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端坐鞍上,并没有下镫的意思,似乎也在暗示靳百器,她停留的时间将十分短促,隐隐然亦流露出此行不欲人知的顾虑;靳百器有所体会,立刻策骑靠近,抱拳而笑:
“有一阵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金花白中透黄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无奈的苦涩,声调低沉中带着沙哑:
“靳二当家,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惬意的样子吗?”
靳百器端详着对方,坦白的道:
“你气色是不大强,莫非又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抑或身子有所不适?”
摇摇头,金花笑得相当勉强:
“都不是,若硬要指出原因,原因只有一个——二当家,你当初那一刀,实在砍得太狠了!”
靳百器歉然道:
“对不起,金花,那时我也是为了自保,如果我早知道你有唾弃仇瞎子之心,便不会伤害你到那种程度,还请你体谅我的处境,曲于包涵。”
金花幽幽的道:
“我要是不体谅,也不会费尽心力来找你了。”
靳百器道:
“我正想问你,金花,找我有什么事?”
金花先左右察看过,才细声道:
“‘大龙会’设有重伏在‘吴县’你们原先的那些买卖内外,你可知道?”
靳百器道:
“已有消息,他们不但在‘吴县’严阵以待,其余‘王头集’、‘白马坡’、‘近安城’等地方亦分别做过布置,只是‘吴县’乃为主力所在罢了。”
金花瞪着本来就已够凸突的一双眼睛道:
“不简单,你们的耳目还真灵快,我是前天傍黑才得到信息,不想你们早就一清二楚了——”
靳百器并不夸张自己的神通,他老老实实的道:
“这不是我们耳目灵快,而是我们有朋友,像你这般以德报怨,明义达情的朋友,确实的说,我们消息到得很晚,但还不算太晚,某些行动,仍然来得及补救。”
金花面带忧色的道:
“还有另一个消息……”
靳百器镇定的道:
“请说。”
垂下目光,金花缓慢的道:
“靳二当家,你们的耿故堡主耿一坤,可有个独生儿子叫耿杰?”
心腔子猛然紧缩,靳百器的声调僵硬了:
“不错——他怎么了?”
金花咽着唾沫道:
“那耿杰,是不是由你寄养在‘祥福镇’一家熟食铺子掌柜的家里?”
靳百器吃力的道:
“不——”
金花忙补充着道:
“我是说,耿杰那孩子,是不是寄养在熟食铺掌柜的乡下老屋里?”
吸一口气,靳百器的唇角在微微抽搐:
“金花,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不妨直说,我已准备好接受任何事实!”
十分同情的看着靳百器,金花沙沙的道:
“我要告诉你的是,他们找到了耿杰。”
靳百器闭上双眼,好一阵之后才慢慢睁开,仅这片刻的抑制,他的情绪也已平复下来,说话的声音更透着异乎寻常的冷静:
“他们是如何找到小杰的?”
金桦轻轻的道:
“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只大略知道‘大龙会’方面在破堡之后,曾相当认真的研判过你当时的突围路线,由你脱走所经的路线,便指出一个概括的方向来,他们又找着‘鹰堡’一干首要人物的原籍资料,发现刑堂红棍范明堂的老家就正在这个方向范围之内,因此派人前往搜寻,而结果,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了……”
舔润着嘴唇,靳百器道:
“有没有伤人?”
金花道;
“这个我不敢肯定,因为传消息的人并未明说……靳二当家,这对你很重要吗?”
靳百器沉重的道:
“‘祥福镇’那家熟食铺子,就是范明堂的舅舅所开设,亲舅舅。”
怔窒了一下,金花道:
“范明堂的舅舅,会不会武功,是不是江湖人?”
靳百器道:
“不识武功,亦非我等同路。”
金花的神色稍稍放宽,她安慰着靳百器道:
“范明堂的舅舅既然不懂武功,亦非江湖出身,发生流血的可能就不大了,二当家,一个本份老实的生意人,遇上这种事,除了俯首认命,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既已逆来顺受了,‘大龙会’也达到目的,便没有伤人的必要,你放心,范明堂的舅舅不会有事的……”
靳百器形态索落的道:
“希望不会有事,否则,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金花忽道:
“靳二当家,我不懂,‘大龙会’的人为什么要如此急切的攫夺耿杰?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靳百器当然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却不能说,尤其在金花面前,更是半句话也不能说,此中事关情伦,肇因错综复杂,摊开来一个“丑”字,又怎堪为外人道?
