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岑久倚在窗边,像平日一样看着码头熙攘的人群。
不过,她心里想的,可全是另外一回事。
昨夜的探险,岑久几乎是逃出来的,因为刺激太大,一直到天亮,她始终无法人眠,脑子里满满地全是南宫哲这个男人。
盯着窗外的酒酿,岑久脸上并没有任何思春情怀,只是不甚自在地换了个姿势;簪在她发髻上的桃花,随着她的动作,脱了一瓣,跌落在地上。
晓缘走了进来,没敢惊扰她,只是默默替她弄好衣裳,见到那瓣落花,立刻又从花瓶里折了一蕊新的桃花簪上。
“久姑娘脸色不好呢。是不是昨儿个没睡好?”晓缘关心地问。
“想到要跟岑家那三个狐狸精打交道,姑娘当然睡不好。”清儿走进来,也已准备妥当,身上一袭浅绿新衣,裹着她胖胖的身材,像颗鲜嫩的白菜。
“没事儿的。”岑久回神,转向晓缘:“今儿个醉仙居的一切就让你张罗了。”
“晓缘会打理的。倒是清儿,你得好好顾着久姑娘,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骚扰了。”
“他们敢!”清儿眉一扬,骄傲地拍了拍腰上的短剑。
“对了,客房里那个叫南宫哲的……”岑久沉吟了一会儿,“我估计他还要睡个两、三日才会醒来,别让人去打扰他。还有,那何非元呢?”
“我把他捆在酒窖里。”清儿忙不迭地回答,“姑娘,清儿偷翻他的包袱,藏了好多的银票呢。”
“是吗?”岑久一挑眉,“只怕也是来路不明的东西吧。”
“姑娘,就抽他一张银票如何?昨儿个店里因为他,还赔了不少呢。”向来精于算计的晓缘从不吃亏,急忙开口道。
“不需要,醉仙居还不至此。”
“喔……”晓缘有点失望,隔一会儿才又问道:“姑娘,要是南宫哲醒了,又撒野呢?”
“他能撒什么野?”岑久笑道,想起夜探南宫哲的情形,心又不听话地鼓噪起来。
“你们两个别把人家想得这么糟,他样子虽粗俗了些,可还是讲道理的。”岑久整好衣裳,“时间不早了,吩咐马车,你们也准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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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家从一早便热闹得不得了。
岑有金请的戏班子早就定位了,叮叮咚咚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岑家三个妾:大妾芳柳,二妾袁姬,小妾美娘,更是费尽心思打扮;尤其是袁姬,因为袁秀宏的关系,平时便趾高气昂的她,今日气焰更是高涨。
时值大唐天宝年间,还是太平时节,唐玄宗娇宠杨玉环。当时的女人莫不争相以贵妃为本,纷纷仿效她的装扮,体态也从侬纤合度变为丰腴圆润,从发髻到眉毛、从首饰到衣裳,还有脸上的胭脂,无一不争奇斗艳。就拿岑久所绘的花钿来说,便是当时在脸上所流行的一种红妆。
“都快过一个时辰了,久姑娘怎么还没到?”芳柳朝门口望了望,扭头问岑有金。
正跟客人说着话,岑有金转过头,看到芳柳额上贴着一朵大大的金花,硕大的花瓣几乎盖掉了半张脸,他忍不住皱眉。
“你跟我说话?”
“不跟老爷子您,还能跟谁呀?”芳柳噘起腥红的樱桃小嘴,埋怨道。
“你一张脸全给那金花遮得瞧不见了,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跟我说话!”他没好气地说。
“喔!”见岑有金注意到了,芳柳一阵娇笑连连。
“老爷,怎么样?这可是卖水粉的王婆子推荐的,说是今年最受欢迎的花色。我也听说那皇宫里呀,是人面一花,也流行着呢!您瞧,我这花蕊儿弄得多细致呀!戴在我脸上,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那也簪在头发上,才像话些!”岑有金不屑地轻斥道。关于女人的玩意,全都稀奇古怪的,他怎么也弄不懂。
芳柳咯咯地娇笑出声,似在笑他没见识。
胡说!这就是贴在脸上才漂亮,老爷没瞧见久姑娘脸上也有朵桃花?那可是秋水县里人人都赞美呢。”
这些话,突然令岑有金无话可说;他摇摇手,重重叹了一口气。
外人哪里知晓,岑久的花钿,是有着不能说的难处。
“要说好看,当然没人比得上大姐这朵金花。”袁姬妖妖娆娆地走了出来,梳的超高飞云髻上,簪满了碗大的牡丹和金珠翠翘;颤摇的肥腰肢上,也缠着好几圈的珍珠流苏,一举步一投足,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比起芳柳的俗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可不!”芳柳得意洋洋。
“不过,真拿久姑娘的桃花钿来比,姐姐这朵大金花未免就呛俗了些。”袁姬笑得花枝乱颤,头顶、腰上一大串珍珠,仿佛跟着助阵似,敲得岑有金一阵心烦。
芳柳不怒反笑。“那是当然了。比起久姑娘,我自然不敢居前,不像有些人,自比天仙,弄得满头满脸的俗物,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德性,真是笑死人了!”
