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丽花 第三章

                第三章
  这场比赛先是成了警局里的焦点,然后就是整个洛杉矶的焦点。在布莱文在《洛杉矶时报》的体育版公布这个消息后的二十四个小时里,学院体育馆的票就卖光了。当洛杉矶警局的正式设赌者将赌布朗查德赢的赌比设为3比1,而真正的设赌者却将火先生因击倒赢得比赛的额度设为2.5比1,靠点数积累赢得比赛是5比3时,住第77街的中尉高兴得跳起了踢踏舞。警局里的人都在下注,而所有分局都设立了投注站。戴尔和《镜报》的莫里·瑞斯基德(MorrieRyskind)也在他们各自的专栏里跟着起哄。还有一个电台的音乐节目主持人作了一首叫做“火与冰的探戈”的歌儿。这首歌儿由一个小型爵士尔团伴奏,一位性感的女高音用颤音唱道:“火与冰不是糖和香辛料;四百磅之间的拳来拳往,那定是火花绽放。但是火先生燃点我的心火,冰先生冷凝我的表情,啊,这一整夜的精神盛宴啊!”
  我又成了本地的名人了。
  点名的时候,我看到那些赌票在大家手里转来转去,还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警察为我叫好;肥约翰尼·沃吉尔每次在更衣室遇到我时都会用恶狠狠的眼光看我。席德威尔这个一贯爱传小道儿消息的家伙跟我说,有两个值晚班的警察把车都押上了,还有分局的头儿,哈维尔(Harwell)上尉手里掐一大把解雇通知书,就等着比完赛发呢。行政风化纠查队的侦探们暂缓了他们对赌注登记者的抓捕行动,因为米奇·可汉(MickeyCohen)每天靠卖赌票能赚一万美元,他把其中的5%分给市政,市政用这笔钱雇了个广告公司宣传那个提案。哈里·科恩(HarryCohn),哥伦比亚影片公司(哥伦比亚影片公司是好莱坞几大影片公司之一)的老大,赌我靠点数赢,押了一大笔钱,我要是真能如他所愿,就可以和丽塔·海华斯(RitaHayworth)共度销魂周末。
  这些传言一点也不靠谱儿,可是却让我感觉好极了。所以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候训练得都要刻苦,要不然我就得发疯。
  每天值勤结束我就直接去体育馆训练。不理会那帮布朗查德的马屁精,也不管那些下班后就缠着我的警察。我不停地打重量沙袋,左勾拳——右勾拳——左勾拳,每种打法打五分钟,一直只用脚尖支撑;我和我的老朋友皮特·鲁金斯(PeteLukins)对打,围着速度沙袋不停地转,直到汗水让我睁不开眼睛、胳膊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跳绳,脚脖子上绑着两磅的重物绕着幸福园的山跑步,击打树干和灌木丛,跟来垃圾箱里觅食的狗比赛看谁跑得快。在家我使劲吃猪肝、上等牛排和波菜,而且总是没等脱完衣服就睡着了。
  然后,在距比赛还有九天的时候,我去看了我老爸,然后决定要弄到一笔钱,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我每个月去看父亲一次,那天我开车到林肯高地时就觉得很内疚,因为我听说他又疯疯颠颠的之后一直也没来看过他。所以我带了些礼物来减轻我的罪恶感:从我巡逻区的市场搜罗来的罐装糖,还有没收来的色情杂志。当我把车开到房子前面时,我发觉礼物还远远不够。
  老头儿正坐在门廊里,大口大口地喝着一瓶止咳糖浆。他的一只手拿着那把猎枪,漫不经心地朝摆在草地上的一排轻木飞机模型胡乱开着枪。我停下车,走向他。他的衣服上都是呕吐时渐上的污迹,他的骨头在衣服下面支了出来,好象它们都是从错误的方向接到他身上的。他的呼吸带着臭味,眼睛昏黄、朦胧,在他那硬壳似的白胡子下面的皮肤由于布满破裂的静脉血管而泛红。我弯下腰想扶着他站起来,他使劲地打着我的手,急促、含糊地说:“Scheisskopf!KleineScheisskopf!(德语:席斯科波夫!小席斯科波夫!)”