金花见靳百器沉默不语,便自以为是的接着道:
“想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靳百器没有回腔,却不由暗叹金花的浅薄无知——“大龙会”处在眼前的情况下,极待谋取的对象不是那稚龄孩子,该是他们这一伙“鹰堡”的孤孽才对,孩子才这么点大,要等他成人为患,尚需多少岁月?将来又有谁知道世事会发生什么变迁?而“鹰堡”孤孽,则威胁在前,仇火当头,“大龙会”急着斩草除根的目标自然应放在他们身上,由此推断,攫夺孩子这一章,便另有说法了,金花为什么不用脑子去多想一想呢?
金花一边偷觑靳百器的脸色,边又讪讪的道:
“你为什么不开口?靳二当家,我没有说错话吧?”
靳百器笑得有些酸涩: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些事。”
金花手抚着鞍前的“判官头”,形容戚然的道:
“昨天黄昏,我听到这些消息,有心想来示警,却不知去何处相寻,到了半夜,告诉我消息的朋友忽然跑来拍门,说是往‘近安城’的道路上已经发现‘鹰堡’的骑队,迹象显示‘鹰堡’的反扑行动可能也已展开,‘大龙会’方面早将主力配置于‘吴县’,并在得讯后尽速加强其他各地的人手;我的朋友指点我说,假如有心要回报二当家的续命之恩,可至‘白马坡’通往‘吴县’方向的几条道路上等候,好在这个方向的每条道路相距不远,我几头奔走,分段伫候,老天怜见我一片苦心,终于叫我等到了二当家……”
靳百器道:
“辛苦你了,金花,这也是我们侥幸——”
金花道:
“如果在这里还等不到你们,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靳百器看着金花,若有所思的道:
“你那个朋友,似乎与你渊源颇深?”
金花点头道:
“谊属患难之交……”
“哦”了一声,靳百器道:
“也是‘大龙会’的人?”
略略犹豫了一会,金花道:
“是的,他也是‘大龙会’的人。”
说到这里,她很快的又接着道:
“二当家,请你不要再往下追问了,我不能透露此人的底细,于道义、于私情,我都有为他保密的责任,人家帮了我的忙,我总不该陷入于危——”
靳百器道:
“你放心,金花,我不会使你为难。”
金花低声道:
“二当家还有事吗?要没有,我打算走了,你知道,我不能让他们认出我来……”
靳百器恳切的道:
“多谢你,金花。”
神情伤感的笑了笑,金花道:
“不必客气,我只是略尽心意,以回报二当家当日不杀之恩……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
靳百器拱手道:
“好走。”
等金花从原路离去,崔六娘、范明堂和“鹰堡”六翼等立即围拢上来,靳百器三言两语述明了金花带来的情报后,几张人脸上已全变了颜色!
第一个憋不住的是范明堂,他又惊又急的道:
“这些天杀的‘大龙会’杂种,就算老鼠钻洞,无孔不入,他们居然有法子找到那幢乡间老屋,掳去了杰少爷,更不知把我老舅怎么糟塌了?二当家,事态紧急,如火燃睫,你必须尽快决定因应之道才是!”
“黄鹰”苟子豪道:
“二当家,不知他们把杰少爷弄去了何处?不管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们也得把人抢回来!”
靳百器摆摆手,从容不迫的道:
“大家稍安毋躁,事情是不好,但却并不似各位想像中那样恶劣,适才我又仔细想过,小杰的被掳,只算对我们增加了一层威胁,他个人的安危尚不足虑,也就是说,我不认为‘大龙会’将谋害小杰!”
苟子豪不解的问:
“这话怎么说?杰少爷乃堡主嫡亲的独子,正是‘大龙会’将来的心腹大患,他们为要靳草除根,掳去杰少爷岂会安着好心?”
靳百器道:
“就算不安好心,目前小杰的境况仍不会发生问题——”
崔六娘霎着眼道:
“二当家,你的意思是……”
靳百器深沉的道:
“不错,有他娘在。”
“黑鹰”徐铁军亦颇有所悟:
“假如事情果真如是,在夫人的影响下,姓赵的一伙人可能还不至于向杰少爷下毒手,爱屋及鸟,情面上多少碍着点……”
脸色一沉,靳百器斥道:
“什么叫‘爱屋及鸟,?谁爱谁?更及于何鸟?铁军不可信口雌黄!”
