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叠岗”大寨的“聚义厅”,建筑的格局及用料固然陈旧粗糙了点,但却整洁宽敞,别具一种肃穆豪犷的风味。
厅里厅外,禁卫森严,“鹰堡”的兄弟加上崔六娘的若干手下,将四周的把守得有如铁桶,而偌大的厅堂内,仅有不多的几个人围坐成一圈,反显得这座大厅更为空荡开阔了。
坐在厅中的人是靳百器、孟君冠、徐铁军、苟子豪、阮汉三、范明堂、胡甲等“鹰堡”的首要人物,当然,崔六娘也不能不在座。
这样严肃的场面及气氛,他们聚在此地自然不是闲聊,不但不是闲聊,明确的说,乃是讨论一桩事关生死存亡、牵涉多少人命的正举——商讨“鹰堡”反扑“大龙会”,如何雪耻复仇的会议。
靳百器面容冷凝,神态更是深沉,他首先朝着孟群冠发话:
“老孟,你是本组合的‘总提调”,请你详述本组合所有的生财来源、往还对象、以及仓储地点,叫大伙心底先有个数。”
孟君冠干咳一声,提高嗓调道:
“回二当家,我们‘鹰堡’除了在山下‘乔家庄’有百顷良田的地产之外,分别于‘近安城’有一家客栈、一家酒坊,‘王头集’一家酱园,‘白马坡’三幢仓房,‘吴县’县城两处赌档、一家粮行,而‘吴县’到‘乔家庄’的专包生意,乃是与曹大头曹志的‘福字骡马行’合伙,由他经营,我们护路,每月实收规银五千两,整个生财,也就是这么些了。”
点点头,靳百器道:
“据最近的消息,这些生财目前的情况如何,你再向大家仔细说说。”
孟君冠苦笑道:
“‘大龙会’那干狗娘养的,这次卷袭我们‘鹰堡’,显然早有计谋,并经过周详的策划,他们在行动之先,也已把我们各处的地盘范围、生财所在调查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一等攻破我们堂口,连半天也不延宕,立时就分别派人接收这些买卖房产,连曹大头那边都不放过,将我们的规银权益整个移转过去,可以说搜干刮净,将我们扫地出门,那怕残羹剩饭亦不留下一口……”
胡甲第一个起了肝火,他“虎”声从大圈椅上站起,涨红着脸孔道:
“那些地方我们都派得有人在负责管理,我们的人呢?莫非全是些傻鸟白痴,就眼睁睁的任由对方强取豪夺而不加抗拒?”
孟君冠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
“你问我,叫我去问谁?又不是我一个人守在那些地方,事情出了,有啥法子?”
摆摆手,靳百器平静的道:
“胡甲,你且稍安毋躁,大势所趋,连总堂口都破了,守在各处生财的弟兄独木如何支倾厦?据我所知,他们有的确曾抗拒,并殉难多人,有的却仓惶逃走,弃职不顾,但抗拒也好、弃逃亦罢,在那种情形下,想要保全买卖决不可能,我们为尽责死难的兄弟哀悼,并唾骂弃逃的一干懦夫,然而,事实都须正视——‘大龙会’已侵占了我们的一切,我们现在是一无所有了!”
胡甲又悻悻的道:
“二当家,曹大头受我们‘鹰堡’照顾了十多年,吃饱捞足之余,不料却这般低三下四,没有骨气,竟半点情份不念,说换主儿就换主儿,此等杂碎,岂能不给他重重教训?”
靳百器道:
“胡甲,这件事,我并不责怪曹大头,至少,我不认为该给他惩罚。”
怔了怔,胡甲又气涌上头:
“这是什么道理?”