袁姬陡地拉下脸,怒视她。“你什么意思?!”
“哟!你还听得懂呀,我当你没脑子想呢!”
岑有金翻了个白眼。这种戏码,每日至少都会上演一两回,他连瞧都懒着瞧;有时候他也纳闷,当初怎么会迷了心窍,砸下大把银子,把这几个孵不出半颗蛋、只会争风吃醋的泼辣货娶回家。相较之下,饶富娘性子虽倔烈了些,至少还是个有深度的女人。
唉声叹气间,一名婢女进来传话。
“老爷子,久姑娘到了。”
岑有金眼一亮,兴匆匆地迎了上去,跟在后头的芳柳和袁姬也忙不迭地迎上去,房里的三妾美娘也跟着冲了出来;三个花枝招展的胖女人,你推我挤,谁也不肯相让,在大厅里撞成一团。
忙乱之中,岑久被迎了进来。
比起三位姨娘的夸张打扮,岑久显得高洁清雅,仿佛刻意要与脸上的桃花钿相映似,从绣花的肚兜到外衣,披在臂上的披中直达裙摆,腰上宽大的结带,全是粉粉嫩嫩的红,加上那舒展秀气的眼眉,才踏进厅里,便攫住所有人的目光。
岑有金今日座上的朋友,大都带着自己的儿子;他们全知道岑久是朵镶满宝石的金桃花,虽然她长相平凡,年纪也大了些,连身材也是不合时宜的瘦,但万贯家财在身,根本无损她的价值。
在座所有少年公子,一个个紧盯着岑久,他们个个皆在父亲的授意下,莫不想趁今日一举获得佳人青睐。
“久儿,你来了。”岑有金笑道,不同于平日商场上的应酬进退,是真的开怀。
“爹。”她点点头,三分气度,七分雍容。
“久姑娘!”三名小妾媚笑着,谁也不敢造次跟着岑有金喊她久儿。上一回芳柳刻意要这么亲近她,没想到才喊了一声,便立即被她严厉纠正。
才坐定位子,跟着岑久来的清儿就忍不住噘起嘴来。
“姑娘,您非坐这儿不可吗?”
“不坐这儿,要坐哪儿?”岑久淡淡地问,把酒杯举起,轻轻沾了沾唇。
“那三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妖,身上弄得香喷喷的,这儿偏偏是顺风处,清儿鼻子可受不了哇。”
她横了婢女一眼,啜了口酒。“这儿不是醉仙居,别乱说话。”
“我说的是真心话,哪是乱说!”清儿嘟囔道,接着又把嘴一撇,“有时候清儿真是佩服老爷子,能跟这群肥狐狸厮混这么久。”
岑久没开口,在清儿鼻头上弹指点了大爆粟,打得清儿想张嘴喊疼又不敢出声。
“再这么没分寸,夜里我让你睡酒窖,陪何非元那糟老头去。”
清儿摸摸鼻子,不高兴地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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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才开始没多久,一直没停过的敬酒,加上昨夜一夜未能好好合眼休息,岑久向来的好脾气很快就被磨掉了。
一会儿是张员外的独子,一下子是程大人的侄儿,他们一个个像发情的公狗,不断借故走到她面前说话,眼光还不时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岑久仍是平静着一张脸,没端架子但也不带笑容,顶多只是抿个唇而已;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一次该用什么借口唬弄岑有金,好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地方。
似乎正应她所想,就在岑久快要耐不住的时候,一声令人耳膜生痛的暴吼从墙外传来,整座花园为之惊动,所有谈笑、丝竹弦声,全自动静了下来。
南宫哲身负长剑,庞大的身形像只老鹰般霸气地飞过墙来,站定园中。
一日未刮的胡渣,点点如星,密布在他倨傲的颚下,更添加几分凶恶吓人。
吓人的还不止于此;他的嘴唇,像沾了血液、胆汁似,各半边全是暗沉沉的红与绿。
除了岑久主仆俩,这个宴会中的人可谓全场大乱。清儿因为在醉仙居见过南宫哲,虽然讶异,也还能壮着胆子不当回事儿,但其他人可就没她这么镇定了。
就拿坐在檀木台边的袁姬来说吧。前半刻她还优雅地啃着荔枝,与张老板的夫人,两妹满身肥肉笑得乱颤乱弹;下半刻,她张大嘴,在尖叫声中从座位上滚到台下,金钗碎,玉簪断,叮叮咚咚的珍珠滚了一地,连盘撑在高高云髻里的假发,也一大团一大团地掉了出来。
芳柳及其他女眷更是大呼小叫、花容失色地逃进屋里去了。
