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飞觉得,单郑芳芳不会相信他只是小解了一下,就会把伤口迸裂的解释——另外,他想,他可能很快就需要再去一次洗手间,毕竟他虽然做了理所应当的事,但并没有做老妈以为他应该做的事——于是他决定干脆对此保持缄默。
叶利的到来多少算是个好消息——跟刚刚介入的杨帆不同,他基本上知道单飞所有的秘密,而单飞恰恰有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需要外出处理,叶利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保镳。
「我听说你在洗手间。」叶利坐在病床旁的扶手椅子上——单郑芳芳在,他意识到小几或者床架都不是适当的休息空间——干巴巴地说:「我是说……我希望没有打搅到你。」
「确实。」单飞有点戒备地回答道,某种不太妙的预感告诉他,叶利或许知道什么。「打搅什么?」
叶利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瞥了瞥窗口。
单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哦!」他脱口而出,面上略带了一点尴尬的神色。
一辆劳斯莱斯正在加速中。
「你来得正好,」他迅速地改变了话题,企图湮灭适才诡异问答的痕迹,「我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叶利迟疑了一下,「你知道,我很乐意帮你去解决……大部分问题。」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不行——比如楼下的那个。
单飞翻了翻眼睛,「就是那大部分中的一个。」他叹气道。
「小飞,你跟你的朋友先聊着,我帮你去找一下医生,看看迸裂的伤口怎么处理。」单郑芳芳的目光在两个小伙子之间兜了一 圈,忽然插口道。
「谢谢妈。」单飞感激且内疚地道,目送母亲走出房间,并且小心地关好了房门。
「或许你不应该瞒着Madam。」叶利深思地道。
「或许,」单飞挫败而且歉疚地叹气,「但我现在不能冒险——没法应付更多了。阿利,你需要什么时候动身离开?」他转过话题。
「理论上,晚上的车票。」叶利忽然充满希望地看着单飞,「证件丢失没有受伤那么理由充分,是不是?」
「拜托!」单飞烦躁急切地打断他,「你想都别想!阿帆在这里就足够了!你呢,尽快地把那边的案子结了,尽早回来。在你走之前,能抽出点时间吗?」
「当然,」叶利理所应当地道:「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干嘛?今天的时间都是你的。」
「好极了。」单飞诡异地笑了笑,让叶利打了个寒颤,「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干什么。」他安慰道,但是没起到多大作用。
从床头拿起电话,单飞拨通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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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坚信,自己这段时间憔悴得可怕。
他现在相信了那句话: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的那段时间。
无论如何,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局面——他已经禁不起第二个错误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律师楼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来的时候,他非常火大——排除思路被打断的恼火之外,近期的烦躁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他已经易怒到了愿意靠近他的只有无奈的秘书。
而当他看到对方的电话号码时,原本的星星火点即刻就烧成了熊熊的烈火。
「你怎么能打电话?!」此刻的手机既像是个即将爆炸的定时炸点,又像是个不能让人窥伺的珍宝,端木犹豫了一下,选择捧着手机躲进房间的角落——尽管此刻房中并无第二个人——接通了电话。
「因为我没有欠费。」电话的那端,有人用最无辜的声音回答说。
端木非常确信此刻自己的想法——没错,他只是需要计画一个天衣无缝的杀人方案!
「闭嘴,如果你不想让我们两个人死得很难看的话,而且从此不要再联络我!」他用自己能够提供的最冷静,同时也是最权威的声音说。
「哦,恐怕我做不到。」对方回应道:「无论如何,那个老混蛋也不会让我活得很好看了,现在唯一有问题的人是你,所以我想听听你怎么看这件事。」
赤裸裸的威胁!这个恶毒的无赖!端木唯一后悔的就是,在不久之前,他不该跟这个恶棍说第一句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已经帮你……」
「嘘……别说出来。隔墙有耳。」对方忙善意地建议道,其结果是令端木有种吐血的冲动!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先是有一个愚蠢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员警闯进来,不管他愿不愿意,就强硬地塞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到他的耳朵里;然后又出现了一个无赖得令人发指的员警,无耻地采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法,一步步将他拐进了陷阱。
他帮他的忙纯属无奈,但每走一步,都令他更深地陷进泥潭中,无法自拔。
「你到底又想怎么……嗯……」门外秘书的敲门,并如往常一样举着需要签署的文件进门的事实打断了他,「什么事?!」他尽量表现得自然得体。
「老板,这里有两份需要签署的文件,还有一份谢氏集团的股东协定需要您过目。」秘书谨慎地道。
「OK,放到桌上。」端木吩咐道:「我做好了叫你。」
「……那两份文件很紧急。」秘书迟疑地道。
「如果你忙,大律师,我们可以稍后见面。」电话的那端体贴地道。
「闭……必须立刻签署?」幸运地刹住了话头,端木向秘书点了点头,「那好,看房子的事情再说,有空我联络你。」他挂断了电话。
「还是房屋仲介,」耸了耸肩,他若无其事地解释道:「又推荐了一处房子,据说风景不错。」
于是,秘书热心地推荐起位置绝佳的楼房——她相信他的老板不会在乎钱财的问题,重点是符合他的身分,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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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飞不知道就这么跟一个效忠谢氏、奸佞自私的律师,在他指定的偏僻钓鱼场见面,是不是个好主意,毕竟,谢擎现在肯定疯了一样地要追杀他。但是,他没别的选择。
一个能够给他提供谢擎犯罪证据的人,精明而且小心,那是端木——除了他倒楣地陷入一场灾难之外,不过可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在这以前的几年里,端木在谢氏混得如鱼得水。
「阿利,我无法确定……」在下车之前,单飞再次对叶利正色警告。或许端木跟谢擎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和解,此刻埋伏了一票人在等着他们。
「我知道。」叶利打断他,「我自愿跟你来冒险,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怪你。」
「我不是想……」
「我知道。」板着脸的同伴再次打断了他,「你应该明白,如果在这样的时刻跟你拒绝跟我并肩作战,那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好兄弟。」单飞吁了口气,自信的神采重新回到他的眼中,「Let's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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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烦躁地摆弄着鱼竿。
这是他热爱的运动——在发生这一串倒楣事之前——他的工作需要缜密的思考与冷静淡漠的态度,而钓鱼这个活动在某种程度上恰能帮他做到。
另外,在没有任何工作和麻烦需要解决的时候,安静地坐在这里望着平静的水面,简直是无以伦比的放松。
但此刻不行!
