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树木青翠旺盛,蝉儿在枝头鸣叫,世间万物都充满活力。
现在正值暑假期间,某知名大学校园里只有三三两两在散步和运动的人,四处弥漫着闲适放松的气氛。然而位于校园角落里的一栋古老建筑,也就是着名的文学大楼里,却仍有人在研究室里孜孜不倦地忙碌着。
博士生是没有暑假的,虽然不用上课,但是为了能早日完成论文,总是有读不完的书和查不完的资料等着他们。
岳霜影盯着电脑,看着一页又一页密密麻麻的古文,努力地找寻她要的资料。藏在黑框眼镜后的双眼无比专注,额前的发丝服贴地夹起,免得遮住了视线,长发随性地盘个发髻,身上穿的是褪色的T恤和牛仔裤,脚下踩着轻便的凉鞋。
每当她以这副模样走在街上时,路人总会认定她是来自偏远地区的村姑,而不是才华横溢的准博士。
老旧的冷气轰隆隆地运转着,像首催眠曲,午后慵懒的气氛更加速了周公的殷殷召唤,但这些外在因素对岳霜影却完全没影响,此刻她脑中除了电脑里的文字,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而在一旁座位上的刘美妍早已读累了,关起电脑便开始翻阅杂志,当她看到某一页时,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霜影你来看,这篇报导好有趣哦!”
“嗯嗯。”岳霜影随口应了两声,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电脑。
她兴致勃勃地读着,“‘潜力美女求爱大作战’!真好玩耶!你看你看,这家‘女情圣服务社’专门为长得不好看的女孩子改头换面,还顺利的帮她们追到暗恋的对象耶,真厉害。”
“哦,不错啊,潜力很好改造。”岳霜影牛头不对马嘴的虚应着。
刘美妍见她完全没在听自己说话,无奈地啧了一声,硬是把杂志挡在电脑萤幕前低吼,“你看一下嘛,又花不了你几分钟!”
“好啦好啦!”勉为其难地把杂志接过,还看不到一页,眉头就蹙了起来。“好低级!”
“怎么会低级?很浪漫啊!”她对她的评语感到不解。
岳霜影挑着眉回答说:“我们女孩子就应该要文静端庄,维持高雅的身段,时候到了自然会有理想的男性出现。整天追着男人跑像什么样子?你看这间服务社教客户要穿性感的衣服来获得对方的注意力,真是太肤浅了,而且男女授受不亲,她们还教女孩子要故意摔在男人怀里,简直不成体统!”
“没那么严重啦,这只是策略嘛,否则老是呆呆坐着,白马王子也不会送上门啊。”
她不赞同地摇头。“你不也读过班昭的《女诫》吗?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你看这个服务社哪里符合这些要求了?她们根本就是把客户调教成一个没有妇德的女孩子,白马王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刘美妍闻言真是哭笑不得。“拜托!这是几千年前的古书,你拿来要求现在的女孩子,未免也太离谱了吧?而且这些人最后也都成功了啊。”
她这位同学成绩很好,读书认真又努力,的确称得上是模范学生。问题是她的脑袋完全只装得进古书里写的那套,从来不肯接受新的想法,所以在系上才有“古意盎然第一人”的称号,连她都忍不住怀疑,这家伙该不会是几千年前从时光隧道跑来二十一世纪的古人吧?