正在谈笑看戏的客人,也都一哄而散;一些公子哥们,全躲在下人身后;就连岑有金,也躲在门后直拍心口。
“你……你这恶人,擅闯人家宅,究竟想做什么?”袁秀宏和另外两名公子冲了上来,抢先挡在岑久身前,想借此赢得美人心。
南宫哲扭头,冷冰冰地扫过他们。
这几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哪禁得起他一瞪;虽是三个人,却像一盘散沙,个个脸色发白,手软脚摊地趴在地上,袁秀宏更是掏出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侠客饶命,这些给你,请别伤我性命!”他高举双手,颤声说道。
此情此景全落人岑久眼中。从进家中后一直行礼得宜的岑久,似乎再也忍俊不住,轻启朱唇,娇笑出声。
死寂的庭园里,她的笑声似乎比平日还要婉转撩人。
她的笑声,立刻让南宫哲转向她。
他瞧她的目光,几乎连鬼神都要为之胆寒,可是岑久却视而不见,仍拈袖掩嘴,为其他人的窘状笑个不停,把一身上好的绸弄得窣窣作响,完全无法收势。
清儿怯怯地看了南宫哲一眼,用身子小心的蹭了蹭岑久。
“姑娘,别笑啦,你吓疯了不成?这人身上的刃剑可是无眼的。”
没提醒便罢,清儿这一说,岑久又咯咯咯地笑出声。
一柄钝剑行遍大江南此,南宫哲得到的尊敬与畏惧多如过江之鲫,但他从没得到这种待遇——眼前这个笑得快抽筋的俏姑娘,根本不能与前日的端庄从容相比。
板着脸的南宫哲,表情愈来愈狰狞,看来比兽笼里冲出的豺狼虎豹还凶恶千倍。
“你还笑得出来?!”他大吼一声。
所有人全捣住耳朵,身子缩成一团,抖得如风中落叶。
岑久这一回止了笑,但唇角仍不收敛地微翘着,眼眉飞扬斜睇他,这副模样,说有多娇媚就有多娇媚。
一向对女人没反应的南宫哲,心却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这一回他看她比初次的距离还要近,他突然发现,要不是她让他觉得太狡狯,他其实很喜欢她微笑时那闪闪发亮的眸子;绣花兜上那截白嫩的酥胸看来并不丰满,但十分挺实;该死的是,他一直不太中意时下女子过于肥大油腻的胸脯和体态。
是宿醉未醒吗?他居然想像自己将她那纤细的蛮腰搂在掌心,将她上举,然后亲密地贴合着他胯间……
这沉睡的两日间,隐约盘旋在脑海里的绮梦,突然也跟着他的邪念蹦了出来;好像在他的记忆里,真的有具温软的身躯,用极亲昵的姿态依附着他,令他心猿意马……
南宫哲的耳根子因这遐想而微微发烫,他为自己的荒唐念头暗咒了一声,随即把两道浓眉竖得半天高。
“我没聋,你不用这么大声问话。”岑久拈着耳垂,一脸甜蜜的笑。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问。
“我做了什么?”她挑眉,无辜地指着自己,一排贝齿有如匀称的珍珠般,在阳光下发亮。
“你认为我做了什么?”
南宫哲有些气馁。他一直很擅长吓人,对象无论男女老幼,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每个人哭爹喊娘的冲回家去,但这一着棋,竟在她面前失了效用。
岑久突觉手臂上微凉,披中被人拉开,接着身子一轻,她的纤腰已被南宫哲搂在手中,一如来时,要越墙而去。
“放了我家姑娘!”
清儿怒喝,旋身追去,空中出招,短剑朝南宫哲手臂刺去,南宫哲头也不回,手指一弹,清儿顿时肘骨发麻,身子再提不起劲,摔落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岑久犹如乘风而起的桃花,飘飘飞过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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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在耳边呼啸,岑久抬起头,看着南宫哲绷紧的脸颊,凉凉的空气贴面而来。身处危险,她的心情居然轻松得不得了。
脚一点地,南宫哲推开她,岑久顿失所依,她识相地与他拉开两步之远的距离。
“你对我做了什么?”南宫哲的声音从喉咙里冷冷逸出。
岑久悚然一惊,她早知道这人不简单,但可没想到他还能在醉死的情况下记住事情的始末。
“南宫爷认为小女子做了什么?”
