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歌》系应伦敦国家剧院经理彼得·豪之请,写于一九七二年八月。
人物表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
女乞丐
米歇尔·理查逊
使馆青年随员(无名姓)
斯特雷泰尔家的客人(无名姓)
乔治·克拉文
法国驻拉合尔副领事(无名姓)
仆人甲
仆人乙
男群众十人
女群众十人
女声2
男声2
概述
首先,本剧中出现的印度的城市、河流、行政区域及海域等的名称都具有一种音乐感。
《印度之歌》中,凡举地理的、人文的、政治的等情节,均属虚构。
因此,切勿认真地坐上汽车用一个下午的时间、从加尔各答奔向恒河口以看个究竟,当然,也用不着为此去尼泊尔。
同样,“威尔士亲王”旅馆,并不在德尔塔的一个岛上,而是在科伦坡。
也是同样,印度的行政首府是新德里,而不是加尔各答。
如此等等。
本故事中出场的人物,均系从一本名叫《副领事》的书中移植过来,并把他们安排在一些新的地方。因此,无须再让他们回到原书中去对号入座,也不应当认为,读《印度之歌》乃是读从《副领事》一书改写成的电影或戏剧剧本。即使那书中某些大致情节,被本剧所采用,但在故事的处理上,本书也换了方式和视角。
实际上,《印度之歌》乃是《恒河女子》故事的延续,如果《恒河女子》不诞生,《印度之歌》也便不会出现。
9禄说,《印度之歌》深入和揭示的是《副领事》一书并没有触及的一个领域,却也不是写这个剧本的充分理由。
之所以写这个剧本,乃是为了探索《恒河女子》所揭示和探索的那种“手段”,即把声音用于故事的叙述。这种新手法,可以把往日的故事从忘却中重新技出,以便为另一些记忆所支配,而不是受作者的记忆所支配。这些记忆是另一种形式的,具有创新性的记忆,但同样可以使人“回忆”起任何其他的爱情故事。
《恒河女子》中的某些声音,在这里作了变动,同样,人物的对白也有了变化。
能够说明的,差不多也就是这些。
《印度之歌》的乐曲,据我们所知,沟还没有。一旦谱曲成功,那对《印度之歌》在法国和其他各地的上演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届时作者将会发出通知。
即使《印度之歌》偶然能在法国上演,但最终必将全面禁演。不过,在外国这一禁令不起作用。
关于声音工和声音2的几点说明
声音1和声音2,系两个女性声音,是年轻的女性声音。
这两个声音由一个爱情故事所串联。
有时,她们共同讲述一段爱情,是她们自己的爱情。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她们所说的,乃是另一个爱情,另一个故事。但这另一个故事,却把我们带入她们自己的故事中去。同样,她们自己的故事,又把我们带入《印度之歌》的故事中去。
同男性声音即声音3和声音4(他们只在故事的结尾处出现),相反的是,这两个女性声音有着疯狂的爱情,她们甜美的声音包含着危险性。她们对爱情故事的记忆是无条理的,是混乱的,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们都处于状态,这种谵妄既冷静又热烈。声音1,为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故事而焦灼难当,而声音2又为声音1而忧心如焚。
我们应该以最清晰的头脑,冷静地听她们讲话,但只能从声音中辨别,因为她们的声调因讲的内容不同而不同。即,当她们转而讲述自身的故事时,都是以最现身的说法来叙述。亦即是说,她们几乎是始终如一,即当《印度之歌》的爱情故事在不断转换时,她们便把自己的故事也同时加了进去。但仍然会存在着不同:
当她们讲述着正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故事时,她们同我们一样,也投入故事中去,而且同我们一样,有同样的担心,甚至也可能有同样的情感。
但当她们在讲自己的故事时(这故事始终是随着兴之所至倏忽便至),我们应该善于体会她们各自感情的不同。特别是要认真体会在声音1面对着故事的发展而不断出现昏乱状态时,声音2的恐惧情绪。这是由于声音1已经“迷失’”在《印度之歌》那种传奇式的故事演变之中而面临着一种危险所致。这是一种典型,走出自我的典型。
这些声音从不大声喊叫,她们温柔的声音始终如一。
昏暗
钢琴声,慢镜头,是一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曲子,曲名是:“印度之歌”。
曲子被完整地演奏着,这就要占据观众和读者的很多时间(因为曲子特别之长),因而使他们在演出或阅读一旦开始,便不能很快地从那公共场所离去。
依然是“印度之歌”。
依然继续。
“印度之歌”演奏至此全部结束。
歌曲再起。但比第一次要“远”,因为是在远离现场的地方演奏的。
这次的“印度之歌”是以普通节奏演奏,是布鲁斯舞曲的节奏。
昏暗渐渐转明。
在昏暗非常缓慢地转明时,突然响起了声音。和我们平时看到和听到的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我们觉得只有我们自己在听,在看。这是女性的声音。声音缓慢,舒展,且又非常之近,似乎就在我们所置身的同一个地方。但却无从捉摸。
(所听到的声音是声音1和声音2)
声音三:
他跟随她来到了印度?
声音2:
是的。
停顿片刻。
声音2:
为了她,他可是抛弃了一切。
而且是在一晚上。
声音1:
是在舞会的晚上…
声音2:
是的。
转亮,持续明亮。“印度之歌”始终响着。
声音沉默了许久,随后又响起:
声音1:
是她在弹钢琴吗?
声音2(犹豫):
是的……但他也在弹……
他有时,晚上,用钢琴弹这支萨塔拉的曲子……
沉默。
一所印度式住宅,十分宽大。是“白人”的住宅。有沙发、扶手椅,等等。家具都是印度之歌时代的。
天花板上一架电风扇正在转动,但却慢得如在梦幻之中。
窗上安着金属框纱窗,纱窗外是一个热带花园,数条小径纵横其间。种满了欧洲荚竹桃,棕桐树。
寂静异常。花园中没有一丝风,屋内十分阴暗。是夜间吗?无从知道。空阔,宽敞,仿金制品。一架钢琴。吊灯关着。摆设着各种花草。除了那架风扇梦幻般地“象征性”地转动外,一切都死一般的静。
随着光线十分缓慢地转明,两位女性的声音又缓慢地。柔和地响起,声音听起来使人心碎。
声音1(似在读文章):
“米歇尔·理查逊是萨塔拉一个年轻姑娘的未婚夫,
她名叫诺拉·瓦雷里·斯泰思,婚礼定于秋季举行……
“于是便举行了这个舞会。
这个萨塔拉舞会……”
沉默。
声音2:
她很晚才来到这个舞会上…在半夜时分……
声音1:
是的……穿一身黑衣……
这是多么迷人的舞会呀……
她想干什么呀……
沉默。
在强烈的灯光下,见到的是一些殖民地风格的装饰。并且有人。
这些人或在一然绿色草木片面,或在一挑细木栏杆后面,或在一面透明软帘后面,或在香烟缭绕的香炉后面。隔着这样一层空间,便使人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了。
一位身材修长,甚至显得有些消瘦的女子,全身着黑衣,依偎在沙发里。
离她很近的地方,一名男子,也身穿黑衣,坐在那里。
被这对恋人所隔开,还有一个男人同样穿一身黑衣。(这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正在衣着香烟,这是在打量那些爱情吗?)
声音1在我们身后也发现了那位黑衣女子。
声音1(焦虑不安,声音非常低):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
可能声音2并未听到。
声音2(低声地):
看您面色多么苍白,您怕什么呢…。
没有回答。
沉默。
三个人死一般的一动不动。
“印度之歌”中止。
声音也同寂静的大厅一样,低了下来。
声音2:
她死后,他便离开了印度。
沉默。
句子说得极其缓慢,像缓慢地背诵一般。
那位在我们前面的黑衣女子原来已经死了。
光线固定、渐黑。
一片寂静。
近处,远处,寂无声息。
声音非常痛苦,被打断的记忆又恢复了、但声音依旧温柔。
本青2:
她的坟墓在加尔各答英国公墓……
停顿片刻。
声音!:
她在那边死的吗?
声音2:
死在岛上,(迟疑者)被人发现时已经死了。那是在一天夜里。
沉默。
“印度之歌”重新响起,缓慢,遥远。
开始时,大家看不见他们在动,看不见他们开始在动,因为这种微小的活动恰是在“印度之歌”奏响第一个音符时开始的。
黑衣女子同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开始动了。就这样,他们从死亡中复苏了。
他们走路没有一点儿声音。
他们站了起来。
两个人互相接近。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跳起舞来。
他们继续跳,在他们已经在跳舞时,我们才发现。
他们跳得极慢,继续跳。
当声音1开始讲话时,他们已经跳了一会儿了。
声音1渐渐地回忆了起来。
声音1:
法国驻印度大使……
声音2:
是的。
停顿片刻。
声音1:
这种浪涛声,是恒河的……
声音2:
是的。
停顿片刻。
声音三:
那么这光线呢?
声音2:
是季风。
声音1:……可没刮一点风呀……
声音2(继续说下去):……它来到孟加拉湾,风势就刹下去了……
声音三:…但些尘土呢……
声音2:
是加尔各答中部的。
沉默。
声音三:
好像有一种花香……
声音2:
是麻风。
沉默。
他们一直随着“印度之歌”的曲子跳舞。
他们还在跳。
(好似事情并不太协调。为了使画面同声音相一致,那就尽量让这些声音互相接近些。)
声音2:
他们在跳舞。
沉默。
声音2:
那天晚上,他们也在跳舞。
沉默。
他们在跳舞。
他们在跳舞中互相靠得那么紧,到后来简直就成了一个人。
“印度之歌”渐渐远去。
两个人沉浸在跳舞中,互相溶合在一起,并且几乎是静止了。
随后,便一动都不动了。
声音2:
您哭什么?
没有回答。
沉默。
音乐停止。
远处有嘈杂声,这阵嘈杂声过去,接着是另一阵嘈杂声。
他们一动不动,一直那样,周围是一片寂静,远处是嘈杂声。
随后两个人都固定了,不再动了。
很长的时间。
只听声音对这凝固的两个人说道——
声音2:
我爱你们,直到再也看不见,
再也听不到
死的到来……
没有回答。
沉默。
“印度之歌”又在遥远处响起。慢慢地,这一对儿又开始复苏,又有了生命。
嘈杂声升起,盖住了音乐。是加尔各答的嘈杂声,愈来愈强烈,愈来愈多。各种嘈杂声在四面响起。商人有节奏的叫卖声,狗叫声,远处的呼唤声。
随着外面的声音大起,花园小路上布满乌云,光线变成青灰色。没有一丝风。
沉默。
这一对夫妻分开了。转身向花园望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花园。
第二位坐着的男人也开始注视着花园。
光线越来越灰暗。
加尔各答的嘈杂声仍然不停。
等待着。
继续等待着。天几乎要黑下来了。
突然,等待停止了。
雨声。
震耳欲聋的响声,就在近处。
雨在孟加拉湾上下着。
看不见雨,只能听到。似乎别的地方到处都在下雨,却不在这个没有生命的花园里下。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雨声。
声音2(刚刚能听到):
孟加拉湾上在下雨……
声音1:
一片汪洋……
沉默。
远处的叫喊声,欢快的叫喊声,是用那种听不懂的语言在呼唤,是兴都斯坦语。
光线渐渐亮起来。
在几秒钟内,雨声,嘈杂声非常强烈。
接着便小下去。叫声少了,笑声十分刺耳,比较清晰的,是雨声。
光线一直很亮。
突然,叫喊声又清晰起来,很近,是女人的叫声。
笑声也是发自同一个女人。
声音1:
有人在喊……是一个女人……
声音2:
喊什么?