靳百器道:
“像我刚才所讲的道理一样——大势所趋,他除了低头认命,还有什么其他的路走?你们都知道,曹大头本人的武功不高,身边又没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角色,‘大龙会’兵临城下,凶悍如虎,曹大头抗不了,打不过,俯首称臣之外,就只有自己上吊,所以,他的处境,我以为无可厚非。”
胡甲气愤的道:
“人挣一口气,佛挣一炉香,要是我在他那种景况之下,宁肯拿根绳子上吊,也决计不受‘大龙会’一干王八蛋的凌辱!”
微微一笑,靳百器道:
“曹大头不是你,胡甲,所以他不会上吊,好死不如赖活,人都有这种通性,而曹大头更有许多活下去的理由,我们就不必加以深责了。”
一屁股坐了回去,胡甲犹在兀自咕哝:
“操的,这个曹大头,只要被我碰上,少不得要给他几下大耳括子!”
崔六娘似笑非笑的瞅了胡甲一眼,慢条斯理的向着靳百器道:
“我说二当家的,事情大伙都已经清楚了,下一步,该谈谈怎么应付啦。”
靳百器道:
“如今我们外面所有的生财买卖,全叫‘大龙会’给把持住了,原先的管事者,也由我们的人换成了他们的人,我想,头一步行动,便是先下手夺回我们这些产业,在四处城镇,分四组同时反扑!”
胡甲一听可乐了,他磨拳擦掌,眉开眼笑的大声喝彩:
“好,好极了,二当家,我可得派上一份差事,杀他一个满堂红!”
靳百器严正的道:
“你会有差事,胡甲,不但你,我们每个人都有差事,而且,不止一件,希望所有兄弟都能全力以赴,为‘鹰堡’尽忠!”
这时,孟君冠插嘴问:
“有关行动细节,及各项进行步骤,二当家是否已经计较妥善了?”
靳百器道:
“大致上也已就绪,不过,有些地方还得同大家再商议商议,兄弟们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集思广益,才能使整个计划更为完美。”
捻着自己的络腮胡子,范明堂朗声道:
“二当家,请示下二当家拟定的计划,以使担负任务的兄弟先行了解状况。”
靳百器沉着的道:
“计划并不复杂,危险性却极高,任务分配下去,各位兄弟千万细加揣摩,谨慎行动,所有的步骤都是环环相套,互为关连,希望大家都能依计行事,以免影响全局……”
崔六娘笑道:
“我们二当家不止功夫好,心思更细,真个称得上是文武全才,别说‘鹰堡’的匡复要靠他,将来我老婆子还得指望他呢。”
人过于世故圆滑也不见得太好,崔六娘这一番夸赞,多少带有几分肉麻的味道,当然不会有人明指,靳百器亦只当做不曾听到;他目光灼亮的巡视过每一张面孔,然后,才放低了声音道:
“我们这次的主要攻击目标,是放在‘吴县’县城,因为我们在那里的生财较多,当地环境亦较复杂,这一路人马,便由我亲自率领,范明堂跟着我,另外大头目郑祥松、金秀领二十名兄弟随行——”
胡甲急忙问道:
“我呢?二当家,我去哪里?”
靳百器道:
“别急,有你的一份——‘近安城’我们有两处生意,由孟总提君冠为首,胡甲为副,大头目缪康领二十名兄弟跟随行动;‘王头集’的一支,请崔大娘带头,大头目洪琛领二十名兄弟为辅,‘白马坡’那边,由六翼负责,大头目庞腾蛟带二十名兄弟随行;我们须提前出发,各到当地埋伏,大家务必估准时间,在同一时辰施实霹雳手段,对敌痛加歼杀!”
孟君冠算算人数,道:
“二当家,我们兄弟还有近四十名未派上用场,不知二当家是否另有差遣?”
靳百器答非所问的道:
“各位,‘大龙会’的‘先斩手’卓望祖,自从来归我方之后,已经与兄弟们相处了一段日子,你们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大伙彼此互视,还是胡甲首先开口:
“我觉得,老卓人蛮不错,豪爽、坦诚,是个性情中人,尤其对‘大龙会’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倒是我们一个好帮手!”