“装蒜!你在我酒里下蒙汗药,令我昏睡不醒,然后你趁机放走那何非元,事到如今,还敢不承认!”
她呆了呆,这番推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看来,南宫哲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这么一想,岑久刚提起的心不免又松懈下来。
“南宫爷是名震江湖的大侠,是药是酒,难道瞧不出来?我醉仙居酿出的好酒,远近驰名,真要一个人醉死,根本不是件难事,我何必下什么药?”
“那么,就是你故意灌醉我!”他怒吼。
“这话说得更冤了,根本就是南宫爷不胜酒力。你别忘了,你可是喝了三坛酒,要是普通人,三天三夜都醒不来。”她耸耸肩,一派理所当然。
“你剥了我的衣服。”南宫哲指着她,却不知道是该掐死她,还是出拳击昏她。
“这么离谱的事,更是从何说起?”她脸上更显无辜,显然抱定主意赖得一干二净。“说不定是天气热,你自己脱去的。”
“你还敢狡辩!”他咆哮,那股气势,几乎像是非杀了她不可。
“我只是陈述事实。”她叹了一声。
“那么,这是什么?”他伸出手掌,在他掌心里,黏附了一些红绿相错的颜料。
该死呀!岑久一僵,咬住唇,这一回竟无话可说。
“说不出话来了?你摸进我房里,究竟想干什么?”他厉声质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吗?”南宫哲冷冷地说:“是不是要我再说明白些?这颜料红绿相间,除了你脸上的花钿,还有什么东西?”
她仰起螓首,斜睇着他。“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嘴上会有花钿的颜料?”
一句话令南宫哲白煞了脸,顿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中午醒来,一见弃置在旁的外衣,只觉得困惑混乱,匆忙着衣后提剑便出了门,并无细想其它,更谈不上到镜前梳洗仪容。
伸手揩掉嘴上她所谓的颜料,南宫哲吃惊地在唇间搓到几片干凝的色块。
如果他嘴上有东西,那岂不表示他轻薄了她?可……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她怎么会全无表态?一个女人再开放,也不可能如此无动于衷。
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岑久约莫是想到那晚的情形,她突然移开身子,臊红着脸,就怕他瞧出有异。
她清清喉咙,“那一天你醉了酒,步履不稳地卧倒在地,我那侍女恼你赶走了店里的客人,便用朱砂笔在你脸上涂了几笔,想让你难堪……”
这随口编出的谎言实在离谱得可以,岑久暗地偷觎他一眼,意外的是,他看来居然像是相信了。
“我的上衣也是她脱的?”
她心虚地点点头,大叹了一口气。“原本她还赚你的脸画不够,要伙计脱了你衣服,还想在你身上再加几笔;不过,为了这件事,我已经斥责过她,是我管教无当,我为这件事跟你赔罪。”
凭她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实在难以让南宫哲信服,偏偏就恼自己对那一晚的事全无记忆,就算要驳斥,也无从说起。
“太荒谬了,凭你几句话,便要哄人相信?”
“再坦白一件事吧,”她微微一笑,“我的确进过你房里,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瞧瞧你酒醉的情况如何。”
“我睡着时你看我?”他又是一僵,声音竟变得有些粗嘎。
“只是……”她脑子急忙一转:“只是好奇而已。你酒量不错,饶家的千日醉,你是第一个品尝的人。”
下一瞬,他已来到她身旁,动作的悄然与迅速,不由得让岑久惊心。
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没“做错”。
“你拿我作试验?”
“我只是好奇。你并没有损失,是不?”她仍是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你——你——”他被激得又气又急,却拿她没办法。
“要不,你可以杀了我。”岑久负着手,很认真地提议。
这女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呀!南宫哲吞了吞口水,随即装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别以为我不敢!”
装腔作势。岑久心里嘲弄,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人绝佳的耐性。
她知道很多男人都打女人,遇事不如意、口头上争不过,便将所有怨气发泄在身边的女人身上;她也听说过,他爹那几个小妾,全都挨过打。
还好她死去的娘一直有饶家强势的家世背景撑腰,才不致在岑家受委屈。
南宫哲虽然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却是一再容忍她,此时此刻,岑久忍不住在心里又为他加了几分。
“如果你想砍了我,就动手吧。因为我除了这张嘴,没有一处比你强。”
“你也知道你牙尖嘴利!”他冷哼一声。
“那可不。”她拾掇着方才被他强拉时弄乱的衣裳,神态自若,一点都不做作。“你不动手吗?”