声音三:
一些不连贯的话。
她在笑。
声音2:
是个女乞丐。
声音1:
疯子吗?
声音2:
不错……
花园的小径上,雨后的太阳。太阳在不断变幻。地上有灰色的、暗淡的光点。
女丐的喊声和笑声一直继续。
声音1:
噢,对,我想起来了,她原先住在河边上……她是
从缅甸来的吧……
声音2:
是的。
两个声音在谈论女乞丐时,那三个人便动起来,并且从旁门走了出去。
声音2:
她不是印度人。
她是从沙湾拿吉来的。
是在那儿出生的。
声音1:
噢,对……是的……
有一天……已经十年了,她始终这么走着,
有一天,在她面前出现的,是恒河……
声音2:
是的。
她就留下来了。
声音1:
就是这样……
那三个人不见了。原来的地方空无一人。
远处有说话声,同呼叫声一般,声音长而轻柔,是老挝语。
声音1(停顿片刻):
她十二个孩子都死了,可她自己却来到孟加拉湾
声音2:
是的,她丢弃了他们,把他们卖了、忘了。(停顿
片刻)来到孟加拉湾,就不再生育了。
那三个人来到花园里,慢慢地走着,在雨后凉爽的空气中漫步,踏着太阳照在地上的光点到处走着。远处一直有喊叫般的说话声,是女乞丐。在这些话语中,突然又听到那个词:沙湾拿吉。
声音打住了。接着又响起来:
声音1:
沙湾拿吉,老挝?
声音2:
是的。(停顿片刻)十七岁……她就有了身孕,她
十七岁……(停顿片刻)便被母亲赶出家门,就此离开了家。(停顿片刻)为不致沦落,她请人指点迷津。但没有人知道。
声音三(停顿片刻):
是的。已经十年了,她始终这么走着,
有一天,
有一天,她面前出现的,是加尔各答。
她便留了下来。
声音2:
她在那儿的恒河边上、在树阴下,把一切都忘了。
沉默。那三个人走出了花园。在寂静的花园里,光线在变化,季风也在变化。远处传来女乞丐的歌声。(名字叫:“沙湾拿吉之秋’。)(声音2的声音,未定形的,但却沉静、轻柔)
声音2:
您知道,麻风病突然出现,人数之多就像沙袋里的沙子。
声音1:
他们不痛苦吗?
声音2:
不,一点儿也不。
一点也不。
沉默。
一片寂静,声音没有了。
花园深处的一个所在,这里一直非常阴暗,似被阳光所忘记,这时,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渐渐显现,非常缓慢,却整齐、匀称。
远处,沙湾拿吉之歌,忽而又近了,随后又远去。远处,加尔各答的嘈杂声。
网球场的铁网围墙在黑暗中显现。围墙旁边放着一辆女式自行车,是红色的。
依然寂无一人。
两个女声音熟悉这里的一切,感到很害怕:
声音三(低声惊呼):网球场,没有人……
声音2(低3惊呼):……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自行车……
沉默。
一个男子走进花园。他高大、消瘦,穿一身白衣服,他走得很慢,但脚下没有一点儿声音。他环视着周围静悄悄的一切。很久。开始向屋里张望,但这间屋里却空无一人。
随后,他又打量什么呢?开始时不知他在看什么,接着便清楚了,他在看那辆红色自行车,那辆靠在网栏上的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自行车。
他向自行车走去。停住。迟疑。不再向前走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
(声音低沉而恐惧)
声音2:……他每晚都来……
停顿片刻。
声音1:
法国驻拉合尔副领事……
声音2:
是的。……在加尔各答遇到了不幸……
沉默。
白衣人开始慢慢移动。他抬脚走了。沿着一条小路前行,渐远。
消失。
他走后,这里的一切都给人以思念。
沉默。可怕。天真无邪。
随后,两声枪响。
第一声枪响,使灯光变暗。
第二声枪响,灯便全熄了。
沉默。
暗。
随着枪响,沙湾拿吉之歌也便中断。似乎那两枪是朝着沙湾拿吉之歌放的。
沉默。
暗。
声音低沉,充满恐惧。
声音2:
枪是在树下开的……在恒河岸上……
沉默。
声音1:
刚才是沙湾拿吉之歌吗……
声音1:
是的。
沉默。
倒叙手法,精确、对应,强烈的灯光在第一声枪响后变暗的场面再重现一次。
这种灯光是夜里照明的灯光。
夜幕降临。
场面始终是静和空。
只有一件东西在动,即那个梦幻般的电风扇。
在这个静、空的场面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沉默。
一个身着白衣的印度仆人走过,他穿过法国大使馆的大小客厅。
他走出去。场上又变得空无一人。
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又响起了沙湾拿吉之歌。这证明女乞丐并没有被杀死。
声音依然低沉、惊恐。
声音1:……
她没有死……
声音2:
她不能死。
声音1(几乎听不见):
没有……
沉默。
声音2:
您知道……她在恒河边上的一个土坑里过夜,在那
里吃住……
没有回答。
沉默。
声音1:
那位黑衣女子在哪儿?
声音2:
每晚都在闲逛。
一到夜间她就出来。
沉默。
一个仆人走进,打开一盏灯,那盏灯在角落里,光线很弱。他在干着什么活。
他渐渐走远(但仍能见到他的身影)。
又回来了。
打开一个窗户。
他可能正在点几支蚊香(这时大厅里应该有香味)。
他又去倒烟灰缸。
声音2:
她来了。
使馆里黑女朗西亚刚刚走进花园。
沉默。
仆人又走了。
场面静了几秒钟,随后黑衣女子便走进阴暗的客厅。只见她赤着双脚,长发散乱,穿一件短浴袍,乃黑色棉布做成,十分宽大。
场面节奏非常缓慢,时间长。
她慢慢地走到那个梦幻般电风扇下面,并停在那儿。
她在整理自己的头发,让它们脱离开身躯纷披着。动作极其疲惫——天气热得让人窒息。然后她的双臂便沿着身躯垂了下去。
浴衣的开档处,露出雪白的胴体。
她一动不动,任面孔向后仰着。因热得透不过气,似在呼吸空气。她在努力驱赶暑气。
瘦弱的躯体显得可怜楚楚。
就这样,她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地,把自己呈现出来。呈现给“声音”。
(声音缓慢,沉重,因这副一动不动的躯体,使声音陷入欲望的折磨中)
声音2(激动又沉闷):
穿上白衣您是多么漂亮啊……
声音1:
我想拜访一下那位恒河女子……
停顿中止。
声音1:……
那位白人女子……
声音1(停顿片刻):……
哪位白人女子……
停顿片刻。
声音1:
就是她自己……
声音2:……
死在岛上的那一个……
声音1:
两眼无神,怕见光的那一位。
声音2:
是的。
她死在那边的乱石中。
恒河口上。
沉默。
恒河上的那位已死的女子,一直在我们面前,一动不动。
声音就是一首低沉的歌,但唤不醒死者。
表面上看,什么也没有改变,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却使人感到害怕。
声音工(恐惧、低沉):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回答。
声音1(恐惧、低沉):
现在几点了?
声音2(停顿片刻):
四点。
夜色很黑。
停顿片刻。
声音1:
没有人睡觉吧?
声音2:
没有。
沉默。
女子脸上挂着泪珠。
容貌一点儿没有变化。
她哭了,但并不痛苦。
仅处于哭的状态。
声音在谈论着炎热的天气,谈论着愿望——似乎已从哭泣的尸体中走了出来。
声音1:
多炎热呀。
无法忍受。
热得可怕。
停顿片刻。
声音2:
又要有暴风雨……
它在向孟加拉湾移动……
声音1(停顿片刻):
是从岛上来的……
声音2(停顿片刻):
是从河口来的。
又要下个没完没了……
沉默。
声音1:
听到什么了?
声音2(停顿片刻):
她在哭。
停顿片刻。
声音1:
但并不痛苦,是吧……
声音2:
不再痛苦了。
心请不好罢了。
声音1:
不能忍受吗……
声音又
不能。
不能忍受。
对印度,不能忍受了。一
沉默。
从房间左前门外走进一个男人,他也穿一件黑色浴衣。
他停住了,在看着她。
随后便慢慢地向她走过去,她像木雕泥塑般站在那里,脸上仍有泪痕,在电风扇下面,已经睡着了。
站着睡觉的女人。他注视着她,向她靠近。
他用手轻轻地在她脸上抚摩着以示爱抚,然后缩回手,伸开看了看,手掌被泪水弄湿了。
声音2(非常轻地):
她睡了。
这个男子十分小心地把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子扶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在地上。
我们见过这个男子,他就是在萨塔拉舞会上和她跳舞的那个人——米歇尔·理查逊。
他坐在她身旁。
用眼睛看着她的身躯。
他把她的浴衣解开,把嗣体暴露在外,以便让电风扇送下来的凉风(想象中的凉风)更直接地吹在她身上。
他抚摩着她的脸,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抚磨着这个人睡的身躯。
“声音”使这个男子动作的节奏减慢了。那声音如泣如诉,十分凄婉。
声音1:
他从前爱她,比爱任何人都热烈。
声音2(停顿片刻):
还要强烈……
沉默。
声音2的语气,似在讲述着自己的爱情一般。
声音1:
那时候萨塔拉的这位年轻姑娘在哪儿?
没有回答。
声音1(似在读文章):
“在酒吧间的绿色花草后面,她看着他们(停顿片
刻)。那是在晨馈到来的时候(停顿片刻)……在那对
恋人双双向舞会出口走去时,诺拉·瓦莱里·斯泰思发出
了一声叫喊。”
沉默。
远处,传来了兴都斯坦语有规律的呼唤声。是商人的呼唤,一直在继续着。
停止。
平静。
声音2:
那是在清晨四点钟,常常是大家将要入睡时。
沉默。
那个男子一直在入睡的女子身旁。
用眼睛望着她。
他拉起她的双手,抚摩它们,端详它们。
双手又落在原处,已然了无生机。
沉默。
声音1:她一直没把那位萨塔拉的年轻姑娘救治过来吗?
声音2:没有。
声音1:难道他们没听见她呼叫吗?
声音2:没有。随后便再也听不到声音了。也再也没见到什么。
停顿片刻。
声音1(停顿片刻):他们把她遗弃了?(停顿片刻)把她杀了?
声音2:是的。
停顿片刻。
声音1:这一罪行是悄悄干的……
声音2(几乎听不到):是的。
沉默。
声音1:
那个萨塔拉的姑娘当时想干什么?
