,斜跄,扭身反旋,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砰!”矮个子栽了下去,血喷如泉。
“呀”一声惊叫,高个子旋了开去,他的面具已被挑落,露出了本来面目,是个皮肤白皙的中年人,—脸惊惶之色。
“你俩是一道来的,应该一道上路!”岳震寰举步前趋。
高个子拣起掉落的鬼脸面具,飞风而逝。
岳震寰止住前趋之势,他没追下去。事实上也没追杀的必要,回转身…‘看,不由目瞪口呆。
那无名少女竟然失去了踪影,这可是怪事,如果她还有行动的力量,当时为什么不自己逃离火船?
如果不能行动,现在人到哪里去了?而且救下船之后,她没说半句话,一脸痴木的神情,为什么?
细细一想,岳震寰倏有所悟,她并非所害者,因为两名鬼脸帮弟子曾指她是自己—路,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船上便是个谜了。
人已经走了,对她又—无所知,当然没有再去深究的必要。
意外的风波算过去了,人又回到现实,他在想:“师姐马玉花约自己在此地见面,何以不见人影,她为什么要失约?”
“当!当……”隔江青龙寺的钟声随风送来,是晚课的时辰,江面上起了薄雾,黄昏已经来临。
一身的湿,已是半干。
岳震寰信步顺江边走去,他想不透师姐爽约的原因,六七年不见面,这约会应该是很重要的,而她居然会爽约,实在是意外。
就在岳震寰离开之后,一条人影出现,移走了矮个子的尸体,不久,又一条人影出现,在现场观望了片刻,也离开了。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岳震寰突然发觉眼前已经无路可行,不知不觉走进了丛杂的河湾之中,矮林夹着芦苇,连方向都无法辨认。
当然他是不在乎的,了不起露宿—宵。
他停在湾子边,四望全是—片苍茫,水、树、芦花、雾气交织成一个迷阵,他便置身在这个人自然的迷阵中,没有恐怖,只有感觉孤凄和渺小。
蓦地,他感觉出身后有人,是直觉的感应,一个武林高手特有的微妙警觉,分析不出原因.但可以正确地判断。
他缓缓回身。
“是你!”他脱口叫了出来。
只三步远,俏生生站着那从火船上被救下来的无名少女。
她趁乱悄悄离开现场。想不到她还逗留不去,看来必有特殊目的,眸子在暗夜中发光,显示她武功修为不弱。
地只站着没开口。
“姑娘到底是谁?”岳震寰忍不住问。
少女摇摇头,这摇头到底表示什么?
“姑娘难道……不能开门说活?”
少女竟然点了点头,等于承认她是哑巴。
岳震寰大为激奇,这么灵秀的女子居然会是个哑巴姑娘。
通常哑巴是不能听的;而她能听活,证明她不是生来就哑巴,如果不是因病失声变哑,就是故意装哑。
“姑娘此时此地现身,必有目的?”
少女点点头,半侧身,朝身后的树丛指了指。
岳震寰大感困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戒备着走了过去。
只见树丛里躺了个人,再仔细一辨认,赫然是那名逃离现场的鬼脸帮高个子弟子,看来已是一具尸体,不用说是这哑巴姑娘的杰作。
哑巴姑娘也跟了过去。
“人是你杀的?”
她点了点头。
岳震寰本来想问下去为什么杀人,她为什么会在那将焚毁的木船上……但一想对方是哑巴,只好忍住了。
不远处传出“沙!沙!”的穿枝拂叶之声,哑巴姑娘先用指头搭在嘴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拉岳震寰的衣袖,隐人树丛。
两条人影自远而近,伫在树丛边,赫然又是两名鬼脸人。
“怪事,这两个家伙公然不知死活,过了时不交班,八成犯了老毛病,找娘们寻乐去了。”—个开了口。
“他两个要真的敢放弃任务,正好凑上今晚的‘河灯’另—个接了腔。
岳震寰从话里听出原先—高一矮两名弟子是轮值巡游的,这么说,鬼脸帮的舵坛必在附近不远。
至于“河灯”是什么回事,便不大明白了。
“会不会发生了意外?”