范明堂比较小心的道:
“卓望祖人是个好人,可以结交,不过,他到底出身于‘大龙会’,且为‘大龙会’中颇居地位的刑堂‘先斩手’,是否能无条件的加以信任,还要看二当家对他有什么打算而定。”
胡甲瞪了范明堂一眼,沉声道:
“老卓还会有什么问题?范胡子你他娘刑堂的差事干久了,总是疑神疑鬼!”
范明堂笑了笑,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好,胡甲,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靳百器接上先前的话题道:
“不错,我是要派给卓望祖任务,我们其余的四十名兄弟,就由卓望祖带领,分组守伏于‘吴县’城外三条必经之路上,以便监视‘大龙会’援兵的动静;卓望祖在‘大龙会’耽了很长段时间,地头人面都熟,只要对方的人马一出现,他立刻就能辨认得出,这桩差事,我想他来担任最为适当……”
范明堂道:
“二当家,你看不会发生漏子吧?”
靳百器摇头道:
“不会,明堂,当一个人真正恨的时候,那恨是发自内心,露自本性,和假装的截然不同,卓望祖对‘大龙会’的恨正是如此,他的怨恚与悲愤,恐怕比我们更要强烈!”
范明堂看看胡甲,胡甲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他只有捻着胡子笑道:
“既是二当家信得过,我自然没有意见,其实,卓望祖这个人也的确不错——”
一直只听不讲的‘黄鹰’苟子豪,眉下聚着一片阴影,似乎心事极重的开口道:
“二当家,上次我们到‘栖凤坡’办的那件事,不知二当家心里是不是有了谱?”
靳百器的脸色立时僵凝了,他咬着下唇,好一阵子之后,始缓慢的道:
“你是说,夫人的事?”
苟子豪道:
“二当家表示过须要再行查证,我们想知道查证的结果是什么,如果确有其事,我们要求有所处置,以对瓢把子及全体兄弟交待,假设并无此事,我们也希望公布真像,还人清白!”
崔六娘以十分同情的眼神注视着靳百器,她明白靳百器对这档子变故立场上相当为难,然而为难尽管为难,却非得加以处理不可,世间有些事是必须面对现实的,不论这现实有多么冷酷或窘迫。
轻轻搓揉着面颊,靳百器有心想使自己的语调放松快些,但声音从喉间挤出,却是恁般的沉滞低哑,宛如抹上一层浓胶:
“关于夫人的这项传言,因为涉及目前的敌我形势,查证起来不很容易,确实的情形,恐怕还要再等一段日子才能分晓……”
苟子豪憋着声道:
“二当家认为这仅乃‘传言’而已?”
靳百器不悦的道:
“任何事件,在真像未明,结论未定之前,都只能说是传言!”
苟子豪的嗓门也提高了:
“要等到什么时候,见到什么情况,才算是真像已明、结论已定?”
靳百器重重的道:
“这要由我来决定,子豪,你记住,这要由我来决定!”
“黑鹰”徐铁军忍不住插嘴道:
“老卓和我们相处已有些时日了,私下我曾同他谈过许多次,由各种形迹与征候显示,夫人的行为确然有所逾越,大悖常情,我们再三研讨,几乎可以肯定老卓的消息决无虚假——”
靳百器冷冷的道:
“我已经说过?铁军,事情是真是假,我自有断论,你们只要各守本份就行,如若须要征询各位意见,我会主动提出,越俎代庖,最为我所不喜!”
崔六娘连忙打着圆场道:
“两位老弟,你们别不高兴,两位多少也得替你们二当家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无论情感渊源,道义责任,全不容他草率处置此事,一个弄岔了,就是千古遣恨,该怎么办,二当家会有他的主张,总归不离合情合理的原则,包叫大家心服口服……”
范明堂跟着道:
“崔大娘的见地极是,这桩公案,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拨云见天,谁也不敢骤下定论,万一其中出了差错,哪一个也担当不了责任。”
苟子豪悻悻的道:
“范胡子,你不要在那里混淆不清,顺水推舟,眼前事实俱在,分明是夫人犯下了叛帮逆伦的大罪,还有什么好查好问的?”