声音2:
想跟随他们。
想着他们。
想看着那些恒河的恋人们。
沉默。
这也正是我们想让她看的。
那个男子也慢慢地躺在入睡的女子身旁。他的手仍在继续抚摩她的面颊,她的身躯。
远处,隐隐的声响,是桨声、水声,接着便是笑声,齐特拉琴声,并渐渐远去。
一切都中止。
声音2:
听……
是恒河上的渔夫……
是乐师……
一切又复归于静。
声音又谈起大气的炎热,声音又讲起她们的欲望。
声音2(极缓慢地):
这是什么样的夜晚啊。
真是太热了。
一切都让人受不了。
沉默。
清晰的、无情的、可怕的声音又响起:
声音2:
我以绝对强烈的欲望爱您。
没有回答。
沉默。
米歇尔·理查逊(也就是那情夫)的手在这一刹那间停止了对那女子躯体的抚摩,就好像声音2的那最后一句话,把他的手给拉住了。
那双手就一动不动地放在女子的身体上。
沉默。
第二个男子走进屋来。他在门口站住了,看着这一对情人。
这时米歇尔·理查逊的手又动了,继续抚磨着裸露的嗣体。
这个男子向他们走去。
他也同那个情夫一样,坐在她旁边。
情夫的手抚磨得非常慢。
随后便停了下来。
新来的人并不抚摩女子的身体。
但他也躺了下来。
三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电风扇下。
沉默。
雨。
孟加拉湾上又出现了暴风雨。
雨声伴着屋里的睡眠。
声音似一股清新的芳香,在温柔地窃窃私语。
声音1:……
在下雨……
声音2:……
是的……
停顿片刻。
声音回:……
好凉爽啊……
沉默。
天开始发亮,但依然是夜间。
渐渐地响起了音乐声,是贝多芬第十四钢琴变奏曲,钢琴声非常遥远。
雨渐小。
白色的天代替了雨。在花园的小径上有许多光点。没有风。
屋里三个人闭着眼睛在睡觉。
两个声音即将以极其甜美的声音歌唱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传奇故事。叙述很缓慢,恰似那单纯的歌曲由记忆的碎片所组成。其中偶然插入一句完整的话。
声音1:
威尼斯。
她原是威尼斯人……
声音2:
是的。音乐就属于威尼斯。
是音乐的希望……
声音回(停顿片刻):
她从未放弃过音乐吗?
声音2:
没有。
沉默。
声音1(非常缓慢地):
她叫安娜一玛丽亚·卡尔蒂…
声音2:
是的。
沉默。
声音1:
是第一次结婚,第一次工作……
声音2:
是在老挝的沙湾拿吉。
她嫁给一个法国殖民地的行政官员。
·她十八岁。
声音1(回忆):
噢,是的……有一条河……
她生在一条河岸上。
她已经……
她望着那条河。
声音2:
那是循公河。
声音1(停顿片刻):
她一声不响?
她哭了?
声音2:
是的。有人说:“她会不适应这个新环境的,最好是把她送回欧洲。”
停顿片刻。
声音三:
那时她已经受不住了。
声音2:
已经忍受不住了。
沉默。
声音1(幻觉):
她周围的栅栏是什么?
声音2:
是行政管理总局的花园。
声音1(幻觉):
那些警卫人员呢?
声音2:
是政府官员。
声音1:
已经……
声音2:
是的。
声音1:
已经,忍受不住了。
声音2:
忍受不住了。
沉默。
声音2:
一天,一艘政府的小艇开来,斯特雷泰尔先生前来视察循公河上各驿站。
声音1(停顿片刻):
他把她从沙湾拿吉抢走了?
声音2:
是的,把她带走了。
把她带到亚洲各国的城市达十七年之久。
停顿片刻。
声音2:
先是在北京。
随后是曼德勒。
在曼谷。
有人在曼谷见到过她。
然后又去仰光,去悉尼。
在拉合尔也有人见过她。
一共十七年,
后来是在加尔各答。
在加尔各答,
她死了。
沉默。又高又瘦的白衣男子走进了花园。两个声音没见到他。他站住了,透过窗户的挡板,望着三个睡着的躯体。
声音1: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墓上题词了吗?
声音2:
题的是:“安娜一玛丽亚·卡尔蒂之墓”,但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的坟墓就在英国公墓内……
声音三(几乎听不见):
是的……
沉默。
白衣男子向窗户挡板走去,走近些以便隔着挡板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三个睡着的身躯。
停下了,他注视着她,她。
但“声音”一直没看见他。
声音1:
米歇尔·理查逊每年夏天都到萨塔拉来。
声音2:
是的。
但她却很少到这儿来……
那年夏天……
瘦长的男子一直在望着已经入睡的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躯体。
他两眼光神,但却很可怕,他看着两个声音讲的那个男人,然后目光又回到已入睡的身体上。
声音始终没看见他。
声音1:
米歇尔·理查逊,是英国人……
声音2:
是的。(停顿片刻,念:)“米歇尔·理查逊,为留在
印度,他在孟加拉筹办了一项保险事业。”
声音1:
为了在她身边。
声音2:
是的。
瘦长男子走了。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只见他沿着花园小路向网球场走去。
声音里:
那个睡觉的人是谁?
声音2:
是个过路人,斯特雷泰尔家的一个朋友。
谁要她,她就属于谁,
谁收留她,就给谁。
声音里(停顿片刻、痛苦):
是加尔各答的妓女。
声音2:
是的。
不信上帝的基督徒。
是个尤物。
声音1(非常低):
这就是爱情。
声音2(几乎听不见):
是的……
沉默。
瘦长男子向放在空无一人的网球场铁丝围墙边上的红色自行车走去。
他终于被声音发现了。
她们又开始讲话,但特别低,显得很害怕。
声音1:
他又来到花园里了……
声音2:
是的……每晚都来……
来望着她……
沉默。
那个男子迟疑了片刻,随后便向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自行车走去。
声音1:
他从不和她讲话……
声音2:
从不。
也从不接近任何女人……
停顿片刻。
声音1:
是拉合尔的贞男……
声音2:
是的……
那个男子站在自行车前边。
把手伸出去,犹豫。
随即便碰到车身。
抚摩它。
弯下腰。
用双臂抱住它。
然后又站在那儿,面对着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自行车——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种向往的姿势。
沉默。
几乎感觉不到,在三个入睡者中间,有一人开始动了,是她。
当地朝自行车弯下腰时,有一倒叙镜头:她也在同时起来了,以同样慢的节奏,站起来并向花园方向转过身去。
安脏玛丽·斯特雷泰尔看见这位白衣男子正用双臂抱住那辆e行车。
沉默。
突然,那个男子放手松开那辆自行车,双手伸着,双臂下垂,一副失望和激动的神情。
男人的哭泣声(只能听到声音)。
那个女子一直在望着他,双手平放在地上,坐在那里。
哭泣声止。
那个男子站直了。
一直面对自行车站着。
然后,便慢慢地转过身来。
看见她了。
女子一动不动。
沉默。
两人四目相对。
这样持续了几秒钟。
沉默。
男子首先不对视了。
转过脸去,接着身子也动了。
他走了。
她坐在地上,目送他走远。
直到他完全消失,她才极缓慢地回到那架梦幻般的电风扇下,她原先躺着睡觉的地方。
沉默。
一切都是静止的。
远处传来副领事的哭泣声。
然后又复归于静。
花园里,灯光又转暗一次,画面呈铅灰色。
静静的花园,没有一丝风。
声音2(恐惧,声音极低):
您心脏的跳动声,让我害怕……
沉默。
在一动不动躺着睡觉的三个人中,又有了动静。是米歇尔·理查逊的那双手,开始向那女子身体伸了过去,抚摩她,并放在她身上不动了。
米歇尔·理查逊并没睡。
灯光再次转暗。
声音2的声音带有强烈的欲望,听了使人害怕。
声音2:
您的心,这么年轻,还是颗童心…
没有回答。
沉默。
声音2:
您现在在哪儿?
没有回答。
沉默。
远处的叫喊声。是副领事的声音。绝望的叫喊,鞭亵的叫喊,撕心裂肺。
声音1(在远处):
他喊什么?
声音2:
在寂寞的加尔各答,
喊他的威尼斯的名字。
沉默。喊叫声转远。消失。声音2,怀着恐惧,一口气讲了拉合尔那边的罪行:
声音2(低):
一天夜间,在拉合尔他的凉台上,他开了枪。他向沙里马尔花园里的麻风病人开了枪。
沉默。声音1的声音温柔而沉静:
声音1:
他无法忍受了。
声音2:
是的。
声音1:
他对印度无法忍受了吗?
声音2:
是的。
声音三:
不能忍受印度的什么样?
声音2:
思想观念。
沉默。
光线愈加暗了。躺在电风扇下面的三个人的身体愈来愈模糊了,电扇的叶片始终在慢腾腾地转。
终于分不清他们的形体了。
沉默。
声音三:
一个名叫朗西亚的黑女在南戴纳革尔公路上飞快地
走着……
沉默。
声音1(又说):……
就在那儿……她第一次……
停。
声音2:
是的。
她被送上救护车……
有人说,那是一场车祸……
停顿片刻。
声音三:
自那时起…他就一直很瘦……
声音2(几乎听不见)。
是的。
贝多芬第十四钢琴变奏曲,远远地传来。
全暗。
随后,在花园的那边,天上有了亮光,或者是霞光,或者是灯光,一种棕红色的灯光。
缓慢而沉静的声音又起。
声音1:
是亮光吗……那边?
声音2:
那是焚烧俄停吗?
声音2:
是的。
天就要亮了。
沉默。
在焚尸炉的火光中,贝多芬第十四钢琴变奏曲一直演奏完毕。
转暗。
我们仍在前一场景处。只不过我们对事物的处理换了视角。场景的右侧打开了:有敞开的门朝会客厅开着,当然,这些门也同样是朝花园开的。
(这些会客室坐落在使馆的侧翼。)
到处都十分明亮,各种吊灯也已打开。
花园里是威尼斯灯笼。
沉静。
法国使馆里似乎没有人。
会客厅里什么都不见,只有灯光从门里射出来,也照亮了花园。
这种空场持续了几秒钟。
随后,一个仆人不声不响地走过。他手里托着一盘香槟酒杯,穿过这个地方,然后向右边走去。
仍然悄无声息,仍然寂静无人。
等待。
随后,突然便有了声音。
会客厅里开始有了剧烈的声响。夜晚像用机器脱毛一样只一瞬间就变了样。也一下子,从打开的门里传出来这种声音。 一位女子唱着《快乐的寡妇》,有一架钢琴、两把小提琴为她伴奏。
在乐曲后面:
许多谈话声混合在一起。
酒杯碰撞声、刀盘叮当声等不绝于耳。
听不到舞蹈者们的舞步声。
场面上没有谈话的人,也看不见他们。因为那些表演者并不说话。
在上述规定情景中只有一个例外,即副领事的哭泣声,我们会看到并且会听到。
既然这里将出现观众看不见人的谈话声,那么客厅里的嘈杂声将要压低。
而且有几次这种嘈杂声还必须突然完全停止。因为那时候要突出某些人的谈话内容,比如,年轻的使馆随员和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之间的谈话,或者法国驻拉合尔的副领事同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之间的谈话等。还可以设想一些人,由于好奇,他们不参加谈话,却看着别人谈话。因此,客厅里这种嘈杂声的存留,切不可任意而为。
所有的谈话(不管需突出的还是不需突出的),不管它们是不是需要客厅暂为之寂静与否,都将以观众是否能听见为准,而不是以客厅里的客人能否听见为准:
如果必要,喧哗声尽管很轻,也要同这些谈话同时录制下来。这些谈话如果需要渐渐淡化,并同另外的一些内容不同的谈话混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明确表现出来,这些需要突出的谈话内容完全没有被在场的客人听到,或者表明他们不能听清楚。同样,某些谈话被客人听到了,这些谈话可以保留,但一定要表现出某种方式的不协调。正是这些轻微的不协调,可以最好地证明,只有观众,才是那需要突出的谈话的听众。
客厅里的嘈杂声应该来自舞台和客厅的右翼,这样可以表明接待的客人是在客厅里。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穿着一件黑色长裙(即她在萨塔拉舞会上穿的那件)。
男人穿黑色无尾常利服,只有法国驻拉合尔副领事例外,他穿一件白色无尾常礼服。
招待会上的其他女宾穿各式花色长裙。
招待会在进行其间,其地点不一,有时在花园里,有时是在我们上面所介绍的地方,特别是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客厅里,那是个重要地方。
画面或场景,从音响效果看,应该是一个有回声的屋子,声音通过这个空间传到观众的耳中,其效果应该同他们自己在“默读”剧本时自己的声音相同。
背景的布置应该显示出非比寻常的气氛,应该是一切自然造化所达不到的地步,因为这是招待会。
台词在一般情况下,应该十分规范。它应该不是完全自然化。
任何一个小毛病都应该反复纠正,反复练习。要使它同所有的台词一致起来。
我们应该有读一本小说的感觉,却又不是阅谈,因为它已经被上演了。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默读的声音”。
应该记住,舞台表演是很严格的,任何多余的话都不能说。
一个女子正在唱《美好的时刻》,唱毕,乐队又演奏了一遍。
一对舞伴跳着华尔兹,穿过花园的一角败之地
一群女士在谈话(相当近):
——在季风到来之前,这是最后一次招待
会了。
——什么?季风还没开始吗?
