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爷儿俩联袂到了天桥。这时候的天桥,各种玩艺儿,各种买卖上摊儿的还不多,偌大一个天桥瞧不见几个人,可是万家棚进进出出的人仍不少。
进了万家棚,李玉琪一眼便瞧见万盖天那徒弟石玉在背着身跟人说话,褚三没招呼他,万盖天的熟朋友了,用不着招呼谁。
可是当他爷儿俩从石玉身边走过的时候,正好石玉说完了话,转过了身,李玉琪趁势跟石玉打了个招呼:“兄弟,你好。”
“哟。”石玉眼一瞪道:“琪哥,哎哟,还有三老,今儿可是什么风……”
褚三接过了话,道:“老三,你师父在里头么?”
“在,在。”石玉忙道:“您里边儿请,里边儿请,我前头带路了。”话落,抢一步往里行去。
到了那垂着棉布帘儿的门口,石玉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师父,三老来了。”
他掀起了棉布帘,侧身让了进门路。
褚三跟李玉琪低头行了进去,万盖天仍是那身打扮,迎面抱拳,含笑前迎,笑得可有点勉强:“三老,兄弟,今儿个是什么风,坐,坐,老三,沏茶。”石玉在后头答应了一声。
李玉琪近前说道:“万大哥,又来打扰您了。”
“什么话。”万盖天豪迈地一把抓住了李玉琪,道:“说这话你是见外,往后就别到我这万家棚来了,兄弟,来,坐,咱们坐下聊,一日不见让我觉得有三秋之感。”他拉着李玉琪坐了下去。
褚三笑道:“行,盖天,你居然酸起来了。”
万盖天笑道:“我这是瞎酸,还不知道酸得对不对呢,只别驴唇不对马嘴就行,兄弟,你说是不是?”
李玉琪勉强笑笑没说话。
石玉端来了两碗热茶,往茶几上一放,搓搓手笑道:“琪哥,今儿个怎么有空……”
李玉琪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又来麻烦……”
“兄弟。”万盖天截口说道:“又说见外话……对了,兄弟,那位名角儿有下落了,听说进了内城哪个府邸,可不知道确实不确实……”
“对,万大哥。”李玉琪一点头,由衷说道:“您的确不愧是北京城里的头一号人物,我刚才在内城见着她了。”
“那就行了。”万盖天呼了一口气,笑道:“我算交差了,兄弟,怎么样,亲热了一番没有,少不了吧。”
李玉琪脸上一热,强笑说道:“万大哥开玩笑……”
褚三干咳—声道:“盖天,我有件事儿要麻烦你……”
“三老。”万盖天转过脸来道:“怎么您也跟琪兄弟学,说起了见外话,多少年的朋友了,您吩咐一声不就得了么。”
褚三笑笑说道:“这是我的私事儿,凤栖让他们弄去了。”
万盖天一怔,道:“您怎么说,凤姑娘她……”
褚三当即把情形说了一遍,静听之余,万盖天脸色连变,石玉则不时地向万盖天看上一眼,可惜这情形褚三跟李玉琪都没留意。
褚三说完了话,转望李玉琪道:“玉琪,你把那字条儿给盖天看看。”
李玉琪伸手递过了那张字条儿。
万盖天接过—看,两眼发直地道:“这真想不到,这真想不到,这些人做得也太……太过了些……”
褚三道:“何只太过了些,简直是挖我的命根儿。”
万盖天道:“三老,瞧这字条儿上的口气,似乎是冲着琪兄弟……”
褚三道:“不错,事是冲着他,可是凤栖是我的独生女儿。”
万盖天呆了—呆,道:“说得是,我糊涂,那么您的意思是要我……”
褚三道:“盖天,这还用说么?”
万盖天的两道浓眉为之微微一皱,他迟疑了一下道:“三老,您的事儿就跟我的事儿一样,您的女儿也就等于我的亲妹妹一样,我一定找,而且是倾全力,尽所能地找,可是我没把握,您知道,这跟找他们没什么两样……”
褚三微一点头道:“我知道,这用不着你说,你要事事有把握,我该早就拿贼交差了……”
万盖天道:“三老,我就是这意思。”
褚三道:“尽力,盖天,我只要线索,别的用不着你,找不着再说。”
万盖天道:“这您放心,我一定尽力,我刚说过,您的事儿就跟我的事儿一样……”
李玉琪道:“万大哥,这件事全仗您的大力了。”
万盖天转过脸来道:“兄弟,你怎么老说见外话,我这个人对谁都是一样,从不会虚,从不会假,何况是对褚三老。”
李玉琪道:“这我知道,万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么。”
万盖天脸上掠过了一丝异样神色,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兄弟,你也知道,这不容易,要不然我不会说没把握……”
李玉琪道:“我知道,万大哥。”
万盖天轻笑了一声道:“兄弟,我说句话你可别……别……”
一扬手中字条儿,道:“这张字条儿兄弟你也看过了,这字条儿上的口气,似乎是说只要兄弟你收手不管,凤姑娘就……就不碍事。”
李玉琪没多想,也没在意,道:“万大哥这么想么?”
万盖天一指字条儿,道:“兄弟,你看,他们要你少管闲事,要不然凤姑娘就回不来,这不是说只要兄弟你收手不管,他们就会放凤姑娘……”
李玉琪道;“万大哥该知道,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的确。”万盖天浓眉一皱,点头说道:“你当初所以把这件案子要回来,为的是三老,而如今……”
褚三突然说道:“只要他们还我的独生女儿,这件案子我再接过来,反正我这老命只有一条,我豁出去了。”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纵横一时的老英雄说出这种话,也够悲哀的了。
李玉琪扬眉叫道:“三叔……”
褚三勉强笑笑说道:“玉琪,他们要真是这意思,那你说该怎么办?”
万盖天道:“只怕他们真是这意思,要不然他们怎不在三老办这件案子期间下手?”