岳霜影放下杂志,不置可否地说:“这只能证明现在的风气是多么败坏,要是给我遇到这个什么服务社,非得好好教训她们一顿不可。”说完又开始盯着电脑,努力地找着所要的资料。
“要教训谁呀?”随着一道响亮的声音,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是张奇,跟她们同研究室的博士生,原本在美国念中国文学,上学期才加入研究室。虽然她们的指导教授已经事先声明不再收学生,但张奇从美国休学后,硬是挤了进来,他之所以能享有这种特权,只因为他是文学院院长的独生子。
刘美妍一看到他,立刻板起脸来。这个张奇,明明只是个被美国人踢出学校的纨裤子弟,偏偏还自以为高人一等,仗着他父亲的关系,在学校里总是一副狂妄自大的德行,整天自吹自擂自己多有天分,成绩有多好,有多少女生爱慕他之类的屁话,对同学的态度也很不客气,全然没有半点尊重。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不受欢迎,他仍旧自顾自地问:“霜影要教训谁啊?跟我讲嘛。”
她只是冷冷回答他,“没事。”正要把杂志收起来,却被他一把抽走。
“喂,还我啦!”真气恼他的无礼。
“借我看一下嘛。哟,‘潜力美女求爱大作战’?看来挺好玩的哩。”
刘美妍被他气得无可奈何,只得稍作提醒,“麻烦你讲话小声点,会吵到隔壁的人。”
张奇没理她,拿着杂志迳自读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放声大笑,完全不顾旁人的侧目。
“哈!笑死人了!一群人帮丑女改造好倒追男人,这可新鲜了!”
气极了,她只得压抑着大吼的冲动叫道:“叫你小声一点啦!”
他瞄了她一眼,“我说美妍,你对这篇报导这么有兴趣,是不是也想去改造一下呀?我很赞成哦,虽然不会有什么效果,但总是要死马当活马医嘛。”
“什么?”刘美妍气得脸色发青,恨不得一拳从他头上敲下去。
“唉,说到这个我就心痛!”张奇摇头,一脸惋惜地说:“当年我在美国,研究室里有一大票金发辣妹,多么养眼啊!结果一回到台湾,真是令我失望透顶,这么大的研究室,却连一个美女也没有,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张奇,你不要太过分!”
“我是实话实说啊,同学。”他无辜地说:“我还很小心地没有直接说出大家都是恐龙哩,虽然这也是实话啦。”
刘美妍气得火冒三丈,正想破口大骂,转头却看见岳霜影仍然忙着打电脑,对眼前的争端完全视而不见,更是一肚子火了,
她狠狠地推了无动于衷的好友一把,“霜影,你也说句话呀,他太过分了!”
“什么啊?”思路第二次被打断,显得有些不耐烦。
刘美妍大声说:“他说我们研究室的每个女同学都是恐龙!”
岳霜影望了气嘟嘟的她一眼,又看了看张奇,视线随即回到萤幕上。“恐龙很好啊,红颜薄命你没听过吗?”
“霜影!你……”她觉得自己快中风了。
张奇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们研究室的同学一定都会长命百岁的。”
“不过呢,”岳霜影终于放下手边的工作开口,“我也满好奇为什么我们研究室会没有美女呢?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一定是某种因素造成的。难道是空气的问题吗?”
“霜影,你干么还去研究这种无聊事啊?”刘美妍很受不了地大叫,想从她头上敲下去。
张奇呵呵一笑,“一定是风水啦!因为丑女太多,风水自然而然的就跟美女不合了。”
岳霜影摇摇手说:“不对不对,我们原本有两个美女学妹,却莫名其妙地换了研究室,啊!”她拍了一下大腿,一脸的恍然大悟,“她们就是在你来的前一天换的嘛!难道原因是出在张同学身上吗?说不定你的体质天生跟美女不相容哦!因为有你在,所以美女才不想待在这里。”
“胡说!”
刘美妍噗哧一声地笑了出来,“对嘛,人家美女也不喜欢不养眼的研究室啊,不然美国那群辣妹为什么会把你赶回来?”
“我才没有被赶回来!”张奇气急败坏地驳斥着,“是那边的学术环境不适合我,而且要学中文当然要在台湾学啊!”
“那你就去其他有美女的研究室,拜托她们收留你好了,”刘美妍得意扬扬地说:“不过人家搞不好会叫你去变帅一点再来哩。”说完就大笑起来。
张奇气极地大步走了出去,把门用力甩上。从窗户望进去,可以看到刘美妍还笑个不停,而岳霜影又开始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
刘美妍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三八阿花罢了!最可恶的是那个岳霜影,老是一脸正经,自以为很清高,看了就恶心。
她还真当自己是圣女啊?只不过是系上红牌教授岳百贤的独生女,眼睛就长在头顶上,完全不把他看在眼里,简直欺人太甚!