——刚刚开始,到它势头最大的时候还得
等十五天。从来见不到太阳。有六个月都是那
样……你们瞧吧……简直无法睡觉…都盼着
暴风雨呢①……
一个印度仆人走来,他向客厅走去。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满放着装满香槟的酒杯。
两对跳着华尔兹的人出现,他们跳得很慢,随后便走出镜头。
一群女士在谈话(较远):
——她邀请了法国驻拉合尔的副领事……
——不错,直到招待会前最后一分钟,她
才给他送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来吧。”是
大使让这样做的。
一个年轻人走来,他停住了,向周围看了看。很明显,他不认识大使馆的这个地方。只见他面容疲惫,一副想从客厅逃出去的样子。他又向很冷落的网球场望去。
当他左右顾盼时,一对舞伴舞到花园的一角,随即离开镜头。
一些人在议论(议论这个年轻人):
——这人是谁?
——是新来的随员……来了才一个月……
还不习惯。
——他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
停顿片刻。
——他还会来的,会被邀请出席的,他即
将到岛上去,为她,为他的妻子。
停顿片刻。
——什么说他要去岛上呢?
停顿片刻。
——他眼神显得很忧郁……她不喜欢那些
习惯于……
——有那种人吗?
——有时有……
——印度的小圈子,是个秘密…是吧?
——不错。
年轻的随员继续东张西望。然后又向舞会看去,用眼睛打量着大厅,随之又扭过头来。
《美好的时刻》演奏完毕。
一段时间内没有音乐。
只有大厅里有声音。没有笑声,有一种普遍的沉闷感。
在花园里,有一群女士走过,她们带着好奇的目光张望着这位法国大使夫人的客厅。她们手持很大的白色折扇,轻轻地扇着。
她们走了。
一个男人在讲话(大使):
请告诉我,我夫人曾打算对各位讲的……
我们非常欢迎各位到岛上去一次……各位会看
到,那里的人有时候对新去的人更加欢迎……
正常社会的各种常理,在那儿并没有改变……
我们无须挑选……(语气中带着笑意)各位想
去吗?我们在那儿的驻地面向大海,是一个古
代建筑,一定要见识见识。这些岛屿对身心健
康很有益处,特别是戴尔塔的那个大岛,最大
的岛,尤其如此。
沉默。
男人讲话:
H曾经写过,大使写过……您知道
吗?我读过一小本诗集……
——有人对我说过……就是这本诗集,叫他泄了气,…
沉默。
一支探戈舞曲,取代了《美好的时刻》。
法国驻拉合尔副领事走进花园,他身穿白色无尾常礼服。独自一人。好像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
两组对话(一组和二组),都是男女之间的对话:
一组
——她不应该让他来,使我们大家都很尴尬……
停顿片刻。
——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我们一点风声都
没听到过……
——再糟糕不过了……
沉默。
二组一一这个女人在使诡计,没有人对她忙忙碌碌地干些什么知道得很清楚…干什么呢?她自然要干什么事吧……
一一地应该读点书…除了午睡和散步之外。其他时间她还干什么……
—包包的书上面写着她的名字,都是从威尼斯寄来的……她还照看她的几个女儿…在干季,她们打网球,还在前边走走,她们三个在一起,身穿白衣裙,大家常见到她们的……
停顿片刻。
一这就会使人产生怀疑,到底她在干什么,正是这些,显得很奇怪……
沉默
一组(接前)
——他杀人了?
——在那天晚上,他朝
萨里玛花园开枪……您知道
吗……在他拉合尔住地的窗
户劳找到了许多子弹……
——他在向自己开枪……
(轻笑)
没有回答。
——那些麻风病人,很难把他
们同一般人区别开……
—您看,您知道这件事,不
然为什么提麻风病人……
沉默。
二组(接前)
——也骑自行车,早晨起得很早,在花园里骑。当然,不是在刮季风的时候……
一组(接前)
—官方有什么说法?
—神经已经崩溃了……
经常这样。
停顿片刻。
—这太古怪,这个人叫
你非想到是他不可……
米歇尔·理查逊走了进来。他没穿礼服。走到椅子旁坐下,拿出一支香烟来抽。他并没向花园望。
两位女客人走到右边来,停住了,并且看见了米歇尔·理查逊,很奇怪地瞧着他,但他却不看她们。
一个仆人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一盘装着香槟的酒杯,送到米歇尔·理查逊面前一杯。便走到别处。
远处传来的似乎是探戈舞曲。
米歇尔·理查逊站了起来,向客厅走了几步,站在远处望里面,他又转过身来,原来他看见副领事正在花园里。
女宾的谈话(低):
——瞧…味歇尔·理查逊……
停顿片刻。
——啊,对……他为什么不到厅里去
一一地从不进去,只是在快到午夜,
舞会结束时,那时候只剩下几个熟悉朋友时……
停顿片刻。
——这叫什么故事……又是什么爱情…
有人说,为了追她,他什么都不顾了
——了。他那时是她的未婚
夫,却只当了一夜的未婚夫……
沉默。
米歇尔·理查逊开始向副领事那边走——向花园的门那边走。
副领事扭过头去。
米歇尔·理查逊就停住了。
两位女宾用眼睛瞧着他们。
女人讲话(低,恐惧):
——您看,在花园里……
——啊……是他吗?
——是他。
——真瘦呀……看那张脸……像安到
脖子上的……那么苍白……
沉默。
米歇尔·理查逊又转过头来看客厅。
用眼睛看着女士们走了。
女人讲话(接前):
——他们认识吗?
——看得出来,不认识……
沉默。
副领事望着客厅。米歇尔·理查逊又开始望着他,由于副领事很专心地瞧着客厅;所以没注意他。
男人讲话:
昨天晚上,他在阳台上开枪。
——对,还一边大喊,半裸着身体。
——喊些什么?
——不成句子的话,还笑个不止。
停顿片刻。
——在拉合尔难道就没有一个女人,
对这事了解得清楚点儿,能给大家谈谈
——一个没有,从来也没谈过。
——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官邱,他在拉合尔的官邱,
就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一这太可怕了……这样与世隔绝 “可怕·”
沉默。
米歇尔·理查逊回过头向客厅望去,想看看副领事那么专心地看什么。
男人和女人的谈话声:
——你们听到过吗?大使对那位年轻
的随员说:“大家都躲着他,这我知道……他叫人害怕……但是如果您能去和他
谈谈我将不胜感激。”
…一关于他的出身,大家能知道什么?关于他的童年又知道些什么?
——他父亲是纳伊的一个小银行家,
他母亲可能同他父亲离异了。由于他品行
不好,被学校开除过许多次。但中学以后
学习却特别出色……就是这些……
——总之,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停顿片刻。
——难道我们当中就没有一个……该
怎么说呢?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像他那样……
(停顿片刻)可以……我可以向他提
问题……就是这些……
没有回答。
沉默。
一对舞伴来到花园门口看见了副领事,便放弃了带头进入花园的打算。米歇尔·理查逊瞧着他们,只见他们犹豫了一会便转身走了,又回到客厅里去。
副领事向客厅里望着,并且笑起来。
一些女士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走进花园。她们不看副领事,却站住了,并且回头向客厅望去:那边有什么事吸引住她们的注意。
女士们讲话:
——她在和谁跳舞?
——和大使。
——您知道,他把她从法国驻印度支
那一个偏僻机构的高级官员那儿搞来的…
俄记不清是哪个国家了……可能是老挝……
—沙湾拿吉……
—对,不错,是那儿
—您不记得了?“缓缓航行的带窗
帘的小艇,在涓公河上缓缓地溯流而上,
驶向沙湾拿吉……宽阔的河流在原始森林中流过,满眼是寂静的稻田……入夜,一群群蚊子爬在蚊帐上……”
——您记忆力可真好……(轻笑)
沉默。
——他们在亚洲转了整整十七年。
沉默。他们俩一起向客厅望去(大使和同他一齐跳舞的妻子),副领事在窃笑。
男人讲话:
——他向谁提到过拉合尔没有?
——从未提过。
——讲过别的事吗?
——我想没讲过……有人在法国常给
他写信。那是他的一位年老的姨妈……所有的信都被截住了……好像是……他曾对欧洲乐部主任讲过,他曾经在一个禁闭所里呆过,在十五岁那年……在北方……
——对他讲的?对那个酒鬼讲的?
——就是说,那个人在睡觉,是他自
言自语……(轻笑)
——就是说,对谁也没讲过。
——一点儿木错……(轻笑)
——那么,在印度这个使他发狂的地方,他感觉如何?在这之前,他不知道吗?就是他得不见到一些可怕的事……因为总可以打听得到的回…
女人讲话
——他有时看起来挺高兴。瞧……他突然就显得高兴得发狂……
停顿片刻。
——那可能是看到她跳舞的时候……
——您的想法可真够意思……
——我刚刚才发现的嘛……
沉默。
——谁提起过孟买?
——就是他,曾对俱乐部主任提过,
他自己以为坐在阿曼海边上的一条大长椅上被人照下了照片……(轻笑)
——好像以后就没再提过。
沉默。
年轻的随员也进花园。
他向副领事走去,很慢,好像要去开导他。但副领事急匆匆地就要走。年轻的随员犹豫一下,随后便挽住了他的胳膊,副领事便不动了。
青年随员做了个手势,示意副领事跟着他走。
两个人便向客厅走去。进入客厅。米歇尔·理查逊看见了他们,——他是淮一没看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同她丈夫跳舞的人。
女人讲话:
—您见到了吗……
停顿片刻。
—见到了,他看的就是她……
停顿片刻。
—依我看,孟买那个地方大家都想去,他们会把他打发到别的地方去……
沉默。
—对我讲讲斯特雷泰尔夫人吧。
—无可指责。您往厨房后边看,那
儿摆着那么多装清凉饮料的大瓶子,那是
给乞丐准备的……就是她,这个人…、
—……无可指责……(轻笑)走吧
—没有什么可看的。我们对这个地方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沉默。
许多人都来到花园里,大家都往客厅里望。女士们都扇着扇子。(请大家记住,讲话的都不是我们在画面上见到的那些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谈话:
—大家可能会说……她是被囚禁在
痛苦的“牢房”里的一名囚徒,但……时
间太长了,长得她已不再痛苦了……
—但她却常常垂泪……有时候…
有些人……在花园里常见到她哭……
—她可能是个有才气的女人……但
境遇却那么艰难…您看她那双眼,多么
明亮……
—可能是……多标致的人儿呀……
您瞧……
—不错…’
——这却让她害怕……您没看出来
么?
