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寡妇 第二章

  走廊上铺著光可监人的石英地板,两旁摆饰的艺术品,把这严肃的空间妆点得典雅气派,规则的脚步声喀、喀、喀的清脆,那是女子自信的高跟鞋叩地声,一抹黑色干练的身影出现,手上捧著高叠而起的文件资料。
  我是王莹洁,目前任职于陆氏集团,是董事长日前破例亲自拔擢的特别助理,由于老板的百分之百信任,我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总经理见到我还得恭敬礼遇七分,更遑论那些脑满肠肥的高阶主管。
  有人发酸的说我是定后门、靠关系,那又如何?我当作是对我姿色的恭维,毕竟,没有一点美色,想靠关系走后门都还没那资格。对于这项指控,我欣然接受。
  我真的美,豆蔻年华的我要美丽有美丽,要聪慧有聪慧,盘古开天以来还找不到我这种完美水平的美女,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智商一百八十以上的超级天才,所有优点集于一身,我可说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女。
  从小,早慧的我对未来怀抱著无可限量的梦想,然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可以拥有的我,唯独缺少了金钱,那是我人生唯一的败笔。我是个孤儿,没爹疼、没娘爱、舅舅不养、姥姥不怜的小可怜,能苟延残喘的生存已是老天德泽,我并不介意这样的出身,因为来到育幼院的我,有更多人的疼爱,可是在我决定发挥我与生俱来的优势,好好的念书求学,却发现贫穷竟是我人生成功的最大阻碍,好一阵子,我甚至穷得连一支笔都买不起。可恨至极!
  幸好,出现了那么一个人,在我面临金钱压力的升学环境下,那个慧眼独俱、善心慷慨的大好人掏出荷包里的钱,一口气买走我这辈子所有的愤世嫉俗,帮助濒临绝望的我,让我一路顺利完成学业,而今觅得人人欣羡的工作,我的人生臻至完美,这恩惠让我感激涕零。
  以我的聪明才智,记住一份恩情不是难事,况且我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好女孩,我想要回报,一直想要回报,在不景气的低迷氛围下,我过关斩将的进入那个好心人建立的陆氏集团,我将不计代价的付出我的聪慧,只为回报当年的恩情。
  当然,我还想进入权力中心,好确保日后会有源源不绝的援助给育幼院。没有意外的,我又做到了。
  身为特别助理,我的老板对我有无以伦比的信任,他说我很聪明。开玩笑,有谁能够坐在缺脚的小凳子上,一脚拉动摇篮,一脚娱乐其他育幼院的小孩子,一手写作业,一手翻书温习,脑袋默背课文,若不聪明哪能同时做这些事?我从不怀疑我的聪明,一如我不怀疑我的美貌,因为这都是事实。
  “董事长,我送文件过来了。”王莹洁敲著办公室的门,随即旋开门锁。
  别说她不懂礼貌,没等里头的人允诺就擅自开门,这可是她的特权之一。
  “董事长?”走入办公室,她反手关上门,没看到她的目标,心里不免纳闷。
  “呃……莹洁……”一丝痛苦的声音从桌子下方传来。
  她探头一看,脸色顿时发白,赶紧搁下满手的资料奔过来。
  “董事长、董事长——”她连忙搀起倒卧地上、痛苦不堪的人。
  她眼中的大好人年过半百,却衰老得比任何人都快,她不解,但也只能暗地里忧心著。
  “董事长,你撑著,我马上打电话叫司机。”王莹洁迅速转身。
  蓦然,苍老的手坚定有力的扣住她,“千万不要——”伴随而起的是一阵冷汗滴落面颊。
  “董事长,不马上到医院不行的。”
  “不用,帮我把我的药拿来,在……在右下第三个抽屉……”他不断喘息。
  她伸长手一探,马上取来盒子,然而一打开,她却傻了。
  看著药剂包装上的英文字眼,那是吗啡。
  “快拿来——”陆境山使尽气力的低吼。
  她发颤的手捧了过来,脸上的忧虑深刻,搀起他,他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用怕……我、我可以自己来……”他双手不住的发抖,取出一只针筒,缓缓的移向自己的手臂,努力想要对准一针扎下,却总是徒劳。
  匆地,她一把夺了过来,“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帮董事长。”表情坚定无畏。
  他伸出手臂,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痛苦的眼神示意她下手。
  王莹洁抓来盒子,迅速的看了眼里头的说明,冷静的执起他的手臂,尖锐的银针刺透肌肤,她缓缓使力,把舒缓痛苦的吗啡一点一滴的打入他体内。
  他平静下来了,皱纹满布的脸孔不再痛苦,眼睛疲累的阖上,许久——“谢谢,你真的很聪慧……”他吐出这么一句话。
  “董事长,我可以冒昧请问你吗?”她搀扶他坐上皮椅,十分挂心的问。
  陆境山只是浅浅一笑,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笑容一饮,严肃的低语,“扶我到里头歇息,别让刚刚的事情传出去。”
  王莹洁不甚清楚为什么,不过她还是照办了,努力的搀扶起他,将他安置在里头的休息室,然后走去开门,准备撵人。
  打开办公室的门,她睥睨一瞥,“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用内线电话联络?”