“谁吃了天雷豹子胆,敢闯到禁地来生事?”
“可是……”
“去,别管他两个了,我们执行我们的任务,要是发生了情况,应该有讯号的,八成是你猜错了!”
哑巴姑娘突然闪电般穿了出去。,动作轻灵快捷得像是鬼影摇风,两名鬼脸人反应也相当惊人,立即拉剑左右占住,背对背相向。
但哑巴姑娘更快,正好切入两人的中间左右开弓,不知用什么手法利器,两名鬼脸人连哼都没有,双双扑了下去,寂然不动。
好利落的杀人手法,岳震寰连呼吸都窒住了。
迅速地,哑巴姑娘把两具尸体拖进树丛,然后摘下死者的面具,剥下死者的套衣,示意岳震寰穿上,她自己也套上黑衣。
岳震寰直发愣,没动作,他不明白她的意向。
哑巴姑娘换妥之后,再次催促。
岳震寰困惑地道:“这是做什么?”
哑巴姑娘用指了指远方,又连续做了些手势,岳震寰不完全懂,但大概意会出她要带他去看某些事物。
岳震寰觉得很可笑,无端端多事救她下船,却被她引为自己人。想了想,也穿了黑套衣,武林人的好奇心是比一般人来得强烈。
哑巴姑娘戴上鬼脸面具,从死者身上摸出样东西,放在嘴里一吹,“吱!”地一声鬼叫,把岳震寰吓了—大跳。
她把东西塞在他手里,是个小小的竹哨,同时也递过面具。
两个人顿时变成了鬼脸帮的弟子。
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岳震寰在等下文。
哑巴姑娘拖起—具尸体,示意岳震寰拖另两具尸体,岳震寰没去深想,一切照做,哑巴姑娘前行,岳震寰随后。
穿过树丛不远,耳朵里听到“呼隆”的水声,走近去,看出是个大旋涡,汹涌的水花旋向地底。
尸体抛了进去,瞬息无踪。
料理了尸体,哑巴姑娘示意跟她走。
岳震寰的情绪已被她无形控制,无异议地随着行动。
她对这一带的地形环境似乎十分熟稔,右旋右拐,一路深入。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荒凉而神秘的境地—片朦胧。两人奔行了三里左右,月光下又见泱泱江水,一幛黑漆漆的古怪建筑,矗立在江水中。
哑巴姑娘示意岳震寰停下,低身,藉芦苇隐住身形,然后放眼望去,只见—个巨大石礁伸向江心,那幢古怪的建筑便建在石礁的前端,远看像是矗立在江心,石礁阻水,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回潭,—排木船系泊在潭边。
岳震寰感到一阵紧张,他判断这里可能就是“鬼脸帮”的舵坛所在。
石礁前端映出火光,火光中隐有人影浮动。
停了片刻,哑巴姑娘拉拉岳震寰的衣袖,继续前行。
“吱!”苇丛中传出一声鬼叫,令人毛骨悚然。
“吱!吱”哑巴姑娘立即吹竹哨囚应,同时碰碰岳震寰。
岳震寰如法炮制也应了两声。心里可大是是意思,胡里胡涂随着这来路不明的哑巴姑娘深入神秘帮派的禁地,等寸是提着脑袋玩:但来已经唉了,只好硬着头皮闯下去。
通过小径,逐渐接近石梁的起点,这时可以看出石礁前端的建筑足三个碉堡连在一起,中间是短墙,这是将就狭长石礁的形势而盖的。
“吱!”又友讯号传出。
两人以竹哨回应,三短声,岳震寰什么也不知道,只照哑巴姑娘的样子做。
哑巴姑娘带自己来这种鬼地方何为?到现在岳震寰才想到这个问题。但根本不能问,连比手势都不行。