沉默。
米歇尔·理查逊坐在房间的左边,看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并向客厅那边看。他坐的地方很容易让别人看到。他长得很美,比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还要年轻,一看便知,人很孤僻。
他正在吸烟,人很紧张,思想很集中地在想什么。
客厅里,不论看到还是没看到副领事走进来的人,都在交谈。
女人谈话声:
—从尼泊尔直接运来许多玫瑰花
—在舞会结束时她要分赠给大家。
—(低低地)瞧…他在那儿…
沉默。
—他并没发现大家都在看他……
—他眼神不好……
一一瞥这张脸像死人的一样…您没发
现吗?……真叫人害怕……
一一是的,那笑声像,…挤出来的一
样…。(停顿片刻)他笑什么?
—谁知道呢?
停顿片刻。
────在花园里,当他往办公室里走时,嘴里总是吹着“印度之歌”。
—他干什么工作?
──管理档案……别的没有什么事
沉默。
男人讲话声:
—这件事很奇怪…却度大多数妇女,皮肤都非常白……
—她们都躲着太阳,百叶窗都关着……
是一些足不出户的女修士……
—此外,这里这些人,她们什么也不干,让男人养活着。
—所以就精神焕发,一点儿不错。
沉默。
—当她和她的女儿们去打网球时,坦白地说,我都去瞧,她穿上短运动裤时……
啊……那一双女性的大腿,美极了,可在这儿呢……在这种可怕的气氛中站着
(停顿片刻,突然地)啊……你们看
沉默。
女人讲话声:
—第一件要看的东西,就是那些岛
屿……
—漂亮吗?……那么这儿没有那些
岛屿,该怎么办?
—这正是我们对印度深感遗憾的地
方,那些印度洋上的小岛……
女声独白:
—在季风期,那是保健最好的去处……
还有那些滚烫的绿茶,你们晓得吗?
都是中国人培植出来的……
沉默。
女人讲话声:
—看到了吗?…年轻的随员正在
同拉合尔的副领事谈话呢……
────谈话了……听,说话了……是白
人讲的。
沉默。
几乎是一片寂静,每个人这时都应该看着青年随员和副领事。
(副领事的声音生硬,甚至可以说刺耳,而青年随员则恰好相反,声音柔而轻。)
青年随员(简称“副领”)和副领事(简
称“副领”)
开始讲话了:
副领:很明显,这里情况是不好的。
但您具体指的是什么?
副领:当然是炎热……不过也还有
枯燥无味……这里的阳光,没有色彩……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习惯……
副领:指的是这些?
青随:也就是说……在法国出发时,
我并没有先天的知识……可您呢……在
来拉合尔之前……您还喜欢别的地方吗
副领:没有。拉合尔正是那时我想
去的地方。
沉默。随后,响起了“印度之歌”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谈话声(低):
—您听到了吗?
—听不清楚,但我明白了:“拉合
尔那正是我想去的地方……”
—这能说明什么呢?什么也说明不
了·
—(一口气说下去)报告中说,有
人从他窗外看见他,晚上在屋里像白天那
样来回走着……一个人……在屋里讲话……
而且讲个不停……
—……晚上同大白天一样……
—对。
沉默。
这时只听一个人的声音在独白,带着浓重的英国口音,而且盖过了其他声音。
男人声音(乔治·克拉文的声音):
—请到酒吧间来吧,我是安娜一玛
丽·斯特雷泰尔的一个老朋友……名叫乔
治·克拉文……在这个酒吧,您应该学会
自己动手……因为这儿没有人……
人声嘈杂了好一会儿(许多人都向酒吧间走去)。
女人声音:
—他这样说是为了解解闷……
人声静下来。
青随:到酒吧这边来。
(停顿片刻)您怕什么?
青随:有人说,您挺喜欢益卖?
副领:在加尔各答,他
们不留我吗?
青随:不。
副领:既然这样,我相信领事馆的决定。他们愿意往哪里派我都行。
青随:孟买人少一点,
气候好一点儿,并且,海边附近是很不错的。
沉默。
男子声音:
—别人同他说话时,他好像没听到。
青随:您在干什么?过来吧…
副领:我在听“印度之
歌”,(停顿片刻)到印度来就
是因为“印度之歌”。
沉默。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第一次出场(指这一幕)。她从客厅里出来。朝着米歇尔·理查逊微笑。他便站了起来,看着她向自己走来,但脸上没有笑容。谁也没看见他们(大家都在看青年随员和副领事)。米歇尔·理查逊等的就是她。
安娜一玛丽领特雷泰尔和米歇尔·理查逊,四目相对。他紧紧地拥抱她。他们单独地找了一个角落跳起舞来。这时只听副领事公开讲话的声音。
副领:这个曲子,我听了就产生了强烈的爱。我还从来没爱过。副领事讲这些话时,恰值那一对舞伴在我们面前跳着。这一对舞伴在舞台左侧下去。“印度之歌”一直在演奏。
副领:请原谅我。
我并没有要求调阅我的案卷,可您已经知道了,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青随:上面写的是,拉合尔……您在拉合尔做的事……别人无法理解您在拉合尔干的 那些事,您用那种方式干的那些事…没有人理解……
副领:(停顿片刻)没有人理解?
没有回答。
沉默。女乞丐在花园里出现。她躲在一排剪短的树丛后面。一动不动。
男人讲话声:
—他说,他无法做到有说服力地解释他在拉合尔做的那一切。
—有说服力……
—我把这个词记住了。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又从舞台左侧出场,她走得很慢,随后就站住了,一面向花园那边打量着。恒河岸上这两位女子在互相望着。
女乞丐毫无惧意地把没有头发的秃头伸了出来,随后又躲起来。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依然迈着缓慢的脚步,走了。
女人讲话声:
—她一个人到岛上去,大使到尼泊尔打猎去。一她一个人……到底还是……
—同他一起去,米歇尔·理查逊,还有别的人。
──那人说她的那些情夫是英国人,和使馆的外籍人员……还有人说,大使本人也知道……
—您知道,当他和她在一起时,他已不再想那种事了……
他比她年龄大。
停顿片刻。
—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友谊是经过考验的了……
沉默。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走进客厅。
“印度之歌”演奏完毕。
副领事又来到花园。
他刚好站在女乞丐旁边,但他们谁也没看见谁。
布鲁斯舞曲响起。
男女谈话声:
—按礼仪要求,应该同法国大使夫人跳一支舞……
—瞧……他离开了青年随员,又回到花园去了……
—又去了……从晚会开始他就到了那儿……
—可能要准备溜走。
—与此同时……
沉默。
副领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并且竭力向客厅那边张望。
接前面的对话:
—他张望什么?
—法国大使夫人,这时她正和青年随员跳舞。
沉默。
青年随员和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一边跳舞一边走进来,他们也向客厅那边瞧着。他们周围渐渐静了下来。
女人谈话声(低):
—您听到了吗?(停顿片刻)她对他说:“我倒愿意像您这样,在夏天的季风时节,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印度。”(停顿片刻)他们离得太远……我听不清楚了……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简称:安一玛·斯)和青年随员之间的谈话(安娜一玛丽·
斯特雷泰尔的声音动听又温柔):安一玛·斯(重复一遍上面那句话,可以略有些出入):我倒愿意像您这样,在雨季时,一次到这儿来。 (停顿片刻)您不觉得厌烦吗?您都干些什么?比如说晚上,还有星期天。
青随:读书,睡觉—…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安一玛·斯(停顿片刻):
您知道,厌烦这件事,是个人问题,别人是不太知道应该怎样出主意解决的。青随:我觉得我并不厌烦。
停顿片刻。
安一玛·斯:别的方面呢?
(停)这也许并不如人
们说的那么严重……我对您给我寄的那许多包书表示感谢,您使我办公室里的书很 快就摆满了……
青随:不客气……
沉默。
议论声在他们周围渐渐出现,但声音很轻。
在前面对话归于静默时,便响起了男人讲话声:
—这位夫人真是诡计多端。她读的书很多……
在她戴尔塔的公馆里,经常是彻夜不眠……
—一点儿不错……这动听的声音后面,隐藏着什么
—微笑几乎从来都是残酷的……
沉默。
安一玛·斯:您知道,在印
度,几乎是…什么也干不成
的,能够一提的是……
青随:(温柔地):您说的
是什么?
安一玛·斯:哦……什么也
不是……是对一切都感到灰心……
(声音里带着微笑)
男人和女人的谈话声:
—有人说,她有时候会神经质地大发作……
——您说的是……在商戴纳戈尔旅行的时候,对不对?
——是的,有时也另有花样…叶匕如有时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但是他除外,米歇尔·理查逊除外……
—那自然是如此……
安一玛·斯:在印度过日子,既不受罪,也不享福,既不容易,也不困难,无所谓……您瞧,一切都无所谓
青随(停顿片刻):您的意思是,很讨厌?
安一玛·斯:就是说……
(那语气显得轻佻又可爱)……
可能是……是这样……
(声音里带着笑意)但在这方面,您瞧,只好一切都从简了…·
男人和女人的谈话声:
—在威尼斯,她已经举行过音乐会了……她曾经是欧洲音乐的新秀。
—她离开威尼斯时还很年轻……
—是的,同一位法国官员一起,后来她为了同斯特雷泰尔结合,便离开了他。
沉默。
青随:有人说,您是威尼斯人。
安一玛·斯:我父亲是法国人,我母亲,是的……她是威尼斯人。
沉默。
男人和女人谈话声音(接前):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弹钢琴,整个干季都是这样,但到了季风来到时,因潮气太大,所有的钢琴在一天晚上便都走了音……
青随:第一次见到您,我还以为您是英国人。
安一玛·斯:那是常有的事。
停顿片刻。
青随:这里还有人不太适应吗?
安一玛·斯:几乎所有的人都能适应。
沉默。
青随(突然直截了当地说):那位法国驻拉合尔副领事正在看您。
没有回答。
青随:他从晚会一开始就一直在看您。
没有回答。
青随:您没发现吗?
避开话题。
安一玛·斯:他想分配到哪儿去?您知道吗?
青随(他知道):就在此地,加尔各答。
安一玛·斯:天哪……
青随:原来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没有回答。
沉默。
仆人走过。
舞会继续进行:布鲁斯舞曲、探戈舞曲、狐步舞曲相继演奏着。
安一玛·斯:是我丈夫对您说的吗?我们希望您到岛上去。
青随(停顿片刻):我将
很高兴。
沉默。
一男一女对话:
——如果您仔细听的话,那声音带着点意大利味儿……
—不错……可能正因为这样,才失去了她的特色,失去了那种原汁原味的外国音调。
—可能……
安一玛·斯:您常写点东西
吧?
青随(停顿片刻):还能写点儿。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停顿片刻)有人对您说过?
安一玛·斯:不错。不过我也完全能猜出来……(语气中带着笑意)从您在不说话时的姿势中就可看出……
青随(微笑):我现在不写了。(停顿片刻)斯特雷泰尔先生从前也常写吗?
安一玛·斯:是的,他有时也写。但随后……(停)
青随(停顿片刻):那么您呢?
安一玛·斯:我从来没写过
青随(直爽地):您觉得没这个必要,是吧……
安一玛·斯:(微笑):也就是说……(停住)是的,随您怎么说都行……
停顿片刻。
青随:您常作曲?
安一玛·斯:有时候(停顿片刻)这几年少了……
青随(很温柔,已经有了爱恋之情):为什么?