  来者是副总经理施启铭,他是陆境山的姻亲母舅,常常在集团里拥派系自重,王莹洁只要看到他,就会本能的联想到黄鼠狼——一只不安好心的黄鼠狼。
  “董事长呢?”躲在肥油下的眼,精明的梭巡著。
  “有什么事?”她态度强硬的挡住他乱溜的视线,脸上的笑容花灿灿的柔美。
  “我说王特助,我找董事长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虽然你是董事长亲自拔擢的特别助理,倒也不能事事想要只手遮天。”
  已经接连好几次,他想要亲见董事长,却每每被这黄毛丫头阻挡在门外,他没想到她这么刁钻,无论怎么恐吓威胁加利诱,她就是不为所动,看来这回陆境山找到好助理了。
  “只手遮天?呵呵——”她噗哧的脱口而笑,“施副总,没想到你年纪一把,倒还挺热中古惑仔系列电影,连只手遮天都来了。”莹白的腕一掌击上他的肩头,看似撒娇,只有当事人明白那力道。
  “小丫头片子,你笑什么——”施启铭脸色涨得青紫。
  “施副总,咱们集团什么事情都是公开化,凭我这小丫头片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只手遮什么天?”王莹洁似笑似怨的瞅著他。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董事长报告,你别阻拦。”他捺著脾气说。
  她颦起眉,一脸无奈,“可董事长交代过了,不管有什么事情,内线联络即可,要不就先把文件资料上呈,等董事长看过,他会主动联系的。施副总,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小助理,你大人大量又何必这样难为我这小女生,这样对施副总的声名实在不光彩呢!”她姿态摆得极低,但是态度很坚定。
  “你——”
  “快把手中的文件交来吧!我一定让董事长马上回电话给你。”她冷不防的抽过他手中的卷宗,漾著抹年轻美丽的笑容,门一阖,便把施启铭阻挡在外。
  “去你的老贼……”低斥一句,转过身,方才还痛得脸色发白的陆境山,现在却十分威严的站在她身后,还把那声老贼听得一清二楚。
  “糟……”王莹洁咬住唇,暗叫不妙。
  他却突然绽开笑,慈祥得像个老父,“你很机伶,看来我没挑错人。”
  “董事长,这是施副总送来的文件。”双手呈了上去。
  “搁下吧,我现在不想看。”
  陆境山脚步沉缓蹒跚的在她专属的椅子上坐下,微微的喘气,看来刚那番折腾耗费他不少精力。
  “董事长,为什么不上医院?”她捧上茶杯。
  “不能,这事情绝对要保密。”他坚决的说。
  “可是你的身体……”他一定病得很严重,若不,谁会用吗啡来止痛?她心头发沉的想。
  “你该知道,身为集团的负责人,是没有养病的权利的,不怕你知道,集团这些年来一直有投机份子等著瓜分,我得撑下去,更要防范任何一位有心人士做出对集团不利的事情,我不能倒下歇息,绝不——”他又开始发喘了。
  近日,陆境山发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体力精神更是明显的下足,疼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疼起来五内俱焚,连呼吸都不舒服,喘得几乎要窒息似的,若不是靠意志力撑著,好几次他几乎就要倒地不起。
  匆地,腰腹再度传来痛楚,来势汹汹,他眉一皱,整个人痛苦得趴在桌上不住的呻吟。
  “董事长——”王莹洁跑上前去。
  他伸出枯老的手紧紧抓住她,“我得找一个聪明又可以信任的人,你可以吗?你可以吗?”
