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杀人案 19

  书记员让陪审团宣了誓。 
  马克汉姆法官对人类天性具有敏锐的目光,他在巨大的桃花心木“法官席”上靠后稳稳地坐了下来。地方检察官汉米尔顿·伯格宽肩膀、粗脖颈,身上全是成熟男子汉的有力肌肉,他坐在那儿,警惕地注意着,就像一个棒球接手注视着一个从一垒跑开遥遥领先的跑垒者一样,打量着佩里·梅森。 
  坐在他身旁的是萨姆·布莱恩,他年纪轻轻,高高的个子,挺细溜儿,正在努力做出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外表,用乎指摆弄着从眼镜上垂下来的黑缎带。 
  在对面的法律顾问席,佩里·梅森独自坐在那儿,在他身后几英尺的地方,彼得·肯特面孔白白的,五官扭曲着,不断地扭动着手指。在他后面一点儿的地方,露茜尔·梅斯用忧虑的目光注视着诉讼进程。她不时地努力向彼得·肯特做出使他放心的笑容,可那一努力可怜地失败了。 
  马克汉姆法官说:“请允许我为迅速地挑选出了陪审团成员而向双方的法律顾问予以祝贺。您想做开场发言吗,地方检察官先生?” 
  地方检察官伯格走到了将12名好奇的陪审团成员与法律顾问隔开的那个围栏的前面。围栏的后部,拥挤的人群紧张地期待着,都没有作声。 
  伯格说:“先生们,我不打算沉溺于滔滔的雄辩。现在我要简短地告诉你们,检方期望证实的事情是,本月13日,被告彼得·肯特住在他在好莱坞的住宅。在那个住宅里,除去仆人们以外,当时有他的外甥女艾德娜·哈默;他的异父兄弟菲里普·里斯;来自芝加哥的律师约翰·邓肯;被告的生意伙伴弗兰克·麦多克斯;被告的秘书海伦·沃灵顿。” 
  “我们期望证明,在14日的早晨,被告走进了里斯的房间,用刀扎死了他。我们期望证明,里斯在被告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弗兰克·麦多克斯调换了房间,麦多克斯与被告彼此仇视,被告为那种或者有根据或者没有根据的感觉所苦恼,就是麦多克斯正在诈骗他,试图在一个生意中向他索要高价。” 
  “差不多如同可以查清的一样,死者在大约早晨3点钟的时候由于一把切肉刀的刺人而致死亡。当时就死了。我们期望证明,在早晨3点钟那个时间,被告彼得·肯特手里拿着这同一把刀,正在光着脚偷偷摸摸地走动着,通过将他的卧室与麦多克斯的卧室分隔开的那个天井,当时,死者里斯正睡在麦多克斯的卧室里。” 
  “我们期望证明,那件致人死命的凶器随后在被告当天夜里睡的那张床的枕头下面被发现了,那把刀的刀刃毫无疑义地证明,它就是用于杀死里斯的凶器。” 
  “我们期望证明,被告被捕以后,主动地承认他是一个习惯性的梦游者,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梦游的时候有杀人的倾向。” 
  “法庭将向你们这些先生提示,一旦被告杀人这件事确立了,证明使那一举动减轻罪过或为之辩解的各种情况的担子就转到了被告身上。就检方而言,它将证明里斯的死亡,那一死亡是一把切肉刀导致的扎伤造成的,在那一谋杀发生的前后,那把切肉刀在被告手中,有人确实看见,被告在谋杀发生时间前后正在离开死者的卧室所在的那一厢。我们期望证明,被告以为麦多克斯睡在里斯正睡的床上,被告有充分的动机谋杀麦多克斯。” 
  “正如你们这些先生们被挑选为陪审团成员时受到辩方的提问从而知道的,辩方将至少是部分地,以一种梦游的说法作出回答。我们期望证明,在以前,在犯下这一罪行大约一年以前,被告曾弄到一把切肉刀……” 