不等范明堂回话,靳百器已沉下脸来:
“苟子豪,你还有完没完?”
徐铁军赶紧向他的拜兄连使眼色,干笑着道:
“二当家息怒,苟二哥虽说性情毛躁,出言失当,为的也是维护帮誉,替瓢把子尽心,或有冲动冒犯之处,千祈二当家恕宥……”
靳百器双眉斜竖,煞气毕露:
“我不妨明白告诉你们,自从‘鹰堡’遭袭,毁家毁业,迫使吾等飘泊流离以来,我已积了满腔郁愤,整腹怨火,如今外对强敌,犹嫌力量不足,后继空虚,内部设若再有意见,各俱主张,这复仇雪耻的大举又何来求胜之望?从现在开始,我切实告诫各位,不准妄论、不得争议、不可顶抗,否则,必以帮规严惩,决不宽贷!”
苟子豪自觉无趣,讪汕的弓背缩腰,把个脑袋埋向胸前,徐铁军龇牙咧嘴,也只剩苦笑的份了。
崔六娘装做未见,又朝靳百器道:
“二当家,有个问题我不大了解,还得向你请教—下……”
面色稍现缓和,靳百器道:
“请说。”
崔六娘道:
“不知道二当家为什么端把卓望祖及四十名弟兄安排在‘吴县’县城外?莫非二当家能以断定‘大龙会’的援兵不会由其他地方来?”
靳百器道:
“这里面有个道理,大娘,在‘吴县’县城,我们的生财之处最多,而且由我领头攻击,‘大龙会’接到消息之后,必然衡量轻重,将主力指向‘吴县’——如果换成你,你是否也会这么做?”
崔六娘点头道:
“不错,我也会这么做,但若‘大龙会’的援兵赶来,难道只由你领的一支人马对抗?”
靳百器道:
“我们是同时展开狙击,行动一旦结束,所有弟兄便尽快向‘吴县’集合,我希望能赶得及在那里先行布下陷阱,等候‘大龙会’的援兵闯入,然后四面围杀,务求一举歼敌!”
格格一笑,崔六娘道:
“听起来就过瘾,我说二当家,这一遭下来,你们的血仇该是报定了!”
靳百器神情阴郁的道:
“我倒并不如是想,世间事,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大娘,计划是这么安排的,到时候情况是不是一定照我们的推测发展,谁也不敢笃定!”
崔六娘瞪着眼问:
“这又是怎么说?”
靳百器低沉的道:
“‘大龙会’的角儿不是傻子,我们怎么打算,他们也照样会怎么打算,要是他们对形势的研判与我们相接近,事情就不容易……”
崔六娘急道:
“既然如此,何不改变一下计划,也好叫那干王八羔子来个束手无策!”
靳百器唇角浮起一抹酷厉的笑意,不徐不缓的道:
“大娘,此中我们只占了一点优势——主动操之在我;事先的布局在我,而且,我们以静观变,对方乃处于被动,明暗相较之下,步骤乱不乱,就要看他们的能耐了!”
崔六娘喃喃的道:
“似乎有点冒险……”
靳百器道:
“没有任何一场杀伐是不冒险的,大娘,天下何来必胜的赢家?”
