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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越朝西去,气候也更加干冷起来。转眼进入了十二月,阴沉呼啸的风扬起满天沙尘,天地苍茫昏黄一片。眼见天色暗了起来,四周很难找到住家,只好在途中一个明显破败无人居住的村落里落脚歇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房间,黄土驳打的墙壁上,条条刻下了风雨的痕迹。屋外是大片的胡杨林。
文悠然说胡杨是大漠中最为苍劲的植物,粗犷的身躯,饱经风沙的枝叶,「生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的风骨,令人赞叹。
这里有大漠孤烟,却无长河凭吊落日暮色。苍曾说,爱上大漠的人,必是一个胸襟如海、气势如虹的人。
而文勍却说喜欢江南,喜欢江南温柔的风,细细的雨,喜欢江南的绿,江南的四季。
微眯了眼,侧头看向将骆驼拴在门口的封天魈。一路上越来越沉默的他,只在某个刚入大汉残阳如血的傍晚,吹奏过一曲竹笛。金色的夕阳将他魁梧的身形在金色的沙浪中剪成隽永的影,英挺,寂寞,傲气纵横!
孤烟直上,不见寒鸦,不见风影。一望无垠的黄色无情杀伐着属于它的荒凉传说。
「累不累?」文悠然蹲在文勍面前,原本清爽的白衣蒙上一层风尘,风雅的面容上却是静静地看着望向门外的文勍。
「还好。」
「照这个脚程,估计再过两天就可以到凉州了。」
「玉门关?」
「嗯。」文悠然笑着开口解释道:「我们昨日走错了路所以今日才找不到住家。如果按照我说的路,不在那个小村落中逗留的话,明早就可以过玉门关了。」
文勍听他这么说,穿过文悠然望向默不作声从骆驼背上取干粮的封天魈,哑然失笑。一路上,不肯离去的文悠然与封天魈虽是配合默契却怎么也不对盘。
比如路上遇上大雨雪天气,二人急急忙忙寻找避雨的地方,在荒野戈壁连棵树都见不到的情况下,只好大家都缩在帐篷里,这时候气氛就变得更加诡异起来。文悠然取来厚毯欲递给文勍,却不想被封天魈一把甩出帐外抓住文勍揽在怀里替他取暖,两相对峙下,文勍不得不在帐外等候大打出手的两人平静下来。就这样,本来带了两顶帐篷,现在却是连一半也不剩下了……
再比如,路上遇到劫匪强盗,本来三人联手片刻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却被那两个人的意气之争将敌我矛盾转化为内部矛盾,愈演愈厉的情况下,变成封天魈对文悠然,文勍对付一干强盗……
这次更是如此,刚下午时间到达一个小村落补给了干粮和水后就可以继续赶路,却不想封天魈丝毫不理会文悠然的建议,迳自拖了文勍去客房休息,把个文悠然气得火冒三丈差点拆了原本就简陋非常的驿站。
休息一早以后,本来朝西直去,封天魈偏要改道朝北……
这样的举动,多少与文勍印象中果敢冷静的封天魈相差许多。似乎他是有意在避开什么,拖延到达肃州的时间。
为什么,无从考证。他也不会回答。
文悠然靠在文勍身边递上水囊,却瞥到封天魈脸色铁青转身走出门外,知道事情又要演变得不可收拾,心下一阵狂笑。收回眸光对着文悠然俏皮一笑,「悠然哥,一路上真谢谢你照顾了。」
文悠然面色一喜,似是非常感动。见那张有些憔悴的俊雅面容突然绽放的笑意,文勍不由得心中窒闷得紧,突然觉得这些天来对文悠然的态度多少有些不公……
「悠然……呃,四哥,你常来大漠吗?」
文悠然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低声说道:「我喜欢听你叫我悠然。」
「……」
「你离开以后,我独自来大漠采办香料,研习波斯及西域的糕饼配方及制作手法,第三年,大哥被我发现借外出经商为由私吞家产,二弟三弟……」文悠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二弟三弟亵玩变童败坏家风,被父亲一怒之下逐出文府,到江南自谋生路……」
「哦……」文勍面色丝毫未变,只是淡淡笑道:「于是你终于得到文家,这些我都知道了。」