安一玛·斯(缓慢地):不太好说……
长时间停顿。
青随:告诉我。
安一玛·斯:有点儿痛苦,这点儿痛苦就表现在乐曲中……已经有这么一段时间了
没有回答。
沉默。
副领事离开他花园的座位,来到客厅里,来往于花园和客厅的人们都用眼睛瞧他。
嘈杂声,中间夹杂着低沉的叫喊声。
随后便有两三对跳舞者来到花园,好像要避开那位拉合尔来的人。
女人谈话声:
—发生什么事了?
—拉合尔的副领事邀请西班牙大使馆一秘的夫人跳舞。
停顿片刻。
—她可够受的了……但那些人怕什么?
—他们不是怕…更不如说…提厌恶…但又不能拒绝……这也说不清楚……
沉默。
青随:您会强迫同他跳舞吗?
安一玛·斯:没有什么可以强迫我的,但是…(语气中带着笑意)
停顿片刻。
青随:昨天夜里,他在花园里过的夜,在网球场边上。
缓慢的回答。
安一玛·斯:我想他一定睡得不好。
停顿片刻。
青随:他还在看您。
沉默。
一个女人的声音:
—可怜的夫人……再加上她还觉得不得不同他交谈
沉默。
青随:厌恶是一种情感,
这您未经历过吧?
停顿片刻。
安一玛·斯:我不明白……
怎么没经历过?
青随(低声):可怕……
没有回答。
沉默。
青随(直截了当,非常明确地):他们在谈论麻风病。
沉默。
青年随员说的是副领事同西班牙大使馆一秘夫人(简称“西”)之间的谈话。
副领事同西的谈话:
西班牙大使馆一秘夫人:……
我们那里,就有一位秘书的太太,她都要疯了,认为自己得了那种病……没办法把这种想法在她头脑里消除……只好把她送回马德里了……
副领事:她得了麻风病?
西班牙大使馆一秘夫人(惊讶地):根本没有,您想一想……那种偶然的事总是非常少见的…海个人都必须接受体检…唯常认真…俄不应该向您讲这些……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病……
副领事:可我不怕麻风病。
西班牙大使馆一秘夫人:那太好了,因为……您知道吗,还有比这儿更糟糕的呢,比如说在新加坡……
副领事(打断她的话):我希望得麻风病,您不理解吧?
轻微的嘈杂声。
复归于静。
一个女人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她跳着舞就离开他了……
发生什么事了?
—肯定他向她讲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又让她感到害怕…
沉默。
一些客人离开花园,走进客厅。
女乞丐露出了没有头发的脑袋,看着夜间出来的鸟儿,随后就又藏了起来。青年随员可能已看见了她。
青随:有一个女乞丐进到
花园来了。
安一玛·斯:我知道……就是那唱歌的,您知道吗?不错,正是您到加尔各答来时,……
她在唱歌,好像唱的是一支沙湾拿吉的歌……那是老挝的一支歌……她让我们大家都
感到惊奇……我想,可能是我搞错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这儿距印度支那有好几千公里……她怎么来的呢?
青随(停顿片刻):我在大街上也听她唱过,那是在早晨,天还很早……那是一支很
欢快的歌。
安一玛·斯:在那边,连小孩都唱……她可能是顺着河流,漂下来的。但要通过卡尔
达蒙水域,她怎么能过得来呢?
青随:她真是个疯子。
安一玛·斯:不错,不过您看…她还活着,有时她还到岛上来。怎么,大家都不知道?
青随:可能她是奔着您来的。她常和白人在一起吗?
安一码·斯:可能。为了讨饭吃。
沉默。客人们从客厅里出来,显得有些紧张。
男人和女人讲话声:
—他在哪儿?
—在酒吧间旁边—…·这个人酒喝得太多了,那结果可是不太好。
—他有件……不顺心的事。
—不错…’
—在拉合尔也没有人欢迎他?
—没有。
—他在拉合尔过的是地狱生活。
—那是肯定的……但怎样排遣这……这种讨厌的日子呢……
男人声音:
——这个人,就知道生气。一生谁的气?生什么气?
没有回答。
沉默。
女人声音:
—他给拉合尔带来了死亡,他开了枪。
—是不是因为喝了酒?
—不,不是……在我们这儿,醉不醉酒,不都是一个样吗?大家都在谈论到别处去……
不,他根本不是个一喝就醉的人……
有两位女士走进来。她们很热,一边扇着扇子,并且四处打量着。
布鲁斯舞曲。
两位女士向客厅里张望。
突然她们不扇扇子了:原来是看到了一件使她们震惊的事。
布鲁斯舞曲。
女人声音:
——这件事终于发生了,
您瞧……拉合尔的副领事正向斯特雷泰尔夫人走去……
沉默。
男人声音:—您看到了吗?这儿的白人只讲他们自己的事。其余的人……然而欧洲人自杀的人 数随着饥道而上升…… —但他们却不挨饿……
(轻声笑着)
—对,不挨饿。
沉默。
那两位女士以极强的好奇心用眼睛看着(副领事向斯特雷泰尔夫人走去)。
客厅里的嘈杂声在这几秒钟内几乎完全中止了。
但随后又慢慢地有了声音但很轻,出于礼貌,嘈杂声并不太响。
女人和男人的对话声(分一组和二组):
一组
—您看到了吗?大使够多么灵活……他让他的夫人避免了负担……
沉默。
—他们到哪儿去?
—到第二个小客厅……
请注意,或迟或早大使都会到那儿去的……去和他谈……那时候……
沉默。
二组
—您见到了吗?那姿势多优美…海个人都见到了。
—他们到哪儿去?
—到第二个小客厅。(停顿片刻)
—有人给他们送香槟
沉默。
一组
—他离开大客厅,在那里等待什么……不顾羞耻地这样做?
二组
—他对俱乐部经理说过一句话,这句话常在我头脑里萦绕……“在我们纳伊的家里,一个沙龙里有一架黑色大钢盖着盖……在乐谱架上有“印度之歌”的曲谱,我母亲奏“印度之歌”,我在房间里听,那段曲谱她死后一直留在那儿……”一这有什么让您激动的?
—那个景象。
沉默。
静,布鲁斯舞曲。
斯特雷泰尔夫人和青年随员穿过花园。
大使同副领事的对话。
大使:如果我理解得不错的话,您是比较喜欢孟买了?
但是您在孟买却不能同在(犹豫)拉合尔一样,在原来那位置上。那还太早了一点…咖
果您留在这儿……大家会忘记……印度实际上是一个麻木的深渊……如果您愿意,我就把您留在加尔各答……您愿意吗?
副领事:是的,愿意。
沉默。两位女士对话(低):——他对她说,他希望得麻风病。——一个疯子。……
沉默。
大使:您知道,一种职业,那是很神秘的。您愈想得到它,您就愈干不好,一种职业,不会自己制造它,一个法国的副领事的工作可以有上千种干法…如果您自己能忘记拉合尔,人也将会忘记的……
副领事(停顿片刻):我忘不了拉合尔。
沉默。
男人声:
—只有一个人看见他,就是欧洲人俱乐部的经理,那是个醉鬼。
大使:加尔各答,您别在那儿做了吧?(没有回答)有些药可以医治这种烦躁情绪,别人也这么说,您知道吗?
副领事:不知道。
沉默。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声音(低):
—他们在谈些什么?—谈退休金,谈童年的事,还谈(停住)—还谈什么……
—还谈她……谈法国大使夫人……
沉默。
大使:在一开始时,大家,包括我自己,也在想,我们都在想同一件事,但两者中必须出一个选择:要么走,要么留。如果留,就要找个出路……就要想个办法……是的,考虑事情的一个办法是忍受拉合尔给您制造的痛苦……
副领事:我没有出路。
沉默。
女人声(低):
—她和青年随员到了花园里。(停顿片刻)我曾对您说过。
沉默。
大使:请注意……走,还
是留,请您好好权衡一下……
如果您对自己没有把握,那您
就回巴黎去……
副领事:不回去。
沉默。
大使:但是……那么您怎
么看您的前途?
副领事:我什么也看不
见。
女人谈话声(低):
—招待会完后,剩的东西都要分发给加尔各答的穷人,是在她的要求下那样做的(声音更低)。她又来了……
沉默。
—啊,阶…花园里已挤满了乞丐……在厨房后面,挤得乱糟糟的……
—准许入内的命令已经给警卫下达了。
沉默。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和青年随员(从左侧)上场,他们向客厅走去。
布鲁斯乐曲结束。“印度之歌”响起。
在到达客厅之前,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突然站住了,青年随员也随之站住,他们在等待什么。
拉合尔的那个人,在左侧出现,他显得非常狼狈,向她走来,停住,鞠躬致意,面色苍白。
青年随员向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接受他的邀请。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略一迟疑,随后便答应同这个拉合尔人一起跳舞。
“印度之歌”变得遥远了,所有的谈话声也低下去了,变成了一片低语声。几乎一切静了下来。
副领事和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首先在台中央跳。
青年随员用眼睛看着他们。随后他们便向客厅方向移动。
青年随员向前走了几步,并一直看着他们。
人群都拥向花园,大家都向那边看。
安一码·斯同副领事之间的谈话,声音很低.但很激烈,并且非常缓慢:在对话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静场。
副领:我原先不知道您还活着。
没有回答。
副领:加尔各答对我来说,已变成了一种希望的象征。
沉默。
安一玛·斯:我爱米歇尔·理查逊,在这场爱情中,我没有自由。
副领:这我知道。
您爱着米歇尔·理查逊,我同样爱您。我不在乎。
副领:我说话声音都变了,您听不出来吗?
这声音让他们听了害怕。
安一玛·斯:是的。
副领:那是谁的声音?
没有回答。
副领:我在拉合尔向自己开枪,却没有因此而丧生。
别人使我同拉合尔分开,但我自己却不和它分开。
拉合尔就是我。您也懂吧?
停顿片刻。温柔。
安一玛·斯:懂,别大声喊。
副领:好吧。
沉默。
副领:您和我,都站在拉合尔面前,我也知道。您就在我身体内,我会把您引人我的身体的。(一声短笑,很可怕。)您将同我一起向萨里玛的麻风病人开枪。您行吗?
沉默。
副领:我不需要邀请您和我跳舞以便认识您。这您也知道。
安一玛·斯:我知道。
停顿片刻。
副领:您和我,没有必要走得更远。(一声短笑,很可怕)我们之间根本用不着互相说什么,我们俩都一样。
停顿片刻。
安一玛·斯:我相信您刚才说的那些。
停顿片刻。
副领:您同其他人在一起的那些爱情故事,我们都不需要。
沉默。
拉合尔副领事的声音变成了呜咽,她撞了他一下,他为此而不能自制。
副领:我刚才想闻一闻您头发的味道,这可以向您说明,我……(停,呜咽)
沉默。
声音又几乎恢复了正常。副领:招待会后,您就同亲密的朋友们在一起了。我也想和您单独在一起一次。安一玛·斯:您没有任何机会。
停顿片刻。
副领:他们要赶走我。
安一玛·斯:是的。
您就是那种他们必须忘掉的人。
停顿片刻。
副领:像拉合尔一样。
安一玛·斯:是的。
沉默。
副领:我该怎么办?
安一玛·斯:您将被派到远离加尔各答的地方任职。
停顿片刻。
副领:这正是您所希望的。
安一玛·斯:是的。
停顿片刻。
副领:好吧。
那么这到何时才能完结呢?
安一玛·斯:我想,直到您死才算完结。
沉默。
副领(凄厉地):症结出在何处?我的症结在哪儿?
安一玛·斯:太精明了。
副领(可怕的笑声):是您吧?