  佩里·梅森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说:“法官大人,我反对地方检察官在他的发言中混进一年以前发生的任何事情;反对他试图去预见我们的辩词,并且提议对陪审团成员们发出告诫,对他的话不予考虑。” 
  “那一证据是十分适当的,”伯格反驳道,“它证明,在以前的一个时间,被告知道了他在梦游时有杀人倾向,在他意识到他又在梦游以后,他并没有努力去遏制这种倾向。” 
  马克汉姆法官敲敲他的小木槌说:“预期辩方的做法并非检方义不容辞的责任。证据是否能包括这一罪行发生之前的事件,并且是与之相隔12个月的事件,这些问题将在出现时得到裁决。与此同时,辩方的反对成立,本庭将下令,陪审团对开场发言的那一部分不予理会。地方检察官做出的这一开场发言只是概述了他期望证明的事情,目的是澄清陪审团成员们头脑中那些有争论的问题。不要将地方检察官的这一发言看作证据。” 
  “继续吧,地方检察官先生。” 
  “我们期望,”汉米尔顿·伯格重又开始说道,“通过被告自己的外甥女来证明,在那一罪行犯下之前,事实上是两天以前,她在被告床上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以后被用作谋杀凶器的那同一件器械。根据这一证据,先生们,并且根据可能被介绍为反驳证据的类似其它证据,检方将要求你们同意将被告判为一级谋杀罪。” 
  汉米尔顿·伯格坐了下来。马克汉姆法官问佩里·梅森:“您想作开场发言吗,律师?” 
  “我将在适当的时候再发言。”梅森说。 
  “很好,检方将传唤它的第一位证人。” 
  “我将传唤弗兰克·麦多克斯来证明构成犯罪的主证据。”伯格说。 
  麦多克斯走上前来,宣了誓。 
  “你是叫弗兰克·麦多克斯,居住在芝加哥吗?” 
  “是的。” 
  “在本月13日的夜里和14日的早晨,你是在被告的宅子里吗?” 
  “是的。” 
  “你知道菲里普·里斯是否和被告有亲属关系吗?” 
  “他是被告的异父兄弟。” 
  “在13日以前,你在被告的住宅中呆了多久了?” 
  “我是在10日到的。” 
  “在14日早晨,你是否见过里斯先生?” 
  “我见过。” 
  “他在什么地方?” 
  “在他的卧室里。” 
  “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死了,仰面平躺在床上,一条薄毯子盖到他的下颚下面。毯子上有一条切口,一把刀曾通过那条毯子插进去,插进里斯先生的身体之中。那条毯子被血浸透了,里斯先生死去了。” 
  “我回头将重新传唤这位证人,进行进一步的提问。”汉米尔顿·伯格说,“目前,我只是显示出构成犯罪的主证据,现在我要求获准,让他暂时退下。” 
  “很好。”马克汉姆法官说。 
  “你有什么可问的吗?”伯格向梅森问道。 
  “有,”梅森说,“你说你在13日晚间在那座宅子,麦多克斯先生?” 
  “对。” 
  “而且14日上午也在?” 
  “对。” 
  “你在14日上午第一次离开那座宅子是什么时候?” 
  “这重要吗?”伯格皱着眉问。 
  “我认为重要。” 
  “我不认为。我反对,因为它无关紧要。” 
  马克汉姆法官犹豫了一会儿。 
  “这很重要,”佩里·梅森说,“我要对这问题进行修正,使它成为这样:在那具尸体被发现之前,你在14日早晨第一次离开那个住宅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显然是在提问范围之内的。”马克汉姆法官裁决道,“回答它。” 
  “我根本没离开那个住宅。”麦多克斯说。 
  梅森扬起眉毛,“你没有在大约早晨3点的时候离开那个宅子吗?”他问。 
  “没有。” 
  “你在13日晚上什么时候到你的房间去的?” 