  他每天都害怕自己突然撒手人寰,不但见不到挂心的修棠,还无法亲手把集团传承的棒子交给他,那他一定会自责不已。
  她想也不想的脱口,“董事长,我可以,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她怎忍心看恩人如此痛苦。
  “我要你嫁给我。”
  “啥?”倏的松开手,王莹洁完全陷入傻愣的状态。
  “你怕了?”他自嘲一笑,“嫁给一个时日无多的糟老头,实在是委屈你了。”
  时日无多的老头……
  一瞬间,那晚在维也纳森林的那杯酒,猝然浮现她眼前,透明的红在荡漾,口味酸甜适中的感觉依稀在口中化开,愉快的寡妇,是愉快的寡妇!
  奇了,她又没有渴望当寡妇,为什么老天跑来帮她这回?虽说只要是她想完成的梦想,全宇宙都会联合所有力量来帮助她,但这种攸关一个人生死的事情,不需要帮吧?
  陆境山胃部的抽痛令他不断沁出冷汗,“但是我是别无他法了,我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帮我守住陆氏集团,防范集团落入有心人的手中,日后将它交给真正适合的领导者,嫁给我,你在集团的资格将无庸置疑,你……可以帮我吗?”
  看著他的痛苦,她思绪飞快转著,她不就是为了回报恩情而来,恩人老了病了,还要孤身奋斗,如果有了她的聪明才智,恩人就可以安心养病了。
  她不再多想犹疑,坚定的点点头,“我可以,我可以帮董事长捍卫集团,杜绝有心人的觊觎。”她紧紧的握住他赢弱的手,“但是我也有件事想恳求董事长帮忙。”
  “先听我说,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下午我马上请律师办理过户,阳明山上的那栋别墅归属于你……”他更加用力压住腰腹,想制止这波痛楚,好让他的承诺说下去,“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是你的,你拥有绝对的优势。另外,你的银行户头将会马上汇入两千万准备婚礼,当然,你向来挂心的育幼院,你想怎么给予援助,都由你全权负责……”他痛得颓然瘫坐,苍老的脸孔只有痛苦。
  “董事长?”王莹洁错愕又惊骇。
  她这银行存款从来不超过四位数的小丫头,突然要晋升九掌握集团人权的女人,以这些条件看来,分明是把集团送给她,而不是要她卖命效力,况且,他也知道她跟育幼院……
  “我老了,已经没有气力对抗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心份子,你虽然年轻,但是很聪明,我找不到比你更适合的人了,所以,原谅我这老人无礼的要求,要把这么庞大的责任交托给你。”
  陆境山也不想委屈她,可陆氏集团随时有可能会被篡夺,她聪慧,勇气过人,足以面对一切危难,除了她,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帮他。
  “董事长,我很感激你的信任,我什么没有,就是比别人聪明,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可是,董事长,你当真不上医院就医吗?”
  “没用的,是胃癌末期,”话落,匆地,更剧烈的疼痛再起,这一次他是忍不住了,“快,快帮我再打一针……”
  王莹洁觉得心酸,但是她还是面不改色的从抽屉取出一只针筒,把吗啡再一次送入他的体内,让这孱弱的身躯获得平静。
  她要结婚了,而且还是嫁给全台湾最富有的男人,她是那么的敬他谢他,尽管他的年纪足以当她的父亲,她也不介意。
  癌症末期……她知道自己随时将成为一名寡妇,但是,她一点也不在乎,因为她有著恩人全然倚重的信任,还有她始终欠缺的金钱,她知道自己会倾尽所有来捍卫这个集团,就算当了寡妇,她也会让自己快乐;她是聪明的,知道怎么用最好的方式来面对考验。
  别说她傻,燃不起火焰的生命是多余的。
  看过飞蛾扑火吗?