没有回答。
沉默。
副领:我要大声喊了,我要要求他们,让他们今天晚上把我留在这儿。
停顿片刻。
安一玛·斯(停顿片刻):随您的便吧。
副领:就是要在您和我之间制造点儿事故。
一个公开的事故。
我只知道喊叫,让他们知道,至少,我是可以呼叫爱情的。
没有回答。
副领:我知道,至少有半个小时,他们会感到不舒服,随后,他们又会重新议论纷纷。
没有回答。
副领:我甚至还知道,您不会对任何人讲,这是您同意我这样做的。
没有回答。
沉默。
“印度之歌”结束。
换成《美好的时刻》。
天色灰暗起来。
两个喝醉的男人蹒跚着走进来,并且很随便地躺在扶手椅上。
拉合尔副领事的第一声喊夹杂在《美好的时刻》里,并且盖过了它。
副领事的喊声:留下我!
沉默。
随后来宾朝花园拥去,两个醉汉在笑。其他人则十分惊诧。
副领:今天晚上我就留在这里,和她在一起,只一次,和她!你们听到没有?
沉默。
一个女人的声音:
—多么不幸啊……
青年随员的声音:
—您应该回去了,请您放心,您喝得太多……过来《美好的时刻》一直在响着。副领事大声尖叫起来。
副领:我留在这儿!我留在法国大使馆!我要和她一起到岛上去!我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了,
把我留下吧!
沉默。
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地):
——就好像没听见似的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同上):
—但这有多可怕呀……
沉默。
副领(车叫):一次!只一次!除她以外我再没爱过别人!
沉默。
一个男人和副领事说话的声音:
—请您原谅我们。但像
您现在这种表现,只有您离开这儿时才能使我们放心。
沉默。
一个女人的声音:
—持续了这么久了…
这太可怕了……太恐怖了……
饮泣。拉合尔副领事在饮泣。他无法控制自己。自己的尊严一扫而光。
突然大家都纷纷躲避。
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能见这种场面副领事出现在画面内。他哭泣得全身抖动。
这时大家不但能听到他的哭泣声,而且也能看到。
一个男人,是个陌生人,挽着他的胳膊,扶着他向使馆大门走去。开始副领事还挣扎,随后,突然就不挣扎了,任凭那个人扶着他走。
他们下场了。
众人久久地望着他们。
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出去了,(长时间停顿)他们把栅栏关上了。
远处,又响起了叫声,副领事开始大声喊叫。
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又哭又笑。您看到了吗?
沉默。
《美好的时刻》却沉着地继续演奏到底。与此同时,那些人一开始一动不动,随后又把头向大厅相反的方向转过去,瞧着副领事。
他始终在尖叫。
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想强行打开栅栏门。
沉默。
《美好的时刻》演奏完毕。
喊叫声远去。
一个声音:
—从乞丐也害怕了……
最后一个声音:
—他走了。沉默,几秒钟后:
转暗黑暗模糊了画面。很远处,一群乞丐走过。随后便消失。
沉默。随后,突然响起了贝多芬第十四钢琴变奏曲。
全暗。
关于声音3和声音4的说明
声音3和声音4是男人的声音。把这两个声音联系在一起的,是恒河岸上的恋人们的爱情故事所具有的魅力。特别是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魅力。
声音3除了对这个故事中的许多情节发生在何时之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他向声音4提出问题,声音4予以回答。
声音4,在所有的声音中,是对这个故事情节记得最多的一个。他几乎全部掌握了情况。
声音3,如果说他几乎把故事全部忘却了的话,声音4向他供的所有情况,他都能确认。关于恒河岸上那些恋人们的爱情故事,声音4除了他从前所了解的以外,什么也木向他提供。
声音3和声音4之间尽管有差别,亦即是说在遗忘和记忆之间尽管有差别,但却出于同一原因,即这一爱情故事在这两个声音身上所产生的扭力特别大。声音3丢弃了这种勉力,而声音4却保留了它。
在这一个头脑中所潜伏的东西,在另一个那里却表现了出来。恒河恋人们的故事就存在于两个声音中。它们即将再生或者再现。
其中对故事的宽容或不宽容,其差别应该从声音3和声音4的感受性中去寻找。
声音4向声音3提供情况也并非毫不担心,毫无犹豫。但声音3确实处于危险情况下,这种危险并非像声音1那样处于一种疯狂状态而是处于一种痛苦状态。
我们依然在前面拍摄的大使馆里原来的地方。他们五个人处在即将淡化的黑暗中。他们是: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米歇尔·理查逊、青年随员。客人(斯特雷泰尔家的朋友)和乔治·克拉文,一位英国老友。
喝醉酒的记者已经离去。这里这些人处于一种亲密气氛中,每人都觉得世界上就只有他们自己了。由于夜已经很深,觉得很疲劳,便散散落落地坐在客厅里。
他们在等待着什么。都坐在扶手椅上。彼此距离相当远(只有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和米歇尔·理查逊,他们俩距离校近)。这样一来,互相就一句话也不讲。
青年随员和斯特雷泰尔家的那位客人看起来显得十分疲惫,因为这一夜还出了不少意外之事,使他们有点儿支持不住了。
我们不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可能是等待天亮,好出发到岛上去。肯定是这样。贝多芬的第十四钢琴变奏曲始终在播放着。由于天渐渐亮了,加尔各答的嘈杂声也盖过音乐声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头向后仰着,横靠在一个扶手椅上。如果她不睁眼睛,就如睡着了一般。
米歇尔·理查逊则半躺在一张矮脚椅上。
青年随员在右首坐着,正在吸烟。他样子好像在倾听着加尔各答的嘈杂声,突然间其中夹杂了喊叫声,那是拉合尔的副领事呼唤爱情的最后惊叫声。很明显,青年随员有点受不了这种叫声。别的人还能稳得住。
斯特雷泰尔家的那位客人,站起来,用眼睛打量着他周围的那些人,那些印度人,他过去觉得认识他们,但经过一夜的招待会,又好像不认识他们了。他也在听副领事的喊Hg。
乔治·克拉文在听贝多芬的音乐。他全神贯注地集中在一件事上:音乐。
声音4:
同平时一样,招待会之
后,有些人留了下来。
停顿片刻。
声音3(低声):
在她旁边的是……是他…
塔米歇尔·理查逊吗?
声音4:
是的。
声音3(犹豫):
好像了解了点什么……
声音单(犹豫):
她死了以后,他就离开了印度。
沉默。
声音4(继续):
站着的,是青年随员。
声音3:
那位英国老人呢?
声音4:
他叫乔治·克拉文,他在北京时认识的她。
停顿片刻。
声音3:
那个瞧着他们的人是谁?
声音4:
是个过路人,斯特雷泰尔的客人。
沉默。
声音3:
是法国副领事在喊吗?
声音4:
是的,还在喊。
沉默。
声音4:
一九三八年他就销声匿迹了。(停顿片刻)他辞去了领事馆的职务,档案和辞呈一起 被留下了。
停顿片刻。
声音3(犹豫):
随后,很快就……
声音4:
就几天的时间。
沉默,喊声。
声音3:
他喊的是什么?
声音4:
她的名字。
停顿片刻。
声音3(慢):
安娜一玛丽亚·卡尔蒂。
声音4:
不错,在加尔各省,整夜整夜的,他都喊这个名字。
沉默。女声音(第一幕里的那两个)又出现了。她们谈论的也是副领事。
声音2(似很疲乏):
他在沿着恒河走。
他跌倒在已经睡着了的麻风病人身上。
在恒河对岸也有人在喊。
停顿片刻。
声音1:
是的。
沉默。
声音2:
您看见他了?
声音1(在远处):
是的,我正望着他。
我看见他了。
沉默。
声音2(慢):
他在找东西?……还是盲目地乱走?就这样走下去吗
没有回答。
声音2:
她在找一件丢掉的东西,他自己的?
没有回答。
声音2:
还是一件公家的东西,让他给弄丢了?
没有回答。
声音2:
是寻找她的爱情吧?
声音1:
对,爱情。
沉默。
声音2(又怨又爱):
您离得太远了……离我太远了……
没有回答。
沉默。
一个仆人走过,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堆满了杯子、烟灰缸之类的东西。他在那些人中间走过,似没看见他们一样。
天上有光,是火葬炉的光。
声音1:
天快亮了。
沉默。
声音1(非常缓慢):
天在这边亮了,在我们周围。
可在那边呢?
空气里有泥沙味,有麻风病味,还有火葬炉味。
声音2:
一点风也没有。
声音三:
没有,动作非常慢,走动也特别怪,味道也传得特别慢。
沉默。
声音2:
谁在奏乐?
声音1:
没有人。
沉默。男声音夹杂在女声音之中。
声音3:
有光线了。
声音4:
天亮了。
第一道围墙被围的是麻风病和狗,他们在恒河岸上的大树底下,已经没有力气,也不知道疼痛。
声音3:
那么饿死的人呢?
声音4:
在北方人口较密的地区:
那是最后一道围墙。
停顿片刻。
声音4:
天亮了,出太阳了。
停顿片刻。
声音3:
这是多好的主意呀,太可怕了。
沉默。
声音1:
多好的主意呀!把人给流放了。
声音2:
她睡了?
谁?
声音2:
那个白人。
声音1:
没有,她在休息。
沉默。
声音2(抱怨地):
您真是心不在焉,绝对心神不定。
没有回答。
沉默。
米歇尔·理查逊慢慢地朝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转过头去,并望着她。
声音3:
怎么突然间就在我们旁边有了声音……您听到了吗……
声音月(停顿片刻):没有……
声音3:
非常年轻……是女人们的
声音……
声音4:
我什么也没听见(停顿片刻),是太静了。
沉默。
声音4:
他在看她。
声音3:
对。
她心不在焉,绝对心神不定。
沉默。声音4(一个完整的句子):有人说过,有一天有人发现他们双双死在加尔各答的一个妓院里,那地方他们在季风季节常去。
沉默。
声音3:
一点儿风也没有,炎热的颜色是棕锈色,在它上面,是一片烟雾。
声音1:
那是些工厂,中间隔开的是围墙。
沉默。
非常缓慢地,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把头转向米歇尔·理查逊。他们俩对望着。
声音3:
这个大陆,是悬在天上吗
声音4:
是季风。
它下边,是孟加拉湾。
声音3:……
很远……很低……在天那边……
您瞧……是什么?
没有回答。
声音3:
在恒河的一个河湾上……
那片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就在那边……
声音4(犹豫):
是英国公墓。
沉默。
那位陌生人和青年随员开始注视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
声音1:
她是麻风病患者吗?
声音2:
谁?
声音1:
那个女乞丐。
声音2:
她和麻风病人一起睡,每天早晨—…·不……(停顿片刻)不是。
沉默。
声音1:
那个白人,她是麻风病患者吗?
声音2:
十年以前就出现了假信号。她也不是,(停顿片刻)听……
机器声、水声。
声音1:
那是英国居民区的洒水车。
沉默。
男人们把目光从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身上收了回来,他们转而看地。
这个地方渐渐地亮起来。
声音1:
一辆汽车在笔直的公路上飞驰。
在恒河边上。
声音2:
是黑色的吗?
声音1:
是的。
声音2:
那是他们出发到岛上去了。
沉默。
火葬场的火光灭了,天也亮了。天色暗淡。
他们一直在原地,保持原来那种死人般的姿势,这时声音又谈论起旅行来。
声音4:法国大使馆的黑女朗西亚,已经走在去戴尔塔的路上了。长时间的静默。声音3(像个有学问的人一样):
戴尔塔,是北印度的粮仓,有海有河……
声音4:
不错……淡水、海水,兼而有之。
声音3:
洪水以后,于季之前……
停顿片刻。
声音3:
那些帆船装的什么?