文悠然静静的望着他,沉静的眸光带了淡淡的无奈,「我说过,一切……」
「都是为我。」文勍笑着开口,「四哥你说过的。我明白。」
「你不明白。」文悠然声音沉了下来,自嘲的一笑,「你永远不会明白。」
文悠然靠坐在文勍身侧,微微扬起头合上眼睛。从文勍的角度看去,俊美的侧脸轮廓熟悉的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小勍,真的,不能回头了吗?」
文勍将手中水袋放在身侧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一切都放下似的,却没有回答。
「他哪里好?」
「哪里都不好。他狂傲冷漠,甚至有些偏执。」
「……」
「但是,他会陪在我身边;他会记住我爱吃的东西;他不善言辞,却从不吝啬他的关心。我要的,就是这些而已。」
文悠然握紧了拳,重重落在身畔土地上,终是什么也没说。
「悠然哥。我曾经喜欢你,让你恶心吗?」
「不会。」
「为什么不解释?」
「就这样也好。」文悠然侧头望他,好一会才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这就是惩罚。罚我错过发誓守护一生的人……」
文勍终于明白文悠然是真的爱着自己,并非兄弟的亲情。但是,一切为时太晚,当爱不存在,恨也不存在的时候,过往的一切只是一段不堪的回忆而已。
心会痛,却不再会受伤害。文勍挑唇笑笑,阖上眼睛。靠在文悠然肩头,脑海中却浮现封天魈那张俊逸张狂的脸,明明是傲气天纵的人,却能将自己点点细小的神情看在眼中,如果不是有情,谁能做得到?
邦!一个东西落到地上,扑起一层尘土。
「咳,咳……」
扇开灰土文勍抬头看见封天魈一连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干嘛?」
「抱够了就去把它弄干净,我饿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只灰狼,估计是被封天魈追到穷途末路,而狗急跳墙攻击封天魈被他击碎天灵而亡,口角挂血,怒目圆睁死相极惨……
「呃,怎么弄?」
「起火,剥皮。」封天魈瞥了他一眼,「还要我教你?」言下之意,你这个仆人太不合格。
「呃。」文勍虽说在江湖上也闯荡了一年有余,但是却很少在野外过活,更别提生剥兽皮这种野蛮的行径,自然是心中一阵恐怖。但是看见封天魈那副嘴脸,瞬间气到肝子疼,心想,今天就是啃干粮也不干这等血腥野蛮的行当。所以当下飞去一个白眼,意思再也明显不过,小爷不干,你能耐我何?
〔挑眉〕小子,你当真不干?
〔望天〕不干。
〔怒视〕你是奴仆!
〔无视〕我不想吃。
〔眯眼〕我想吃。
〔撇嘴〕想吃自己干。
文悠然默然看着两人刀枪剑戟你来我往地瞪了半天,最终封天魈谑的一下弯腰拎起狼尾巴大步朝门外走去。
「你们二人在干嘛?」
「……」文勍没有回答只是缩了缩肩偎到文悠然怀中,心里早就笑得摧心折肺痛苦不堪了。
不一会,封天魈从外面回来将拨了皮掏干净肚肠的狼挂在梁上,抱了些木柴干草垛好,掏出怀中火褶子生起火来。
哔哔剥剥的木柴,跳跃的火光,香气四溢的食物,令不大的土房中渐渐有了丝暖气。
文勍嘿嘿笑着猫腰蹭到封天魈在火堆旁铺好的毯子上坐定,指了指在火上烤得喷香的狼腿,「喂,你怎么会弄这些?」
「是人都会。」
「……」这个混蛋!算了,看在吃的份上暂时不与你计较。不过虽说以前也和他一起在野外过夜,但平常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在一边伺候然后消失,这是第一次见他亲自动手,却不想也是这般俐落。
文悠然却是皱了眉将封天魈仔细打量,他虽是寻常商人从不涉足江湖,但这些天观察下来发现,面前男人虽江湖味浓厚却多了几分贵气,有些诡异得让人生畏。
「呃。」文勍吞下一口口水,望着往外流油的狼肉,有些眼巴巴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封天魈,「狼肉好不好吃?」
文悠然极其无语地垂头不忍看见一见食物就性格大变的小弟,但那声音却依旧不依不饶的传入耳中,「悠然哥他也饿了,这么一大只你又吃不完……」
啥?