咧咧嘴,崔六娘道:
“呃,说得也是。”
不知怎的,这位素以凶泼见称的“狼婆子”竟突然打了个寒噤,隐隐中,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味道不对,腥腥闷闷的,仿佛是,呃,那种血淋淋的气息。
终于到了行动的日期,这一天,灰云低压,天色阴沉。
照路程的远近计算,“近安城”的位置远在“血魂山”朝北百余里的地方,距离“三叠岗”也最迢遥,远途先行,而分散兵力亦可避免敌人耳目,大清早,孟君冠已经率领胡甲、大头目绞康之下二十余骑绝尘下岗,午前,路途次远的“鹰堡翼”亦带头登程,他们的目标,是“白马坡”。
不到黄昏时份,负责攻击“王头集”的崔六娘已偕同“鹰堡”大头目洪琛及前往“吴县”城外布桩埋伏的卓望祖等携众上路,“王头集”隔着“吴县”只有十多里路,崔六娘与卓望祖的人马刚走,靳百器已交待范明堂传令下去,自己这支队伍准备随后开拔。
此刻,天光昏暗,已是傍晚了,不知何时起了风,凄凄幽幽的风声,宛如小寡妇的呜咽,怪愁人,也挺“疙瘾”人的。
范明堂一身劲装,满面霜尘,衬着他颔下虬髯,斜背兵刃,越显得杀气腾腾,有骁勇莫当之概,他正奔回来向靳百器躬身回命:
“二当家,兄弟们全准备好了,只等二当家一声号令,即可上路!”
靳百器手里执着缰绳,好整以暇的望望天色,平淡得像在闲话家常:
“吩咐下去,郑祥松前面骑队三里为斥候,我带头,你与金秀殿后,单骑相连,成纵队出发!”
一声应喏,范明堂甫始转身,大寨门外,暮霭晦迷中已隐约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蹄声敲在地面,又快又密,恍同响起成串的闷雷,由远而近,竟是直指靳百器等立身之处!
范明堂神色微变,回头目视靳百器,二十余名尚未上马的“鹰堡”兄弟,也纷纷向来路探望,有的人甚至已伸手握在家伙上!
靳百器眉头微皱,松下手中马缰,向前走了几步,范明堂迎过来低促的道:
“二当家,来骑好像只有一乘,但不管来的是谁,未免不是时候——”
顿了顿,他又道:
“要不要先行拦截?”
靳百器平静的道:
“不必,且等他来,单人匹马,就算来意不善,还能翻上天去?”
于是,蹄声更近,尘头卷扬处,已可看清那是一匹异常雄健的高大马儿,而这匹马实际上也非得如此雄健高大不可,因为它鞍上驼的也是一个块头魁伟的汉子,巨人巨马,急奔眼前,颇有几分泰山压顶之势!
靳百器凝目细瞧,不由失笑,敢情马上骑士竟然相识,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无相算盘”牟长山的得力手下“飞象”林妙。
这时,范明堂亦已辨认出来人为何方神圣,他有点诧异的道:
“咦,这家伙不就是林妙吗?他不跟在牟长山身边侍候着,却怎么摸来了这里?”
靳百器道:
“一定有原因,只不知是善意抑或恶意,看他这般快马加鞭法,倒不似赶着触霉头来的……”
范明堂露齿一笑:
“凭他一个人的能耐,要想触我们的霉头,未免不可思议。”
几句话间,林妙连人带马已冲入寨门,并直奔靳百器与范明堂身前而来;尽管夜色初降,林妙的眼睛却尖,一抬招子已看到了靳百器,屁股尚粘在鞍上,他已急忙忙的开口大叫:
“靳二当家,靳二当家,我是林妙,奉了长山爷口谕,特地兼程赶来,有下情上禀,还请靳二当家千万莫起误会……”
靳百器和颜悦色的道:
“不要急,慢慢说话,我不是那么不辨香臭的人,你放心好了。”
林妙翻身下马,冲着靳百器重重抱拳,边喘吁吁的道:
“长山爷交待,先向靳二当家请安问好,并有些许消息陈达尊前,长山爷说,这些消息可能会对靳二当家有用!”