石玉看了万盖天一眼。
李玉琪冷笑一声道:“他们要真是迫我收手,也可以,我暂时把案子交回去,等凤妹妹回来之后再说……”
褚三道:“你把他们当成了三岁小孩儿,他们要这么容易对付,我早就一个一个地拴上他们了。”
石玉道:“三老说得是,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万盖天眼一瞪,叱道:“你懂什么,少说话,给我滚出去。”
石玉立即闭上了嘴。
李玉琪道:“万大哥,玉兄弟说得是实情实话,谁要能担保我收手不管,他们就把凤妹妹送回来,我马上收手。”
万盖天道:“这……这谁也不敢担保,除非咱们能跟他们碰个头,大伙儿谈谈,来个千金一诺。”
李玉琪没说话。
褚三忽然站了起来,道:“玉琪,咱们走吧,接下去有你万大哥忙的……”转眼望向万盖天道:“盖天,全仗你了。”
万盖天忙站起来说道:“您放心,我一定尽所能,倾全力,您只管在家里听信儿就是……”
褚三点了点头,往外就走。
“三老。”万盖天跨前一步道:“我还是那句话……”
褚三强笑说道:“我知道,盖天,只尽所能,倾全力就行,这种事谁也不敢说有把握,我不是也说过了么,你要事事有把握,我该早就拿贼交差了。”
万盖天没说话。
褚三又道:“我们爷儿俩走了,你别出来,改天我再来看你。”话落,矮身行了出去。
李玉琪跟万盖天、石玉分别打了个招呼,跟了出去。万盖天没送,石玉也没跟出来,石玉他站在那儿直愣愣地望着万盖天,万盖天也在发怔,而且一脸的凝重神色。
“师父。”石玉突然叫了一声。
万盖天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两眼一睁,大声说道:“你少多嘴,年轻轻的,你懂什么,叫你少管我的事,为什么每回你总不听……”
“师父。”石玉道:“这可不是别的事儿……”
万盖天道:“我知道,还用你说么?”
石玉道:“那您管不管?”
万盖天道:“那是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师父。”石玉整了整脸色道:“褚三老可是您多年的老朋友了,对咱们一向是掏出他那颗心的,固然咱们替他出过不少力,可是人家对咱们也一直很照顾……”
“住嘴。”万盖天大怒,喝道:“我要你教训我……”
抖手一巴掌打得石玉往后一个踉跄,脸上立即红起五根指头印儿,他顺势往外一指,喝道:“滚,滚出去,你给我滚。”
石玉一声没吭,头一低,转身行了出去。
石玉刚出去,一个卅多岁的壮汉子快步钻了进来,这壮汉子穿一身裤褂,领子敞着,袖口卷着,浓眉大眼,透着一脸英武色,他瞪大了一双眼,进门便问道:“师父,怎么了,老三惹您生气了……”
万盖天余怒未息,不耐烦地摆手说道:“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别让我瞧见讨厌。”
那壮汉子一怔,他硬是没敢多说半句,旋即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老大。”万盖天突然抬手叫住了他,容待壮汉子转回了身,万盖天怒态已敛,平和地道:“带几个弟兄出去,上灯前给我打听出明字会那个明老四的落脚处,不许给我耽误事儿,快去。”
那壮汉子怔了一怔,张嘴要问。
万盖天一摆手,道:“少问,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快去。”
那壮汉子没敢再问,应了一声,扭头而去。
望着那块厚厚的棉布帘一掀垂下,万盖天像脱了力,颓然坐回了椅子上……
口口口
李玉琪跟着褚三往天桥外走,一路之上,褚三沉默着没说话,灰眉微皱,一脸的凝重神色,显示他有很沉重的心事。
本难怪,独生爱女被贼掳了去,要找,那跟大海捞针一般,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李玉琪看在眼里,心里很是不安,迟疑了几次,他才开口说道;“三叔,我没想到给您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这是什么话?”褚三道:“风栖是我的独生女儿,可也是你的妹妹,难道你不担心,不着急,你愿意她遭灾受难?”
李玉琪道:“话虽这么说,可是要不是我……”
“你怎么着?”褚三道:“把你老远地从开封调来是我的意思,我把你调来的原意就是要你帮三叔我拿贼的,事儿到了这地步谁也别怪,要怪只怪这班贼不讲江湖道义……”
李玉琪双眉一扬道:“他们只别让我遇上……”
褚三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要能遇上他们不就好了,恨只恨这班贼滑得很,你往东,他往西,让你疲于奔命,弄得你焦头烂额,到头来连他们一片衣角儿也摸不着……”
李玉琪道:“三叔,万盖天那儿您看……”
“玉琪。”褚三摇头苦笑,道:“别提万盖天了,你难道觉不出么,昨儿个,今儿个,不过一夜之隔,他对咱们可变多了。”
李玉琪呆了一呆,讶然说道:“三叔,您是指……”
褚三道:“你毕竟年纪轻些,在这方面的经验还不够,你三叔是干什么的,这一双老眼瞧过的人,瞧过的事儿多了……”
顿了顿,接道:“万盖天以前也没把握,我也明知道他没把握,可是他就从没说过一句没把握,还有,他要你收手别管,这不是他这种人物该说的话,以往他也不是这么个人。”
李玉琪摇了摇头道:“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他是真没把握,正如您所说,他要有把握,您早就破案交差了,至于他要我收手,那是根据字条上的口气……”
“我知道,玉琪。”褚三道:“我不说过么,他是没把握,我也明知道他没把握,可是要按以往,他绝不会说出没把握这三个字儿来,固然,他要你收手,这是字条儿上这么写的,可是万盖天这个人我最清楚,他不会因此便暗示你收手,绝不会,他要是这么一副软骨头,凭什么在北京城称龙头大哥,称头号人物。”
李玉琪沉吟了—下道:“那……以您看他是……”
“那谁知道。”褚三摇头苦笑,道:“谁知道他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了。”
李玉琪迟疑了一下道:“三叔,要不要我回去弄个清楚?”
褚三刚摇头说了声:“算了。”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三老,您慢走一步。”
褚三一怔停步回身,只见石玉匆匆地从后面赶了过来,褚三灰眉一扬,还没有说话,李玉琪已然说道:“正好,我问问他,他该知道。”
说话间石玉已到了跟前,他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分别叫了一声:“三老,琪哥。”
褚三一眼瞧见石玉脸上的指头印儿,目光一凝,道:“怎么回事儿,老三?”