徐铁军面孔一热,忙道:
“二当家宽谅,是我失言了。”
崔六娘赶紧插口道:
“我看哪,急着要找孩子的主儿不一定是姓赵的,可能还是孩子他娘的心意,母子情深嘛,早带回身边早安稳!”
靳百器静静的道:
“大娘的见地极是,回想那一日在马寨,尚未交手之前,‘血蛇’岑玉龙就曾追问过小杰的下落,我当时虽觉奇怪,却并未往深处去想,如今加以印证,显然是夫人思子心切,才透过赵某手下,有此一问!”
满面焦虑的范明堂冲口道:
“我们断断不能把孩子给她!”
靳百器的双目阴暗,语声痛楚:
“母子原应相依相守,但若实情确如吾等所悉,则在纲伦之下,只有将他拆散,血亲间悲惨的逆叛关系,一次已经足够,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崔六娘颇有同感的道:
“说得是,如果将来让孩子知道了这一码事,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灾祸来!”
范明堂又道:
“二当家,你看我们该如何处对?”
靳百器闷声道:
“且等过了眼前的关口,再来应付此事,设若当前劫数难过,以后恩恩怨怨,我们亦无能为力了……”
范明堂急切的道:
“是福是祸,且待一搏,二当家,咱们朝‘吴县’进军吧?”
靳百器道:
“这条路不能走了,明堂,我们得另换一条路线。”
怔了怔,范明堂迷惑的道:
“有什么不对么,二当家?”
靳百器皱着眉道:
“透露消息给金花的人,本身就是‘大龙会’的一员,你想想,连这个人都对我们可能的行踪如此了解,‘大龙会’的高层领导自更心底有数,由这件事看来,赵若予那一帮子人并不全是些吃闲饭的,肚皮里还真有点东西!”
范明堂道:
“但是,换哪一条路走呢?”
沉吟片刻,靳百器断然道:
“走‘乱岩沟’,经枣林扑‘吴县’!”
范明堂瞠目道:
“乖乖,这一绕,得多绕出四十来里地去,可远着了!”
靳百器冷冷的道:
“多绕上远路没有关系,至少比一辈子走不到地头要好。”
于是,范明堂立即传令各人上马,队伍调转方向,朝北而行,在淡蒙的曙色中,崔六娘坐骑靠近,与靳百器并辔前进:
“我说二当家,你真以为‘大龙会’将在半途上埋伏着截击我们?”
靳百器道:
“我不能肯定,但他们的研判工作做得很好,由孟君冠骑队的出现,他们已经预测到我方可能展开反扑行动,估计出我们大约将要穿越的途径,甚至推断到决战的地点会在‘吴县’;大娘,有了这些征兆,就不得不越加小心了……”
崔六娘哼了一声:
“这只是臆测,二当家,进‘吴县’的道路南北没有几条?每一条路都可能是我们进军的路线,总括起来就全在范围之内了,‘大龙会’或许够聪明,但却不是些天才!”
微一笑,靳百器道:
“我并没有说他们是天才,我的意思是‘大龙会’方面既然预估到我们的行进路线,为万全计还是避开为妙,无论他们曾否设伏拦截,我们都不必冒这样风险。”
崔六娘道:
“‘大龙会’的主意我猜得到,无非是聚集全力邀我们决一死战,因此他们的人马势必不敢分散,除非他们能以确定我们的行踪及必经路途,否则也仅是派上眼线活桩踩探而已,要他们冒险分兵于各路设伏,谅亦没有这个胆量和气魄!”
靳百器道:
“所以我先时并不曾肯定对方会有截击之举,但步骤上却不能不防。”
崔六娘悻悻的道:
“依得我的性子,便照原路杀入,根本就不理他那个瞎三唬四……”
靳百器没有答腔,他在思忖,队伍转绕“乱岩沟”这条路线,措施上是否正确?会不会因此而耽延了制敌的先机?
骑队出了枣林,天已大亮,列队于林外的土堤之后,大家耐心等候着讯息的到来——靳百器已派出快马,往离此十余里的“双路口”去会合卓望祖,卓望祖的人正大部份分布在那边的几条要道上,以便监视来自“吴县”之外“栖凤坡”方向的敌踪。
大伙都没有下马,全是一副随时皆可行动的架势,马匹却有些烦躁的喷鼻刨蹄,不时打着噜儿,仿佛不甘伏枥似的窝在这里——只有范明堂在忙,忙着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审问齐家驹,因为到现在为止,他甚至毫无收获!