  我把老头拉了起来,他扔掉猎枪和糖浆瓶子,说:“GutenTag,Dwight(德语:你好啊,德怀特),”好象他前一天刚刚见过我似的。
  我擦掉眼里的泪水,说:“爸,说英语。”
  老头抓住自己的右胳膊肘儿,在我面前开玩笑地晃着拳头说:“EnglischScheisser!ChurchillScheisseer!AmerikanishJudenScheisser!(英国人席瑟!丘吉尔席瑟!美国人朱登·席瑟!)”
  我把他留在门廊里,去检查一下房子。起居室里扔地到处都是飞机模型的配件和打开的豆子罐头,一群苍蝇正围着它们飞来飞去;卧室的墙壁上贴满了起司蛋糕的画片,大多数都是倒着贴的。卫生间里尿臭冲天,厨房里有三只猫在围着一盒吃了一半的吞拿鱼罐头闻来闻去。我向它们走近时,它们冲我尖声叫;我拿起一把椅子向它们扔过去,然后就回到了我父亲的身旁。
  他正倚在门廊的栏杆上,用手摸着胡子。我怕他跌翻过去,就抓紧他的胳膊;又怕我会真的哭出来,就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爸,说话呀。你这样我快疯了。告诉我你在一个月之内怎么把房子糟践成这样儿的。”
  我的父亲试图挣脱我的手。我加大了力气,又松了下来,怕他的骨头会啪地一声突然象嫩树枝一样折断。他说:“Du,Dwight?Du?(德语:你,德怀特?你?)”我明白了,他一定是又中风了一次,再一次地失去了关于英语的记忆。我搜寻我的记忆,看是否能找到几个德语词儿,但一个都没找着。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非常痛恨这个男人,于是我刻意让自己忘掉他教我的语言。
  “WoistGreta?Wo,mutti?(德语:格莱塔在哪?你妈在哪?)”
  我用胳膊搂住老头儿。“妈妈死了。你太小气,不给她买走私酒喝,她就从公寓的那些黑鬼那儿弄了些葡萄干白兰地。爸,那其实是外用酒精。她瞎了,你把她扔在医院里,她从屋顶跳了下去。”
  “Greta!(德语:格莱塔!)”
  我把他搂得更紧了。“嘘,别说话。爸,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很长时间了。”
  老头儿想把我推开;我把他推到门廊的柱子旁,让他靠在那儿。他撅起嘴想骂我,但是脸色却茫然了,我知道他是想不起来那些骂人的词儿了。我闭上眼睛,帮他找词儿:“你这个混账,你知道你让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我本来可以清清白白地去当警察的,但是他们发现我父亲是个他妈的颠覆分子。他们逼我交出村上和秀夫,于是村上死在了曼杂拿集中营。我知道你参加德美协会只是想去胡侃几句,找个机会发展。但你应该更明智的啊,当时我还小、不懂事,还不能为你出主意。”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哭;父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我抚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那时要是明智些该多好啊,现在告密者这个名声是跟定我了。你还是个该死的小气鬼。是你害死了妈妈,那是你的错。”
  我想到了一个结束这一团混乱的办法。我对老头儿说:“爸,你现在休息一会儿吧。我会照顾你的。”
  那个下午我观察了一下布朗查德的训练。他在进行四分钟一个回合的训练,对手是从大街体育馆借来的又高又瘦的重量级拳手。他的打拳风格完全是进攻型的。当他向前移动时,身体下蹲,总是利用上身佯攻;他的出拳非常的有力。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只知道打头部,或坐等挨打的家伙。当他的勾拳打到腹部时,我可以在二十码之外就感受到他的力量。为了赢钱我不能小觑他,现在,我只能为钱而战了。
  为了钱我必须得输。