他想到许多应该,或者不应该做的事。
或许他应该立刻抛下一切:名利、地位、财产、家人、朋友——有多远跑多远,然后,极有可能的,在没来得及沾到广州的地皮之前,被请回来欣赏谢擎的冷酷和残忍。
又或许,他应该信奉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行事准则,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个无赖做了,永绝后患!然后,他就可以终身追随谢擎了——届时他没别的选择。
单飞是个督察!单飞的老妈是个警司!而端木,他是个律师,可能人品不太好,但他只是个律师,从没沾过血腥的,跳跃性地直接结束一名有背景的员警之星,老天,他不是谢氏的老大!如果容易,单飞就不可能到现在还活蹦乱跳地四处树敌了。
更何况,端木始终有个心病——那支该死的录音笔,它是个定时炸弹,就埋在他和谢擎之间。
端木简直有点抓狂!他能看到的都是冷冰冰的死胡同!
那么好吧,他对自己说,你做得很对,趴在这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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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飞很谨慎。
他仔细地观察着,没放过哪怕是一个老鼠洞——他现在是个输不起的人。
即便他不在乎自己,他能放开谢天麟吗?又对得起这一班忠诚的朋友吗?
所以,他必须得活着,而且还要活得很好!
在看到颈上吊着一个胳膊,笑嘻嘻地走过来的那个人时,端木整个人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站在那里!」他沉声喝令道:「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透视表面的冷静镇定,单飞能感觉到端木临界爆炸的愤怒——这还是在大律师不知道在不远处,一个适当的狙击点埋伏着的叶利的情况下,他想。
「冷静,冷静。就当你真的在跟房屋仲介聊天。」他停住步伐,安抚地说:「看房子,嗯?」
随即,他的语调一转,用一种令人憎恶的懒洋洋的声音道:「我打赌你是要卖,而不是像你散播出去的『要买』,对不对?这才符合你当前的情况——跑路。」
「你在威胁我?」望进单飞的眼中,端木看到的是戏谑和冰冷——这让他想起谢擎。他们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在这一瞬间,却这般惊人的相似。
端木可以发誓,他眼前的绝对不是一个员警!他不会看错,此刻的单飞,只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信奉绝对权力和控制的狂徒。
真蠢!他不该夹在他们两个的中间,体味如此水深火热的煎熬。
「随便你怎么说。」单飞淡淡地笑了笑。
他看到端木眼中的恐惧,这很好,虽然他并不确定这恐惧是怎么产生的,但这可以利用。现在他唯一在乎的就是,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最有效地将手头的资源整合在一起,为他服务——他必须做到!
「不过对我而言,这只是一场合作。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要去对付,从中,你得到的好处是——捡回一条小命,而我,也将得到我自己想要的。」
「我不会相信你。」端木谨慎而且戒备地说,抓着鱼竿的手已经满是汗渍。
「你不需要。」单飞抬起手,用食指蹭了蹭下巴,「因为你不是在为我工作,你是为你自己。
「别告诉我,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脱逃能够成功进行,连我你都隐瞒不过,你以为谢擎是白痴——即便谢擎不知道那支录音笔的小插曲,对他而言,你知道的也实在是太多了。」
端木痛苦地抽气。他知道那是个错误,他不该帮单飞把录音笔塞进谢擎办公桌上的笔筒里,这是个比被这个恶棍录音更大的把柄。但他没办法拒绝——多活一天也是好的,不是吗?
既然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令他丧命,那么,他除了越陷越深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或许,他真的应该……除掉单飞!
可是,这个恶棍说过什么?对付了他们共同的目标,他就能够保命。
端木想知道,在这场拔河赛中,他离哪个端点更近。
单飞注视着端木,审视着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揣测一下,端木害怕什么?他又想从整个争端中得到什么?他在犹豫,那么是因为单飞使他忧虑什么?