深秋的清晨,够冷,吸一口气,冰沁肺腑,哈出来便是一片白雾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久,来路上烟尘扬起,二人二骑,已泼风似的卷到土堤之上,一个是方才派出去联络的大头目金秀,另一个,可不就是卓望祖了。
卓望祖翻身下马,先向靳百器见过礼,一边喘吁吁的道:
“二当家,我们分点分路守候至今,还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大龙会’的人露脸,他们会不会故意绕远路从另外的途径摸了进来?”
摇摇头,靳百器由鞍上俯视着卓望祖道:
“最新的消息告诉我们,他们早就摸进来了,在你的眼线布置之前就已摸进来了!”
卓望祖吃惊的道:
“难不成是我们走漏了风声?”
靳百器道:
“不是,是他们改变了战术与计划——‘大龙会’认为死守老窑等候决战并不妥当,所以便把人马配置到几个重点上,尤其主力放在‘吴县’,好使我们远兵攻竖,打点折兵之后,以逸待劳,取‘吴县’为决战之地!”
咬咬牙,卓望祖恨声道:
“真刁!”
靳百器道:
“我召你过来,是要问你,‘吴县’县城之内,你布下的眼线可曾发现目标地区有什么异状?”
卓望祖忙道:
“回二当家,我一共带了四十一名兄弟前来,因为主要任务乃是监视‘吴县’——通往‘栖凤坡’方向的道路,所以用了三十七个人担任桩卡,派在县城目标区探风的兄弟,只有四名,他们曾在一个时辰前向我传信,说是没有察觉任何反常状况——二当家,但由你的消息判断,恐怕我们派在那里的人是被蒙蔽了……”
靳百器苦笑道:
“本来我还指望从你这边得到点对方在‘吴县’的布置情况,看来是枉费了,那四个兄弟连表面的敌情都懵懂不明,更遑论深一层的了解,如今除了我们亲临现场观察,已别无他法……”
卓望祖面有愧色,十分不安的道:
“这都是我的疏失无能所至,还请二当家降罚——”
摆摆手,靳百器道:
“也不能怪你,我当初考虑不周,亦难辞其咎,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目前形势混沌,在大队移动之先,我们还得有个计较才是。”
卓望祖道:
“二当家,我请命先探敌营——”
靳百器道:
“不忙,且看范明堂那里有了苗头没有?”
卓望祖诧异的道:
“范兄莫非另有玄机?”
低喟一声,靳百器道:
“谈不上是什么玄机,只因‘王头集’那一战俘虏了你一位同僚,希望能从他口里逼出点消息来,这一路上由于行军紧急,空暇有限,那家伙也挺咬牙,范明堂虽用了不少法子,至今尚未能问出什么端倪,方才他又在抽空审讯,就看这一阵了!”
卓望祖忙问:
“不知俘虏的那人是谁?”
靳百器道:
“姓齐,叫齐家驹,他自称他的职位是‘大龙会’刑堂的‘先斩手’——”
卓望祖道:
“原来是老齐,不错,他的确是‘大龙会’刑堂‘先斩手’之一,二当家,此人个性直率木讷,并非奸猾之辈,对组合的忠耿他是有的,但若说他知道多少机密,则恐未必,因为‘大龙会’的行事原则,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站在什么位子上便执行什么工作,除非顶层的几个人,其他仅只有纵的关系,没有横的联系,老齐如果于本身任务之外并未参予另项行动,所悉也就有限了……”
靳百器微笑道:
“老弟,你不是在帮着姓齐的说话吧?”
卓望祖神情严正的道:
“回二当家,我的心迹,早已向二当家剖明,我之所言所行,完全出自肺腑,发自五内,决没有分毫偏颇私念,请二当家察鉴!”
靳百器道:
“好吧,我相信你,然而经此一说,齐家驹那条路子又要泡汤了!”
卓望祖坦白的道:
“二当家,我是‘大龙会’出身,他们那一套自然清楚,老齐与我同一等级,高不了半分,他能有个什么份量,知晓多少状况,我有数得很,我并不担心范兄难为他,只怕难为了他犹一无所获,那就大可不必了……”
靳百器侧脸交待一声:
“叫范明堂来。”
一名弟兄回应着抛镫而去,片刻后,范明堂已急步赶来,尚未开口,靳百器先出声问:
“怎么样,有没有点成绩?”