“杀你,我又拿不到半毛钱!”
不一会儿,岑久又笑了。这个男人一点趣味儿都没有,可奇怪的是,他总是能惹她发笑。
“还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那个叫何非元的老头,被我关在窖里,我在敬你酒的时候说过,你不为难我,我自然会给你方便。”
当真是他误会了,南宫哲又是一怔。
“可有兴趣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那个姓何的老头值多少银两?”
“他的命,不卖。”
“我没兴趣买他的命,我只问,他值多少钱?”
“一百两。”
她挑眉,似乎有些不信。“一百两便可以请动你这位大人物?”
他冷哼一声,并不多作解释。
“通常你杀一个人也是这个价码?”
“要看杀的是什么样的人。”南宫哲硬梆梆地说。这个女人虽然笑咪咪的煞是迷人,但他老觉得她不安好心似。
“我付一千两,雇你一个月。”
南宫哲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望着岑久。
“一个月,一千两。”她微笑。
太诱人了!南宫哲从没碰过这么好的事,虽然钱不是他最看重的,但他仍是怀疑——是她真的别有居心,还是他看起来像个好哄骗的呆子?
“我店里最近不是很安宁,夜里老是有人偷偷上门惹事,我留你在醉仙居一个月,替我赶走那些人。”
“我怀疑话里的真实性。”
“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区区几个小贼,是难不倒你的。”
“承蒙抬爱。”她扬起唇角。连岑久自己都觉得好奇怪,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也没听他说什么逗趣的话,但她总会莫名其妙地开心。
“我做交易,有个原则。”
“愿闻其详。”
“诚信。”南宫哲说完,却见她脸上微变,这时,他更加确定她心里有鬼。
“诚信。”她咳了咳,强笑着重复他的话。
“你坦白,我尽力,你做得到吗?”
“当然。别忘了,我可是做买卖的。”
“你雇我,不只是防贼吧?”
“自然是防贼,否则:我何必花这么多银子。”见他不为所动,岑久终于坦言:“不过,有件事你倒是说对了,要是一般小贼,我根本不担心,麻烦的是,他们全是有备而来的采花贼。”
南宫哲一怔,觑了觑她弱不禁风的身子,目光中并无轻蔑,只有理性的剖析与深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和我身边那两个丫头比起来,我的体态既不够丰满,五官也不够出色……”
“你很美。”他突然打断她的话。
岑久呆了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的谈吐、教养和气质很美,还有你说话及应对的态度,很迷人。”
头一回,有人这么精准地赞美她,岑久有些醺然,莫不是方才喝的那些酒生效了?
别人的赞美,不管是假意或奉承,她早就能无动于衷的面对了;不过这个野人,他专注盯着她的模样,还真令她十分受用。
“谢谢你。”她说,假意往前走,不让他瞧见她因为这番话而忍不住微笑。
南宫哲从没称赞过人,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对个女人说这种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听到她自认姿色平庸,他心里断断不能苟同,才这么反驳吧?
“秋水县里孔武有力的男人多的是,你为什么会找我这个外地人?难道你不怕……”
“我信得过你。”她转身,盈盈秋水闪着微微的光。“老实告诉你吧,以前我曾在醉仙居遇过一个卦者,他精通面相,我与他很投缘,他离开醉仙居的时候,教了我一些看人的诀窍,相信依他的说法,我应该是没看错人,你一定能不负重托。”
一番话,又令他怔了。
“你……何必这么麻烦?找个能保护你的人作丈夫,不就都解决了?”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
“为什么要找丈夫?”
南宫哲咬住舌头。是呀,为什么他会问出这种话呢?这个怪女人有没有丈夫,干他哪门子事?
“但你不觉得,这样可以让那些人绝了怀念头?”
这个怪人,观念居然比自己还迂腐!岑久哈哈笑了两声。
“我才不为这种事强迫自己接受另一个陌生人呢。”
南宫哲没多言,亦不再考虑,他接受了。
岑久霍然转身。“你答应了?”