「谢擎想要杀我,非常疯狂的。」单飞小心翼翼地说,同时密切地注意着端木的反应——后者挑了挑眉,这表示他十分认可。
很好,这是他们的共识。
「我跟谢天麟的事,你知道。」单飞看到有一抹类似于沮丧的情愫从端木的眼中划过,于是他继续,「而这不是谢擎想泄露给任何人的。
「第一,谢天麟是谢氏的少东,他不能负担任何不利的传闻,尤其是跟一个员警,这会使得其他觊觎他领导地位的人有机可乘。
「第二,出于巩固地位和拓展上流社会交际圈的需要,谢擎希望能够有一个完美的政治婚姻,但谢天麟是个同性恋可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你怎么看?」
「很不幸,」端木放开鱼竿,双手抱胸,「正确。」他冷冰冰地道。
「所以,在搞定了我之后,你就成为谢擎眼中新的目标,你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端木沉默地看着单飞。
这是不认同的表示。
「你为谢氏做了不少事,」单飞接着道:「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谢擎或许不会愿意失去这么一个得力助手,而如果你能帮他搞定我,那就更加固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了,是吗?」他揣度着,如果他是端木,那么什么样的行为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我没那么想过。」端木否认道:「我只希望你能不再骚扰我,我当然也不会想去伤害你。」
「或许现在不。」单飞耸了耸肩,「但你现在只有两条路:摆脱谢擎,或者成为他的心腹。否则,你知道的实在是多得令人担忧。如果我现在倒地死去,你会认为是心脏病发,还是谢擎下的毒呢?」
端木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另外,如果你不肯帮我,我也不会让你很舒服地过日子,你知道的。」单飞慢悠悠地道:「我会做出任何事,只要能救我的命。跟你一样。」
「很明显。」端木哼了一声,道。
「所以,你要么倒向谢擎,帮他杀了我;要么倒向我,摆平谢擎。很清晰?」
「看起来是这样。」
「不过谢擎更强大一些,同时也更危险。」单飞陈述,「你需要永远都依附于谢擎,关注他的喜怒哀乐。
「另外,你认为他会杀了他的儿子吗?如果谢天麟不死,他会不会放过一个知道他的秘密,而且又杀了他情人的家伙?那么届时,就像你此刻一样,谢擎也需要在你和他的继承人之间做出选择。
「更彻底一点,干脆同时干掉我和谢天麟。谢擎或许会高兴地收你做干儿子,然后将谢氏给你,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没给端木更多的思考时间,「而你,除了谢擎再没别的选择。」他停顿了一下,「如果相反,你现在选择了我,或者说是警方,至少,事成之后,我们不会想要杀了你。」
单飞给端木展示了一个未来——他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很明确的是死路;另一条,很危险,但抱有一线生机。
「就是说我没得选择。」不动声色地,端木道。
「你一直有,生或者死。在你为谢擎做事之前,已经选择了一次。」单飞直视着端木,「如果你觉得自己麻烦缠身、朝不保夕,那么也应该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我或者其他任何人。你曾经选择走进泥坑,现在可以选择走出来,或者陷得更深。」
沉思了良久,端木抬起头,「但是我怎么能够……」
「你不用相信我。」单飞截断话头,「我只是要搞垮谢擎,你也是。你可以当自己是我的线人,或者,我的搭档、合作伙伴。如果说我们能够在这个行动中得到什么利益,那么就是我们两条命。」
「……你需要什么?」更长久的沉默之后,端木说道:「而且,我需要你的保证。」
「所有对谢擎不利的证据——请回避有关谢天麟的,我想你明白。
「至于保证……我给不了你。我只能说,如果你愿意,在你提供资料之后,我可以为你申请安全屋。事后为你改名换姓,全面证人保护。」单飞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诚挚地道:「你也知道,只要谢擎玩完,那么你的力量就足够应付随后的一切了。」
届时谢氏会大乱,这很显然,究竟乱到什么程度,那要看端木的努力。而越乱,对他的逃跑计画越有利。
仍然不能够相信单飞——就凭着他跟谢天麟的关系——但,除此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吗?
端木用了更长的时间来思忖,「那么,我们需要一个联系方式。」
Yes!叶利如果在他身边,那么两人将击掌庆祝!