他咬牙切齿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他一定要让岳霜影向他低头。
下午五点钟,埋头苦读的岳霜影终于关掉电脑,开始收拾整理东西。
刘美妍伸了个懒腰,随口提议道:“唉,终于收工了。霜影,晚上去看个电影吧?”
回以歉然一笑,“抱歉,今天是星期三。”
“噢,对哦!”她恍然大悟,“今天是你们家的父女约会时间嘛。”
岳霜影严肃的脸上,终于因为这句话而露出了腼觍的笑容。她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二十几年来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最好的朋友。她跟父亲的感情非但没有因为她长大成人而变淡,反而更加亲密。
而且她跟父亲约好了,不管两人有多忙,每个星期三晚上一定要空出来一起吃饭,回家以后再沏一壶茶,两人对弈一局,一面下棋一面谈心,这也是她最期待的一天。
“我说霜影,你会不会太粘你爸?”刘美妍忍不住劝她,“你都二十好几了,对于交男朋友却完全没兴趣,反而三句不离爸爸,这样你以后很难找对象耶!”
岳霜影毫不在乎,“找不到对象就算了,我一辈子留在家里陪爸爸也行。”
她不禁叹了口气,有些受不了好友的恋父情结,“你不觉得你该从父亲的羽翼下毕业了吗?女孩子总要找到自己的归宿嘛,我相信岳老师一定也不希望你为他耽误终身的。”
“我没有说不嫁呀,只是,要是找不到跟我爸一样优秀的对象,我宁可当老姑婆。”
“讲了半天,你就是爸爸的小公主啦。”话说回来,岳教授的确很迷人,她也上过岳教授的课,不得不承认这位教授虽然年纪不小,却还是很有魅力。这时她又想到一件事,“我说霜影,你爸爸年纪也不算太老,又很受女性欢迎,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会考虑再婚?”
岳霜影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高声道:“没这回事!”
刘美妍被她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说:“用不着这么激动吧?你妈妈已经过世这么久,你也已经长大了,就算你爸想找第二春也是很正常的事啊,他照顾你这么久,现在找个女人来照顾他也没什么不对,不然等他将来老了,你也嫁出去了该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我爸爸身体好得很,等将来他真的老得走不动了,不管我有没有结婚,都会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他心里爱的永远只有我妈妈一个人,不可能让别的女人进门的。”
“是吗?只怕你是恋父情结,不能忍受你爸爸身边出现别的女人吧?简直像个小孩嘛。”
“不劳你费心!我先走了。”岳霜影不甚开心地拎起包包,快步走出研究室。
刘美妍苦笑着想,这家伙的恋父情结还真是严重,看来是很难嫁得出去了,这种案例,想必连“女情圣服务社”也没辙吧?
岳霜影来到父亲的办公室,照惯例在门上敲了三下后就推门而入,只见岳百贤正在桌前收拾东西,心情显得特别愉快。
“爸,该走了吧?”
中文系的红牌教授岳百贤抬起头来,对女儿笑了笑。
正如刘美妍所说,岳百贤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却仍是魅力十足。他的身材保养得宜,一举一动都是玉树临风,脸上的皱纹并没有破坏他端正的五官,反而更显示出他的智慧和成熟,黑发里掺杂的几线银丝,更添稳重。
他与攻读诗词的女儿不同,专门研究小说戏曲等通俗文学,上课时非常生动有趣,旁征博引加上他浪漫的感性,总是能让学生轻易领悟文学之美,所以他的课总是十分叫座,再加上他早年丧妻却一直未再续弦,独力扶养女儿长大,使他成为学校里的痴情奇男子,许多女性教职员都对他抱持极大的好感,甚至不乏年轻的女学生暗中爱慕着他。
然而岳百贤的浪漫感性主要是在学问上,他对私生活则是非常严谨,不管有多少女性对他示好,他总是能彬彬有礼地相对方保持适当距离,从不曾擦出火花,也因此奇男子之名更是传遍杏坛。
不知道为什么,岳霜影觉得今天的父亲不太一样,平常他总是稳重优雅,今天却显得有些心情浮动,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有点凌乱,双眼闪闪发光,不知在兴奋什么,脸上带着恍惚的微笑,乍看之下简直像个青春期的少年。
她隐约感觉到有事发生,但很快便挥去这个念头,走到父亲身旁。
“爸,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吃饭呢?上次经过的那家寿司店好像不错哦。”
岳百贤脸上忽然浮现为难的表情,踌躇了一下才开口,“霜影,不好意思,爸今天临时有事,不能跟你去吃饭了。”
她一怔,“临时有事?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十几年来,除非出国,否则父亲不管有多重要的事都会排开,绝对不会影响到星期三的约会,然而他今晚却要放她鸽子?而且又是这么的突然?