先不去想牟长山为什么突然态度转变,且亲善至此,靳百器单刀直入的道:
“多谢大户关照,林妙,有什么消息,还请明说。”
森妙凑到近前,压低嗓门道:
“长山爷自他的某个关系中,得到一项密报,说是十天之前,‘大龙会’已倾巢而出,将全部人手分别配置在‘吴县’县城、‘王头集’、‘白马坡’、‘近安城’四个地方,‘栖凤坡’‘大龙会’的垛子窑已是一座空城;长山爷生恐二当家不察,或有反击行动之时失去扑捉敌人主力的机会,若因此师老兵疲,隐入困顿,则易为对方所乘,是以遣我星夜趱赶,来向靳二当家禀报消息,尚请二当家栽夺!”
靳百器表情才现怔忡,范明堂已经沉不住气,连连顿足:
“糟了,糟了,二当家,这项情报早不来,迟不来,偏偏等到这时才来,箭已离弦,兵将舞刃,却如何是好?”
林妙不由一呆,方始看出来眼前的一伙人早已劲服在身,披挂齐全,竟是一副出征赴战的打扮,他心头一跳,结结巴巴的道:
“二二……当家,莫不成,呃,你们的行动,已……已经展开了?”
靳百器苦笑道:
“从大清早开始,已出去了三拨攻击人马,我们是第四拨,要是你晚来半炷香时间,我们亦已开拔了。”
林妙急问:
“都是去攻打‘大龙会’的老巢?”
靳百器面色阴沉的道:
“要是全去攻袭‘大龙会’的老巢,倒又好了,横竖那里是一座空城,大不了落个师出无功,不巧的是,三拨人马分别扑向‘近安城’、‘白马坡’、‘王头集’三处,我这一支为直指‘吴县’的队伍,而敌方重兵已陈,四面设伏,你的消息来得太晚,如今是难以收势了!”
一双大手搓个不停,林妙惶惶不安的道:
“这怎么办?这可该怎么办?”
范明掌也焦急的道:
“二当家,‘大龙会’早已摆下阵势在那里等候我们上钩,兄弟们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正中圈套?得赶紧想个法子谋求补救才行啊!”
靳百器双目闪动,神情肃索的道:
“孟君冠卷袭‘近安城’的那支人马,我们是支援不及了,结果是好是歹,一凭天命,二看造化,其他两处,我想还有圜转的机会!”
范明堂忙道:
“是不是马上下令停止行动,召回兄弟?”
摇摇头,靳百器道:
“不,我们兼程快赶,提前协同攻击,然后全军聚集,直扑‘吴县’!”
林妙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接口道:
“对了,‘大龙会’虽然分兵四处,配置在‘吴县’的人力却最是雄厚,他们的头子越若予听说也亲自在‘吴县’坐镇指挥!”
靳百器冷冷一笑:
“真是不谋而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姓赵的还算有脑筋!”
范明堂问林妙道:
“他们分派四处的人马,可都聚守在当初我们的买卖附近?”
林妙大脑袋直点:
“不错,都守在那些地方,如今已变成他们的财源所在,怎能不好生把紧?”
靳百器忽然凛烈的道:
“明堂,下令启行,我们先扑‘王头集’,再赶‘白马坡’!”
范明堂立即转身传令去了,靳百器向林妙拱手道:
“多谢林朋友仗义传讯,飞骑解厄,林朋友的辛劳,牟大户的恩德,我靳某人承志在心,有幸不死,必再登门重谢!”
双手乱摇,林妙是一种愧不敢受的模样:
“二当家切切不要这样说,这点微意,还不够补报二当家的德惠于万一,就不提以前崔六娘那档子事,光我们少爷的一条命,长山爷也已亏欠二当家太多了!”
队伍已经准备出发,人在鞍,马低啸,靳百器再次拱手,挥令开拔,而骑队甫动,大头目郑祥松已一马当先,泼刺刺的打前站去了。
暮色浮沉在四周,迷迷漫漫,不知怎的,孤伶伶站在那里的林妙,似也觉得一片灰翳罩上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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