单飞向他的新搭档竖了竖大拇指。「另外,我们还有一个人需要跟你聊聊,至少说服他对警方开口,我知道谈判和劝服当事人你擅长的。」
单飞笑咪咪地看着端木对他怒目而视。
或许下午还有一战,他想。虽然更凶险,但却相对单纯——没有什么矛盾和挣扎,单纯的一场戏,为了得到一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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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走出谢擎的视线,那么,谢天麟就是主宰。
他面前的马桶盖子上摊开着一个红色的锦盒,镂空的玉坠被随意地扔在盒盖中,谢天麟小心地揭开铺垫在盒底的红绸,将从手机中取出记忆卡塞进去,用双面胶布黏在盒底,一切恢复原状。
他不是个手艺人,但现在看起来已经足够完美了。
收好锦盒,他重新走进女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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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上那条白裙子,就像传说中的天使,笑靥如花。转身探看后背的衣物时,她看到靠在收银台上的俊美男人,一双妙目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炫目的光彩。
「天麟,电话打完了?」她来到他的身边,「我始终拿不定主意,你帮我看看,是这件好,还是那件紫色的长裙漂亮?」
谢天麟打量着华安琪,思忖了一下,「你穿这一件就像是天使。」他轻轻地说。
谢天麟并没有说谎,这女孩窈窕高挑的身姿,甜美动人的笑靥,灵动幸福的神情,无不说明她周身浸润在幸福和安逸中。一个女孩子,一直深得宠爱,她的生命犹如天堂。
女孩子很快乐,她为得到男友的夸赞而兴奋,羞涩而甜美的微笑铺满她的脸颊。「那就是说你喜欢这一件?」她攀着他的胳膊,轻声问道。
「当然。」谢天麟点点头。「两件都包起来。」转过头,他对一直随侍在侧的服务员说,从钱包中抽出一张卡递过去。
「那一件也好看吗?」华安琪仰起头,询问地望着自己的男友。
谢天麟是优雅的,迷人的,他的举手投足都深富魅力。他对她很好,温柔,体贴,但却从来都不炙热。
她有些伤心地想,这个男人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像自己爱他那般地回应。这或许就是他的爱了——毕竟,你能希望一个在商场上游刃有余、举重若轻的男人怎样?他永远都是那么从容,而且,还有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淡漠和骄傲。
她听父亲说过,有些男子,是永远都不会被女人抓住的。她不期望拥有他的全部。只要他跟她在一起,那么就足够了。
她甚至可以想像,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是在他与她的婚礼上——如果有那么一天。或许她没那么好的福气,最终将跟另一个男人厮守终生,但她永远也不会像爱着谢天麟般爱另一个人。
「当然。」谢天麟淡淡地笑,他的目光越过身边的女孩,落在稍远的衣架上,「那会是一件很好的……订婚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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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飞躺在床上,他现在很虚弱——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从他接到杨帆的电话起。
他告诉单飞说,下班之后蔡航可能会跟他一起来探望。
单飞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而且他喜欢「下班后」,至少这个时候老妈是在的。
更令人放心的是,在得知端木肯倒戈的喜讯之后,叶利终于放下了一直含在嘴里的心——他开始抱怨单飞占用了他太多时间,而现在是他与海女妖的关键时刻。
不过所幸海女妖「善解人意」,并不介意叶利的忙碌紧张,毕竟她也在纪律部队,而她的弟弟跟叶利一样繁忙又「神经兮兮」。在赶车之前,他似乎还有时间去跟海女妖依依惜别一下——如果他足够抓紧时间的话。
如果自私地想,单飞不希望叶利离开——没有人比他更值得信任,但是他不能。在他能够揣度蔡航下一步行为之前,他不会让叶利——一个正直得可怕,率直得恐怖的员警——参与进来。
毕竟,这原本不是他的问题,如果必要,付出代价的应该是单飞,而不是他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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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航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面色苍白憔悴,虚弱昏沉的单飞。
「阿飞?」蔡航轻声叫道,后者正茫然地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神游天外。
「蔡……蔡SIR?!」被从冥想中惊醒,单飞回过头来见到蔡航似乎吃了一惊,随即,他再次转过头去,沉默地望着窗外。
「阿飞?」注意到单飞的异样,蔡航皱了皱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喂,阿飞?!」杨帆伏在床位的栏杆上诧异地叫道——这并非他所熟悉的单飞。
单飞保持缄默。
如果,如果谢天麟一直在耍他,欺骗他,那么他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单飞问自己,令人惊讶的是,头脑中一片空白。
不允许这种可能。
「伤得怎么样?」蔡航略微有点尴尬地开口道——在感到了明显不受欢迎之后。
单飞虚弱地笑了一下——至少看起来像是微笑。
他需要缓和一下气氛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杨帆忍不住道:「你倒是说啊!」
「……我想……跟蔡SIR单独谈一谈。」单飞咬了咬牙,道。
杨帆记得早上的谈话,他想他明白单飞,唯一的问题只是,他没有道理二话不说地扔下他拐来的蔡航,留给单飞独处的空间,就好像他们串通着下了个圈套一样——虽然事实基本如此——他必须要等单飞的一句话。耸了耸肩,他走出去。
「怎么了阿飞?忽然转性了?」蔡航开玩笑道,这房间内的气氛实在沉闷。
「蔡SIR,」单飞转过头来,望着蔡航,「我打算辞职。辞职信等我出院的时候,会迭到你的办公室。」
「什么?」蔡航睁大了眼睛,他在椅子上稳住自己,但是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前倾倒,「难道因为受了伤,就想离开警队?这份工作太危险了是吗?!这不是你,单飞。」
单飞闭上眼睛,紧锁着眉头,半晌,才开口道:「不管我是为了什么……蔡SIR,近来你要当心。」
蔡航一愣,「到底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什么,阿飞,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工作上你可以称我一声蔡SIR,私底下叫一声『蔡叔叔』也不过分,于公于私,只要我能,我都会帮你,但你必须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他焦急地道。
「……我……」单飞的嘴唇颤抖,依旧拒绝睁开眼睛,「我……我……我不想让我的行为跟警队拉上关系。」
「你到底要做什么?!」饶是蔡航的脾气和善,也忍耐不住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单飞。
「那不干你的事!你只要知道,近期注意安全就可以,万事小心!」单飞倔强地道。他有点拿不准,如果真如他虚构的故事那样,他是应该表现得痛心疾首还是火冒三丈?他怎么做才更自然?