他点点头。“不过,我得先完成雇主所托,把何非元这件事完成。”
“这点你无须费心,一回醉仙居,我立刻把人交给你。”
“好。”
“那么,就一言为定了。”她朝他举起手。
南宫哲点点头,与她三击掌。
那白嫩的小手拍过他的掌心,而后滑下,岑久打量着南宫哲的手;这双手,布满了刀伤剑痕,黝黑粗糙,与她的洁白柔润,形成强烈对比。
那一夜,她并没把这双手看清楚。想像这些伤痕受的创、流的血,岑久的心里隐隐起了怜惜。
“你有一双……很特别的手。”她说,想起前一晚,他曾用这双手抠糊她的花钿、捏过她的胸脯,更肆无忌惮地碰触她的身子。
岑久的心,再无法克制地乱了起来。
不自觉地,岑久幻想着,想着她的孩子也将会有这么一双力拔山河的手,如果一切能如她所愿,那她实在太欢喜了。
一双粗劣劣的手,能让她这么喜孜孜的吗?南宫哲被搞迷糊了,瞧她抓着自己手的模样,好像在鉴赏什么稀世珍宝似。
他佯怒地抽回手,耳根子居然胀红了。
这个俏姑娘实在太怪异了,三两下便把他弄得心神不定。
见他发怒,岑久才惊觉自己的过火,忍不住吐舌一笑。
“我是想,你这双手,肯定能把那些讨厌的男人修理得惨兮兮。”
没见过她这么俏皮的模样,南宫哲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这女人太狡狯,他最好步步为营,小心行事才好。
“既已成交……我这就回去,吩咐他们准备一间上房,随时让南宫大爷搬进来。”岑久说道,隐在裙里的一双小脚快乐得想要跳舞。
“慢着。”
“还有疑问吗?”岑久一惊,只怕他会改变主意。
“我说过,我要把何非元带走,交给我的雇主!”
“喔,抱歉,我一时间竟忘了。你需要的时间有多长?”
“半个月。”
“没问题,我可以等。我们的约定,半个月后生效。”
“那些人呢?”
“哪些人?”这一次换她满脸疑问。
“宴会上那些人!”
“喔!”岑久恍然大悟,要不是南宫哲提醒,她还真的给忘了。
“随他们去吧。”岑久摆摆手,全然不在意。
“可是……”南宫哲突然收口,可恶!这女人的言行,把他弄得婆婆妈妈,一点都不干脆。
“我不在乎。”她福了一福,转过身朝醉仙居的方向急急走去。
一个月的时间尽够了。
要不是南宫哲在身后盯着她,岑久真想跳起来欢呼歌唱。
她笃定相信,一个月后,她的肚子里就会多出一个小小孩。
独独属于她岑久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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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醉仙居。岑久才踏过门槛,忽然眼前青影一闪,清儿圆滚滚的身子已经迎了上来。
“姑娘,我到处找不到你,正担心着,没想到——”清儿话到一半,看到门外的南宫哲,两道柳眉随即竖起,一抽腰上短剑,便朝他狠狠刺去。
早知清儿会有此举,岑久一把扯住她,怒斥道:“不准无礼!”
“但他对姑娘意图不轨!”清儿拿剑指着南宫哲,气嘟嘟地说。
这般举动又惹恼了岑久,“我说过多少遍了,没我的允许,谁准你在厅里拿剑的?”
“可是他——”
“他是客人。”岑久对她投去警告的一眼。“就这样。收好你的剑,有事回房说去。”
主仆说话间,袁秀宏苍白着脸,匆匆从楼上奔了过来。
“久妹妹,你没事吧?!”他激动地握住岑久的手,眼里甚至浮现泪光。
“我没事。”岑久挣开他的手,语气冷淡。“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和干爹担心你的安危,四处找都没你的消息,只好报官;之后,就一直留在这儿等消息。”
报官!有这么严重吗?岑久秀眉攒了起来,见有些好事的客人正把目光朝这儿转,她没再开口,一个人径自走进内院。
内院的小花厅里,岑有金和美娘早等在那儿,皆是一脸的愁恼。
“爹。”岑久唤了一声。
“久儿!你……你没事吧?那野人……”岑有金跳了起来,又惊又喜。提起下午的事,仍是余悸犹存。
一等晓缘和清儿进来,把门掩上,岑久才出声。
“女儿没事儿,倒是你们,报官做什么?爹,’请派个人赶紧把这案子撤了才是。”
“可……可那个……那个江洋大盗呢?”
“别这么说他,”岑久攒眉。“他下午会这么做是一场误会,并没恶意的,女儿与他有笔买卖要谈,请爹尊重他。”
听完她的话,岑有金的眉毛整个全掀到头顶去了,显然不能接受爱女那轻描淡写的说法。
“你当爹是三岁小孩,随你唬弄!做买卖?那野人浑身上下哪个地方有生意人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闹,你二姨娘的颜面尽失,连我的面子都没有了!”
“是爹教过我,不能放过任何谈买卖的机会。”岑久无视父亲的暴跳如雷,抿着唇,一派安详。
“我——我——”岑有金吸气又喘气,吸气又喘气,整张脸胀成了猪肝色。
“要你做的你不做,不该你做的你竟推到我头上来!好,我倒想知道,你跟这个野人有什么买卖可以谈的!”