岳百贤显得有些愧疚,“对不起,但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岳霜影努下压下心中的失望,小心地问:“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她这一问,岳百贤脸上居然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我今天下午去医院探望一个老同学,结果遇到那间医院的理事长,也是院长的母亲。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特别的女性,她真的好有活力,你一定不相信她已经有个快要三十岁的儿子,而且跟我一样丧偶,都是独自把孩子带大的,所以非常有话聊。刚才她跟我约了吃晚餐,还想看我写的新书,所以我特地回来拿书送她。”
岳霜影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寒冷。爸爸……认识了一个女人?而且还为她取消他们持续了十几年的父女约会?
不应该发生这种事的,从她有记忆以来,这种事从未发生过!爸爸最爱的人是妈妈,接下来应该就是她了呀!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刚认识的女人丢下她?
她心情不禁激动起来,声音也变得沙哑,“你们……不能改约明天吗?”
岳百贤苦笑一声,“就是不行啊!春红……就是秦夫人,她明天将要出国半个月,我想赶在她出国前把书给她,让她在飞机上读。对不起,爸爸明天再请你吃饭哦。”拿起他的新作,大手在女儿肩上拍了拍,便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岳霜影独自站在办公室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而最糟的是,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件事,一定还会继续发展下去。
在机场通关口前,一个高大俊挺的年轻男子正在为一名女人送行,他紧蹙着眉,把手上的行李交给女子的秘书,嘴里还不断再三叮咛。
“护照和信用卡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绝对不能离开视线,知道吗?”
“知道了。”即将前往纽约的女人戴着香奈儿墨镜,和一身入时的名牌套装十分搭配。她朱唇微启,对着送行的男子露出粲然一笑,显得艳光四射。
然而她的笑容并不能让男子安心。“记得天黑之前就要回到饭店,别在街上乱逛,我会打电话去查勤的,还有外出的时候穿得简便点,不要太招摇,更不能去治安不好的地方,记得哦!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可以独自外出!”
“知道了,院长大人。”女人仍是微笑着,而她的秘书则是一脸无奈地站在一旁,假装自己是活动布景。
男子还是不满意,最后忍不住抱怨,“其实你根本不用跑这一趟的,他们的邀请只是客套,又不是真的非去不可。”
女子不以为然地摇头,“人家可是美国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三番两次邀请我们去拜访,再不去就太失礼了。”
“你好歹等我有空再陪你去嘛,自己去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你这个院长老是没空,才只好由我这个理事长出马呀,而且,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女子出声抗议,一把拉过她的秘书说道:“你把孙秘书当什么啊?”
男人叹了口气,锐利的视线扫向旁边的孙秘书。“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理事长,知道吗?要是有一点差错,你就给我小心了。”
“是,院长。”孙秘书诚惶诚恐地应允着。他们这位院长虽然年纪轻,却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出错的人绝不宽容,再加上牵扯到他最重视的理事长,做下属的可得把皮绷紧点。
“好了寒涛,你这么凶做什么?”女人轻拍了他一下,“对了,干脆等我访问完,你来美国跟我会合,我们去度个假吧!”
