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财郎君 第一章

  摘月楼
  「混帐,真是当我很闲来着,一天到晚就要我往这儿跑……」文字凛踩着步伐,缓缓地朝摘月亭走近。
  但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怒气抓狞了一张俊脸。
  停在霞纱前,手方抚上霞纱,便听见里头传来教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他立刻火冒三丈。
  二哥的兴致会不会太好了些?
  「我去你的文字征,你在耍我不成?」他恼火地暴吼。
  每回上摘月亭,全都瞧见二哥的下流样……他可没兴致瞧自个儿的亲哥哥大演春宫秀,他想要回去休息!
  瞬地,旧戏重演,又见着几抹身影慌忙地从另一头的拱桥逃了。
  混蛋……简直是没完没了。
  到底是在搞什么,天天这般玩,有什么好玩的?连自己的摇钱树也玩,真不知道二哥脑袋里是在想些什么?
  「误了点时间……」文字征拉开霞纱,见来人一脸毫不掩饰的怒意,他笑得有些腼腆。「不巧你这回竟是这般准时。」
  「我一向很准时的,是你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文字凛恼火地抽出纸扇轻搧着。
  「不过是小玩一会儿……」文字征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将四面的霞纱全都系起来。「你要我杵在这儿发呆,岂不是要闷死我了?」
  「嫌闷,你不会过来找我?老是要我走这么一趟!」文字凛啐了几口,没好气地坐在石桌旁,怒眼直瞪着他。「我丑话说在先,若是你今儿个要我过来,又是要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你可不要怪我立即走人。」
  倘若二哥再提到字慎的万福宫,他绝对二话不说走人。
  「这一回可是重要得紧,才会差人快马通知你。」文字征坐到石桌前,状似优闲地泡起茶来,神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是多重要的事?」二哥每回说的重要事,听在他耳里,根本就是和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无聊事。
  「这个嘛……」文字征微挑起眉,彷若在思忖着什么。
  「你是娘儿们不成?说起话来扭扭捏捏的!到底是什么事,麻烦你直说,我还有事要忙,没时间同你瞎搞。」
  「啧,你倒是让我先想想该怎么开口嘛!」文字征微恼地瞪着三弟。
  「难开口不如别开口。」文字凛一怒而起。
  「喂,你上哪儿,我话都还没说哪!」见他起身,文字征没好气地跟着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袖角。
  未免太不尊重他这做哥哥的了?
  「有屁快放!」文字凛咬着牙道,锐利的鹰眼直瞪着二哥。
  见状,文字征不由得摇摇头,一脸无奈地道:「先坐下,听我说完前因后果。」
  「我去你的,要我听你说故事啊!」他百忙中抽空来听他闲扯淡不成?
  「不是说故事,你先听我说,成不成?」
  闻言,文字凛尽管一肚子不满,却还是乖乖地坐下,单手托腮,一脸不善地瞪着二哥。
  文字征睇了他一眼,缓缓地冲了壶茶,整座亭子里头就只听见松果烧得啪啦啪啦响,还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你是浓屁放不出是不是?」见二哥不疾不徐地泡起茶来,他不由得更火。
  「你是一大早没洗牙不成?嘴怎会臭成这样!」文字征恼火地吼回去。「不知道我到底是在为谁烦恼!」混蛋,他看不出来他很烦吗?
  「你哪里有烦恼的样子来着?我瞧你方才倒还玩得挺开心的!一个是开心得满嘴下流话,一个则是爽快得满嘴吟声浪语,不……不只是一个,方才我见着的,没五个也有三个。」
  「混蛋!你的嘴怎么会这么臭!」文字征拍桌站起。
  「嫌我臭,就不要找我来!」文字凛也跟着拍桌站起。
  他的嘴又不是头一天臭,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二哥也不是头一天知道,怎么遇着了烦事便拿他开刀?他就得要活该倒霉地任他糟蹋?而且还是大驾光临上门讨罪受……妈的,自己有这般贱吗?
  倘若他不是亲哥哥,他早八百年前就将他给埋了!
  「你这个混蛋可真是不知死活,不知道我是为谁烦恼、为谁忧啊!」文字征瞇起漂亮的桃花眼直瞪着他。
  「关我屁事啊!」文字凛大喝,横竖又不是为了他!
  老早就知道自己在家里头是姥姥不疼、老爹不要,外加连兄弟们都不愿睬他的小可怜,但无妨,他就算自个儿一个人,还不是活到现下?
  再者,他很忙的,成天忙得晕头转向,没时间同他们联络感情。
  唯有钱财价更高!