  “我判断大约9点半吧。” 
  “你到你的房间后马上就上床睡觉了吗?” 
  “没有,我的律师邓肯先生和我一起去了我的房间。我们谈了很久。” 
  “你14日早晨是什么时候起床的?”梅森问。 
  “你和凯尔顿先生闯进我的房间,试图搞清是什么人被杀死了,把我吵醒的……” 
  “申请将回答的那一部分勾销,那是证人做出的结论。”梅森说。 
  “它将勾销。”马克汉姆法官裁决,“陪审团将对它不予理会。” 
  “那是什么时间?” 
  “我认为,大约8点前后。” 
  “你想让陪审团明白,麦多克斯先生,从你13日晚上回到你的房间,到14日上午8点,你一直在那个宅子里吗?” 
  “是的,先生。” 
  “你没有在14日早晨大约3点钟的时候,到太平洋长途汽车站仓库,往圣巴巴拉给多里丝·萨里·肯特打一个长途电话吗?” 
  麦多克斯双唇紧闭,摇了摇头。 
  “你得让人听得见地回答那个问题。”法庭记录员宣布。 
  “我极为肯定,没有那样做。”麦多克斯清晰地说。 
  “你没有?”梅森问,声音中带着惊奇的意味。 
  “没有,先生。” 
  “你在早晨大约3点钟时起来了吗?” 
  “我甚至都没醒过来。” 
  “你没有醒过来?”梅森问,“你没有在14日早晨3点钟前后和邓肯先生谈话吗?” 
  “没有,先生,绝对没有。” 
  “在13日午夜和14日早晨5点之间的任何时间呢?” 
  “绝对没有。” 
  梅森说:“我没有问题了。” 
  汉米尔顿·伯格传唤了一名制图员,他绘制了肯特住宅的一张平面图。那张平面图被提出作为证据,没有异议地被接受了。验尸官确定,死亡时间为14日早晨2点30分到3点30分之间的某一时间。 
  侦探霍尔康布警佐上了证人席,验明了那把刀刃被一种邪恶的锈红色弄污的的切肉刀是在肯特床上的枕头下面发现的。这时,佩里·梅森问霍尔康布警佐:“那张床上的枕套和床单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嗯,我听说,管家妇把它们放到洗衣房了。” 
  “她没把它们留出来吗?” 
  “没有。” 
  “你们为什么没把它们作为证据呢?” 
  “因为我认为不需要。” 
  “这就是说,在枕头或床单上都根本没有血迹?” 
  “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有一些血迹,但我不记得了。” 
  梅森嘲笑着说:“如果有血迹的话,你会认为那些东西很重要,足以扣住它们作为证据的,对吧?” 
  “反对,这是有争议的。”伯格吼叫着。 
  “我只是为了唤起证人的记忆。”梅森说,“他作证说,他不知道是否有血迹。” 
  “他得回答这个问题。”马克汉姆法官裁决道。 
  “我不知道。”霍尔康布警佐承认,随后他加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梅森先生。是你发现了那把切肉刀。” 
  审判室里的旁听者们窃笑了。 
  佩里·梅森说:“对,我知道。你是在要我告诉你吗,警佐?” 
  马克汉姆法官用他的小木槌重击了几下,“够了,”他命令说,“要用适当的问题盘问证人,证人与律师之间不要再交流了。” 
  “而由于,”梅森抬高声音发起了攻击,“那条被单和枕套上没有血迹,因此,可能会成为妨碍检方看法的证据,于是,趁你独自负责那个宅子时,你就确保这些东西在辩方有机会保留它们之前,被送进了洗衣房,对吧?” 
  伯格咆哮了一声,站起身来,抗议着,“这一点与本案无关。” 
  佩里·梅森只是微笑着。 
  “证人应该做出回答,”马克汉姆法官裁决,“这个问题有助于显示证人的倾向。” 
  “不,”霍尔康布警佐说,“我和那些床单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你确实向那个管家建议,她最好把房间清理一下了吧?” 