  明知道那是生命的尽头,但是飞蛾还是不顾一切的追逐那灼热,那是看似沉重却如火绚烂的快乐,她懂,因为她就像是一只飞蛾。
  星期二的夜晚,维也纳森林依然收容了不少孤寂灵魂栖息。
  聆听,让Narcissus的爵士蓝调抚慰著每个人,品尝,喝一杯属于自己的调酒,享受,那就是在这城市里最大的满足。
  厚重的木门开开阖阖,风铃一响伴随的不是欢迎光临就是谢谢光临,来来往往之中,一名年轻不羁的男子托捧著一只大鸟笼,十分谨慎的闪避其他酒客的碰撞,进到维也纳森林。
  “陆老板,好久不见。”感冒初愈的James一眼就认出他来。
  “快打烊了吧?”陆修棠看著他手上托盘上的空酒杯问。
  “还没,陆老板才刚来不是吗?”
  “又叫陆老板,真要把我叫老了,我宁可你跟Hermit一样叫声陆哥,要不唤我名字也可,听来还习惯些。”
  陆修棠三十出头,头发有些微乱的卷著,跟Kin一个模样,有时候会扎成马尾看来十分雅痞,要不然则修剪整齐,活像个社会杰出精英那般卓尔不凡。
  他穿著打扮更多变了,有时衬衫、牛仔裤,一派的休闲,有时一身长袍马褂,挂玉香囊执扇,一副古人书生样,有时候是全身上下的异国服饰,伊朗、埃及、印度……端看他最近落脚的地方在何处,在维也纳森林,他是个奇特的人,是Kin的老朋友之一。
  听Kin说过,他是个古文物商,为了寻找奇珍异宝,足迹遍及世界,尤其是那些古文明所在地,更是他流连的地方。
  “Kin在吗?”陆修棠笑问。
  “我叫他一声。”
  他在吧台前坐下,小心的搁下手捧的鸟笼,看著人渐散去的蓝色空间,这是他特地挑选的时间,每一回他总是在接近打烊的时候来到。
  James朝厨房方向,呼唤正在研究料理的Kin.“Kin.有一个不喜欢被称呼为陆老板的陆哥来找你了。”
  “这个James还是这么调皮。”陆修棠低笑。
  “喏,陆哥,你的酒。”Hermit把酒放在他面前。
  “还是Martini?”他睐去一眼。
  她微扯嘴角,“在我眼中,Martini最适合你。”
  别致的水晶杯身,琴酒、苦艾酒和橙皮苦酒相融合,在杯中展现透明质感,银针上的橄榄提点味道。
  “为什么陆老板适合Martini?。”James问。
  Hermit朝他扫过一记白眼,迳自对著陆修棠说:“高贵单纯、宁静伟大,陆哥身上有纽约孤傲新潮流的味道。”
  “那我呢?”他又问。
  “你?”她嘴角闪过一抹促狭的冷笑,“你的格调,喝白开水还辱没了那杯水。”
  “哇、哇、哇,Hermit,回去把你的嘴洗干净——”James抗议著。
  陆修棠看著这一幕低低的笑了,流浪世界,他还是喜欢维也纳森林,这里的蓝,深深的吸引了他的灵魂。
  “阿棠,等你一晚了。”Kin潇洒走来,大掌搭上他的肩膀,“这回隔得真久。”
  “喏,还不是给你找这样东西。”
  “鸟笼?”James讶异的嚷,“Kin,你要个鸟笼做啥?”