石玉窘迫而勉强地笑笑说道:“没什么,—句不经心的话把师父惹火儿了,三老,有件事我想跟您说说,您要不急着回去,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褚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不急,正好,我们爷儿俩到如今还没吃晌午饭呢,咱们找个地方吃喝一顿去,今儿个我做东,请你们哥儿俩喝两盅,走。”伸手拉着石玉往前走去。
天桥边上有家饭馆叫致美楼,虽然不比顺来楼大,不比顺来楼有名气,可是在这天桥一带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
老少三个进了致美楼,除李玉琪面生外,查缉营的褚三爷,力盖天的三徒弟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伙计们既巴结又恭谨,连老帐房都迎出了柜台,这个三爷,那个三哥,捧凤凰一般地把这老少三个让上楼头雅座,沏茶、奉烟、递手巾把儿,周到得不能再周到。
点好了酒菜,帐房跟伙计都走了,石玉开了口:“三老,这件事……”
褚三抬手一拦,笑笑说道:“老三,别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等洒菜来了喝两盅再说不迟。”
石玉道;“三老,我觉得这件事越早让您明白越好。”
褚三笑道:“老三,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女儿是我的,我比谁都急,你说是不是?”
石玉呆了一呆,道:“三老,您知道了……”
褚三淡然一笑道:“只能说我看出来了,老三,你想想看,我是干什么的,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多少人,见过多少事。”
石玉道:“您看出来了那最好不过……”
伙计送上了酒菜,一边摆酒菜,一边赔笑说道:“您三位尝尝看,这都是王帐房关照徐师傅亲自下厨做的。”
褚三道:“替我谢他二位一声。”
伙计道:“三老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大伙儿平日哪个不受您的照顾,王帐房说句话,徐师傅亲自下厨,这还不都是应该的。”说着,他拿起酒壶就要斟酒。
褚三一抬手道:“自己来,自己来。”
尽管褚三说自己来,伙计到底抓着酒壶不肯放地斟了三杯酒,放下酒壶,哈腰又赔了笑:“您三位还要点什么,请尽管吩咐……”
“不用了。”褚三一摆手道:“你忙去吧,有事儿有我会招呼你。”
伙计应了一声,欠个身走了。
伙计走后,褚三拿起了面前酒杯,向李玉琪跟石玉两个一晃,道:“老三,玉琪,来,咱三个先干一杯。”他先来个杯底朝天,一滴不剩。
干了一杯酒,吃了几口菜,石玉又开了口:“三老,按说这件事我本不该说,可是凤栖姑娘被他们弄走了,事不比寻常,您跟我师父又是多年的朋友,我跟琪哥更投缘……”
褚三微一点头道:“我知道,老三,在你没说之前,我要劝你一句,别让你师父为难,也别惹你师父生气,你要知道,在江湖上背叛师门那可是罪大恶极……”
“谢谢您,三老。”石玉一点头道:“我知道您,永远这么让人敬佩,只是我这算不得背叛师门,您老知道我师父的为人,多少年的朋友了,您还不知道他么……”
褚三道:“我知道,他准有什么不得已。”
“一点儿也不差。”石玉道:“您说着了,三老,对方如果是普通人,我师父绝不会理会,也绝不会不顾跟您这份交情,实在是对方的来头太正,太大……”
褚三“哦”地一声道:“老三,你师父跟他们碰过头了?”
石玉不安地道:“就是昨儿个的事,昨儿个您跟琪哥走后,到晚上他们就来了个人,对我师父表明了身份,要师父别管这档子闲事……”
褚三跟李玉琪交换了一瞥,道:“准是昨儿个那两个报的信儿。”
石玉讶然说道:“昨儿个那两个,怎么回事儿,三老?”
褚三毫不隐瞒地把昨天被人盯梢儿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石玉把头一点,道:“准是,准是,要不然他们怎会知道您跟琪哥去了万家棚,没错,准是那两个……”
话锋忽地一转,道:“三者,您可别怪我师父,我刚说过,我师父也是不得已,要是别人他可以不理会,也绝不会不顾跟您这份交情,主要的是他们……”
褚三道:“老三,你看我是不知体谅人的人么?”
石玉道:“我知道您不是,三老,站在我这个做徒弟的立场上,我感激”
转眼望向李玉琪,道:“琪哥,咱们虽然认识不过一天,可是咱俩投缘,也一见如故,我直说一句心里的话,你可别在意……”
李玉琪笑笑说道:“兄弟尽管说就是,我洗耳恭听。”
石玉道:“琪哥,你可别这么说,我是把你当自己的亲兄弟……”
李玉琪道:“兄弟,我知道,你说吧。”
石玉迟疑了一下道:“我这话连三老也劝在内,凭您二位,天下到处可去得,江湖那么大,也不愁没个容身之地……”
褚三含笑截口道:“老三,你也劝玉琪收手?”
“不,三老。”石玉摇头说道:“我劝您跟琪哥一块儿抽身,—块儿离开北京,咱们是什么人什么来历,何必为他们卖力卖命……”
褚三微一点头道:“老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你话让我这张老脸上烫烫的,只是,老三,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我褚和可不是没骨头,没血性,弃宗忘祖的人……”
“三老。”石玉道;“您这话说得太重了,也是在怪罪我。”
“不,老三。”褚三道:“你别误会,跟你师父相交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我的性情为人,我不会拐弯抹角说话,是什么就是什么,有一句也绝不会说半句,我只是要你知道,我欠九门提督的一份情,所以我才带着自己的独生女儿来了北京,江湖上讲究一个有恩必报,大丈夫也要恩怨分明。我欠人家的就该还人家,就算把命都赔进去,那也是应该的,多少年来,我没了朋友,就连把兄弟都不谅解我,今儿个要不是你提,要不是在这节骨眼上,我也不愿说,至于玉琪……”
顿了顿,楼道:“你知道,他是我把兄的儿子,我是他三叔,我有了扎手难事儿,他不能不管,不能坐视不顾,所以,这件事我不能抽身,他也不能收手,老三,你明白了么?”