  “也许我那样做了。” 
  “而且把床整理好?” 
  “也许。” 
  “没有了,”梅森得意地看了陪审团一眼,宣布说,“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传唤约翰·邓肯。”布莱恩宣布,汉米尔顿·伯格靠后坐定,让他的副手出面了。 
  邓肯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宣了誓。 
  “你叫约翰·邓肯,是一名来自伊利诺州的律师,而且你认识被告彼得·肯特?” 
  “是的。” 
  “你在本月的13日和14日的上午是在他的住宅吧?” 
  “对。我当时和肯特与他的律师佩里·梅森先生有一个生意方面的会谈。出席那一会谈的还有肯特先生的秘书海伦·沃灵顿和我的委托人弗兰克·麦多克斯。我认为有一个叫凯尔顿医生的人也在场。” 
  “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睡觉的?” 
  “大约11点。会后,和另外几位先生分手后,我和我的委托人在他的房间里谈了一阵。” 
  “那么那天晚上,会谈以后你又看见肯特先生了吗?” 
  “我在14日清晨看见了他。” 
  “什么时间?” 
  “早晨3点整。” 
  “你在哪儿看见他的?你能否在公诉方的第一号物证,在这张地图上,指出确切地点呢?” 
  邓肯指示着那张图表上的一点。 
  “在这张图上,你的卧室在什么地方?” 
  邓肯指示着。 
  “从你的卧室你可以清楚地看见被告吗?” 
  “是的,先生。” 
  “你第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 
  “一个影子掠过我的面部,把我惊醒了。我醒过来,看到一个人正从走廊通过。我跳了起来,看表是几点,并走到窗口。我看见被告彼得·肯特,只穿着一件睡袍,正从天井走过。他手里拿着一把刀。他向一张咖啡桌走过去,停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天井,在另一侧的那道门后消失了。” 
  “你说‘另一侧的那道门’是天井北侧的门吗?” 
  “是的。” 
  “那张咖啡桌大约在什么地方?” 
  邓肯在那张地图上用一支颜色笔画了一个标记。 
  “你说你当时看表了?” 
  “是的。” 
  “那是几点?” 
  “3点。” 
  “你打开灯看表了吗?” 
  “没有。那表是夜光的,我能看到指针的位置。” 
  “你是在天井里看到那个人影之前还是之后看的表?” 
  “之前之后都看了。我刚在床上坐起来,就看了表,看到被告走过天井,消失在那道门后,我回到床上,又看了表。” 
  “当时你还做什么了?” 
  “我非常忧虑,穿上一件浴袍,打开通走廊的门,往走廊左右看了看,一个人也没看见,之后我决定,由于我是在一个怀有敌意的人家中,我还是别管闲事。于是我回到床上,终于睡了。” 
  “我认为,如果法庭同意的话,”梅森说,“我们有权从证人的回答中勾掉他在一个怀有敌意的人家中那一事实。那是证人做出的一个结论,那一回答与他的动机有关,却与事实无关,这是应该加以反对的。” 
  “可以将它勾掉。”马克汉姆法官裁决。 
  布莱恩向佩里·梅森转过身去说:“你可以提问了,梅森先生。也许你会想问他,他为什么回去睡觉了。” 
  马克汉姆法官冲布莱恩皱皱眉说:“够了,布莱恩先生。” 
  “是的,”梅森从容自在地说,“我一定会问他那个的。邓肯先生,在见到一番如此惊人的景象后,你怎么能回到床上睡觉呢?” 