  我开车回家后给那个照顾父亲的退休邮递员打了个电话,许诺说,如果在我比赛前这段时间里他打扫干净父亲的房子,象胶水一样贴着父亲照顾他,我就给他一百美元。他同意了。然后我又给一个在好莱坞风化纠察队工作的警校老同学打电话,问他几个投注站的名字。他以为我想往自己身上押钱呢,就给了我几个独立经营的投注站的电话号码,一个是米奇·可汉的人,另一个靠着杰克·德哈聂(JackDragna)团伙。可汉的那个投注站的赌比是布朗查德获胜2比1兑现,但是德哈聂那儿赌额是1比1,不管是布朗查德赢,还是布雷切特赢,这个新的几率来自于对我的最新侦察报告,报告上说我看起来速度很快,也很强壮。那我就可以把投进去的钱翻番了。第二天早晨,我告了病假,值白班儿的头儿同意了,因为我现在是个名人,哈罗上尉不想让他影响我的比赛。既然不用工作,我就清点了一下我所有的存款,兑现了长期国库卷,还用我基本上是全新的46年的雪佛兰敞篷汽车作抵押向银行贷了两千美元。银行离林肯高地不远,我在那儿与皮特·鲁金斯谈了谈。他答应帮我做我想做的事,于是两个小时之后他就打电话告诉我结果了。
  我让他去的德哈聂投注站接收了他的钱,买布朗查德在后几个回合里把我击倒,如果他赢了,就按2比1的比率赔给他。如果我在第八到第十个回合假装输给他,我的纯利润就会是8640美元——足够老头儿在一个不错的养老院至少住上两、三年了。后几个回合被击倒的决定是一次冒险,这次冒险勉强可以减轻自己是个胆小鬼的感觉,这是我用执行组警察的身份来偿还一笔烂透了的旧帐。这是一场别人帮我付钱的交易,那个别人就是李·布朗查德。
  在离比赛还有七天的时候,我把自己吃到了192磅,跑步的长度加大了,还把打重量沙袋的时间增加到了一次6分钟。派来作我的教练和助手的警员杜南?弗斯克(DuaneFisk)告诫我不要训练过度,但是我不理他,还是一直加大训练强度,直到离比赛还有四十八小时的时候。到那时我才减量,只做些柔软体操,并开始研究我的对手。
  我从体育馆的后部观察布朗查德在中心拳台上练习。我在他的基本进攻动作里找漏洞,分析他的对手还击时他的防御。我发现在用手臂互抱时他的肘部内缩,身体容易倾斜,可以利用这个空门用上勾拳击其下巴,这时他必然会转而防护上部,这时再用勾拳打他的两胁。我发现,他最好的动作就是右勾拳,这个动作总是伴随着向左的两个半步和一个头部的佯攻。我发现他在围绳边很有威胁,足以致人死命,他会将体重比他轻的对手用两肘夹在那里,然后近距离地正面击打。走得更近一点儿,我发现他有一处眉头上的疤痕,我得避免打中那里,否则比赛就会因为他的伤口出血而中断。那就讨厌了。但是他的左胸腔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个好地方,打那儿会让他很痛苦。
  “至少他把衬衫脱掉后看起来还不错。”
  我转过头看说话的人。凯·雷克正在看着我;从眼角的余光我可以看到布朗查德正坐在小凳上休息,看着我俩。“你的速写本呢?”我问道。
  凯向布朗查德挥了挥手;他用两只戴手套的手向她飞吻。铃声响了,他和对手又互相靠近,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我后来不学了,”凯说。“我画得不好,所以换了专业。”
  “换成什么了?”
  “医学院预科,又换成心理学,又换成英国文学,又换成历史。”
  “我喜欢那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人。”
  凯笑了。“我也喜欢,但是我一个这样的也不认识。你想要什么?”
  我瞄了一眼体育馆。三、四十个观众坐在折叠椅上,围在拳台周围。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下了班的警察和记者。大多数人都在抽烟。一团飘散的烟雾笼罩在拳台的上空,从棚顶聚光灯射下来的光线让拳台闪着光。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布朗查德和被他打得昏头胀脑的对手身上,所有的叫好声和口哨声也是给他的——但这都算不了什么,因为我还没有出手呢。“这场比赛有我一份,这就是我想要的。”
  凯摇了摇头:“你五年前退出了拳击场。那已经不再是你的生活了。”
  这个女人的霸道让我很生气。我脱口而出:“那你男朋友也象我一样,是曾经的拳手;还有你,在他选你之前曾经是帮派的女人。你……”
  凯·雷克笑着打断了我的话:“你读过关于我的剪报吗?”
  “没有。你读过我的吗?”
  “是的。”
  对此我没什么回嘴的话。“为什么李退出拳坛?为什么他要加入警界?”
  “抓犯人给他一种秩序感。你有女朋友吗?”