  他的问题还得不到回答,匆而背脊一阵冰冷来袭,他蓦然回头一瞥,是Narcissus撇下钢琴来了。
  Narcissus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继而朝Hermit点了下头,她马上一杯酒送了过来。
  那张鲜少出声的唇吐出三个字,“很漂亮。”
  “谢了。”
  “嗯款,我明天一早八点的课,我走了。”James不想让那股冷意冻坏自己,匆匆抓起自个儿的东西,便往外头冲去。
  他不是胆小,以他对抗Narcissus的经验,还有到哪儿都吃得开的笑容,对付谁都不是问题,只是,他实在招架不了Narcissus的低温,太冰、太冷了,感冒初愈的人,还是不要贸然挑战的好。
  “他逃什么?”Narcissus不解的问。
  “你不知道吗?他从没停止过怕你。”晋摇头笑说。
  “怕我?”他冷冷一哂,没多说什么。
  三个人各自端起酒怀,移往空旷的圆桌。
  “不先看看?”陆修棠下颚努了努,示意Kin瞧瞧那只鸟笼。
  Kin啜了一口酒,单手捧趄那只大鸟笼,仔仔细细的端详。
  古铜色的线条,因时间而呈现一种内饮深沉的色泽,依著方形的藤木底座编织而成,规则且细腻的盘根错节,形成一只穹空似的圆,末端的勾环回归藤木的曲折成形,这是一只华丽又典雅的鸟笼,即便双手合抱都未必可以全揽。
  “十字军东征时候的玩意儿,为了追这东西,我跨越大半个地球追著那家伙恳求他割爱,兴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他了,老先生终于点头。”
  Kin爱不释手,虽然这鸟笼有些沉,谁叫那完美的编织实在叫人喜爱。
  “价格?”
  “不贵,但是它够质感,那天你说想要一个鸟笼,我直觉想起它。”
  “谢了。”Kin又啜了一口酒,将鸟笼放到另一张空桌上,来来回回的欣赏它的美丽。
  下一秒,已打烊的酒馆木门骤然被推开,又一个男人探头进来。
  “喏,料你也该到了。”Hermit搁上一杯薄荷冰酒,下巴努向围聚的三人。
  “唔,立文——”陆修棠扬起手。
  “谢了,Hermit.”苏立文端起自己的酒,朝圆桌走去。
  Hermit收拾起东西,“各位,我先走了,掰!”风钤再一次响起。
  “阿棠,你这回消失太久了。”啜了一口,匆地眼一瞥,苏立文惊呼起来,-那是什么玩意儿?该不会是那个十字军东征时代的鸟笼吧?”他搁下酒杯,手摩挲著鸟笼,好好的端详一番。苏立文是陆修棠的事业合伙人,两人合资成立“朝代古文物中心”,陆修棠负责在世界游历寻找,跟卖方周旋,苏立文则是留在台湾,拉拢买家。在业界,人人都知道朝代有两位台柱,对于东、西方的古文物是势均力敌的熟稔详知。
  “好样的,阿棠,真有你的。”见到这样宝贝,他的陶醉不亚于Kini号“这么精致的东西,我一定可以找到好买家。”
  “甭了,Kin就是买家。”陆修棠浅笑。
  “Kin.”他狐疑的瞥了Kin一眼。
  “是啊,我就是买主,这鸟笼是我的。”Kin笑得开怀,“你说养什么鸟好呢?”他一副十分认真思考的模样。
  “这、这是古董款,你真要把他拿来养鸟?”苏立文喳呼著。
  “有何不可,西方古董本来就注重实用性,如果我在店里用这只鸟笼养对小鸟儿,那也不赖,是不是,Narcissus?”
  被点名的Narcissus没有吭声,迳自捧起自己的酒杯,往钢琴走去。
  在维也纳森林,弹琴才是他的一切,其他,都不关他的事情。
  Kin拎起鸟笼,踩著蹁跶的步伐,依循钢琴的旋律,陶醉在自己的欣赏之中,他知道陆修棠要跟苏立文小聊公事,是以他十分有礼的退开。
  “他真要拿来养小鸟?”苏立文十分不舍。
  陆修棠不以为意,个人喜好不予置评,迳自问:“最近生意如何?”