  邓肯故作姿态地向前倾着身,“因为我累了,”他说,“那整个晚上,我一直在听你讲话。” 
  审判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法警重重地锤击着他的小木槌。马克汉姆法官等到恢复了秩序后对证人说:“邓肯先生,你是个律师,不需要再对你说什么是一个证人的责任。请你不要再试图激起哄笑,或是在你的回答中加上没有要求你作出的评论。你也不要再肆意地对法律顾问做人身攻击了。” 
  邓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阴沉的态度说:“是,法官大人。” 
  马克汉姆法官死盯着这个证人,仿佛要在他的告诫中加上些什么,但终于慢慢地向后坐好,对梅森点点头说:“继续吧,律师。” 
  “如果法庭同意,”梅森说,“我十分愿意按证人回答的字面意义接受它。我并没有要求把其中的任何部分勾掉。我想就那一陈述对他进行提问。” 
  “很好,”马克汉姆法官说,“你可以按你的意愿就那一陈述对他进行提问,律师。” 
  梅森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邓肯。 
  “这么说,你整个晚上都在听我讲话,听得太累了,所以你能回去接着睡,对吧?” 
  “是的。” 
  “你和你的委托人都回到你们的房间后,你们谈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吧?” 
  “是的。” 
  “这么说我的谈话并没有使你困得马上去睡,你接着和你的委托人又讨论了某些问题了吧?” 
  “我和他谈了。” 
  “而在大约11点的时候上了床?” 
  “是的。” 
  “然而,在睡了4个小时之后,我的谈话所起的催眠作用仍然如此之大,一个男人只穿着一件睡袍,拿着一把切肉刀,在月光下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的惊人现象都没有打扰你的睡眠,对吧?” 
  “我被惊醒了。我往走廊两边看了看。”邓肯说。 
  梅森继续紧逼:“而且又接着睡了,邓肯先生?” 
  “我接着睡了。” 
  “在几分钟之内吗?” 
  “在几分钟之内。” 
  “而你宣誓作证说,你能这样做是由于我的谈话所起的使人疲劳的作用吗?”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了解你的意思的惟一途径,邓肯先生,是你说的话,而且,当然,那也是陪审团了解你的意思的惟一方法。现在,我们来对陪审团坦诚相待吧。我在我们的会议上只谈了几分钟,对吧?” 
  “我没给你记时。” 
  “我的谈话大部分是对你的要求说‘不’,对吧?” 
  “我认为我们无须涉及那件事。” 
  “但是当你说我的谈话使你累得毫无困难地接着睡下去时,你是在夸大事实,对吧?” 
  “我回去接着睡了。” 
  “对,邓肯先生,而你回去接着睡的真正原因是,当你第一次看见那个人影时,你并没有看到任何特别使人恐慌的东西,对吧?” 
  “对于我来说,一个男人在夜里拿着一把刀走来走去是使人惊恐的。”邓肯厉声说,“我不知道那是否会使你惊恐。” 
  “正是,”梅森说,“如果你在14日凌晨3点钟看见那个正在天井里走来走去的人手里有一把切肉刀的话,你会被惊吓得马上报警或是把宅子里的人叫醒的,对吧?” 
  “我不明白你的问题。我看见那个人影,我看见那把刀,我回去接着睡了。” 
  “我会换个方式问,”梅森说,“是不是你当时没有清楚地看见那把切肉刀?” 
  “不,我看见了。” 
  “是同一把切肉刀吗?”梅森向被作为证据拿过来的那把血迹斑斑的刀做了个手势,问道。 
  “同一把。”邓肯厉声说。 
  梅森什么也没说,站在那儿冲他微笑着。 
  邓肯露出忐忑不安的样子,他说:“无论如何,它看上去很像这把刀。” 
  梅森向法律顾问席走回去,打开公事包,掏出一个牛皮纸包装物,撕掉纸,拿出一把牛角柄的切肉刀。 
  “我要把这把切肉刀交给你,”他对邓肯说,“并且问你,这是否是你看见正从天井走过的那个人影手里的那把切肉刀。” 
  邓肯猛烈地说:“不,它不是。” 
  “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梅森问。 
  “嗯,”邓肯说,“我认为不是同一把刀。” 
  “你想让法庭和陪审团明白,你当时把那把切肉刀看得很清楚,能够验明它吗?” 