我不饿!饿了也不吃!文悠然心中大喊冤枉,张口想说却被文勍闪烁的眼睛逼得不得不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封天魈抽出腰间匕首将烤得金黄,肉肥油美的一部分切下来放到文勍面前,「吃,小心烫。」
「唔。」文勍笑着接过张口就咬,却被滚烫的油汁烫了舌头,皱眉直抽气。
「笨蛋!早告诉你小心。」
嘿嘿一笑坚持不懈的刚准备继续开动,手中美味却被封天魈夺过,「喂!我都咬过一口了。」
「放心,我还不想被你传染了贪吃病。」封天魈瞥了他一眼,用匕首叉在火中热了热,垫在兽皮上切成小块,再送到文勍面前,「笨蛋!」
「唔,好吃好吃。」
文悠然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一脸满足的文勍,清涩的面容挂满恬淡的笑意,心中又是微微一痛。曾几何时,这个谦逊乖巧的少年变得如此陌生?
靠在墙角侧过头,风已经停了,洋洋洒洒地落起雪来。戈壁的雪是极难融化的,想来明天一定银白一地吧。呜嗷——
半夜时分,屋外不远的沙丘后传来凄厉的叫声,然后传来轻微的悉悉簌簌野兽奔走的声音。封天魈与文悠然一跃而起互望—眼,狼!
瞥了正在熟睡的文勍一眼,封天魈转身掠向门外,「保护他。」
文悠然一点头,弯腰一把将文勍揽在怀里,随封天魈一起闪身出门。
是一群狼!
算来有数十只。
头娘是一头毛色灰白的独眼母娘,高三尺身长四尺有余,干瘪的乳房如同干了的皮水袋般垂在腹下,阴狠的眼中发出幽幽绿光,夜色里甚是骇人。
文勍被文悠然一抱醒了过来,看见面前人狼对峙的局面也不禁吓了一跳。
「打?还是躲?」文悠然问。
「你的意思?」
「寡不敌众。」
「不,让它们伤了骆驼,不会比被它们吃了好。」
文悠然瞥了文勍一眼沉默一会冷冷开口,「我们对付不了这么多狼。」
「你带他牵骆驼先走。」
「你呢?」沉默半天的文勍终于开口,却是冷静异常。
「我收拾它们。」
「我陪你。」文勍淡淡地开口。
「小勍!」文悠然伸手准备将他拖回怀里,却被他轻轻旋身在封天魈身边站定,「悠然哥,我虽不是武林高手,但也绝对可以自保,不用担心。」
「傻瓜!」封天魈将他拉在身后。「天亮很快就亮了。如果骆驼被它们吃了,恐怕我们就渴死在大漠,永远走不出去了。」
「唔。」文勍不着声色地从他身后走出,并肩站在他身侧一笑,「如果说你我死在这里,岂不被天下英雄耻笑?」
「我倒无所谓。」封天魈突然笑了起来,两人眼中交汇的情愫,却是不言自明。
眼看狼越聚越多,想是这匹母狼为此片沙漠的王,一声嚎叫竟可招来如此数量的猛兽。母狼端坐不远的沙包上,森然打量着不远处的三个人类。
它将嘴垂到地,似是憋足了浑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狼群中有些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压低身子垂头随时准备扑上来将猎物撕碎。……
呜嗷——
狼群开始发动攻势,一波一波的涌上前来。
「保护好他!」封天魈掏出匕首塞到文勍手中,一把将他推到文悠然面前喝道:「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
「悠然哥!!!放开我!」
「闭嘴!」文悠然扼住他腰际反手砍死一头扑来的狼,微微喘息吼道。
文勍望着挡在最前方高大的身影,挡在群很面前,凶恶的狼群前仆后继,哀号一片却没有退缩的趋势,心中一急大吼,「悠然哥!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也绝对不原谅你!」
文悠然愣了一下,心中涩然酸楚,却将他扣得更紧了些,「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我亦不会原谅自己。」
封天魈专心对付扑向骆驼的狼群,余光突然发现沙丘的母狼不在原处,而狼群攻势更猛,不禁心下一凉!头狼素为狼群之首,而且狡猾非常,它在哪里?!
几人都没有发现,这头母狼早已越过沙丘偷偷绕到房后从窗子跳入房间,此时正从门口缓缓探出头来!
骆驼被封天魈安置在门口靠墙的位置,见到狼群的攻击,两只骆驼均卧倒在地面,虽有些惊慌但沉稳得很。文勍和文悠然距离封天魈不远,文悠然专心对付扑上来的狼,而文勍则是焦急万分的盯着一身狼血的封天魈,此时突然见到那只灰色的母狼倏然出现在毫无防备的封天魈身后,突然心中一阵惊惶。
母狼压低了身体,标准的扑猎动作,让文勍来不及思考。抬手一掌拍开文悠然遏制,想也不想的冲到封天魈身后!