  “我要守身如玉,等着给丽塔·海华斯。你是跟很多警察调情,还是对我比较特殊?”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喊声。我看过去,发现布朗查德的对手被打倒了。约翰尼·沃吉尔爬进拳台,取出他的牙套,那家伙喷出一大口血。我转头再看凯时,发现她脸色苍白,缩进了夹克衫里。我说:“明天晚上的情况会更糟。你应该呆在家里。”
  凯颤抖了一下,说:“不。那是李的重要时刻。”
  “他让你来?”
  “不,他从不会那样做。”
  “哈,体贴型的,对吧?”
  凯伸进衣服口袋拿烟和火柴,然后点着烟。“是的。象你一样,只是不象你这样习惯性地好斗。”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你们总是互相支持吗?无论顺境逆境什么的?”
  “我们尽量。”
  “那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呢?同居是纪律不允许的,如果哪天那些大官儿们想找碴儿,他们就会揪住李这一点的。”
  凯把烟圈儿吹向地面,然后抬头看了看我,说:“我们不能结婚。”
  “为什么不能?你们已经同居了好几年了。他为了你不参加禁烟的运动,还不管你和其他男人调情。这够不错的了。”
  更多的喊声响了起来。斜眼看,我看到布朗查德在和一个新对手打。我不知不觉地在混浊的空气中反击他的每一拳。几秒钟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停了下来。凯把烟蒂弹向拳台的方向,说:“我得走了。德怀特,祝你好运。”
  只有老头儿这样叫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凯说:“李和我不住在一起,”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走了。
  我在体育馆里又转了一个小时左右。快到傍晚的时候,记者和摄影师们陆续到了,直奔中心拳台、布朗查德、还有和他对练的那个下巴总是被打开花的拳师。凯·雷克走时说的话还回响在我耳边,她大笑、微笑、因为一点小事就难过起来的样子也不断地闪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时我听到有个新闻记者喊了一句:“嘿,布雷切特也在这儿!”我就离开了,跑到停车场和我那抵押了两次的雪佛兰那儿。发动了汽车,我却发现原来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除了满足一下对那个一会儿热情洋溢、一会儿又满怀忧伤的女人的好奇心,也没什么别的想干的事儿。
  于是我就开车去市中心看她的剪报去了。
  《先驱》报资料库的工作人员被我的警徽给震住了,把我领到一张书桌旁坐下。我跟他说我想查阅“大道-公民”银行抢劫案以及有关被捕抢匪审判的资料,抢劫发生的时间大约是在1939年初,审判的日期大概是当年的秋天。他让我等一会儿,十分钟后,拿着两大厚本皮革包边儿的剪贴簿回来了。报纸的剪页按照时间顺序用胶水粘在厚重的黑色硬纸板上,我从2月1号翻到了2月12号,找到了想找的内容。
  1939年2月11日,一个四人团伙在好莱坞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劫持了一辆运钞装甲车。他们先是用一辆翻倒在地的摩托车吸引装甲车里护卫的注意,当一名护卫下车查看这场“事故”时,被匪徒制服。匪徒将刀架在这名护卫的脖子上逼迫仍在车中的两名护卫让他们进入车内。进入车内以后,他们用氯仿麻醉并绑住三名护卫,然后用六个装满撕碎的电话号码簿和假硬币的袋子换掉了装现金的袋子。
  一个匪徒驾驶装甲车向好莱坞市区开去,另外三个换上了与护卫一样的制服。然后三个穿着制服的匪徒拿着那几个装着破电话号码薄和假硬币的袋子走进了“大道-公民”尤加-爱瓦分行的大门,银行经理又给他们打开了金库的门。一个抢匪打倒了经理;另两个抢了几个装真钱的袋子就向外走。这时,开车的抢匪已经进入银行、聚拢了出纳员们,并把他们赶到了金库里、将众人打倒,锁在了门里。当好莱坞警察分局的巡逻车听到银行直通警局的警报赶到时,四个抢匪已经来到了银行外的人行道上。警察们命令抢匪们站住别动,抢匪开了枪,警察还击。两个抢匪当场死亡,两个逃走——拿着那四个装满没有任何记号的现金的袋
  子。
