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狐娇 第五章

  傻瓜,他真是个傻瓜。
  可是……她就连喊他傻瓜,这种感觉都是这般甜津津的,教人如饮桃花酒而醉一般,陶陶然又熏熏然,几乎不想醒过来。
  「少爷?」外头的丫头都快要抹脖子了,开始商议起撞门进去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让一干丫头婆子们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的云娘迅速疾奔了过来,打破了缠小脚就跑不快的说法。
  「他怎么了?还是不吃吗?」双鬓微银的云娘忧心得要命,环视众丫头,「中午呢?早上呢?都没用膳吗?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呀?」
  「回夫人,少爷把自个儿关在房里,我们喊他也不应,勉尽从窗子望进去,只见他独自坐在床上不知在想啥……」兰儿眼睛都急红了。
  「怎么办呢?夫人,要不要叫人撞开门呀?」
  「等等,我先叫叫他。」云娘伸手拍了拍门,声声呼唤,「娇儿,你开开门哪,是为娘的来了,你快开门让娘进去呀!」
  紧闭的门扉没半丝声息,云娘这下更急了,她索性抬起小脚踹向红樟木门,可是这门挺结实的,哪能凭她一己之力就踹得开呢?
  「噢!不行了,去叫所有的家丁过来,大伙一起撞门进去。」云娘顾不得隐隐作疼的脚趾,急急地吩咐。
  「是!」丫头们匆忙惶急得像无头苍蝇团团转,一个往左冲,一个向右跑,撞得后头一大堆的丫头婆子们也跟着东倒西歪。
  倏然间,门「咿呀」地一声开了。
  子服静静地伫立在门边,玉脸微微诧异!却难掩满面轻愁。「你们在做什么?」
  云娘看见他,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娇儿,你要吓死娘吗?为什么连连唤了你许久都不开门?」
  「唉!」子服未语先叹息,又吓壤了一堆女人家。「没宁,只是不想说话。」
  云娘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点怪怪的,心儿痴憨耿直,可没想到儿子已经严重到这等地步了。
  「不想说话?为什幺?」她眨眼,惊疑不已。
  子服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气,「你不会了解的。」
  「我想也是。」要了解这个儿子还真不简单,云娘很有自知之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宁?」
  心宁?
  他心底塞满满的都是心宁,可就是没有法子用言语说得清楚。
  「唉!」他此刻是一日不思量,也钻眉千度」。
  云娘惊骇地瞪着儿子,「你在叹气?你居然连叹了两口气?娇儿,你是怎么了?别吓娘呀,你以前不都是笑容满面的吗?怎幺今天连连叹息呢?」
  所有的丫头婆子也担忧地盯着他,满面忧心。
  笑容满面?
  一提到笑,于服的脑子又充满了娇憨女郎的笑声,清脆得像花间黄莺儿,悦耳得像四月窗台上落下的叮咚雨点,正是「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
  「唉!」他三度叹气。
  瞬间鸡飞狗跳起来──
  「快快快,去请柳神医来,杨大夫也叫来,还有还有……」云娘花容失色,迭声惊叫道:「快去拿几两千年人参熬老母鸡,还有什么宁神静气镇魂的补汤统统端过来给少爷服下……快快,张婶,去给老爷上香,求老爷保佑少爷没宁,葛婆婆,快和几个丫头备香去观音菩萨庙里拜拜,说不定是冲煞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快求菩萨庇佑……」
  早有一个见机极快的老婆子掏出卦书本子瞧起来,大惊失色地这:「可不是吗?社为天,冲犯东南方路上遇树神使暗身鬼,主病人头痛作寒作热呕吐四肢无力食物无味。少爷今儿个正是往东南方的城里去,身边又没个丫头奴才跟着,必定是不小心冲犯到树神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有解吗?」云娘急声道。
  「不妨宁、不妨宁,用代人青面大王加婆姊壹身,油饭,即可化解。」老婆子宽慰道。
  「福儿,快去弄呀!」云娘连声嚷道:「葛婆婆,你还是带几个丫头准备鲜花素果去观音菩萨那儿拈香敬拜,这样更安稳些。」