石玉点头说道:“三老,我明白了,您这么说我还能不明白么,只是,三老,对方的来头……”
褚三道:“老三,对方的来头到底是怎么个既正又大法?”
石玉迟疑了一下,道:“三老,您谅必也知道明字会……”
李玉琪一怔,伸手抓住了石玉的胳膊:“怎么说,兄弟?”
石玉只当李玉琪没听清楚,道:“琪哥,我说明字会,你听说过么?”
李玉琪道;“这么说,他们是明字会的人?”
石玉点了点头道:“是的,琪哥,他们是这么说的。”
李玉琪道:“没错么,兄弟?”
石玉道:“他们一见师父就摆出了这个。”手一翻,那五指摆的样子正跟明老四那一手一样。
李玉琪两眼一睁,奇光暴射,松了石玉,笑道:“没错了,他们确是明字会的人,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是他们,真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
“怎么,”石玉凝目问道:“琪哥知道他们?”
李玉琪“嗯”了一声,含笑点头道:“知道,在家的时候常听老人家提起……”
只听褚三激动地叫了一声:“玉琪……”
李玉琪转眼望向了他,笑笑说道:“您跟我一样,也没想到,不是么?”
褚三点了点头,神色仍然难掩激动,道:“可不是么,难怪我斗不过他们,难怪我一再栽跟头,原来他们是明字会的人,哈,这算什么,玉琪,你说这算什么。”
李玉琪笑了笑,没说话。
石玉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讶然说道:“三老,琪哥,您二位……”
褚三一摇手,截口说道:“老三,先别问,告诉我,昨儿晚上进万家棚的那位,他姓什么来着,叫什么?”
石玉道:“他说他姓明,行四,让我师父叫他明老四。”
李玉琪道:“明老四?好一个明老四。”
褚三道:“当然,这三个字儿假而不真,是不,老三?”
石玉道:“我师父也知道,可是我师父不便多问。”
褚三笑道:“你师父,哈,盖天也真是,难怪他变了,难怪他不顾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谁教这班人是明字会的,哈。”
李玉琪道:“兄弟,这位明老四是怎么个长相,怎么个打扮?”
石玉哈地一声道:“别提了,派头儿大着呢,那身打扮就跟哪家的公子哥儿阔少爷一般,别提有多气派了,缎子长袍,团花马褂,头上—顶瓜皮小帽,手里一柄折扇,洒脱,飘逸,外带俊俏风流,要说长相,琪哥,那位明老四可不比你差,算得上是一时瑜亮……”
“兄弟。”李玉琪笑道:“行了,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
石玉道:“我说的是半点折扣不打的实在话,只是他比你皮白肉嫩得多,我说他长得像个娘儿们,还惹来我师父一顿臭骂……”
“本来嘛。”褚三笑道:“年轻轻的,心里老惦记着娘儿们那还行?”
石玉脸一红,窘笑说道:“三老,您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褚三笑笑,溜了李玉琪一眼,道:“怎么样,玉琪,认识这位明老四么?”
李玉琪摇摇头道:“我的记忆里没这么个人。”
“怎么?”石玉道:“琪哥认识明字会的人?”
李玉琪笑笑说道:“我有几个朋友在里头……”
石玉“哦”地一声道:“我说嘛,你跟三老一听说明字会怎么反倒松坦了,原来……琪哥,这么说凤栖姑娘……”
李玉琪道:“谢谢兄弟关注,应该不碍事了。”
石玉呼了一口气,道:“那就行了,我白揪了半天心……”
李玉琪道:“兄弟这份情,三叔跟我仍然领受而且感激。”
石玉刚要说话,褚三那里已然摆手说道:“行了,老三,这件事儿咱们就到此打住,赶紧吃喝,回去告诉你师父一声去,叫他别为难了,对方只要是明字会的人,玉琪就有办法把凤栖要回来……”
石玉道:“三老,那么这件案子……”
褚三还没有说话,李玉琪已然开口说道;“案子得等我跟他们碰过头后再说,反正总有一方要放手的。”
褚三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如今大事化小,小事也快要化无了,别说了,菜冷了,酒也凉了,快吃快喝吧。”
接下去,三个人都没再说话,都把全副精神放在吃喝上,这一顿吃喝得相当愉快,相当轻松,跟刚进门时完全不一样,别人不说,单褚三就着实地吃了个酒足饭饱。
老少三个在帐房伙计的恭送下出了致美楼。送走了石玉,褚三拉着李玉琪又进了附近一家茶馆,爷儿俩要了一壶上好的香片,完全是饭后消闲心情,茶能化油腻解酒,酒足饭饱之后来这么一壶香片,那是人生惬意事儿。
喝了一口既烫又香的茶后,褚三放下茶碗抬了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才叫大水冲倒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呢,玉琪,你看……”
李玉琪道:“凤妹妹的事儿您交给我就是。”
褚三道;“我问你,你怎么找他们去?”
“不急,三叔。”李玉琪道:“他们既是明字会的人,就绝不会动凤妹妹一个指头,这您应该放得下心。”
“不错。”褚三一点头道:“那三位律下极严,门下也全是一时之选,既是他三位的门下,我就是—辈子见不着你凤妹妹也放心……”
李玉琪道:“这不就行了么,您让我慢慢找他们……”
“行!”褚三点头说道:“你就慢慢找吧,反正从今儿起我能安心吃饭睡觉了,兴来时还可以放量喝它几杯,只是,玉琪,这件案子,你怎么办?”
“好办。”李玉琪淡然说道:“我办到底,不放。”
褚三一怔.道:“怎么说,你办到底,不放?”
李玉琪点头说道;“是的,三叔,我办到底,不放。”
褚三凝目说道:“玉琪,明字会可是那三位的,等于是自己人。”
李玉琪笑笑说道:“这我还不知道么,三叔。”
褚三道:“刚才在致美楼我听你说要等跟他们碰过头后再说,我就知道你没有放手的意思,那是为什么,玉琪?”
“很简单,三叔。”李玉琪道:“我要他们放手。”
褚三叫道:“你要他们放手?玉琪,你是糊涂了,还是刚才喝多了?”