  我发现这部分没有提到布朗查德或是凯·雷克,就跳过一个星期的一、两版关于洛杉矶警局调查的报导。
  那两个被打死的抢匪被指认为奇克·盖尔和马克思·奥顿,是两个惯犯,两个洛杉矶同伙的身份还未能确定。银行里的目击证人不能从警察局的嫌疑犯照片中指认出逃跑的抢匪,也不能提供足够的关于抢匪外在特征的描述——当时,他们的护卫帽被拉得很低,两个人还都戴了黑色太阳眼镜。在劫持装甲车的地点没有目击证人,麻醉的护卫还没有看清攻击者时就已经被制服了。
  这次抢劫案渐渐从二、三版转到了大事专栏。白沃·米尔斯(BevoMeans)连续三天报导这次劫案,并挖掘出劫案的另一面:巴格西·西耶热尔(BugsySiegel)团伙也在追查逃跑的匪徒,因为那辆装甲车曾经在巴格西老大的男士服饰店的前面停过。西耶热尔发誓要找到他们,尽管那两个家伙拿走的是银行的钱,又不是他的。
  米尔斯的专栏越扯越远,我不停地翻页,直到找到2月28号的报纸上的一个标题:“前拳击手警察破获银行抢劫巨案”。
  整篇报导多是对火先生的谥美之词,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什么李兰德·布朗查德警官,25岁,洛杉矶中心分局的一名警官,前好莱坞军人体育馆的“红人儿”,他在询问了他的一些通过打比赛认识的人和“线人”后,得到消息:罗伯特·“德”·威特是“大道-公民”事件的幕后策划者。布朗查德将此消息传给好莱坞分局的侦探们,他们搜查了德·威特位于威尼斯海滩的房子,并找到大量大麻、护卫制服和“大道-公民”银行的装钱袋子。德·威特声称无罪,被逮捕后控有两条“一级武装抢劫罪”,五条“严重企图伤害罪”,一条“窃盗汽车罪”,还有一条“私藏恶性毒品罪”。在被监押期间他不能被保释——还是没有提到凯·雷克。
  警察呀,抢匪呀,看得我都烦了,我不停地翻着剪报。德·威特,圣伯都人,有三次无足轻重的案底,一直叫喊说要么是西耶热尔团伙,要么就是警察陷害他:西耶热尔团伙是因为有时他在西耶热尔的地盘儿做“鸡”的生意,警察陷害他是因为他们想给“大道-公民”银行那档子事儿找替罪羊。他没有抢劫那天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但说他不认识奇克·盖尔,马克思·奥顿,或是那个还在逃的第四人。在法庭上陪审团不相信他的话,他的所有指控都成立了,被判在圣昆丁监狱十年至终身监禁。
  凯终于在6月21号的一则社会新闻中出现。这则新闻题为:“帮派女孩儿爱上了——警察!走向正途?走向圣坛?”在故事旁边有她和李·布朗查德的照片,还有鲍比·德·威特的警局嫌疑犯照片:瘦削脸,夸张地留着油油的大背头。这则新闻在一开始重述了“大道-公民”银行抢劫案以及布朗查德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继而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在劫案发生时,有一个的年青女孩儿住在德·威特的家中,她叫凯瑟琳·雷克,19岁,1936年从南达科塔的苏福尔斯城(美国南达科他州东南部一城市,邻近明尼苏达州边界)来到西部,不是为了到好莱坞星海一游,而是为了接受大学教育。可她却拿到犯罪大学的学位。
  “当时我无处可去,接着我就遇到了鲍比,”凯·雷克告诉《先驱快报》的记者阿吉·安德伍德说。“当时还是大萧条时期,工作很难找。我过去经常在这个我只有一张小床的寄宿处附近散步,我就这样遇到了鲍比。他在他的房子里给了我一间房间,还说如果我给他打扫卫生,就帮我在大学注册。他并没有给我注册,后来发生的事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的。
  凯以为鲍比·德·威特是个音乐家,而实际上他是个毒品贩子和拉皮条的。“开始他对我很好,”凯说。“后来他让我吸食鸦片,整天呆在家里接电话。再后来就更糟了。”
  凯不愿说出情况怎样“更糟了”。当警察因为德·威特涉嫌2月11号的抢劫巨案而逮捕他时,凯并不觉得惊讶。她随之在卡尔沃城区的职业女孩儿居住区找到了栖身之所,而后,当她被检察官召请在德·威特的审判中做证时,她同意了——尽管她非常害怕她的前“捐助人”。
  她说,“这是我的责任。”“当然,我就是在审判时遇到李的。”
  李·布朗查德与凯·雷克相爱了。“我一见到她就知道,她就是属于我的那个女孩儿,”布朗查德警官告诉罪案作家白沃·米尔斯。“她有那种我特别钟情的流浪女孩的美。她过去生活坎坷,但从现在开始我会理顺一切的。”