石礁像只葫瓢,连接江岸是柄,很窄,瓢头的部分宽约四五丈,全长近十丈,差不多是个小半岛。
两人大模大样地登上石礁。
堡门洞开,八名带着面具的武士执刀排立,样式有些像鬼门关。
哑巴姑娘带着岳震寰走向侧方礁石边,故意走动了一阵,然后悄悄逡下礁边的木船,这些木船全有篷子,很容易藏身。
哑巴姑娘的支配下,两人逐船越跃,不久到了前端的礁石下。
“哇!哇!”堡前的石坪上传出两声惨叫,凄厉刺耳。
岳震寰的心顿时抽紧,头皮阵阵发麻。
毫无疑问,石坪上在杀人,但礁边高出船顶,根本看不见上面的情况,两人不约而同地附上礁边,从岩隙偷窥。
目光扫处,岳震寰几乎失口惊叫,两眼发了蓝。
石坪上两排木桩,八根一排,前排每桩缚着一个人,后排空着,缚着的人中,有两个头搭在胸前,就是刚刚被杀的。
八名鬼脸武士,执着鬼头刀,各对一根木桩。
迎面一张方桌,两列鬼脸武士雁翅形排列。
前端的四名撑着牛油火炬,方案之后,巍然坐着一个锦衣人,面具是金色的,在火炬光照下,泛出耀目的橙黄。
“砰!”金面人重重一拍案桌。
木桩前的武土同时扬刀下手。
惨叫叠成了一长声,血水涌流。
血腥的屠杀,像屠场里宰杀猪羊。
岳震寰全身的血管似乎要爆裂开来,他抓剑就想不顾—切冲上去,但被哑巴姑娘拉住。连连示意不可妄动。
金面人右手高高举起,又放下。
案旁的两名武士高喊一声:“放河灯!”
木桩前的八名鬼脸刽子手立即行动,—人一个,解下了木桩上的尸体,然后拖向前端早已准备好的大木船。
哑巴姑娘急拉岳震寰示意退走。
照来时的方式,通过暗卡,然后沿小路奔向江边,这地点很荒僻,距石礁已在半里之外。
伏候着,盏茶工夫之后,一艘大木船顺流而下。
旋流把木船推到距岸不到三丈的位置,哑巴姑娘一个飞跃,海燕掠波登上了木船,岳震寰也跟着飞身上船。
船舱里,架了—层柴薪。柴薪上堆着八具尸体。
岳震寰一直都在激愤的状态中。
哑巴姑娘手指一个红红的香头,岳震寰探身过去,只见香头下半寸的地方绕了一根线,引线连接一木盆,盆子里黑忽忽一堆粉末,是火药。
岳震寰突然省悟过来,香头再烧一寸,点燃引线,引线燃发火药,火药点燃柴薪,于是全船着火焚烧。
河灯,这就叫放河灯,鬼脸帮处理尸体的特殊方式。
他也同时明白半天前的河灯,哑巴姑娘并非陷身船上,而是故意上的船,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香头又下燃了几分。
船漂到另一个回流近岸,哑巴姑娘招呼岳震寰双双登上岸,是原来江岸的另一边。
上了岸,两人默然站着,一个不会说话,一个有话也只好不说。
轰然一声,远处江心冒起了火光,船已经着了火。
“该杀!”岳震寰情不自禁地自语出声。
“当!当!”庙院里传出了钟声,就在不远之处。
岳震寰心中一动,青龙寺与鬼脸帮的舵坛近在咫尺,照一般江湖的惯例,卧榻之旁是不容人酣睡的,青龙寺能屹立无恙,寺里的和尚是些什么和尚,而且“河灯”一放,寺里便起钟声,是巧合还是另有文章?
现在最要紧的—点是该不该卷进这险恶的旋涡中?
他望了望身边的哑巴姑娘,苦于无法交换意见。
哑巴姑娘等于是个半残的女子,她怎么敢跟“鬼脸帮”作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师要这么做?