范明堂干笑着一摊双手:
“软的硬的都施过了,就是逼不出话来,姓齐的还蛮带种,表现得像有那么回事,二当家,我看不用火刑,他是不肯实招的——”
靳百器道:
“依你的观察,他是真不知抑或假不知?”
嘿嘿一笑,范明堂道:
“人不可以貌相,那齐家驹表面一派浑直,装得委屈无辜,似乎真不知晓多少机密,但越是如此,越见有鬼,就像每一个罪犯都喊冤枉一样,决不可信,二当家,待我用过大刑,不怕他不吐实!”
站在土埋止的卓望祖忍不住喊;
“范兄——”
看了卓望祖一眼,靳百器道:
“明堂,暂且免了吧,你要知道,一百个喊冤的罪犯里,很有可能会有一两个是真冤,不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干刑职,要懂得不枉不纵,否则,便宁纵毋冤!”
范明堂愕然道:
“二当家的意思,是不问了?”
点点头,靳百哭道:
“不必问了,我看他是真不知情。”
略一迟疑,范明堂垂下双手:
“但凭二当家裁定就是。”
靳百器突然翻身下马,形态却十分平静的道:
“你们在此稍候,我要——个人到林子里去想一想,大概只须顿饭辰光就够。”
大家目注靳百器的背影消失于枣林中,没有人吭声,更没有人间话,气氛—片僵凝,他们都明白靳百器的习惯,每当他需要独自沉思的时候,便是大事将要发生的前奏,令人颤栗的是,这些大事,往往都与死亡、血腥脱不开关系!
当靳百器再从枣林中出来的时候,面庞上已聚起隐隐的肃煞之气,额心的菱形疤痕也泛着暗紫色的光泽,他跨上马背,视线冷铁扫向骑队,音调硬如铁石:
“兄弟们,我们现在的攻击目标,是‘吴县’县城内的‘通利赌场’。”
在大伙的沉寂中,他又接着道:
“我们不试探、不分散、不留任何后备支援,我们要集中全力,以霹雳手段、雷霆之威,一举卷袭该处顽敌!”
“黄鹰”苟子豪发话道:
“请二当家的示,‘通利赌场’之外,还有‘大益赌场’、‘鹰记粮行’,外加曹大头的骡马店,这些地方又该怎么处理?”
靳百器道:
“破过‘通利’,再逐一攻取!”
苟子豪担心的道:
“如果,呃,他们从这些地方调兵来援,我们却要怎么应付?”
靳百;器凛烈的一笑:
“这样正好,彼此主力相会,立求决战!”
“蓝鹰”阮汉三搭腔道:
“二当家。如此一来,不论胜负,就没有圜转的余地了……”
目光灼亮的看着阮汉三,靳百器大声道:
“胜者存、败者亡,生死荣辱,在此—战,还要什么圜转的余地?又往哪里去圜转?”
“黑鹰”徐铁军应声道:
“我赞成二当家的决定,自从我们被赶出‘鹰堡’的这段日子来,逼得四处漂零,八方流落,就像无根无底的浮萍,失家失业的浪客;而我们受尽折磨,饱尝辛酸,为的就是要争回一口气,重创一个名,我们还等什么,还耗什么?生也好,死亦罢,求的便是个了断,血债血偿,血仇血报,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靳百器缓缓的道:
“对于铁军的话,准还有意见么?”
苟子豪忙道:
“二当家,我只是多顾虑—点……”
不等他说完,范明堂已激昂的道:
“我们拼了,早就该拼了!”
于是,靳百器面色肃穆的道:
“大家听着,‘通利赌场’座落在城北‘八卦寺’后左方,那里地势宽广,出入方便,有利于攻击行动,我们的分组顺序照旧,仍由苟子豪、阮汉三、徐铁军率大头目庞腾蛟及二十名兄弟为一组攻南方,崔大娘、洪琛,领二十名兄弟为另一组攻西方,我的一组由我自领主攻正北,卓望祖的人马便由东边切进,但闻号令一发,便齐时攻扑!”
天色阴沉,云翳郁浓,在冷冽的晨风里,卓望祖一马先行,去召集他的所属,其他骑队分为三段,间隔十丈出发,靳百器为首在前,策骑疾奔,虽无水寒,却有风萧萧壮士此去,倒不知尚有几多能以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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