  “不是验明它,但我能对它有一个大致的描述。” 
  “而你肯定这不是那把切肉刀?” 
  “我认为它不是。” 
  “你肯定它不是吗?” 
  “嗯,当然,当时那种距离我无法肯定。” 
  “那么你就无法肯定由公诉方作为第二号物证的这把刀,是同一把刀了,对吧?” 
  “嗯,不,”邓肯说,“我做不到。” 
  “我认为,”梅森说,“我要请求法庭将这第二把刀作为辩方的A物证加上辨认标记。” 
  “我反对,”伯格叫道,“法官大人,这把刀和本案没有任何关系。这不过是辩方的法律顾问为了搞乱本案而耍的一个把戏。我可以证明,这把刀是辩方律师在那一谋杀发生以后从一个五金……” 
  梅森猛地向他转过身,但还没能打断他的话,马克汉姆法官就厉声作出了裁决。 
  “够了,地方检察官先生。不要说你对这把刀的来源能够证明什么。这个证人已经作证说,他在天井里看见的那个人影拿着一把他认为是公诉方第二号物证的刀;无论如何,它的外表是相似的。梅森的律师拿出另一把刀问刚才的那些问题,是合法的提问,并没有人提出抗议。律师现在只是要求将那把刀作上辨认标记,以便对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刀能够辨别。这是完全适当的。本庭将把这把刀作为辩方A物证做上辨认标记。” 
  梅森突然一下子转过身面对着邓肯说:“邓肯先生,你能回去接着睡的真正原因,就是你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你看见的那个人影正拿着一把刀?” 
  “我看见他手里拿着某件东西,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 
  “其实你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把刀,直到第二天早晨发现有人死了,你才突然想到,那一定是一把刀。你当时不是只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天井里走动吗?你当时不是认为那是某个人正在梦游吗?而且你不是决定你不去干涉,而只是锁好你的门,以防被人闯进来,然后回去接着睡了吗?” 
  “我并没说那个人正在梦游。” 
  “那么我所说的不对吗?” 
  “不对。” 
  “可真实情况确定如此,即你能回去接着睡的惟一原因是,你对他手里的东西看得不够清楚,没有认出那是什么?” 
  “不,我不这样认为。” 
  “你能再明确一些吗?” 
  “能,我看见那把刀了。” 
  “我问你,那个人影向天井里的那张咖啡桌走去了?” 
  “是的。” 
  “你看见他抬起那张咖啡桌的盖子了吗?” 
  “是的。” 
  “而且你看见那个人影随后离开了那张咖啡桌,走过天井,从你指示过的那道门离开了天井?” 
  “是的。” 
  “那个人影离开那张桌子以后,继续拿着那把刀吗?” 
  “嗯,是的……我不知道……我无法说。” 
  “你想说他没有拿着那把刀吗?” 
  “我不想说是或否。” 
  “那么,可能那个人影把那把刀留在咖啡桌面下面的那个椭圆形的容器中了吗?” 
  “我无法说。” 
  “你肯定那个人影在走到咖啡桌前拿着一把刀吗?” 
  “反对,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答过十几次了。”伯格说。 
  “我希望他回答这个问题。”马克汉姆法官裁决,同时向前倾身,紧盯着邓肯。 
  “是的。”邓肯说,“他手里有一把刀。” 
  “你对你看见的那个人影的身份很肯定吗?”梅森问。 
  “是的。” 
  “是被告吗?” 
  “是的。” 
  “他什么穿着?” 
  “只穿着一件睡衣。” 
  “他是光着脚吗?” 
  “是的。” 
  “你第一次明确地看见他时他离你有多近?” 
  “他正从我的窗前经过。” 
  “并且在你脸上投上了影子?” 