声音4:
装的稻米。
船只顺流而下,向科罗芒戴尔驶去。
停顿片刻。
声音3:
在斜坡上,那些黑点是声音4:
是人。
这里人口密度地球上最高。
沉默。
声音3:
那些像黑色镜子一样,一片片的是……
声音4:
印度稻田。
沉默。
声音4:
他们睡觉了。
她靠在他身上。
沉默。
声音3:
在季风时节,她醒得晚吗?
声音4:
是的,只有天黑时才出来。
沉默。
声音3:
黑女朗西亚站住了。
声音4:
下雨了。路不通。
他们在一个矮棚下避雨,(像读书一样),就在那儿,青年随员曾经这样说:“在出发前,我又看见了副领事,他还在街上喊,他问我是不是到岛上去,我说不去,我要同大使到尼泊尔去。”
停顿片刻。
声音3:
她同意青年随员这样说谎吗?
声音4:
关于拉合尔的那个人,她几乎从来都不置一词。
沉默。
声音3:
这种绿色东西是……而且那么大……
声音4:
海洋。
沉默。
转暗。声音在黑暗中说话
声音4:
岛屿。
声音3:
哪个岛屿?
声音4:
最大的那个,在中间的。他们已经到了。
沉默。
声音3:
那幢白色大楼……
声音4:
那是“威尔士亲王”旅馆,是国际上有名的豪华旅馆。但大海却不好,常有暴风雨。
全暗。
四
还是老地方,但现在已变成“威尔士亲王”旅馆的一间客厅。
他们没在客厅里。
两名戴白手套的仆人正在窗栏前面挂绿色窗帘。
已认不出原来的花园了。它现在笼罩在强烈的绿色光线中,已变成了“威尔士亲王”旅馆花园了。加尔各答花园里的几丛花树依然存在。
海涛声一点点地扩展直到整个花园和客厅都充满涛声。随后就不变了。
海风吹进来,吹得窗帘直响。
远处有汽艇的笛声。
近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
电风扇还在,仍然以原来的速度,梦幻般地转着。
远处舞厅里有音乐声,一支乐队正在演奏“印度之歌’。
各种音响相继而来,例如,可以按以下顺序出现:
l)风声。
对海涛声。
3)海船的汽笛声。
4)鸟鸣声。
5)舞厅里传出的声音。
在两名仆人张挂窗帘,布置这个“威尔士亲王”旅馆时,声音3、声音4说话了。
声音4还是原来的声音。
声音3则有所改变,话语中将显露出本故事要结束的语气。他说话时有时显得很急迫,有时则相反,在提问时慢腾腾的。当他提到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时,声音要特别低,并且在每句话,甚至每个字之间都要非常静。
声音4:
前边,是一连串的码头,这种大型客轮,在南太平洋上都排成串了。后边,是一个游乐港。
沉默。
声音3:
穿过棕桐树林,依然是单调的空间。
声音4:
这些岛是冲积而成,由恒河的泥沙形成。
沉默。
声音3:
法国人的驻地在哪儿?
在旅馆的另一边,一拐弯,面向一片开阔地。
两名仆人走出去。他们已把“威尔士亲王”旅馆装饰“完毕”。他们走后,便可以听到远处舞厅的声音。
“印度之歌”在演奏。
声音4:
在这个时候,在“威尔士亲王”旅馆里,每个桌上都坐满了人,并开始喝酒了。食品桌上,有法兰西葡萄,橱窗里有香水。玫瑰花每天都从尼泊尔向这里运。
声音3:
谁住在这个旅馆里?
声音4:
印度的白人。
沉默。
声音3(几乎在喊):怎么突然有股死尸味?
声音4:
是香炉的香。必须使客厅里散发着一股香炉的香味。
沉默。
声音3:
到了以后,她想洗个海水澡吗?
声音4:
是的。但已经晚了,海上浪很大,游泳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站在线处让温暖的海浪冲
一冲。她正和他一起洗澡。
沉默。
声音3(害怕):
那些绳网在海里到处都有吗?
声音4:
那是防备戴尔塔鲨鱼的。
声音3:
啊,明白了……
沉默。
声音3:
她在哪儿?
声音4:
马上就来。
沉默。
声音4:
她来了。
声音3(犹豫,更低、更慢):
她同那天晚上一个样子吗
声音4(停顿片刻):
面带笑容。
穿白色长裙。
沉默。
上面那两句话应该让人感到可怕,即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微笑可怕,她白色的长裙可怕。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在绿色光线中走来。
她的微笑同白色长裙互相切换。
她站在花园对面,注视着大海。另外四个人身穿白衣,也从旅馆不同的方向走来。
他们都走向花园,都向大海望去。
米歇尔·理查逊却转过身来,一味地看着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
但她却不再看他了。
远处,扩音器里响起了一个英国人的声音。
英国人的声音
To-m, the last boat is
atseven.
声音4:
这是预先告诉游人,汽艇在七点钟要在这儿停靠,因为在海上常有风暴。船的汽笛声,随后又静下来。声音4:
最后一班船刚到。是运送食品的。
一位司厨长来到这五个人面前,弯腰致意,告诉他们饭已备好。于是他们便向舞台左侧走去。
声音4(停顿片刻):
他们的饭已准备好了。这个地方的饭菜好极了。米歇尔·理查逊曾经说过,一旦您在威尔士亲王旅馆下过榻,以后不管您走到世界任何地方都会怀念它。
沉默。
声音3(低):
其他的我就了解得木太清楚了……她没到法国人的驻地去吗?
声音4:
她只在那儿睡觉。当她上岛时,就在威尔士亲王旅馆吃晚饭(犹豫),她要求过,要把法国驻地的仆人带回加尔各答。
停顿片刻。
怕。
声音3(低):
什么时候要求的?
声音4:
几个星期以前。
鸟叫得特别强烈,
几乎让人受不了。
声音3:
这些鸟……有好几千只。
声音4:
都是岛上的囚徒。因为有风暴,它们没能飞回陆地。
声音3:
它们好像在旅馆里……
声音4:
在芒果树林里,把芒果都吃光了。
天亮后它们就飞走了。鸟叫声驱走了宁静。
声音3:
在大厅那头,有人跳舞。
声音4:
那是锡兰游客。
沉默。
声音4:
在吃晚饭时……她提出要打开窗帘,她想看看出海口那边的大海和天空。他们说话很少,为前一天夜里太累了。
沉默。
声音3:
她不吃东西。
声音4:
很少吃,她在向外面看。
声音3:
我想起来了……有一道雾墙,直向岛上移过去……
声音4:
是的,她正在讲某些威尼斯的事。(在努力回忆)关于
威尼斯,冬季…好……正是这样……
停顿片刻。
声音3:
威尼斯……
声音4:
是的,可能是在冬季,有几个晚上,在威尼斯,也是这样的雾……
声音3:
她说了一个名字,是……
(停顿片刻)是一种颜色的名字……
声音4:……
紫色……是戴尔塔大雾的颜色……
沉默。在旅馆绿色港湾的后面,驻拉合尔副领事出现了。只见他衣冠不整,精疲力竭,形容异样,但依然穿着他那件白色无尾礼服。他穿过威尔士亲王旅馆花园在寻找什么。
消失。
但几乎同时又出现了,地方却已变成了威尔士亲王旅馆的客厅,只见他向前走走,又向左瞧瞧,突然停住。
他看见她了。
就站在原地瞧着她。
声音3:
他是乘最后一班船到来的。
声音4:
不错,就是七点钟那班。
停顿片刻。
他白天一整天没回家(停顿片刻),他根本没回加尔各答。
沉默。
“印度之歌”的乐曲强烈响起,几秒钟之后便渐弱。
声音3:
“印度之歌”
声音4:
是的。
沉默。
声音4:
随着雾气,风也突然刮起来。
沉默。
一些游人来到绿色港湾后面的花园里,其中可以见到一些女士手里摇着白色的扇子。她们的衣裙是浅色的。
声音4:
他们在议论那个女乞丐。
没有回答。
沉默。
声音4:
乔治·克拉文和斯特雷泰尔家的那位客人也在议论女乞丐。
沉默。
第一种处理手法:人们可以在较远的地方听到乔治·克拉文同斯特雷泰尔的客人之间的对话。(很轻,但很正常)
乔·克:她一句兴都斯坦语都不会。
客人:一句都不会。如果她从沙湾拿吉来,她必须经过老挝、柬埔寨、逞罗湾、缅甸,从那里转而下行,毫无疑问,在那儿,她得经过伊洛瓦底江河谷地带……普罗姆……勃生……等地。
乔·克:那就不可能像我们一般人倾向认为的那样,仅仅一个行程就能解决的。而是要有几百个甚至几千个行程……而且每天都要这样,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还不能按时吃饱肚皮……总要挨饿的,……她必须乘公路,坐火车,坐船……等等,而且这也太奇怪了,她每天都要向太阳落山的方向走……
客人:那当然,她晚上也要走,朝有灯光的方向走……她已然秃了头……可能是我的,您相信吗?
停顿片刻。
乔·克:有时候还要经过岛屿,还要跟着白人走,因为可以向他们讨饭……
在加尔各答,她住在恒河岸边的树阴下,她晚上出来,到英国人居住区去,好像是她就在恒河边上的坑里过夜。
停顿片刻。
客人:她在加尔各答留下了什么东西呢?少得可怜……留下的是那首沙湾拿吉之歌,她的笑声,还有她的家乡话,还没改变。但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当她到达的时候,精神错乱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停顿片刻。
乔·克:为什么要到加尔各答?为什么她要在那儿停下来不走了?
客人:可能她在那儿就迷了本性。
她一直在寻找自我堕落的办法,可以说,她生命一开始就这样了……
停顿片刻。
乔·克:她也这样……
客人:是的……
沉默。
第二种处理方法:同声音3和声音4重述乔冶·克拉文和斯特雷泰尔的客人之间的对话(声音4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声音4:
他看见她了。
她不得不在一辆游览车顶上穿过戴尔塔。然后藏在最后一班船上来到这儿。
他们在环礁湖岸上遇到了她,那儿距法国人驻地仅几百米远。
停顿片刻。
声音3:
她可能是跟踪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来的……
声音4:
那位客人说,她跟随她一直跟到大门口,以致使她感到很怕。
他说:“她那没完没了的笑,叫人害怕。”
声音3:
同样……
声音4:
是的(停顿片刻),您记起来了……
第一次试图……(停)在沙湾拿吉,在一个死孩子前边
声音3:……
被他母亲卖出去的那个孩子,她母亲是北方来的一个乞丐……人还非常年轻……
声音4:
是的……才十七岁……
(停顿片刻)那是在斯特雷泰尔到达之前的几天。
沉默。
突然。副领事向右面走去,然后便不见了,因为他看见了他们。他们正在这儿:
他们是刚吃完晚饭回来,只有三个人: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米歇尔·理查逊和青随员。他们正走过威尔士亲王旅馆的客厅,打算从正门到花园去。来到花园他们就分散开来。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向花园深处走去,在右侧。
另外两个人则一直穿过花园,便消失了。
拉合尔的副领事便开始跟踪安娜一玛丽伤特雷泰尔。
他又突然停下。
她也停下了。
她打量着周围:远处的大海,近处的棕柏树。
她并未看见副领事。
声音4:
她想回驻地去。走得很快,(停顿片刻)要经过海滩。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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