  “还不错,有我在,我当然会把生意照顾好,不少买主下单。”他捧出一些交易资料的帐本,还不忘瞥那鸟笼几眼,一副可惜的模样。
  陆修棠没有察看的兴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老样子,瓷器、画作、雕塑、古玉……”
  他点点头,饮著Martini.
  Hermit没有说错,他骨子里的确藏有一种孤傲的气息,只有Martini的味道才能暖他的口、他的心。
  “对了,这次你会停留多久?”
  他眉一挑,“有事?”
  苏立文鲜少关切他的停留,除非“那个人”传来什么特别的口讯,抑或送来什么生日礼物之类的。
  “嗯,听说你大哥要结婚了。”
  陆修棠靠在桌面的身体匆地一震,“结婚?”
  “对,那天有个买主来店里看一只清朝雍正年问的霁红釉碗,恰巧说起。”
  “对象是谁?”他不自觉的颦起了眉。
  结婚,大哥竟然要结婚,在他年过半百之后?
  十年有了吧?他们自从那晚的争执后,兄弟俩再也没见过面,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那向来敬重的大哥,所以他宁可不见。
  苏立文摇摇头,“听说新娘子的身分很保密,整个陆氏集团里都没人清楚,大家都是收到喜帖才晓得有喜事,时间、地点还要等候通知,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为什么如此神秘?陆修棠显得有些困惑。
  “立帮我一回。”
  “什么事?”
  “帮我查查我未来的大嫂是谁。”
  “行,可你不留下来参加婚礼吗?”
  “我明天就得走,中东那边听说有好东西,我想要过去瞧瞧,我会给你联络方式,你查到什么再跟我说,届时,我视情况安排。”
  “提醒你,你总要备一份礼物,这么多年来,你大哥可没忘过你的生日,虽然你总习惯把东西退回。”
  他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冷笑,“是吗?”迳自啜饮他的酒。
  瞧,又是那表情,苏立文始终不明白陆修棠跟他大哥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即使他们是多年好友,他也不曾提及。
  记忆中的陆修棠,每每看见他大哥送来的东西,总免不了一阵怅然,明明脸上写著依恋,最后还是选择冷漠的归还。
  到底是什么样的对立,非得让渴求的心选择用冷酷的方式来回应?
  “这次搜刮的宝贝,应该明天就会送到,你清点一下。”
  “我知道。”
  不知是Narcissus的琴声不歇,还是昏黄的灯光仍出,凌晨时分的此刻匆地木门外传来敲叩,琴声骤歇,四个男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Kin放下鸟笼,走去查看。
  一张清丽秀雅的脸孔从敞开的门探了进来,“对不起,我看灯还亮著,琴声也末歇止,我想……”
  “没关系,一块儿坐,”晋招她加入,他认得她,喝著愉快的寡妇的女孩。
  “Hermit在吗?”她是想见Hermit才过来这一趟的。
  “喔,抱歉,她已经下班了。”
  “喔,那真可惜,算了,我改日再过来。”王莹洁有些失望的走了。
  门一关上,苏立文马上莞尔道:“Kin-你们这些男人真该检讨了,竟然敌不过Hermit的魅力。”
  “别让Hermit知道你用这种口吻揶揄她的魅力,要不然她会在你的酒里下毒。”Hermit开口消遗。
  “哈哈哈,下毒?这等荣幸暂时还轮不到我。”苏立文丝毫不在意。
  陆修棠一度回过头想看那女孩一眼,不过门已阖起,女孩的身影消失了。
  听那声音顶多二十出头吧!这么年轻的女孩为何在深夜一人独自徘徊?不过也没再多想,他沉溺在Martini的味道中。
  巷子里,王莹洁有些失望,她睡不著,起了个念头来维也纳森林,她想跟Hermit说一声,她的感觉很敏锐。
  “罢了,还是回去睡觉吧!”伸展双臂,在夜风里奔跑起来,只为享受那沁人的舒凉。
  她,就是如此的率直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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