“三叔。”李玉琪淡然一笑道:“我清楚得很,至于酒,我没喝三杯。”
褚三道:“那你为什么要他们放手?”
李玉琪道:“因为该放手的不是我,既然该放手的不是我,那当然就该是他们。”
褚三惑然说道:“玉琪,你说得我满头雾水,我不懂。”
李玉琪笑笑,没说话。
褚三道:“玉琪,你要知道,他们既然来了,就必是奉的那三位之命,既是奉那三位之命而来,做的事就千对万对……”
李玉琪截口说道:“三叔,这些我都知道。”
褚三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他们放手?”
李玉琪道:“三叔,我有我的道理,我有我的理由。”
褚三眨动下一下老眼,道:“不能说么,玉琪?”
李玉琪道:“您原谅,三叔。”
褚三两道灰眉猛地一轩,道:“我明白了,玉琪。你这趟到北京来,也是负有某种使命的,可巧我要调你到京里来,所以你趁这机会就来了,要不然怕我还调不来你,对么?”
李玉琪赧然笑道:“您这话是怎么说的,那怎么会……”
“行了,玉琪。”褚三道:“能蒙你三叔么,你三叔是怎么样个人,十足地一块老姜,你所以没走反而暗中接过了这件案子,也是为你自己方便,对不对?”
李玉琪道:“三叔,瞧您说的……”
褚三道:“你三叔说的怎么样,难听?”
李玉琪道:“您以为好听?”
褚三灰眉一耸,道:“三叔说错了你了么?”
李玉琪道:“您只能说我这是假公济私,或者是公私兼顾……”
褚三道:“要不是有这公,你也顾不了私了,是不是?”
李玉琪摇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
“玉琪。”褚三笑笑摇头说道:“你用不着嘴强牙硬了,三叔不会怪你的,谁叫你是朱大侠的衣钵传人?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的使命跟明字会所负的任务应该不会冲突,为什么你要让他们放手?”
李玉琪笑笑说道:“我只是这么推测,这么猜想,其实我现在还不能断言谁该放手,也许放手的是我也说不定。”
褚三惑然说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玉琪沉默了—下之后道:“三叔,我只能这么说,要是明字会跟我为的是同一样东西,同一样事儿,那么该放手的是他们而不是我,要不然的话,就各干各的,我放手不管这件案子。”
褚三道:“玉琪,你是指什么东西,什么事儿?”
李玉琪道:“三叔,您原谅。”
褚三道:“你三叔的口风不够紧?”
李玉琪道:“那倒不是,您该知道,这不比旁的事儿,我奉有令谕,就连对我义父也不许轻泄—个字儿……”
“好嘛。”褚三哼地一声道:“干这事儿倒把亲人全疏远了。”
李玉琪赔上一笑道:“三叔,您别生气,将来您总会知道的。”
褚三倏然一笑道:“傻小子,你当三叔真这么不明大义么,我要是那种人,江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朋友了,行了,傻小子,喝完了这碗茶,咱们各干各的事儿去吧。”端起茶碗一口气喝个精光。
李玉琪道:“您还要干什么?”
“我呀。”褚三咧嘴一笑道:“我回家睡我的安心舒服觉去。”
李玉琪不由为之失笑。爷儿俩在茶馆儿前分了手,李玉琪目送褚三离去后,站在茶馆儿门口像想什么似的,沉吟了一下,然后掉头往内城方向行去。
盏茶工夫之后,他进了内城,背着手在内城里转了几条街,然后他直奔了侍卫营。
到了侍卫营,他没等门房通报便大步闯了进去,巧得很,他一进门便碰见曹金海,曹金海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他劈头便问道:“麻子,康领班呢?”
曹金海道:“在二班里,怎么,您有事儿?”
李玉琪扬了扬眉梢儿,道:“我在这儿等他,麻烦你去找他来一下。”
曹金海道:“瞧您说的,这有什么麻烦的,长腿不为跑路为的是什么?”转身快步而去。
李玉琪就背着手站在东西二营之间那大院子里,他那颀长的身材,那临风玉树一般的人品,立即引得不少不认识他的侍卫营弟兄频频注目,三两个站在一块儿的还不住地对他指指点点。
没一会儿,曹金海带着康全来了,康全近前赔上一笑,这一笑有点轻慢:“李爷找我?”
李玉琪淡淡说道:“不错,我找你。”
康全道:“有事儿么?”
李玉琪道:“是有点事儿,要不然我就不来了……”转眼望向曹金海,道:“麻子,你能见总领班么?”
曹金海道:“能,怎么不能,您是要……”
李玉琪道:“那么再麻烦你跑一趟,请总领班到这儿来一下。”
曹金海还没有说话,康全已然含笑说道:“李爷,总座怕不像我这么空闲,您要见他得亲自到办公房去。”
这话李玉琪哪有不懂的道理,他微一点头道:“也好,那就待会儿再说吧……”
话锋微顿,目光一凝,望着康全说道:“康领班,刚才我离开侍卫营时,对你说过什么话来着?”
康全眨眨老眼道:“我不记得了,您是指……”
李玉琪道:“我是不是要康领班带两班弟兄布置内城各处……”
康全“哦”地一声道:“您是指这回事儿啊,不错,我想起来了,您是这么交待过。”
李玉琪道:“刚才我在几条大街各处看了看,没看见一个弟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特地来问一问。”
康全笑笑说道:“李爷,您原谅,我还没集合齐弟兄……”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等康领班把弟兄集合齐了,只怕飞贼就要进紫禁城了。”
康全笑道:“您说笑了,大白天,那怎么会……”
李玉琪脸色一沉,道:“康领班,玩笑有玩笑的时候,这种事儿不是玩笑的事,现在也不是玩笑的时候,你康领班大概是没把我李七郎放在眼里……”
康全道:“那怎么会,我又怎么敢?”
李玉琪道:“康领班,有句话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声,大贝勒给我的那块金牌你看见了,那就是说大贝勒授权给我,侍卫营的人任我调用,而且由我全权处理一切,带弟兄办案,这跟带兵没什么两样,我说一句话也就形同军令,这话康领班明白么?”