「那好,」蔡航吸了口气,「你总可以告诉我需要提防什么,是吧?」他转换了话题。
「谢家父子。」单飞咬牙切齿地道,就像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恨意。
这是蔡航进门以来第一次实实在在的吃惊。不只是声音,几乎连气息都闭住了,他沉思地注视着单飞,眼神冷冽。「你是说谢擎和谢天麟父子?」
「就是那对贱人!」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怒气一并冲出了腔子,单飞的声音激烈又满含恨意,「贱人!贱人!」
他不知道对于他跟谢天麟的事情蔡航知道多少,谢擎不会泄漏太多——他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并不是知己——但很快地,蔡航就会听到那段完全没有剪辑过的对话。
单飞有必要让他现在在心中构思出一个故事——比如,单飞被谢氏父子下套耍了,他被迷得神志不清,所以有了那段对话。
而事实上,真相大体也是如此,非常相近,值得信任。
「你说什么?」蔡航皱着眉,不解地道。
「蔡SIR!」单飞强坐起身,又因为肩头的伤势而颓然倒下,「你只要当心就够了,其余是我自己的事。」
蔡航明智地停止追问——他知道单飞并非一个容易劝服的人。「你不要胡思乱想,」他不着痛痒地劝慰道:「一切都等伤好了再说。」
「我知道。」单飞恨恨地说:「我会的!」
他看了看蔡航,「蔡SIR,嗯……只有两个人在场的偷录,在指控的时候几乎没有意义,是吗?」
「你有录音?」再一次大吃了一惊,蔡航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唯一存在的——实实在在存在的证据上。
老实说,无论是出于实际还是内心的愿望,他都不相信单飞的话,但此刻情形却又不同。单飞有证据,而这证据的真假立刻就会得到验证。
「我有一支录音笔,我想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算灭口。」单飞冷冷地说:「可惜我的命很硬。」
「你……打算告他们?就凭一支录音笔?」蔡航再次坐下来,理智似乎重新回到了他的头脑中。
「我知道这很难,」单飞哼了一声,「不过……」他蓦地中断了话语,看了一眼蔡航。
「这就是你退出警队的原因?」蔡航用责备的语气道:「胡闹!我从来也没教过你们做独行侠!如果你真的想扳倒谢氏家族,那么最好依靠整个警队的力量——我们大家不都在为此努力吗?好了!」
他制止了单飞的辩解企图,「从今天起,我会安排人负责你的安全,而你的证据……带在身边也不安全,我帮你交给鉴识科。」他严厉地说道:「This is an order!」
单飞垂下眼皮,「Yes Sir!」他不情愿地说:「不过……老板……蔡SIR,请你给我一段时间,在你来询问我关于……那段对话之前。」
蔡航会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单飞相信,让他自己去想像,这不是问题。
他对蔡航唯一的希望就是,戒备——最好是憎恨——谢擎,无论是犹豫,猜测还是怀疑,只要能够割裂他们盟友的关系,那便是胜利。
单飞尝试着从蔡航的角度揣测,如果谢擎真的有杀他之心——完全可能,当他找到了更好的盟友之后——那么保留一个憎恨到恨不得杀了谢擎的棋子,有什么不好呢?比如愤怒的单飞。
一个内鬼,他比所有人都应该更多疑——背叛过自己的誓言的人,他能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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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永远都不会是命案的第一现场,但他确实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或者说,他感觉得到。
谢天麟从没有想过逃跑——他绝不会把精力浪费在绝对无望的事情上。基本上他是一个实际的人,如果不算他这辈子犯的唯一一个错误。
而它会致命。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今天走进大门的时候,谢天麟感觉自己很放松——跟昨天相比。或许真的什么都可以习惯,包括挑战谢擎的耐性;又或许他真的很愤怒,在看到单飞的枪伤时——看到甚至都不及等在书房的谢擎时,他平静地停住脚步。
「都出去。」谢擎沉声道,阴郁的目光冰冷而残酷。
这一次太过了,如果不是他的儿子,谢天麟已经死了几百次!
谢天麟看了谢擎一眼,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谢擎说话的对象里包含他——即便是假装。
再迟钝的人也该知道别把脚插进龙卷风里,而能够爬到贴近老板身边的人,又能够迟钝到哪儿去?绝无任何迟疑的,转瞬之间谢天麟的「保镳」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谢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谢天麟垂下眼皮。他做不到,就那么看着盛怒中的父亲接近自己。
现在,恐惧的感觉才从心底涌现出来,而且来势汹汹。心跳,慢慢加速,在谢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谢天麟命令自己抬眼迎视,然而在他决定下来应该怎么开始之前,就已经收到了谢擎的开场白。
一记响亮而沉重的耳光!
在感觉到疼痛之前是难以忍受的眩晕,能够听到的,只有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就是这样,耳鸣被无限放大,就好像要将人淹没。然后,是从舌尖化开的铁锈的腥咸,慢慢溢满整个口腔。
那边的脸始终是麻木的,谢天麟找回了听觉和视觉之后,依旧没有任何痛楚感觉。他想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体味到那点滴渗入的疼痛。
「干得不错。」谢擎慢慢地说:「非常完美的一个……贱货!」残酷而又蔑视的语气在他的舌尖跳舞,「正是你从小到大一贯的风格。」
不是盛怒,他是狂怒!