「小勍!——」
封天魈正杀到眼前一片血红,突然感到身后被重重一撞,解决掉面前扑来的野兽转身就发现有条影子缓缓下滑,习惯的回手一捞,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让他倏然一怔。
「小白?!」
文勍咧了咧嘴想笑,可是背后却痛得厉害,话还未说就痛得落下泪来,「这个狡猾的畜牲,痛死我了,我要杀它一家……呃……」
文悠然冲上来再次砍飞一头扑上来的狼,弯腰察看文勍伤势,却发现旁边的封天魈沉默得有点可怕,侧头一望——
原本一身蓝衣溅上无数血迹,俊美森冷的面孔更是狠戾的有些骇人,猩红的眸子望了文动一会,抬头狂暴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母狼,霍然站起身来。
「喂——」
「嗷——」又是一只狼被他砍在脚下。封天魈一步步走向头狼,诡异的气氛让这头经验丰富狡诈异常的野兽也有些畏惧的缩身退了一步,然后再次扑将上来——
封天魈这次没有用剑,而是微微侧身单手一掌扣住扑来的母狼颈项将它身体生生提了起来!文悠然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母狼由于窒息四爪乱挥将他的手臂抓得血肉模糊,但他似乎毫无知觉般转身拖着母狼沉重身躯转身步步走到狼群面前。
群狼后退了一步,野兽特有的敏锐直觉让它们察觉到这个男人与方才的不同,封天魈扬手一把将母狼掷到地上,砰的一声,滚了两下。
母狼没有死,还是拼了命的想要站起身来,踉跄两下还是倒了下来,嘴角不停涌出血沫,眼睛却还是心有不甘的望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男人。
「啧,」文勍擦了擦脸上还残留的眼泪,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他是妖怪嘛,呃,真是可怕。」文悠然无奈的瞥了一脸无辜的文勍一眼,明白引起这个男人杀伐暴戾的就是文勍的伤,可是他还不自知的说着风凉话。
「呜——」狼群中窜出两只毛色青灰的小兽,冲到奄奄一息的母狼面前呜呜地低叫,一只更是抬起头来对提剑走来的封天魈颈毛倒竖,龇牙怒目。
母狼更是急了起来,拼命的想起身保护幼子,可是徒劳无功。
「呃,封天魈……」见他脚步没有停顿的意思,文勍急了不顾后背伤口爬起来一把拖住封天魈的衣袖,「封天魈!」
终于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将他扶住,冷冷开口,「谁说你可以移动!」
「呃,放过它们吧。」
「……」
「呃,那两只小狼没有母亲很可怜。」文勍看着小狼伸出舌头舔着老狼的爪子,心又不忍地开口,「再说,母狼只是饿了,需要吃东西才有奶水哺育狼仔……」
「刚才谁说要杀它一家?」
「那个,那个是气话……」
封天魈冷冷哼了一声,顺手一把将文勍横抱在怀中,转身朝门内走去。狼群见他转身,仿佛松下气来,拖着几个还没咽气的飞快的隐没在沙丘后。
「它们……」
封天魈瞥了一眼还没有死掉的母狼和身边不肯离去的幼仔,冷冷开口,「不如杀掉来的干脆。」
「嘎?!」
「你不是说狼肉好吃么?」
经过这样一场血战,风中四处弥散着血腥味,文勍早就开始反胃,加之一想到晚饭时外面那些尸体的肉,胃部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不准吐!」封天魈俊目一横,冷冷开口,「你敢吐我就把外面的狼崽子杀掉喂给你吃!」
啥?