康全笑笑说道:“我明白,只是,李爷,侍卫营不在八旗之内,没那么严重吧?”
李玉琪道:“那要看是谁带人,也许别人没那么严重,我则不同。”
康全脸上仍挂着笑意,没说话。
李玉琪道:“康领班,号令不行难以带人,有一个人不听话,我便难以御众,这一次我要是算了,那会造成无数个下次,还谈拿什么飞贼,我姑念初犯,只废去康领班一只左手,再有下次,那就要摘脑袋了,康领班,我不得已,你要原谅,请把左手伸出来。”
康全脸上笑意不减,没有动。
李玉琪淡淡说道:“康领班,别等我动手,那是再一次的抗命。”
康全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李爷,您是开玩笑……”
李玉琪脸色微沉,道:“康领班,我刚才说的话已经够清楚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再说一句,请把左手伸出来。”
康全脸上笑意减了些,道:“李爷,您干什么这么认真……”
李玉琪道:“我就是这么个人,大贝勒把差事交给了我,我也不敢不认真。”
康全道:“就连大贝勒也从来没有……”
李玉琪道;“大贝勒是大贝勒,我是我,也许他待人宽了些。”
康全道:“李爷,内城里可出了事儿了么?”
李玉琪道:“没有……”
“这就是喽。”康全笑道:“既然没有出事儿,您何必……”
李玉琪脸色一沉,沉声喝道:“康全,你要二次抗命?”
康全为之一变,曹金海忙上前一步道:“李爷,您……”
“麻子。”李玉琪冷冷说道:“不关你的事儿,你闪开些。”
曹金海赔笑说道:“可是,李爷,这……您何必……”
李玉琪目光一凝,两眼之中奇光暴射,道:“麻子,这不是朋友之间吵架斗气,劝不得的。”
曹金海入目威态,神色一懔,硬没敢再吭气儿。
李玉琪转眼望康全,冷然说道:“康领班……”
康全冷冷一笑道:“李爷当真这么认真?”
李玉琪道:“你多此一问。”
康全一点头道:“我姓康的在江湖上闯了几十年,没人能要我一只手去,进侍卫营也吃了不少年的饭,至今也仍是好好的,今儿个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一只左手要去。”
李玉琪双眉一扬道:“那你就试试看吧。”跨步欺了上去。
李玉琪只是跨步欺过去,可没动手,康全却沉不住气,右掌一翻,猛往李玉琪当胸劈来。
李玉琪冷冷一笑道:“玩这一套你还差得远。”
举掌往前一迎,砰然—声,康全直被震得血气翻腾,脸上色变,踉跄着往后便退,李玉琪脚下可没停,如影附形地逼了过去。
康全不敢再试了,退了几步之后,翻身往后便跑。
李玉琪冷冷一笑道:“用不着跑,今天任谁也救不了你。”跨步而至,单掌一递,电一般地往康全后领抓去。
康全确也不是庸手,他也知道李玉琪已到了身后,他更知道要想在李玉琪这种身手,这种身法下脱身,那是绝不可能,暗暗心一横牙一咬,厉声一句:“姓李的,我跟你拼了。”
一挫腰,霍然大旋身,抡起双掌,猛劈李玉琪两肋,他这是玩儿命的打法,确也凶狠凌厉怕人,无奈,他碰见的李玉琪。
李玉琪冷冷一笑道:“我说过,玩这一套你还差得远。”
左掌下插,往外一拨,正落在康全的右腕脉上,康全哪受得了这个,闷哼一声,左掌刚往外一荡,李玉琪右掌闪电劈下,正中他左腕脉。
这一下可要了康全的命了,他大叫一声,抱腕便退,几个跟跄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变了色不说,额上的汗珠子比豆子还大。完了,他那—只左手算是完了。
两个人动上了手本就引起不少人注意,可是曹金海在一边站着没伸手,那些侍卫营的也都没过来,都在瞧热闹,谁也没想到一个年轻轻的小伙子能奈何贵为领班的康全。
如今一见康全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地反伤在李玉琪掌下,几声吆喝起处,都跑了过来,立即把李玉琪团团围住。
有人大声嚷嚷着道:“这小子是干什么的,竟敢在咱们这儿伤人?”
另一个叫道:“伤了康领班,这还得了,先毁了他再说。”有了这一句,跟着喊打之声四起,就要一拥而上。
李玉琪可不在乎这个,翻腕托出那面金牌,往前一举,道:“诸位可认得这个?”
这玩艺儿还真有用,立即镇住了那些人,每一双跟都瞪得大大的,只听一声惊呼,有人说:“哟,这是大贝勒的令符。”
另一个低低接了一句道:“这小子怎么有这个?”
李玉琪听若无闻,高声说道:“我姓李,叫李七郎,奉大贝勒之命接案拿贼,调用侍卫营弟兄,康全轻视号令,抗命不遵,所以身受断腕之罚,诸位哪一个还替他抱不平?”
没人吭气了,试问谁敢接口?
这时候不知谁叫了一声:“总座来了,总座来了。”
听到这一句,那些侍卫营的弟兄立即闪身让路,转头往后望去,可不是么,那高大红脸老者带着几名领班大步走了过来。康全跟见了亲爹一样,翻身爬起来迎了过去,他白着脸就要说话。
那高大红脸老者一抬手拦住了他,走过来目光一凝,望着李玉琪沉声道:“李老弟,怎么回事?”
李玉琪翻腕收起金牌,微一欠身道:“见过总领班。”
那高大红脸老者忙一抬手道:“不敢当,李老弟别客气。”
李玉琪接着把原委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那高大红脸老者脸上青—阵,白一阵,容李玉琪把话说完,他双眉往上一耸,道:“李老弟既然执有大贝勒令符,自然有权处理一切,刚才大贝勒当面授权给李老弟,我也在场,康全罪有应得,只废一腕还算他便宜,我不打扰了。”扭头带着几名领班回后头去了。
这一来康全没辙了,那些侍卫营的弟兄也立即散了。
李玉琪目光一凝,望着康全道:“康领班。”
康全抱着左腕,低着头,没作声。
李玉琪沉声喝道:“康全。”
康全不敢不吭气了,抬起头应道:“李……李爷……”
李玉琪道:“我前令不改,负责调度指挥的仍是你,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看见侍卫营的弟兄在大街上巡弋,再敢轻视号令,抗命不遵,那就没现在这么便宜了,听见了没有?”