谢天麟抑制住自己清晰地体会谢擎的话带给他的感觉的企图,而且,他也拒绝去回忆所被提及的「从小到大」。他告诉自己,不必去理会谢擎说了些什么——无论是什么。
「跟恐龙的交易我全权接手,而你,不要再去碰他,」他静静地说,坚定的目光迎向谢擎狂怒的,「就像我昨天跟你说的。」他想,他们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不错,昨天他就曾经亮出过手头上为数不多的筹码,只有谢氏,不是夺下、颠覆谢氏王朝,他只有损害谢氏利益的能力。而为了单飞的安全,他会那么做。
他确实说过,但谢擎从不曾真正认为他会这么做——直到他失去跟恐龙交易的全部资料!
无论如何,谢天麟始终是谢氏家族的少主,是谢家的一员。不管怎样,他不会背叛谢家,否则他无法生存——他将失去生存的意义,难道不是这样?
「或者你自己拿出来,」谢擎声音里的冷酷清晰地表明他的态度,「或者我帮你。」
很好,如果谢天麟并不想做谢天麟,那么他们就用他期望的方式来对待他——如他所愿!
谢擎愤怒地想,这个混蛋应该得到点教训!
谢天麟知道,自己一向都不是个善于忍受酷刑的人。他根本都没想过自己会在谢擎的那些手段下宁死不屈——他真的做不到。
准是疯了,才会这样触怒谢擎。谢天麟想,现在应该是谢擎得到下一个消息的时候。
「近期华仲应该会希望见见你,」他神色漠然地说:「跟你谈谈他女儿的订婚典礼。而在这之前,我跟华安琪有许多需要商量的内容。」
理论上说,没有一个准新郎会鲜血淋漓,或者奄奄一息地参加他的订婚典礼,尤其当他是谢家的天麟时。
华仲是个很有威望的议员,而他在上流社交圈里也确实如鱼得水。谢氏从黑社会起家,但他并不满足于一个悍匪的地位。无论今后的谢氏何去何从,是继续黑道买卖,还是漂白成为商界大亨,他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治背景,来帮他扩充势力巩固地位。
政治联姻,这种方法古老、俗气,但却有效,没有什么能比一家人更容易凝聚人心。
谢擎一直都很乐于见到这种场面,当谢天麟还属于谢家的时候。
但现在……他只想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该死的……逆子!
他转变之前无所谓的拖拖拉拉态度,拼命去接近华安琪的原因只是,尽快搭上一个谢擎暂时不能控制的势力,为他的背叛铺路搭桥。
他的……背叛!
谢擎感觉到自己被撕裂!无论是作为一个父亲,还是谢家的家主,他都不能够忍受这种行为,绝对不能!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在找回冷酷的理智之前,谢擎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事情,能比他感觉到的背叛更重要!哪怕是金钱,权力,甚至是谢氏的未来!「我乐见的订婚典礼是我的儿、子、跟议员的女儿订婚,但很可惜,我、的、儿子已经死了!」
谢天麟的面色惨白如纸。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宁愿相信,这是因为他恐惧可能会折磨他致死的酷刑,而不是……伤心。
他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地有些颤抖,「我知道,这不是个新闻。」他冷笑着说道:「从你站在门外,观摩那个禽兽强奸我的那天起。」
从那时起,他学会了沉默。他不向任河人求助——如果连唯一的至亲也不愿求助,他还能期望谁?
他不再信任任何一个人,并且深知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他会做任何事,只要能够改变糟糕的境遇,从不吝啬任何残酷和卑劣的手段,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肯帮自己。
那么谢擎还期望什么?在他默许,甚至极有可能鼓励了那个令人作呕的灾难之后,在他已经放弃了他的儿子之后,他还期望今天的谢天麟能够做什么?!
他当然不是为了谢擎的冷酷而感到痛苦,他还能够更痛苦吗?跟他十一岁的那一天比起来。
谢擎只觉得大脑轰鸣了起来,就像龙卷风过境一般,他的五脏六腑都绞卷在一起。
无法形容的剧烈疼痛将他劈成了碎片,谢擎简直无法将自己拼凑起来。十几年来刻意去遗忘的画面蓦地出现在眼前,就向保存良好的电影胶片那样清晰而且生动。他憎恶那个场面,他憎恶!
谢天麟怎么敢提起?!
在谢擎重新找回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打了自己的儿子,再一次。
「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废人,除了下贱而且淫荡地勾引男人,你还会做什么?」他听见自己冷酷而轻蔑地说:「我更希望你根本没有出生过。」
似乎好过了一些,当他把自己的痛楚通过某种形式发泄出去之后,他感到自己又能够维持着正常的声音说话。
他想,自己恨这样的谢天麟——懦弱,没用,而且不知羞耻。
他一定很恨!
谢天麟不惊讶于谢擎的暴力对待。那时候就已经是如此。在谢昭之后,是谢擎暴怒的责罚——他不配做一个谢家的人。如果他湿润了眼眶,那么情形将严重十倍。他知道,他是一个懦弱的,没用的废物,而且,一向如此。
「现在,你可以当作如此。」他的声音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而且我相信你也是一贯这么认为。
「你唯一的麻烦只是,近期内恐龙再次来港之前,是不是能够拿回你需要的资料,还是眼看着他转向另一个适当的买家,然后再等二十年,你的情妇给你生下的一个真正的『谢家人』帮你完成政治联姻的梦想。
「二十年,一点也不长,最起码跟我所经历的比起来。是不是打算损害谢氏的利益,这由你决定。」
父亲,谢氏的老板,两个身分在谢擎的身体里争夺控制权,就如同那一天……该死的那一天!那天他选择了理智。从那天起,他是绝对权力的信奉者。他膜拜强大的控制力和万能的权力!