  李·布朗查德自己也是悲剧的受害者。在他14岁时,他9岁的妹妹失踪了,再也没有找到。“我想那就是我为什么要放弃拳击、成为警察的原因,”他说。“抓捕罪犯给我一种秩序感。”
  就这样,走出悲剧,爱情故事开场。但是故事又会向何方发展呢?凯·雷克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的教育问题和李。我又拥有幸福的生活了。”
  那么有大块头儿李·布朗查德在凯的生活里,看起来他们的幸福生活真的开始了。
  我合上剪贴薄。除了那个小妹妹的内容外,其余的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所有这些都让我感觉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布朗查德本来风光无限,却拒绝了参与禁烟运动而暗淡自己的光芒;一个明显被杀害后不知扔到哪儿去了的小女孩儿;与法律的两边均有关系的凯·雷克。再次打开剪贴薄,我看着凯七年前的照片。即使当时只有十九岁,她看起来也非常聪明,是不会说出白沃·米尔斯塞在她嘴里的那些话的。而且看到她被描写成天真的样子我很气愤。
  我把剪贴薄还给了工作人员。走出赫斯特大楼时,我心里清楚,我想找的并不仅仅是解释凯的忧郁的东西,那我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到处转,想打发时间,想让自己极度疲惫,好一觉睡到明天下午,这时我突然想到:既然老头儿有人照顾了,执行组的职位也泡汤了,那凯·雷克和李·布朗查德就成为我在未来唯一关心的人,所以我一定要确保他们不受别人讥讽和影射,也不能让这次比赛给他们增添任何麻烦。
  我在一家位于洛斯弗里兹的牛排店停了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份特大份的上等腰肉牛排(从腰肉的厚端切下的牛排,内含一块T形骨头及一块相当大的腰部软肉)、波菜和杂绘,然后又开车在好莱坞大道和日落大道巡游。电影院里上映的电影全都吸引不了我的兴趣,日落大道上的夜总会对于我这个转瞬即逝的“名人”来说又显得太昂贵。到德和尼街时没有了那一长串的霓虹灯,于是我把车向山的方向开去。穆赫兰道到处都是在超速监视区飙车的牛人,我努力克制自己开飞车去海滩的欲望。
  终于,我厌恶了象守法公民一样开车,就飞速开到海堤上去了。从威斯特伍德村(美国著名游戏软件公司)射出来的放映电影的强光布满了我头上的这片天空;我看着它们旋转,努力识别低低的云彩构成的图案。那些光线有催眠的效果,我就让它们催眠我。在穆赫兰道迅速驶过的汽车对我的麻醉状态没有什么影响。等那些光线都熄灭时我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午夜了。
  伸了伸懒腰,我看着山下几户人家里还亮着的灯,想起了凯·雷克。从那则新闻的字词之间,我明白她帮鲍比·德·威特和他的朋友们吸毒,可能帮他贩卖,一个抢匪的主妇在吸食鸦片后进入高潮。这读起来很真实,但很丑恶,好象我在出卖我们两人之间的火花。凯临走时说的话渐渐真实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布朗查德可以跟她一起生活,却不真正拥有她。
  房子里的灯光盏盏地熄灭了,只剩下我自己。从山上吹下来一股冷风;我颤抖了一下,明白了。
  你赢得了一场比赛回来。汗水浸透,得意满腹,心情舒爽,踌躇满志。在你身上赚了大钱的设赌东家们给你带来一个女孩。可能是个职业妓女,半职业的,或是业余的,她也想尝点甜头儿。你们在更衣室里做,或者在汽车后座上,那里狭促得让你伸不开腿,有时你还会踢碎车窗玻璃。在这之后你走出门去,好多人围着你,靠拢过来要接近你,你的心情又爽上了天。这是比赛的另一个部分,是第十回合后的第十一个回合。而当你走回普通的日常生活时,只有低谷和失落。布朗查德离开拳台以后,他应该明白,他对凯的爱要与他给以前的那些女孩儿不同。
  我坐回车里向家驶去,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会告诉凯,我那时没有女人,因为对我来说性爱的滋味就象血,象树脂,象对伤口的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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