康全哪敢再说个不字,乖乖地说道:“是,李爷,我听见了。”
李玉琪谈然一声:“那就好。”转眼跟曹金海打了个招呼,扭头往外就走,出了侍卫营大门,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入夜,初更。
在这条胡同的这个人院子里,堂屋跟东西两厢房都亮着灯.灯还挺亮,把大院子都照亮了。
帘子一掀,打堂屋里匆匆忙忙地出来个人,是个瘦瘦的中午黑衣汉子,他一阵风般进了东厢房,随即,东厢房里出来了三个人,是郝殿臣、韩君实、金少楼。他三个快步走向了堂屋,掀帘进了堂屋。堂屋里坐着金玉环,身上披了件披风,一脸的寒霜,模样儿挺惊人的。
郝殿臣先笑吟吟地开了口说道:“四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玉环坐在那儿动也没动,冷冷说道:“刚到。”
韩君实眼尖,他瞧见金玉环脸色不对了,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四妹,跟谁生气了?”
金玉环柳眉一剔,道:“我要问一声,劫掳人家褚三的女儿,是谁的好主意?”
郝殿臣、韩君实、金少楼三个闻言俱是一怔,金少楼诧声说道:“怎么,妹妹,劫掳褚三的女儿,谁劫掳褚三的女儿了?”
金玉环一拍桌子道:“你装什么糊涂,褚三的女儿昨晚上让人弄走了,你会不知道?”
金少楼双眉一扬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进门就冲着人发火拍桌子,总得把事情先说清楚呀,是我掳劫了褚三的女儿么?”
金玉环冷笑说道:“干这事儿的不会有别人,我就不信没你三个的话,他们谁敢擅自做主……”
金少楼脸上变了色,刚还要说。
郝殿臣抬手拦住了他,道:“三弟,你少说一句,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让我问问四妹……”话锋一顿,凝目问道:“四妹,你听谁说褚三的女儿让人弄走了?”
金玉环道:“万盖天派人四下找明老四,求明老四高抬贵手放了褚三的女儿,这还假得了么?”
郝殿臣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万盖天,他怎么知道是咱们……”
金玉环道:“弄走了人,留了字,冲的是那姓李的,叫他少管闲事,大哥你说,这是谁干的?”
郝殿臣浓眉一耸,扬声喝道:“老九。”
外面一声答应,那瘦瘦中年黑衣汉子快步走了进来,近前欠身说道:“大爷您叫我?”
郝殿臣一摆手,寒着脸道:“给我查一查去,是谁弄走了褚三的女儿,叫他来见我。”
那中年黑衣瘦汉子先是一怔,继而答应一声,施礼退了出去。
这下,该是金玉环发怔了,她目光一直,道:“人哥,不是你三个……”
郝殿臣摆手说道:“等老九有了回话再说。”
金玉环软了,娇靥上满是歉然神色,道:“大哥,我不知道,我当是……”
郝殿臣转身坐了下来,道:“没人怪你。”
金少楼冷冷说道:“以后把事儿弄清楚了再发脾气就行了。”
金玉环就是这么一个姑娘家,刚强得不得了,她明知道自己是错子,让她自己认错或许行,当面指责她她可不吃这一套,金少楼这句话就像在刚熄了的火上泼了一盆油,金玉环脸色一变,柳眉一剔,又要发作。
郝殿臣反应快,—挥手道:“三弟,去催催他们去。”
一个巴掌拍不响,支走一个这架就吵不起来了。金少楼哪能不明白,头一低,转身走了出去。
金玉环也不是糊涂人,她冷哼了一声,把刚升起的火儿又压了下去。
没一会儿,金少楼掀帘走了进来,道:“大哥,回话的来了。”
那叫老九的瘦汉子跟着走了进来,—欠身,道:“大爷……”
郝殿臣立即截口说道:“直说,是谁?”
那叫老九的瘦汉子迟疑了一下道:“回大爷,是老马。”金玉环霍地站了起来。
郝殿臣一抬手,道:“四妹,坐下。”金玉环停顿了一下,又坐了下去。
郝殿臣转望老九,道:“老马他人呢?”
那叫老九的瘦汉子道:“在外头候着呢。”
郝殿臣道:“叫他进来。”
瘦汉子老九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转眼间带着马回回走了进来,马回回脸上的神色不对,也显得很不安,进门欠身,道:“大爷,二爷,三爷,四姑娘。”
郝殿臣容他都叫遍了,浓眉微耸,开口道:“老马,褚三的女儿让人弄走了,这事儿是你干的?”
马回回怯怯地道:“回大爷,我是……”
郝殿臣道:“先别跟我说理由,告诉我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马回回点了点头:“是,是我,大爷。”
金玉环又要往起站,郝殿臣抬手拦住了她,望着马回回道:“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马回回道:“大爷,我是冲着那姓李的小子……”
郝殿臣道:“我问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马回回道:“是……是我擅自做主的……”
“老马,”金玉环抬手一招,道:“你过来,到我跟前来。”
马回回迟疑了一下,道:“四姑娘……”
金玉环凤目—瞪,道:“我叫你过来。”
马回回脸色惨变,头一低,走了过去,他刚到金玉环跟前,金玉环霍地站了起来,一声冷叱:“你好大的胆子,什么时候会擅自做主了?”抖手掴了过去。
马回回没敢躲,郝殿臣却比金玉环快,手一伸,恰好挡住了金玉环那欺雪赛霜,柔弱无骨的玉手。
金玉环变色说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郝殿臣道:“四妹,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我何必生这么大的气?”金玉环大声道:“这能怪我生气,你知道这件事他做差别哪儿去了么,这一来等于告诉姓李的我怕他!”
郝殿臣道:“谁说你怕他来着?”
金玉环道:“你别护着他,你自己想想看,这是不是等于告诉他姓李的我怕他。”
郝殿臣道:“咱们自己知道不怕不就行了么?”