秦寒涛只是摇摇头,“我真的抽不出时间。”
女子白了他一眼,矫嗔地说:“看吧,又是这句话,你永远抽不出时间陪我。好了好了,时间也快到了,你先回去吧!孙秘书,我们也该通关了。”她急着找位置坐下,好好地阅读昨天拿到的书,那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男人送她的。
“是,理事长。”
看着两人过了海关,身影逐渐远去,秦寒涛仍是站在原地目送着。
也许有人会觉得很好笑,又不是小孩子出国,犯得着这么担心吗?但是他可管不了这么多,谁叫她是他最重要的母亲呢?
三个月后,岳霜影的预感果然成真。
“订婚?!”她睁大了眼,怎么也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话。
她的父亲,二十几年来从不曾为任何女性动心的岳百贤,居然要跟一个刚认识三个月的女人订婚?
这三个月来,岳百贤完全沉醉在爱情中,他的穿着打扮越来越年轻,脚步也越来越轻快,话里总是三句不离他的心上人——“秦氏私立综合医院”的理事长倪春红,开口闭口都是春红今天说了什么笑话,他们谈得多开心。
因此整所学校,不,整个学界都知道痴情奇男子岳百贤已然破功,男性多半带着戏谑的口吻说,岳教授毕竟是男人啊,而女性则难掩满心的失落,叹息着幻想破灭。
其中最难受的自然是岳霜影。她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爱的父亲变得无比陌生,现在居然还要让那个女人进到他们家中,取代母亲的地位?
岳百贤带着一脸幸福的神情道:“是啊!她最喜欢《红楼梦》里黛玉葬花那一段,我就模仿书里拿了一个纱袋,在里面装了一堆花瓣交给她。她一摸,便发觉里面有硬硬的东西,倒出来一看,竟是我买的订婚戒指!你真该看看她那时的表情,感动得当场就哭出来了……”
岳霜影才懒得管父亲是怎么求婚的,只是颤着声说:“你……你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明明说好有重要的事情都要彼此讨论啊!”
“对,但是我也说过,你的终身大事由你自己作主,只要记得通知爸爸参加婚礼就够了,不是吗?反过来当然也一样喽!”
“但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娶一个我根本连见都没见过的女人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霜影,我已经好几次都试着安排你跟春红见面,伹你每次都找借口推掉,有一次还放我鸽子,这总不能怪我吧?”
咬紧下唇,她不发一语。之所以拒绝跟倪春红见面,就是为了表达她的消极抗议,希望能让父亲死心,但她却万万没想列,父亲竟无视她的心情到这种地步!
虽然很想哭,但她还是忍住眼泪,试着阻止父亲,“爸,你不能娶她!姓岳跟姓秦的是不能通婚的!”
因为秦桧陷害岳飞,所以千年以来,岳家的后代从来不跟姓秦的联姻。
岳百贤只觉得好笑,“这种陈年老规炬,有必要这么坚持吗?况且,春红也不姓秦啊,她姓倪,她死去的丈夫才姓秦。”
她才不想管她姓啥,只要是任何能构成反对这门婚事的理由,她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自古烈女不事二夫,她既然死了丈夫,就该好好守着他们秦家,现在却要改嫁,不是太无情了吗?”
无力地叹了口气。他一直想不通,像他这么热情又浪漫的人,怎么会把女儿教成一个老古板?
“霜影,这规矩早就老掉牙了,根本不符合现代人的生活。春红她把青春岁月都给了秦院长,然后又守寡了十年,现在儿子也已经长大继承医院了,她当然应该替自己安排后半辈子。”
岳霜影怒不可遏地冲口而出,“妈妈也把青春岁月给了你呀!你这样忘了她去娶别人,就对得起她吗?”
岳百贤有些不悦地沉下脸,“我早就跟你母亲说好了,如果我们其中一个人先走,另一个人要好好把你带大,然后再追求自己的幸福。二十几年来,我从未带女性回家过,即使是春红,在婚礼前也不能进我们家门,这全是为了尊重你母亲,我相信她一定能谅解我的。”
牙一咬,她不甘心地大声说道:“就算妈能谅解,我也绝对不谅解!爸,是那个女人重要,还是我重要?你告诉我呀!”