剥夺人身自由也没这样的啊!文勍刚松弛下的神经再次绷紧,额头上也快爆出青筋,「你也管太多了吧。」
在大漠,保持体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多摄取热量,尤其文勍还受了伤。
封天魈瞥了他一眼,似是很愤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文勍放到铺好的兽皮上,轻手掀开背后血淋淋的衣物,头也不回地对站在一边的文悠然开口,「出去弄些木柴,起火。」
文悠然收剑入鞘一语不发的迈出门外。他不知道文勍对封天魈来说有多重要,但是方才封天魈见文勍为他受伤时那种失控的神情,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外面雪早已停了,雪地上纷杂的脚印和血迹透过薄雪露出褐色的地面,在晚上看得格外清晰。天边微微有些透亮,天快亮了。
搬柴回来的时候,文勍已经睡了,趴在封天魈怀中。想是封天魈摸黑为他敷了金创药,稍微缓解了疼痛,睡的不甚安稳。
第二天一早,文勍还是发起高热来。封天魈裸着胸膛将他抱在怀里为他取暖,右手依旧血迹斑驳,想是被狼抓的伤后没有做任何处理的缘故。熊熊火光照在那张冷漠清贵的面孔上,黝黑如夜的眸子望向文勍沉睡的容颜,竟然隐隐透出些许的温柔。
屋外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好一派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景象。大漠的冬季,不比江南的清冷萧瑟,呼啸的长风仿若绞尽黄沙般的狂冽,沙雪飞扬。文悠然用木板堵住了窗口,在小屋里升起火堆保持屋内温度。
屋的一角,是还未咽气的母狼及狼仔,虽没有了攻击意图,但戒备仍在。它们是封天魈在大风雪到来之前拖回来的,虽然动作不够温柔但至少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三条生命死在风雪里。
被暴风雪一困就是两天,身上的干粮已经吃尽,水源可以通过化雪来获取,但食物来源则全无着落。文勍热度还是没有褪下,昏迷的时间多过清醒的时间。
外面的狼尸早就冻成冰块,很多已经破其他野兽啃噬过,根本没办法再食用。封天魈几次将目光落在三头狼的身上,最终还是咬咬牙放弃。
到了第三天早上,风雪小了些,封天魈将带来的所有衣物把文勍包了严严实实,转身走进风雪,临走的时候看了文勍的睡颜好半天,才哑声开口,「如果你再让他受伤,我第一个杀你!」
文悠然没有回答,靠近文勍坐定却将手中长剑丢了过去,「你若不回来,他会伤心。」
封天魈接过剑,头也没回的迈入风雪。
临近天色落黑,封天魈的身影依然不见出现。外面风雪似乎比前两天还要狂冽。呼啸的风怒吼般驰骋在荒芜的戈壁,挤过木壑缝隙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文勍早在中午时分就醒了过来,却怎么也不肯再睡下。睁着漂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木门,好几次欲出去寻找都被文悠然拖了回来,最终打了文悠然一个巴掌后,清冷的眸子失去了所有情绪,安静的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似的靠在土墙上。
「小勍,」
「……」
「你在怪我没有拦住他?」
「没有。」
「为什么不看我。」
「……」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高大的身影夹杂着风雪迈入门内。文勍目光倏然一亮,站起身却又体力不支的踉跄一下被来人一把揽入怀中,「怎么不睡觉。」
「王八蛋!你去哪里了?!」
「找吃的。」
「浑蛋……不准再出去!」
「好。」
「还好你回来了,终于……回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沙哑中带着些微的鼻音。想是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疲惫不堪的再次昏睡过去。
「笨蛋。」封天魈毫不顾及文悠然在场,轻轻将他放在地面上,垂首吻上干裂苍白的唇,黑眸里漫是浓烈的柔情。
「你……」文悠然握紧了事头,想说什么却终是颓然垂下了头。
傍晚时分,文勍出现了明显的脱水症状,高热下昏迷不醒。封天魈满眼血丝的抬起头来,蹙眉望着飘入室内的风雪,抽出腰间匕首转身再次朝门口走去。
「去哪里?」文悠然漠然开口,「你陪着他,我去。」
封天魈没有作声,却还是开了门出去。不一会听得外面一阵骚动,没多久便平静下来。封天魈推门进来时,手中的水袋沾满了猩红的血,还微微软着热气。
「你杀了骆驼?!」
「不然吃什么?」
「杀了骆驼我们怎么走出去?!」
封天魈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的将水袋丢到文悠然面前。「喂他。」
被困在风暴里三天有余,长时间没有盐分补充会使人身体疲累。如果此时再来野兽袭击,怕是三个人只能葬身大漠。所以血是摄取盐分的唯一方法。
拎了皮袋走到文勍面前,扶起他的头,突然想到骆驼血性燥热,转头说道,「这个血,他不能喝。」
「驼血太过燥热,他受不了。」
封天魈静静的望了文勍苍白得面色半晌,几步上前推开文悠然,掏出腰间匕首……