“我雇他保护我。”
“保护你?”
岑久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约略把这段日子来夜里受骚扰的事说了。
岑有金又气白了脸。“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她耸耸肩,从容而优雅。“都是小事,我能处理。”
“我早说过,一个姑娘家只身打理一间楼,早晚会出事,你偏不听!”
“爹,我说过了,我会处理。”像往常一样,岑久知道父亲又有一段冗长的叨念了。
女儿的保证并没让岑有金松懈下来,他愈想愈不对劲,突然抓住岑久的手腕。
“你立刻给我辞了他,跟我回岑家去!在岑家,爹会雇上千百个人保护你,不需要他!”
“办不到!”岑久站了起来。这个计划好不容易走了一步,她绝对不许人阻挠。
这个严辞拒绝让岑有金呆了,随即,他恍然大悟过来。
“莫怪……莫怪那些传言……”他喃喃说道,忍不住怒气翻腾。“你知不知道外头那些传言,不是把你说成痛恨男人的恶妇悍妇,就是不恪守妇道的轻佻女子?!爹只当是恶意中伤你的流言,不肯相信,原来是真有这种事!老天!你为什么不能安分些,乖乖听爹的话,嫁个人、替我生几个孙子,传我岑家衣钵!无端生出这些事,让岑家给人白白笑话!”
岑久站了起来,眼里有着不悦。岑有金这番话,也把她激怒了。
“爹,这些事,女儿愿意告诉您,是因为尊重您、希望您了解;我其实可以不说的,那些登徒子,原就不安好心,我没把他们扭送官办,已经是轻饶了,您不怪那些人居心不良,竟怨女儿不安分,难道,是我去招惹他们的?偷瓜的小贼不肯自省,反而怪农夫把瓜种得太甜,我偏就不信,天底下有这种道理!”
“你行!你伶牙俐齿、你能言善道!你比你那死去的臭婆娘还会讲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早早肯听我的安排,回到岑家,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它已经发生了!”她恼怒地喊道,“从你不想要我,从娘带我回饶家,教养我成醉仙居的接掌人,这些事就都注定了。我没有丈夫,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以为我会冒险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然后让他夺走我的一切?我不会把自己变成某人的财产,独身是我的选择,就算您不了解,也请您尊重我,别拿您的父权来逼我!”
“荒唐!荒唐!自古以来,哪个女人不遵三从四德,你你……简直一派胡言!你娘那贱蹄子,什么没教,就教你件逆犯上、不忠不孝!”岑有金大吼,美娘赶紧走上前来扶住他。
“久姑娘,你爹身体不好,禁不得气,你就别说了。”
听到父亲辱骂娘亲的话,岑久胸腔起伏,显然怒气也不小。
不愿为这种事再与父亲起争执,岑久扭头想要离开,却被岑有金吼住。
“我再说一次,你给我回岑家去!”
“不回去。”她昂起头,努力压抑自己的气愤。
“久姑娘,你就听话吧!就算你不喜欢秀宏少爷,还有这么多的少爷公子可以选,你是岑家唯一的命根子,老爷疼你,绝计不会委屈你的。”
“我在跟我爹说话,哪容个外人插嘴。”她冷冷地说。
美娘僵了僵,脸上一阵青白。她很清楚岑久不喜欢她,但这么明白的点明,却是第一回,很令她下不了台。
岑久转向父亲,一张俏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些公子少爷,全都是因为岑、饶两家堆积如山的钱财才看上我的,爹在商场如此精明,难道连这一点都看不清?!”
“那是他们有诚意,不弃嫌你这个老处女!”岑有金破口大骂,全然不在乎这是否会刺伤岑久。“你要是还有点大脑,就别再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女人青春有限,这道理还需要爹来告诉你吗?弄得没有男人敢靠近你,你还能这么得意!这会儿,你居然还想把一个野人请进醉仙居里,让他公然与你共居一室,传出去,不是更大的笑话?!姑娘家这么大了,一点儿羞耻心都没!”
“从小到大,我和娘亲所受的指指点点,还嫌不够多吗?我行得正、坐得稳,旁人爱说什么,随他们去!”她抬头挺胸,全然不肯屈服。“女儿从不怨您不要我,也没怨您从没对我负过教养的责任,我在醉仙居很快活,不仰男人鼻息,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把我的生命用在三从四德上,太不值,也太浪费。”
做梦也想不到,在他面前向来温润文静的女儿居然会顶撞他,堵得他说不出半个字来。岑有金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冲上前,重重掴了她一巴掌。
清儿想冲上去,却被晓缘拉了回来;护主固然重要,但没得岑久的命令,她们不敢对岑有金不敬。
痛楚在岑久脸上扩散,但肉体的痛是可以忍受的,不能忍受的,却是至亲之人对她的误解和谩骂。
“你打我,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这是醉仙居的事,我决不让外人主宰我的想法!”