  「混蛋,就是关你的屁事!」
  「我有什么事要劳驾你来着?」文字凛瞇起犀利的鹰眼,双手环抱在胸,一脸不善地瞪着二哥。
  生意的事,他向来打理得极好,根本就不需要谁操心。
  「混蛋,不知死活了你!」文字征恼火地回座。
  「你开口闭口都是混蛋,我没名没姓啦?」文字凛也气得回座,怒眼直瞪着他。「到底是什么屁事,你能不能快些说?我说了,我还有事要忙!」
  文字征微恼地瞪他一眼,才幽幽的道:「前些时日,我不是提过曾收留个无依无靠的姑娘?」
  「我哪记得那种事?你一天到晚在拣人,我哪知道你这一回又拣了什么东西?」文字凛没好气地道。
  啐,那种事他怎么记得住?说穿了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那什么话?那是锦儿求我,我才收留她的!但话说回来,见着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收留她也花费不了太多,就当是做好事、积点阴德嘛!」要不,真以为他这儿是救济院了不成?「倒是你前些日子不是有到这儿来,那时……」
  「我常往这儿跑,我哪里知道是哪一回?」
  文字凛没好气地道,然而见对面的文字征一脸肃杀之气,他不由得乖乖敛下眼,拿起他替他斟的茶呷上一大口。
  「约一个半月前,你说你忙得一天一夜没合眼,甚至还同人喝了一夜的酒,遂你晌午来时,其实已有几分醉;我瞧你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便要你在我院落里住下,我差了个丫头伺候你……谁知道就将你给伺候到床上去了……」文字征愈说愈恼,噙怒的桃花眼直瞪着三弟。
  文字凛愣愣地瞅着他,微微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原来那不是春梦,而是真有那么一遭啊……这么一来,那日床上干涸的血迹就不难解释了。
  原本还以为,向来不碰处子的他是为哪个良家妇女破了例呢!
  「你该记得吧……先说了,我可没有那种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忘得一乾二净的兄弟哦!」
  「啐,我是那种人吗?」文字凛没好气地道。
  「你从不上妓馆的。」文字征叹道。
  「那是我洁身自爱。」再者他忙,才没有空上妓馆。
  「因为你是只铁公鸡!」三弟刻薄得连上妓馆犒赏自个儿都不愿意……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视财如命。
  「是又怎么着?」自己就是爱财,不行吗?「大明律例有规定百姓不得当铁公鸡吗?」
  「自然没有,不过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要同你讨论大明律例,我只是想告诉你,叶枝……有身孕了。」
  「叶枝?」谁啊?
  「就是教你给糟蹋的清白姑娘。」文字征咬牙道。
  文字凛挑起浓眉,上下打量着二哥。「你……该不会是挖个洞给我跳吧?明明是自个儿闯的祸事,偏是要推到我身上来……」
  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哦!
  「你这个混蛋,敢做不敢当,你是不是男人啊?」文字征一拍桌,桌面微晃,茶水洒了一桌。
  「我当然是男人,只要是我做的事,我一定会承认,但若不是我做的事,谁也别想逼我!」文字凛也跟着拍桌,茶水又洒出一些。「或许那姑娘真是教我给坏了清白,可在我之后呢?」
  二哥别想要把自个儿的风流帐推给他,他是不会笨得去接收的!
  文字征无力地合上眼,再狠狠地瞠圆桃花眼怒瞪三弟,大声吼道:「我问你,我碰过的女人你会碰吗?」
  混蛋,都当了二十几年的兄弟了,他会不知道他的性子?
  「当然不。」文字凛想也不想地道。
  只要是要花钱的,他都不会碰,再者……他可不想再同二哥亲上加亲,共有一个女人。
  「那么,你认为我会去碰你碰过的女人吗?」同理可证。
  「这……」有点难说……
  见三弟存疑地睇着自个儿,文字征不禁微恼地拧起眉。「好,咱们这么问吧,你认为我会对那种姿色的女人下手吗?」
  他毫不客气地指着在桥墩边等着的叶枝。
  「呃……」文字凛探去,不禁微叹一口气。「不会。」
                
  二哥向来偏爱美色,而她……真的称不太上是美女。
  太瘦小,一头长发黄褐若枯草,一张小脸又黝黑得似城外的乞儿……唯有那一双眼、那略厚的唇还有点看头;不过严格说起来,她也只能算是清秀,绝对不会是美色。
  打死他也不相信,二哥会对她下手。
  那么……凶手真是他?