「你做什么!」文悠然神色一变,生怕他对文动心生恶意,急急扑上来阻止,却不想他反手在左手臂上划下一刀……
「你……」
「有时间废话不如出去把驼肉抬回来!想饿死吗?」
文悠然怔怔的看着浓稠的血顺着肌肉犹劲的臂膀蜿蜒滴入文勍苍白干裂的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受到的震撼更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看着封天魈饲血的神情,文悠然知道,自己的感情不会比这个男人更深……
剥皮剃骨拎了肉回来的时候,封天魈已经坐在火堆旁开始包扎伤口,见他进来,只是抬眼瞟了一下冷傲的很。侧趴在一边的文勍脸上已经被擦洗干净,伤口也被包扎好,盖着毯子睡的很安稳。透明的肤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些许生气。
文悠然上前探了探他的体温,略有下降心中不由得再次奇怪,「你的血……?」
「……」封天魈也懒得作声,冷着脸取过一边的驼肉垫在兽皮上切成细细的肉末,放进前几日从其他废墟中找到的瓷盆中,倒入雪水煮了起来。
文悠然也切了两块,丢到母狼脚边。估计之前摔得不轻,过了三天有余它还是无法行动非常虚弱,见文悠然丢过肉来,警惕的看了半天才叼过拱到狼崽面前。
待肉粥熬好,封天魈扶着文劫一口一口的哺入口中,举动暖昧私密之极,完全把文悠然当作不存在。一切安顿好,他才切了肉烤好合着驼血喝下,抱着文勍睡去。
又过了一天两夜,外面的风雪总算停下,文勍也在封天魈的照顾下奇迹般的褪去了热度。
雪霁后的天空,是澄朗明净的蔚蓝,大大小小的黄色沙丘被雪拢成了一片银白。寒风吹过扬起细密的雪粒在阳光下闪闪烁烁,缠缠绵绵,水晶般纯洁晶莹。文勍蜷缩在封天魈的怀里被他抱上仅剩的骆驼,披散纠结的长发随着动作被风扬了起来,摇曳在颊边。缓缓侧头望了下,咧开苍白的唇一笑,「好漂亮的地方。」
「笨蛋。」
文勍看了看他憔悴的面孔,轻轻眨了眨眼,「难得看到你这么灰头土脸,真是好笑。」
「给我闭嘴!」往他身上再次卷了毯子,动作看似粗鲁却轻柔得生怕再碰伤他一寸一毫,「感觉怎么样?」
「呃,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口中总有血腥味。」文勍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吐血了?」
「你倒是想吐。」封天魈白了他一眼,脸上抽搐着不知道该怒该笑。
「呐,不要骗我了。」文勍一副极其哀怨的表情,「我知道我得了绝症不停吐血,你们怕我绝望,不敢告诉我。没关系……呃……」
封天魈没等他说完,将手中的毯子再次卷了上去,「死了这条心吧。」
「无聊。」文勍耸耸肩,瞥见文悠然一脸憔悴地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挥手打了拦住自己出去的他一记耳光,心中一痛……
虽说爱不存在,但曾经那份纠葛的感情却不是容易忘记的事情。
「悠然哥,辛苦你了。」
文悠然只是笑笑却不再走近,眼神虽然温柔依旧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随性风朗,显得憔悴很多。
封天魈回房将剩余的驼肉切下一半丢在母狼面前,蹲下身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一身戒备的野兽,「你若当真是狼王,就能自己活着回去。」
母狼没有移动低低地吼了一声,倒是两条小娘崽,估计是几天的相处,颇有灵性地舔了舔封天魈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上路的时候,文勍回过头来,晨风飘起细细的雪,烟尘—般淡在身后,曾经驻足的小屋门口一大二小三个身影渐渐朦胧远去……
好个蔚蓝的冬天。
为了防止再有什么突发事件,一行三人接连赶了两天的路总算到了凉州。补给了干粮骆驼,稍事休息后,再次上路了。
出凉州驿站的时候,封天魈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没等文勍开口询问就对文悠然冷冷抛下一句,「带他回中原!」
文勍勃然大怒,怒目圆睁的样子看得文悠然都有些心虚。万幸的是他并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冷冷地瞪着封天魈很久,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下。
这二人的表情自从离开京城就越来越古怪,似乎不似表面看去那般平和无波,而是别有隐情。也曾开口问文勍此行终点是哪里?他只是神秘莫测的贬眨眼,「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这是什么回答?文悠然思索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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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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