她向来是个懂事的女孩,从来不曾在父亲面前耍脾气,但是这次她决定豁出去了!
岳百贤并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任性的女儿,许久后才开口,“六年前是你比较重要,但是现在是春红比较重要。”
“什么?!”简直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给了她这个答案。
“我不是说了吗?对我跟你母亲而言,最重要的是把你抚养成人。六年前你还未成年,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你,所以是你重要;但是现在你已经二十四岁了,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我的任务已经达成,所以当然是春红重要。”
“……”岳霜影震惊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霜影,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能再撒娇了。”岳百贤严肃地说,“明天中午我们两家人要聚餐,春红的儿子也会来,如果你是我的女儿,就应该出席。”
可岳霜影却满腹的心酸。父亲都已经说了重话,自己这个做女儿的还敢说“不去”吗?
倪春红跟岳百贤一样,虽然已经超过五十岁,却保养得非常好。肌肤充满光泽,声音娇嫩,笑起来简直就像个青春少女,在她左手无名指上还能看见岳百贤买给她的戒指正在闪闪发光。
听父亲说,她大学是国乐系的,弹得一手好琵琶,原本在音乐界非常被看好,只是因为遇到了先夫秦伟清,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音乐,专心在家相夫教子,好让丈夫能够心无旁骛地管理医院。十年前丈夫去世,便由她担任医院的理事长,负责守住医院,待儿子成年后再把医院交给他。
虽然听起来很伟大,但在岳霜影眼中,只见倪春红一身华服,讲话娇滴滴地好似完全不知人间疾苦,怎么看都觉得她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妇罢了。
她真的不懂,爸爸到底喜欢这女人哪一点?
虽说是两家聚餐,却只有岳家父女和倪春红到场,那位“秦氏私立综合医院”的院长却迟迟没有出现,这点也令她十分不满,凭什么那个姓秦的就可以耍大牌?
最受不了的是,倪春红一见到她就拉着她跟她装熟,直夸她皮肤好,只可惜没有好好打扮。
“我们约一天去逛街吧,我好帮你挑几件漂亮衣服,让你改头换面,”倪春红兴致勃勃地说:“我一直好希望能生个女儿让我打扮,现在总算可以如愿。你现在正是最有魅力的年纪,却整天穿得像个学生,这样太浪费青春了。”
岳霜影冷冷地回应,“我本来就是学生。”
“哎呀,学生也不一定就要穿得土里土气嘛!你不是对诗词很有研究吗?那就该打扮得更优雅一点,把你的文学气质表现出来呀!说到这个,你都读哪些人的诗呢?”
“我最近在研究历史,”她存心给她难堪。“昨天才读到一个‘夏侯令女’的故事。它是说有个夏侯家的女儿嫁到曹家,后来丈夫过世,她的娘家就逼她改嫁给当朝的大官,夏侯女为了坚持守寡,就拿刀割下自己的耳朵,让对方不敢娶她。过了几年她的娘家又想逼她嫁人,这次她连鼻子都割掉了,后人非常佩服她的贞节,认为她是女性的楷模。”
她故意讲这个故事,自然是为了讽刺倪春红不能从一而终。
旁边的岳百贤不禁皱起眉头瞪她,但倪春红却完全不在意。
“哎呀,真是好有个性的女孩子,我喜欢。本来嘛,要不要改嫁就是要由自己决定的,才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她的家人也真是傻,既然她不愿意嫁,干么要逼她呢?恋爱是自由的呀,”说着就含情脉脉地望着一旁的情人。
岳百贤也点头附和,“可不是吗?就像我们一样。”牵起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深情对望,全然忘了女儿的存在。
岳霜影此时真是气得快要抓狂。他们是在感动什么啊?没人听得出来她是在讽刺吗?讽刺!