  “是的。” 
  “但是当时你没能明确地看见他。你在床上,从沉睡中惊醒了,对吧?” 
  “对。” 
  “你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他时他离你有多远?” 
  “我无法确切地告诉你。” 
  “你能在那张地图上指出来吗?” 
  “能,他差不多是在这儿。” 
  梅森用一支颜色笔在那一点上作了标记,随后,参考了一下那张地图的比例,说道:“换句话说,他离你大约35英尺吧?” 
  “可能是那样,对。” 
  “他背冲着你吗?” 
  “对,我相信是的。” 
  “然而你认出了他?” 
  “我认出了他。” 
  “你明白你的证词要绝对准确的重要性吗?” 
  “明白。” 
  “你明白这一审讯事关重大吧?” 
  “当然。” 
  “然而你愿意肯定地宣誓说在月光下,在距离你35英尺远的地方,你看见的这个穿睡袍的人影,就是被告吗?” 
  “我愿意。” 
  “你起来时看表了?” 
  “对。” 
  “你回到床上时又看表了?” 
  “我想是这样,对。” 
  “你第一次起来时是什么时间?” 
  “3点整。” 
  “你回到床上时是什么时间?” 
  “咦,差不多相同的时间,我想过去了不超过30秒。” 
  “第二次,就在你上床以前,你注意到表的指针了吗?” 
  “是的。” 
  “事实上,那不是12点一刻吗?” 
  “不是。” 
  “在你第一次报告你看见的情况时,不是说那是12点一刻吗?” 
  “我可能那样说过。” 
  “当时,你的记忆比现在更生动清晰,对吧?” 
  “不是。” 
  “不是?” 
  “不是。” 
  “我理解你的意思是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你的回忆变得越发栩栩如生了?” 
  “在这件事中,是这样的。” 
  “因为当你得知那一谋杀一定是在3点钟左右发生的以后,你就把你头脑中的时针和分针的位置调换了一下,以便你能成为本案的一个明星证人,而且……” 
  马克汉姆法官锤锤他的小木槌,“我认为,律师,关于明星证人的话是没有必要的。” 
  “我希望显示出这位证人的动机。” 
  “不是这样?”邓肯叫道,“现在我知道,那是早晨3点钟。根本不可能是12点一刻。” 
  “你的视力好吗?”梅森问。 
  “很好。” 
  “在14日早晨的时候好吗?” 
  “当然。” 
  “你当时戴着眼镜,对吗?” 
  “我戴眼镜戴了35年了。” 
  “而你在你的证词中涉及的那一段时间内都习惯性地戴着眼镜吗?” 
  “是的。” 
  “你起身往窗外看时戴上眼镜了吗?” 
  “没有……是的,我想我戴了。我认为我一定戴了。” 
  “你为什么戴上?” 
  “为了用它看东西,当然。” 
  整个审判室里又是一阵窃笑,但是这次,佩里·梅森那紧逼的态度中的某种东西使法警还没能敲击木槌,叫人们肃静,那窃笑声就平静下来。 
  “那么,换句话说,”梅森说,“当你深夜被一个在你房间周围蹑手蹑脚的黑影子惊醒时,你醒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眼镜,以便能更清楚地看见,对吗?” 
  “嗯,那有什么不对的?” 
  “没有什么不对的,邓肯先生,我在问你发生的事是不是那样。” 
  “是,我想是。” 
  “换句话说,你知道,不戴眼镜,你的眼睛真是糟透了。” 
  “我没那么说。” 
  “对,”梅森微笑着说,“你没那么说,但你的行动比语言更清楚地说出了它。你戴上眼镜,因为你知道,没有眼镜你无法看东西。对吧?” 
  “我知道它会有助于我看见东西。” 
  “你知道,不戴眼镜,一远离了你根本看不清楚,对吧?” 