不由自主地他又联想到失约的师姐马玉花,她选这地方跟自己见面,情理上完全说不通,难道这当中另有文章?
哑巴姑娘摘下面具,褪落套衣,卷成一球,塞了块石头,抛人江里。
岳震寰也照着做了,他现在变成没了主见。
哑巴姑娘朝远处指了指,做手势要岳震寰随她走。
岳震寰眉头微微一皱,道:“我们到青龙寺?”
她摇摇头。
岳震寰又道:“我们离开这里?”
她又摇头。
想了想,岳震寰道:“到你住的地方?”
她点头。
难道她是附近的人?
岳震寰更加困惑,心里有一种想知道她底细的冲动,这么灵秀的女子竟然是哑巴,偏偏身手又那么高,而且公然跟,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鬼脸帮作对,这谜底是有探究的价值,于是他点头道:“好!”
走出苇丛地带,眼前是—条空荡荡的大路,路的右侧巨木成林,隐约露出寺庙巍峨的轮廓,那就是青龙寺。
哑巴姑娘似有意避开青龙寺,远远划弧横切大路奔向山麓。
月光下.遥遥发现高墙如带,岳震寰心想:“这可能就是她的家,看来是座山区的大庄宅。”
近厂,高大的庄门在望。
再接近,岳震寰心头大凛,止住脚步,两只眼瞪得滚圆,全身的肌肉都抽紧’了,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剑柄。
紧闭的大门头顶横楣上,赫然悬着一个斗大的恶鬼头。
毫无疑问,这是“鬼脸帮”的重地,当然不会是她的家,她引自己来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岳震寰移转目光。
哑巴姑娘转到了侧方,耸身上墙,朝岳震寰招招手,然后没人墙里。
岳震寰傻了眼,他在考虑该不该跟进去,情况诡谲得使他晕头转向,诡人、诡事、鬼地方,接着米的将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情况?
一个真正的武士,自与—般人不同,极少遇事退缩,想,考虑,只是应该有的警惕和谨慎,主要在衡量该不该做与值不值得做。
只是极短的片刻,岳震寰便打定了主意,他要挖根究底,于是,他转到哑巴姑娘跳墙的同—位置,飘了进去,墙里是个庭院,花木扶疏,砖铺石砌。
哑巴姑娘俏生生站在白石花台边,她显出一种脱俗的美,望着进来的岳震寰,她嫣然一笑。
岳震寰的内心可是忐忑的。
院落深沉,没灯火也不见人影,—片近于恐怖的死寂。
哑巴姑娘带路,绕屋外向里趟进,一路没任何动静,像是进了鬼屋。
最后一间是间宫殿式建筑,殿里居然有灯光透出,哑巴姑娘掠上殿阶,从雕花门扇的棂孔向里张。
“呀!”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呼吸顿时窒住,连连退了三步,扫了身边的哑巴姑娘一眼,再上前朝里看。
殿堂中央有张长案,案上点了盏长明灯,案后像是神龛,轻纱垂掩,龛里赫然坐着一个金色鬼脸面具的人。
这就是半时辰前在礁石堡前下令杀人的金面人么?
岳震寰咬咬牙,转身面对哑巴姑娘,哑巴姑娘摆摆手,姗姗步下殿阶向后走。
岳震寰偏头扫了殿门一眼,跟了下去,情绪有些紊乱。
他想:“这应该是鬼脸帮的腹心重地,难道自己已经上了哑巴姑娘的恶当?照理,此地应是警卫森严,怎么不见半个鬼影呢?”心里想,脚步不不停。
殿后,穿过月洞门,是个花园。
花园后方靠着山壁,—座巨大的假山连接山壁,看似半天然半人工,假山顶上有座凉亭,有曲径上达。
哑巴姑娘走到假山侧后方,—晃而没。
岳震寰弹了过去,—看,呼吸又是—窒。—个漆黑的石洞,由于外面月光的亮,洞里更黑什么也看不出来。
面对假山石洞,岳震寰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的殿堂里分明坐着金面人,大门卜也有鬼脸标志,毫无疑问,自己已经进入了龙潭虎穴,奇怪的是进门之后不见牛个人影,哑巴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引自己到这鬼地方来日的何在?