这时包厢门刷的一声被人打开,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
这个男人一出现,岳霜影立刻不由自主地感到全身紧绷。他俊挺的五官,加上冷酷的表情,还有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势,带给人莫大的压迫感,甚至连气温都骤然下降好几度似的。
然而倪春红却一点也不以为忤,反而笑吟吟地向他打招呼,“寒涛,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呢。来来,快坐下,跟岳伯伯和岳小姐打个招呼吧!”
原来这个男子就是她的儿子,“秦氏私立综合医院”的院长,秦寒涛。
岳百贤风度翩翩地向这个迟到的宾客打招呼,“秦医生你好,我常听春红提起你。来,请坐吧!”
然而秦寒涛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只是无言地打量着他,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得出他的强烈敌意。
“寒涛,岳伯伯跟你打招呼呢。”倪春红出声催促。
他转向一旁的母亲,冷冷地说:“很抱歉,我不是来跟你们吃饭的,只是要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接受这件婚事,更不承认你们的婚约!”
听完这话,岳百贤和倪春红皆脸色大变,只有岳霜影在心中拼命叫好。
太好啦,终于有人把她的心声讲出来了!
“寒涛!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倪春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没有说话不算话。”秦寒涛仍是面无表情,“我只说我会来,可没说我会答应你们的婚事。”
岳百贤事前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所以仍然维持着风度,“秦医生,我可以请问你反对的理由吗?”
“理由很简单,像你这样的男人我已经看得太多了,我母亲生性善良好骗,但我可没有那么无知,你打的算盘我一清二楚。”
岳霜影原本很高兴有人和她立场相同,但此时听到这话不由得怒火中烧,尤其是那句“像你这样的男人”,她不可认为父亲哪里惹到他了。
岳百贤蹙眉,“算盘?我打什么算盘?”
他露出讥讽的笑容,“这还用说?当然是娶对老婆少奋斗三十年的算盘!”
什么?岳霜影一股怒气直往上街,正要开口骂他,倪春红已经先为情人报不平了,“寒涛,够了!百贤才不是这种人!”
“妈,你想想,爸过世这十年来,有多少男人不怀好意地接近你?难道你到现在还学不乖吗?”
岳百贤冷静地说:“秦医生,也许之前的确发生过这种事,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好歹我是个教授,并不缺钱,没必要为钱去欺骗别人的感情。”
“不缺钱又怎么样?一个教书匠所赚的钱,能跟我妈名下几亿的财产相提并论吗?”
“这事跟钱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本来根本不打算再婚,只是对你妈一见钟情,让我情难自禁。”
他一阵冷笑。“岳教授,你一个五十几岁的大男人,还没事把‘一见钟情’挂在嘴上,不嫌恶心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老实说,岳霜影自己也觉得她父亲跟倪春红太过肉麻了,但她实在无法忍受秦寒涛这种瞧不起人的态度。
“你妈相信就好了,谁管你相不相信?又不是你要结婚!”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反驳。
秦寒涛蹙起眉头,这才注意到包厢里还有一个人。他有点惊讶,这女孩看起来呆呆土土的,没想到火气还颇大。
“我身为儿子的,当然有责任要保护母亲远离陷阱,这有什么不对?”
“你又不认识我爸爸,凭什么一口咬定我爸是坏人?而且你妈又不是小孩,她当然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结婚对象,谁管你答不答应?”岳霜影越说越大声。“当儿子的人居然当面让母亲难堪,这就叫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大声地对他说话,他忍不住也提高声音,“我是为我妈好!”
“是吗?我看你明明就是恋母情结,不能忍受跟别的男人分享母亲吧?简直跟小孩一样!”她想也不想地就把某句在哪里听过的话搬出来对付他。
秦寒涛的一张俊脸气得发白。他可是堂堂一家大医院的院长,医学界的天之骄子,这个女人居然说他是恋母情结的小孩?
“我说了,我是在保护我妈!”
“少来这套,你就是个爱撒娇的小孩!告诉你,我爸看上你妈是她的福气,否则她就得一辈子跟个长不大的儿子困在一起了!”