“我是你爹!”岑有金吼道。
“我从没否认这件事。”她恼怒地说。“但岑家和饶家,爹应该分清楚,我已成年,也掌理醉仙居多年,我相信我的判断,也做我该做的。我再说一次,请您,不要干涉我的事!”未了一句话的坚定气势,全然不输一个大男人。
女儿的倔强激起了岑有金的牛脾气,没预料的情形下,岑有金突然用力扭住岑久,他下定决心,今日就是用强,也非把岑久拖出这个鬼地方不可。
“走,跟爹回去!”
“不,”她摇头,退了一步,“我要留在这儿。”
“我忍受你娘、忍受你这个样子太久了!你明明姓的是岑,偏偏一再跟我作对!我是你亲爹,我就不相信你当真敢不听我的话!”
场面闹得不可收拾,晓缘和清儿杵在一旁只能干着急,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袁秀宏则是一脸忧心;只有美娘,嘴角噙着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请您放手!”岑久开始挣扎,平日雍容的气度也失去了。“我不会回岑家的!你也没权利逼我做任何事!”
“你他妈的我是你亲爹!这世上没人比我有这资格!”他怪叫。
小花厅的两扇门板被踢翻,平平飞了进来,吓坏了众人。南宫哲大步跨人内,这场闹剧,他决定自己看得够久了。
“放开她。”他盯着岑有金,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你——你——”岑有金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我请的保镖,爹,请你放手,他会保护我的。”看了南宫哲一眼,岑久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对付女儿是一回事,但对付一个男人,却又是另一回事了。给南宫哲那对精光四射的大眼一瞪,岑有金高涨的父权突然消了气。
“她是我女儿!”岑有金愤怒地说,高昂的语气降了下来,紧揪着岑久袖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她不想跟你回去。”
“喂!你这野人凭什么管我们的家务事!”美娘横眉竖目地跳出去,但见南宫哲才挑起一边眉毛,她立刻撩起裙摆奔回岑有金身后。
“她,不想跟你回去。”南宫哲仍是同一句话,但这一次语气却特别冷冽,对岑有金昭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管定了这件事。
“那……那又怎么样?”
“老头儿,你要我说第三遍吗?”他往前跨一步,语带轻柔地问。
岑有金往后跳了几步,脸色灰白地转向岑久,突然厉声问道:“久儿,你当真要让这个野人插手咱们爷儿俩的事?”
岑久咬着唇,不发一语地站着;晓缘担忧地望着她,却不敢在此时开口。
“好!好……算你狠,久儿,爹只有一句话,你今日要不跟我走,岑家便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差池,爹绝不帮你!”
她的沉默以对重重伤了岑有金的心,显见是宁愿跟他断绝关系,也不肯回岑家。岑有金含恨地瞪视她,突然哀鸣;“枉我这些年来如此疼你,你跟你娘简直就是一个样儿!固执无理,一点儿良心都没有,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嚷着嚷着,岑有金挥舞着袖子,挫败地离开了。
“久姑娘,你还好吧?”晓缘奔至岑久身边,含泪望着她被掴的脸颊。
“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静。”岑久的声音不带感情,直至婢女离去,她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在榻上。
南宫哲正要出去,却听到她的道谢。
“小事一桩。”他耸耸肩,以为转头会看见一张哭泣的脸庞,但岑久脸上除了失意,并没有半滴泪水。
“为什么帮我?”她突然问。
他耸耸肩。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无论如何,对他而言,那都是旁人的家务事。
之前隔着花窗,他一直在压抑着插手管事的念头,甚至有逼自己走出醉仙居的冲动;但是,他的脚偏像生了根,牢牢钉在地上,直到见她挨了打,才突然有了感觉。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岑久微微一笑,笑容牵动了肿胀的脸颊,她皱眉,举起手,却被南宫哲握住。
“你,想谈谈吗?”他俯下身子,凑近她,声音不觉放软了。
岑久微怔,没开口,却突然顺势朝他胸口偎去。
“能否借你胸膛一用?”她说着,口气却没有任何的示弱或乞怜,仿佛只当他是一堵墙——一堵没有是非争执、可以暂时停靠休息的墙。“我好累。”
贴着他的身子柔软无比,完全不似她方才对抗父权时的坚强,南宫哲的心颤了颤,竟没有力气推开这个女人。
他隐隐觉得,向来风平浪静的心湖,突然间全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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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两得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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