这假山石洞之内又是什么景况?……
—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
岳震寰下意识地急退—步,手捏剑柄。
人影探出半身,是哑巴姑娘,没收回手,意思是要岳震寰进去。
岳震寰转念—想,即来之则安之,如果对方不怀好意,对付自己的机会太多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自己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心念中之,他大方地跨前一步,握住哑吧姑娘纤柔的手。随她步了进去。
进洞之后,反而隐约可以视物。因为假山有孔,月光可以透人的缘故。
三丈之后,石洞见底,哑巴姑娘在边壁的嶙石上—按—扳,壁上现出了直径两尺的—个圆孔,似乎别有洞天。
岳震寰惊奇怪绝,像置身在梦境中。
哑巴姑娘先钻了进去,然后招手示意,岳震寰硬着头皮跟着钻人,人一落地,洞穴自动封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手又递过来,岳震寰拉住,亦步亦趋,没多远。在感觉上是盘旋而升的石级,爬升了近牛盏茶的时间,眼前—亮,现出石室灯光,石级也到了尽头。
石室宽大,床榻桌椅俱全,壁间有布帘,显示还有别室。
岳震寰瞪着惊震的眼,浏扫石室—遍,估计这石室当在半山腹的岩腹里。
哑巴姑娘笑嘻嘻的请岳震寰在桌边坐下.倒了—杯水,然后摆开笔砚素笺,在另—端坐下,她的用意很明显。
是两人展开了笔谈----“在下岳震寰,姑娘是谁?”
“杏姑!”
“这是什么地方?”
“秘室。”
“姑娘的住所?”
“与寡嫂同住!”
“寡嫂?”岳震寰挑眉深望了杏姑一眼,再写:“令嫂是谁?”
“目前不见外人!”
岳震寰觉得有些晕眩,这—日夜里所遭遇的太离奇了,简直不像是事实,姑嫂二人,匿居在这岩腹秘室中,而不住山下的宅院,为什么?
“下面的殿堂……”岳震寰写了半句,用眼神询问。
“鬼脸帮的禁地,擅入者死!”
“姑娘和令嫂……”岳震寰的脸色沉了下来。
“敌人身畔是最安全的地方。”
岳震寰抬起头,骇异地望着杏姑,她承认与“鬼脸帮”是敌对的,但禁地不设防,任人自由出入,这根本不合情理。
心里想,神色之间当然表露出来,杏姑立即意会到,拿起笔来写。
“禁地供祖师神像,朔望有人来添油巡视,机关密布,外人人必死,此密室仅我姑嫂二人知道,另有出路,今晚乃冒险走捷径。”
岳震寰吐了口气,原来殿堂里的金面人只是尊塑像。
“令姑嫂意图何在?”
“报仇!”杏姑眸子里进出恨毒之光。
“何以联络在下?”
“君所表现乃侠义之士,所以引为同道,协力除魔,愿意吗?”
“愿!”岳震寰大大地挥了一个字,豪迈之情全展露在一挥之间。
杏姑激动地抓起岳震寰的手,紧紧握了握,点点头,收拾了笔砚,然后走进另一间石室。
岳震寰呆坐着,心里—片激荡。
不一会工夫。杏姑复出,端出了菜肴杯箸。
两人默默地吃喝起来。
离奇的境地,离奇的遇合,直到此刻,岳震寰的心仍然像虚悬在空中落不了实,只有一个事实已不能更改,就是他应承杏姑协力除魔。
杏姑说,姑嫂二人的目的是报仇,报仇的对象是鬼脸帮,而两人就藏身在鬼脸帮禁地的密窟里,的确是妙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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