两个人怒目相视,场面一触即发,反而把两个当事人给晾在一旁。
秦寒涛额头青筋直跳,沉着声说:“岳小姐,我警告你,这话已经严重污辱我的人格,你再不收回去,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岳霜影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人对骂,其实也是紧张得心脏卜通跳,伹此时她的火气正旺,无论再害怕,就是不愿轻易认输。
“我说错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为顾全大局能忍胯下之辱,而你只不过是被人说一句恋母情结就气得跳脚,哪里像个成熟的男人?”
岳百贤一看气氛越来越糟,连忙灭火,“霜影,够了,不要再讲了。”
“你说够了没有?”秦寒涛回头对着母亲怒喝,“你看到没?这家有个这么没教养的女儿,你居然还要嫁进去?”
“我没教养?我可没有聚餐迟到还对着主人乱骂!”
这时倪春红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你们……不要再吵了!”
岳霜影顿觉无力。她是在哭什么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拿出母亲的威严,好好教训儿子吗?看来就是因为做母亲的太没用,才会教出这样嚣张的儿子。
秦寒涛看到母亲落泪,不得不软化下来,“好了,妈,别哭了。我不会跟这种泼妇一般见识的,我们回家吧。”
倪春红泪眼汪汪地看了岳百贤一眼,低声说:“好吧……”
接下来岳百贤父女两人眼巴巴地看着秦家母子离去的背影,岳霜影忍不住气呼呼地对父亲抱怨,“爸,这婚事还是算了吧。他们家有钱了不起吗?为什么我们要受这种气?”虽然火大,但仍是得感谢秦寒涛,给了她反对婚事的正当理由。
然而岳百贤只是笑了笑,轻轻摇头。“你放心,春红一定有办法摆平那个小子的。”
回到秦家,倪春红仍然止不住啜泣,眼泪一刻也没停过。
秦寒涛虽然气母亲不中用,轻易就上了男人的当,却也不能不收敛起火气,好言好语地安慰。
“妈,我知道我今天让你很没面子,但你要体谅我的苦衷啊,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个姓岳的骗了吧?”
倪春红不停用地以帕拭着眼泪,一面说:“你根本就不了解百贤,怎么可以随便说他骗我!就连他家那个凶巴巴的女儿都知道要尊重我,你却……呜呜……”说着又泣不成声。
他没辙地叹了口气,“妈,你别忘了,我是男人,男人的想法只有男人最清楚了。你想想,那个岳百贤年纪轻轻就丧妻,如果要续弦,那时候早该娶了,也好帮他照顾家庭。现在他女儿都长大了,正是可以逍遥自在的时候,为什么反而想要娶个老婆管他?这不合理啊。”
她反驳,“他只是想要找个老伴陪他度过晚年,这有什么不对?”
秦寒涛却斩钉截铁地下定论,“妈,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中年男人如果要再婚,一定会找年轻的美女陪他度过第二春,不会娶个有儿子的寡妇,我当然不是说你不如年轻美女,但是男人的心态就是这样,我见多了。”
医院里那些年高德劭的医生,有的丧妻,有的离婚,不是趁这机会左拥右抱,就是狂追年轻貌美的护士,快乐得不得了,也难怪他会对百贤充满警戒。
倪春红无言以对,只是不断地低头拭泪。
他无奈地在母亲身边坐下,柔声说道:“妈,我知道你很寂寞,这全都是因为我太忙没空陪你,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对了,干脆我排出两个星期的假,我们出国去玩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加拿大赏雪吗?”
听到这话,倪春红眼泪才稍微停了一下,“真的?你挤得出时间来吗?可别又放我鸽子。”
“你放心,绝对不会的。”他拍胸脯保证。“我们母子俩也该好好聚聚了。这次就把工作忘记,玩个痛快吧!”
见到母亲破涕为笑,他觉得非常自豪。世界上能照顾妈妈的人只有他,其他男人都闪边去吧!
脑中忽然又想到那个骂他是“撒娇小孩”的女人,血压不由得再度往上飙。
那个胡说八道的女人,最好不要再给他遇到!
秦寒涛只顾着想些血腥暴力的画面,却没注意身边的母亲,脸上正浮现出神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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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板美女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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