如果你只是一名父亲,那么得到的结果,就是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法保护!
你不能够!
他必须建立,并且很好地维护自己的帝国。
他不会,让自己再一次品尝摧毁信仰的痛苦。
无论是个父亲还是王者,他只有一个选择。
谢擎知道资料没在单飞的手中,尽管谢天麟一早见过单飞,但资料是在下午被转移并销毁的——他很确定,因为做这件事的人已经受尽了酷刑,并在吐露了实情之后死去。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够确认幕后遥控这件事的人,是一直陪在华安琪身边的谢天麟——资料尚不及转给单飞。唯一不确定的是,谢天麟有没有这个打算?
那么,他目前最需要做的……应该是打消谢天麟这个念头。
是摧毁。
「是由我?」谢擎缓缓地踱了两步,「还是由你那个姘头?」他嗤笑道:「他肯接近你,难道不是为了这些东西,顺便方便操你吗?」
残忍,就如同割断悬挂在峭壁上挣扎求生者的救命绳索一样。谢擎看得到谢天麟眼中跳跃着的火花,他的唯一希望。
这是对的。谢擎对自己说,他是一个父亲,同时也是谢氏的当家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他都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单飞跟你不同,」谢天麟激烈地反驳。当然不是这样的!他知道。他……应该知道。「他肯帮我!」那个员警是唯立目帮他的人,他不曾因为他的过去——一部分过去——而鄙视他,嘲笑他,伤害他。
他会帮,而且一定能够帮他。
「确实。」谢擎给了他一个虚假的笑容,「或许他就是这么迷恋一个贱货?还是说,他不知道你曾经的那些有趣的经历?他打算以他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员警之星的正义感来拯救你?把你变成一个全新的谢天麟。」
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过谢天麟,从头到脚,「他对你的什么感兴趣,除了你能提供的谢氏情报之外?相貌?屁股?还是警察局里的斑斑劣迹?」
谢天麟紧抿着嘴唇。
见鬼,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单飞那么温柔地对待他,令他感觉到这个员警在乎他,珍惜他。他还曾经说过「爱他」,尽管也曾经说过「嗯心」。
他应该相信他的男朋友——他不会伤害他,无论如何。
他喜欢他,而且也会帮助他——虽然他从不曾提供过真正的援助。
「看来,你对你的床伴了解得并不多。」谢擎慢慢地总结道:「现实往往比幻想残酷得多。」他冷酷地说。
谢天麟宁可去接受谢擎的拷问,他甚至想乞求如此!
他不能想像!
「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两句话,而交出你想要的东西,」他让自己坚定地道:「那么很抱歉,你恐怕要失望。」他的面孔紧绷着,「如果你没什么更有说服力的方法,那么我想睡了。」
谢擎没有阻止谢天麟走向地下室的行为。
够了,他想。今天,他对谢天麟的……伤害已经够了。
如果他能够主动要求得到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他一向都很排斥这个。
转向落地的大窗,谢擎凝望着漆黑的夜色。
那边是海。海风呜咽。
他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水渍。
他是谢家的家长,他必须如此。
这一切都是单飞的错。他勾引了他的儿子,他利用他,然后,伤害他。
「老爷,」地下室门口传来迟疑的呼唤声,「少爷已经锁好了……今天地下室里很冷。」
「……滚回你的房间!」谢擎蓦地咆哮道:「滚!」他转过头,凌厉如刀的目光直刺向畏缩在地下室出口的阿二。
隐隐地,似乎是一声叹息,阿二消失在佣人居住的那段走廊中。
谢擎狂怒地抓起茶几上的盆栽,向客厅中的吊灯砸过去。
伴随着「劈啪」的爆裂响声,整个大厅坠入黏稠的黑暗中。
他有什么权利叹气?他凭什么?
他有过躲在门后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糟蹋,但却无能为力吗?!
他有过亲耳听到他最在乎的人坦诚自己的堕落,憎恨以及背叛吗?!
他真的懂得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心痛,什么叫做失望,什么叫做无奈吗?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无力、无助远不能够形容!
在他没有权势的时候,无法阻止谢天麟遭受到暴力对待,而当他有了绝对权力,能够呼风唤雨时,却仍然无法阻止!
他不能够用强力改变,将他的儿子从同性恋变为异性恋,同样不能够从他儿子的心中,根除掉这段注定会受伤的白痴恋情。他什么都做不了!