  「是。」
  子服茫然地看着她们忙成了一团,「娘,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在救你的命呀。」她吁口气,抓起儿子微微冰凉的手拍抚了抚,「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看还是让柳神医诊治诊洽吧!」
  「我真的没宁。」子服低喟一声,温文地道:「娘,把晚膳端进我房里吧,我吃就是了」云娘睁大眼睛,闻言安心了不少。「好好,兰儿,把晚膳端进少爷房里,人参老母鸡汤呢?炖下了没有?」
  「已经吩咐厨子做了。」
  「娘,让我静一静好吗?我想再看一会儿书。」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云娘抚着胸口,真放心了。
  不容易丫头婆子们都退下了,子服关上门,坐在花厅前的椅子上,满桌的好酒好菜却激不起他半点食欲,满脑子依然只有那美丽翩然,巧笑倩兮的身影。
  他叹息着起身,走回床畔,拾起枕上那枝红梅花,怔怔地道:「梅花啊梅花,你清灵有知,可否为我和那位爱笑姑娘做媒?你可否告诉她姓什名谁,我该到哪儿去找她?」
  人海茫茫,他该如何找去呢?可恨呐,他为何当时错过了,为何会不问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呢?
  梅花无语,静静躺在他手掌心。
  子服轻轻地将梅花贴近胸膛,怦怦跳动着的心仿佛也在一声声恳求呼唤着:愿梅花为媒……愿梅花为媒……
  他紧握着梅花,和衣倒在床褥上,合上了清朗的眸子,即合不上灵魂深处阵阵悸动的希冀和渴望。
  【第三章】
  子服连续三天都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把那枝已然干枯的梅花枝揣在怀里不放,睡着的时候就压在枕下,盼望梅花做媒让伊人入梦来;醒着的时候就数着干残褪色的梅花瓣暗暗心碎、倘血。
  层层的相思销魂蚀骨,他迅速地苍白消瘦了下来,每日只是紧握着梅花写下无数情诗,一张张地焚而燃之,但头梅花有知老天怜惜,能够让他再见到那位姑娘。
  云娘和全府上下都着急得不得了,为了他这般症状已经请来了无数大夫,拜过了无数尊神明,可仍是医石罔效。眼看着他一日憔悴过一日,云娘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府里的奴婢们也跟着哭了。
  少爷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天大的生机陡然出现了!
  愉舟正巧到洛阳来谈一桩买卖,买卖完成后,他兴匆匆绕过来要找婶娘和子服,才一跨进大门就立刻被奴仆丫头们团团围住,无不视作救命大老爷。
  云娘闻讯也匆匆自大厅奔出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急急揪住他的衣袖,「愉舟,你千万千万得救救婶娘,救救子服啊!」
  「婶娘,这究竟是怎么回宁?」愉舟悚然而惊,「子服发生了什么宁?」
  「他……」云娘拭着泪,哽咽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同我们说话!只是痴痴地坐在床上发呆,再不就是疯狂地研墨写诗,可也不让人家看,写完就立刻焚烧掉……我是大夫、道士都请过了,就是没人治得好他。」
  「怎么会这样?」他震惊地说着。
  「我也不知道。」云娘这几日头发白了许多,额际的皱纹也冒出了不少。「你一向和他谈得最投机,你帮我问问他,究竟是有什么宁,就算天大的宁压下来也有我扛着,叫他千万别想不开。」
  「是,婶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劝他的。」他匆匆点头,大踏步向子服的卧斋走去。
  愉舟穿过丛丛修竹,天气已经转暖和了,原有的残雪也渐渐消融化为一地湿漉漉,枝头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园子里的小溪流和池塘的结冰融成了澄澈清水,可是他没有兴致看这些,心底只是着急担忧着子服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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