  “嗯,我戴上眼镜比不戴视力好多了。” 
  “戴着眼镜你的视力相当好吧?”梅森问。 
  “噢,是的。” 
  “你会说它极好吗?” 
  “我会说它很正常。” 
  “非常正常吗?” 
  “如果你想那样表达的话,是的。” 
  “那么,”梅森用食指指着邓肯说,“你为什么刚把你看到的情况向地方检察官做了报告,就被打发到眼科医生那儿去配新眼镜呢?” 
  伯格喊叫着:“根本没有让他去做任何这样的事!对这一含沙射影我表示愤怒!” 
  “你为什么那样做?”梅森问邓肯。 
  “我并没说我那样做了。” 
  梅森把拳头重重地捶在法律顾问桌上,说道:“那么,我说你那样做了。为什么?” 
  邓肯辗转不安的,“嗯,”他说,“只是我想那样做,没别的。” 
  “你为什么想那样做?” 
  “我想配新眼镜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机会。我一直太忙了。你知道,我是一个很忙的律师。” 
  “噢,”梅森说,“那么说,你一直在推迟配新眼镜,有一些时间了。” 
  “对。” 
  “你现在很忙吧?” 
  “对。” 
  “你很忙有多久了?” 
  “好些年了。” 
  “你是在很忙的时期推迟配眼镜的事吧?” 
  “在大多数时间,对。” 
  “那么说,你推迟配眼镜已经有好几年了,对吧?” 
  “对……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管你什么意思。事实是什么?你推迟配新眼镜有多久了?” 
  “我不知道。” 
  “在本月14日以前,你最后一次配眼镜是什么时候?” 
  “我无法告诉你。” 
  “长达5年之前吧?” 
  “我不知道。” 
  “长达10年之前吧?” 
  “我认为不是。” 
  “而你在把你看见的情况告诉地方检察官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看眼科医生,配眼镜。对吧?” 
  “那不是我做的第一件事。” 
  “差不多就是你做的第一件事,对吧?” 
  “我不知道。” 
  “是那天晚上,对吧?” 
  “对,是那天晚上。” 
  “你那天晚上在诊室里找到了一个眼科医生吗?” 
  “是的。” 
  梅森的微笑显得很残忍,“你在那儿找到了他,邓肯先生,因为你事先打了电话,和他预约好了,对吧?” 
  邓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我没给他打电话。” 
  梅森皱着眉呆了一会儿,随后得意地问:“那么是谁确实给他打了电话?” 
  布莱恩跳了起来,“法官大人,”他说,“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鉴于证人一直对这些问题做出的回答,它有关系。”佩里·梅森说,“这个证人是个律师。我有权证明他在正被谈论的那一时间的视力状况,以此来对他的证词表示怀疑。这位证人承认了,他需要眼镜,也承认了,他当时戴上了那副眼镜是不够度数的,而且那种状况已经好多年了。我还有权证明他的偏执正是他那些躲躲闪闪的回答显示出来的。” 
  “我认为,”马克汉姆法官说,“他应该回答那个问题。谁给眼科医生打的电话,邓肯先生,如果你知道的话。” 
  邓肯犹豫着。 
  “说呀,”梅森说,“回答这个问题。” 
  邓肯用一种几乎昕不见的声音说:“布莱恩先生。” 
  “是那位刚刚对我的问题作出如此大叫大嚷的抗议,说它与本案不相关的地方副检察官吗?”梅森问道。 
  审判室里一片哄堂大笑。马克汉姆法官皱起眉头,然后,微露笑容。 
  “够了,律师,”他严厉地说,随后看看表,“到了休庭的时间了。我认为就今天来说,我们有很好的进展。法庭休庭,明天开庭。本庭要将陪审团送还行政司法长官监管,他将一直负责他们,不允许任何人走近他们或和他们讲话,他本人也不会和他们讲话,除非讲一些与本案无任何关系的事情。法庭休庭,明天上午10点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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