谢擎是谢氏的老大。
他是九龙的老大。
然而,当他成为一个父亲的时候,当他的身分是一个父亲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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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飞没法睡得安稳。
他急躁得无法入睡。
建立了自己的联盟,同时尝试着瓦解谢擎的联盟,他希望谢擎渐入孤立无援的境况。下一步,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冒险做点什么,用自己做饵。
端木是个律师,总体来说,谨慎而聪明。他是因为惜命才勉强接受单飞的邀请,加入联盟的,但同时,正是因为惜命,所以单飞没法指望他能迅速地搞到足以摧毁谢擎的资料——这需要胆大而心细。
像端木这种人,或许只有钻法律的漏洞时,才能够做到胆大如斗——更何况还要从他搞到的资料中,挑拣出对谢天麟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的那些。
他或许能做到——单飞认为他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尽心尽力,但需要时间。而单飞所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
蔡航已经得到了单飞的录音笔。此刻他应该已经得到了鉴识科的分析结果——完全没有剪辑过的痕迹。他很多疑,而这恰恰帮了单飞一个忙。
退一万步讲,抛开谢擎阴狠毒辣的行事作风,相比较起来,单飞和谢擎的杀伤力根本不能够同日而语,蔡航本能地更提防谢擎。按理说,他应该从此刻开始囤积对抗谢擎的实力了。然而,对于单飞来讲,这不够。
第一,同样是时间问题:他不想让谢天麟在那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钟;第二,也是他非常不确定的,那就是蔡航将如何处置他。假定蔡航认为单飞此刻不知内情,那么他也应该清楚单飞并非一个傻瓜。即便是他此刻在盛怒之中,智商下降,但假以时日,真相迟早会泄露出来。
那么……单飞无法揣测,蔡航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企图借单飞的手干掉谢擎,还是借谢擎的手干掉单飞,以绝后患,然后再图他计?
对于他,单飞坚持认为,等待不是好主意。
他应该主动出击。
如果他能够一举擒下蔡航,再加以说服利用,辅以端木以及早前的那个杀手,那么谢擎就该岌岌可危了。
他该怎么做?
「怎么?」沙发床上趴着的杨帆问道,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困倦。「睡不着?」
单郑芳芳对他留下来「照顾」单飞没提出任河质疑,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儿子现在需要一个「看护」。如果不是单飞坚持,她更想自己完成这个任务。
她实在有许多话想问,但当她刚刚开头时,就被单飞忙不迭地错开了话题——所有人都认识谢家父子,只要他是香港员警,但是她儿子很显然失忆了,他说不认识他们。
而且单飞还很明确地表示出来一种趋势:只要她想开口问,那么,要么就是他的麻醉剂失灵,伤口痛得难以忍受,要么就是他的药物中类镇静剂成分过量,致使他犯困。
除了离开,她还有什么办法?她了解她儿子——一个软硬不吃,打定了主意绝不回头的衰人。
「我现在要是能睡得着,」单飞叹道:「岂不是显得太过没心没肺?」
杨帆迟疑了一下,「你是想让我惭愧吗?!」他很没自信地问。
单飞被击败了。「我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你有一个身处险境的男朋友吗?」
杨帆习惯性地发出呕吐的声音,然后,他坐起身来,「不过你这么一说,倒让我兴奋起来了。很难想像谢天麟也有这么一天……」
「站起来了吗?」单飞恶毒地问,对于杨帆的「呕吐」耿耿于怀。
「你怎么做到的?」杨帆愤怒地问:「还没死。」
「因为你。」单飞简洁地道:「活下来折磨你。」随后,他补充。
「……你做到了。」杨帆呻吟了一声,躺了回去,「闭上你的嘴。」
单飞扬了扬眉——折磨杨帆给了他一点欢乐,但转眼又被浮躁的心情所淹没,他转过头,望着窗外透过窗帘的微光,怔怔地发呆。
「……喂,」半晌,杨帆忽然又打破了黑暗的沉静,「那个……喜欢一个男的……谢天麟……老天,我还是无法想像。你喜欢他什么?」
「……如果你让我罗列出我喜欢他什么……」单飞认真地思忖了一 会儿,「最初我只是很好奇。他就像是一个谜一样,到现在我都不能完全弄明白。刚开始的时候……你明白的,他很迷人,外表,身分,还有……性。
「不过,老实说,现在我喜欢他的全部。无论是什么,哪怕是从前憎恶的地方,现在也慢慢变成欣赏——从法律以外的角度。」
在他提到性的时候,杨帆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是并没有打断。与其说反感,不如说是好奇。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尤其当他想起审讯室里的谢天麟时。他想反唇相讥两句,但却又觉得说不出什么。从单飞的语气中,他能感受得到那种珍爱,令人无法亵渎。
「无论如何,别逼我对他示好。」他嘟囔着,「那我可做不到。」
单飞咧嘴大笑。「我想我不会,」他不能抑制住声音中的喜悦,「让其他人接、近、他。我可不想自寻烦恼。」
「你没救了。」杨帆慨叹道:「你需要精神科医生。」
单飞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他近乎喃喃自语,「我应该咨询一下心理医生。」
「你不是当真吧?」杨帆诧异地道,据他所知单飞没有那么白痴,以至于分不清玩笑和建议。
「不,」单飞清晰地说:「如果你有好的,给我介绍一个。」
他需要。
他应该弄明白,怎么才能帮助谢天麟。他不确定,幼时的侵犯是否就是那些负面情绪——自卑、神经质和自虐倾向——的源头,但他不希望它们继续伤害他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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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麟强迫自己把思绪,从跟父亲的那段对话中抽离出来。
那是个圈套,他确信。谢擎只不过是想把他从单飞的身边拉回来。他诱导他去怀疑。
对于谢天麟这样的人:敏感,极度的自卑,同时又过分的骄傲——去信任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单飞做到了。但就在此时,这信任还这么脆弱而淡薄,当它一旦被打破,那么,所有的信念会迅速地崩溃瓦解。
无疑,从某方面来讲,谢擎是最了解谢天麟的人。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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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 第二部 (上)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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