  「那不就得了?」听三弟这么说,文字征总算是觉得心头舒服多了。
  「可谁能确定她肚子里的娃儿是我的?」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他可千万不能笨得自个儿跳进去。
  在这烟花之地的女子能有多自爱?
  再者,说不准就因为她教他给糟蹋了,遂她把心一横,索性下海攒钱……毕竟她总是要自救嘛,不能老要他人救济她。
  下海捞确实是最快的,毕竟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能够自立活下去再说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一来又好似是他害她的,倘若不是他糟蹋她,她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啐,关他屁事啊,他又没拿着刀逼她!
  「我就能确定,因为我收留了她,遂我便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我怕她吃客人的亏,所以在前院里她做的不过是跑堂的工作,幸好就连喝醉的客人也瞧不上她,没沾上她的身子……这阵子倘若不是我发觉她有异,对她加以逼问,怕是等到肚子都横出来,她都不会说的。」
  糟蹋了人家的清白身,究竟孰是孰非,文字征心里也没个准,不过事情终究是三弟做的,无论如何总是该要给个说法,找个地方安置她才成。
  尽管他总觉得叶枝不若外表那般单纯……
  「照你这么说,瞧得上她的我,岂不是挺怪的?」好似他没眼光一般。
  她的条件差劲到连醉酒的客人都看不上……文字凛若有所思。
  虽说他不是挺在意女人的皮相,但他可以确定自个儿并不似二哥是个渔色之辈,然而在那当头他都醉了,哪里会有兴致同她燕好?
  再者,倘若她抵抗,他该会放弃才是……怪了,记忆不是挺清楚的。
  既然记忆不是挺清楚,代表他确实喝得挺醉的;既然那么醉,他哪来的气力去制伏她?
  换言之,会不会是她自个儿半推半就想要赖上他,可偏是教她给押对了宝?
  真是倒霉透顶,不过就一回……难不成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桃花劫?
  「倒不是这么说,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再者,你那时候醉了,而且你向来不近女色,顶多是由我作庄,你才姑且凑合,说不准是久未泄欲,遂……」男人嘛,有些时候是说不准的,何况是在喝醉的时候。
  「我那时没醉,只是头有点昏。」文字凛没好气地啐道。
  更可怕的是,他还隐隐约约记得那时的温存……该死,好似真有那么一回事;更教人吃惊的是,在那当头,他好似还觉得她挺美的。
  喝酒果真会误事,真是害人不浅。
  大哥若是再不戒酒,早晚会死在酒缸里,绝对死得比他还惨!
  「不管那时到底是怎么着,横竖我找了大夫和弄婆看过,确定她肚子里头真是有你的骨肉了,这事儿……怎么办?」文字征双手环胸,敛眼瞅着他。
  「不就是个女人!」有娃儿又怎么着?
  「你说的是哪门子的蠢话?她肚子里有你的骨肉啊!要不你以为我是为何事烦恼?」文字征恼火地吼着。「再者,人家是姑娘家,你好歹也给点说法嘛!」
  文字凛抬眼睇着二哥,无奈地撇了撇嘴道:「得琢磨琢磨,你给我点时间。」让他想想该怎么整治她……
  得先探探她,到底是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卑劣。
  人纵使有大善之心,可教贫贱给逼着,人心是会扭曲变形的。
  天晓得那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坏心眼?
  「我能给你时间,可她不能等啊!」
  「那就教她不要等啊!」文字凛大吼。啰唆,自己又不喜欢娃儿……好不容易攒了一些银两,到最后居然得与人分享共乐,那他何必把自个儿搞得这般辛劳?
  况且他若是要成亲,至少也得找个对自己有帮助的。
  找一个要人救济的丑姑娘……天啊,这不是注定的赔本生意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文字征没好气地往三弟额上敲了一记。「是你造的孽,你还想要怎么着?倘若她没你的骨肉,我二话不说打发她走,不会再收留她;但现下不同了,她有你的骨肉,你要我眼睁睁地瞧你的骨肉在外流浪不成?」
  「这……」总得要算计算计,掂掂看这笔生意到底划不划得来……肯定是划不来的,教他拿钱供她,他可真是不愿啊,不过……一道灵光突地闪过他脑际,他露出好黠的笑。「我带她回去总可以了吧!」
  「你要迎娶她?」文字征反倒一愣。
  「待她生下娃儿再休掉她!」这么一来,就勉强算是划得来了。「待会儿你差人把她送到我的院落,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拋下话,文字凛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教文字征苦笑不已。
  真有他的,居然能打这种主意……果真是了得,果真是个生意人,盘算得可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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