金玉环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倒轻松,我可丢不起这个脸,没说的,他不是犯了错儿么,咱们按会规行事……”
郝殿臣道:“四妹……”
金玉环道:“大哥,咱们临出来的时候,三位老人家是怎么吩咐的,咱们又是怎么向三位老人家许诺的,这回事要是算了,往后咱门还怎么对别人,又怎么统率明字会群伦?”
郝殿臣浓眉一皱,默默不语。
金玉环抬眼望向韩君实:“二哥,掌法的是你。”
韩君实转眼向郝殿臣,也不知道郝殿臣是没看见还是怎么,他没反应,韩君实难了,刚—犹豫,金玉环冷冷—笑道:“行,你们尽管护短,我走,我回三位老人家身边去。”头一扬,迈步就要往外走。
郝殿臣忙一伸手拦住了她,道:“四妹,你这是……一点小事瞧你干什么生这么大气,褚三是个鹰爪狗腿子,为他犯得着么。”
金玉环道:“是谁都一样,该怎么着便怎么着,今儿个要是老马对褚三本人下手,我不但不罚他,反而对他挑拇指,为什么对人家一个姑娘家下手,人家姑娘家碍着谁了,再说这也有损咱们明字会的名声呀。”
郝殿臣道:“四妹…”
金玉环道:“别叫我,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郝殿臣连声说道:“没有人说你说得不对。”
金玉环道:“既然对,那就听我的,不听我的也可以,都是我的哥哥,我不敢拿谁怎么样,可是我走总可以……”
郝殿臣浓眉一皱,道:“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办、办、办,行了么?”飞快向马回回丢过一个眼色,然后喝道:“二弟,摆香堂。”
他话声方落,韩君实还没答应,砰然一声,马回回已然曲下双膝,跪在冰凉的花砖地上,低头道:“属下知错,四姑娘开恩。”
金玉环面罩寒霜,冷然说道:“别求我,会规森严,我没办法,任何人也没办法给你说情,就是三位老人家也救不了你。”
马回回道:“四姑娘,属下知道错了……”
金玉环道:“可是我的脸也已经丢了……”
金少楼在一边说道:“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丢人的,对付他们还择什么手段?”
金玉环霍然抬眼,凤目中寒光暴射,道:“这话是你说的,这也是三位老人家对你的教诲?”
金少楼脸一红,陡扬双眉,道:“你别教训我,你有办法让那姓李的夹着尾巴走路?”
金玉环砰然一声拍了桌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金少楼道:“我就是这意思,你自己没办法对付那小子,老马这办法能叫那小子夹着尾巴乖乖走路,你却……”
金玉环脸发白,霍地转望郝殿臣,道:“大哥,你听听,你管不管?”
郝殿臣浓眉一扬,望着金少楼沉声喝道:“三弟,你回屋去。”金少楼可不敢跟这位大哥顶撞,他也明白大哥的用心,二话没说,扭头便走。
等金少楼掀帘出了堂屋,郝殿臣收回目光道:“四妹,你消消气,也到里间歇歇去,这件事让我跟你二哥来……”
“不行,大哥。”金玉环一摇头道:“万盖天找的是明老四,这件事我不能不闻不问。”
郝殿臣道:“你已经闻了,也已经问了,老马现在跪在你面前,剩下的由我跟你二哥处理不就行了么?”
“不,大哥。”金玉环摇头说道:“处置完了他,我还有事儿。”
郝殿臣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金玉环道;“等处置过后再说。”郝殿臣皱了浓眉。
韩君实这时候说道:“我看也用不着摆香堂了,这件事儿惊动太多的人不太好,反正老马已经认了错,四妹看该怎么办他就怎么办他好了。”
金玉环道:“二哥,掌法的不是我,我不敢×越。”
韩君实眉锋—皱道:“老马是咱们的招子,这儿的事儿少不了他,要是办了他,一时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接他的手,我看这样吧,他的错先记下来,等咱们事完回去后再……”
郝殿臣一点头道:“对,二弟这办法两方面都顾到了,四妹该点头了。”
金玉环道:“大哥,你要弄清楚,要办他的不是我,而是咱们明字会的会规。”
郝殿臣道:“我知道,我也没说是你。”
金玉环转眼望向韩君实,道:“二哥先把名定了再说,”
韩君实看了跪在地上的马回回—眼,道:“他擅自做主,行事有损本会声名,按会规该废双手,念他功劳不少,又是初犯,减为皮鞭—百……”
金玉环道:“便宜了他。”
郝殿臣陡然喝道:“老马,还不快谢过四姑娘。”
金玉环冷冷说道:“要谢该谢二哥,别谢我,我受之有愧。”
马回回低着头没说话。
金玉环道:“起来,答我问话。”
马回回如逢大赦,爬起来垂手退立一旁。
金玉环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事儿是你一个人干的?”
马回回道:“回四姑娘,属下没去,是属下找了两个人……”
金玉环道:“谁?”
马回回道:“本地的两个人物,一个叫吴风,—个叫郑亮……”
金玉环凤日一睁,道:“怎么,不是咱们自己的弟兄?”
马回回道:“不是的。”
金玉环银牙—咬,道:“老马,你好糊涂,我恨不得劈了你,褚三的女儿人呢?藏在什么地方?”
马回回道:“在郑亮的姘头家里。”
金五环道:“好地方,你知道在哪儿么?”
马回回道:“知道,就在八大胡同口儿上。”
金玉环一点头道:“好,你马上跟老九给我跑—趟去,人要一根头发不少地带到这儿来交给我,倘有一点儿差错,老马,我今儿个就劈了你,去。”马回回混身冷汗,答应一声,一阵风般出去了。
马回回走了,金玉环拿眼一扫郝殿臣跟韩君实道:“大哥,二哥,别怪我,我不得已……”
郝殿臣跟韩君实—听这话刚一怔,金玉环接着说道;“我进去歇歇去,待会儿老马跟老九回来,派个人叫我一声。”拧身进入了里间。
郝殿臣跟韩君实四道眼光碰在了一块儿,两个人脸上同时浮起了一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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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 第十三章 大水冲倒龙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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