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的声质带着点沙哑,但仍清澈琅然,语间与唇畔蕴含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主子,客人已到。」临来到柳随风身边,为他倒茶,同时也为苻聿珩与湛浔倒了茶。
「太好了,临,你请客人坐下吧!我好久没见外人了。」柳随风笑容展得更大,拍拍桌子,却不小心拍到临方才搁下的茶杯,临眼明手快地捉住柳随风的手,阻去了一场小灾难萌发。
「主子,你小心茶杯。」临轻轻抚着柳随风的手,柳随风反握住临,抬起头,焦距偏离。
「临,跟你说过多次了,别叫我主子,叫随风便成。」
临笑了笑,「叫惯了,改不过来,叫主子不也挺好的?也只有我唤您主子呀!」
柳随风一脸拿临无奈地笑了笑,眼瞳焦距却是涣散的,这回临结结实实地将茶杯塞入了柳随风的手中,他接过后,小口小口的啜着。
至此,苻聿珩已然明白柳随风身带残疾,他拉着湛浔,自动自发地坐下,「柳公子,叨扰了。」
柳随风闻言,忙笑道:「公子客气了,你们肯应临之邀前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说着又转向临的方向,「临,有没有替两位公子倒茶?」
「珩,他、他看不见么?」湛浔也发觉到柳随风说话时并不是面对他们,似乎不知道他们位于何方,且见他眼虽有神,可瞳仁却毫无焦距可言,于是在柳随风面前用力的挥了好几下手,都不见柳随风有所反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拉着珩的袖摆,一边指着柳随风一边惊异的问。
苻聿珩压下湛浔指着柳随风的手,轻声斥责:「别胡说八道。」
「这位小公子说的是实话,随风确是瞎眼之人。」柳随风倒也不生气,一旁随侍而立的临也未曾变过脸色,好似湛浔说的不过是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我才不小呢!我已经……唔……」才要诚实说出自己年岁的湛浔接余的话全都苻聿珩给捂住。
「柳公子,小犬性情无知,望请见谅。」
「我才不是你儿子,我是你的妻……」湛浔的辩驳又教苻聿珩给捂去。
「怎么会?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活力的黑龙了……你……是仙人吧?」柳随风笑容未改,出口的话语却教苻聿珩瞠目结舌。
「你怎么……」瞧柳随风的模样,他分明是个人类,而且还看不见,怎么会如此轻易便知他们的身份?
「临,你未向客人言明么?」柳随风闻言,笑容微敛,却已是威严微透,但细看却又是带点撒娇的意味。
「主子,临尚未来得及言明,敌已近侧,因而才急着关闭结界,以防外敌潜入。」临不卑不亢的回答,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或是惶恐。
柳随风叹口气,低头望着茶杯,虽然眼前满是黑暗,但他始终能觉查临周身的光明一直在照亮着他,于是他也能稍加想像茶杯里还留有着他尚未入口的茶液,能倒映他的脸孔,口里的茶香虽然早已无法再辨出,可他仍记得茶的香气与口感。
他多希望这世上有神明,若真有神明,他希望神明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给他一点与临相处的时间,为了不让临担心,进而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他很困难地隐暪临,但敌人总是迫在眉睫,害得他们……
「唉……」他原本因见苻聿珩与湛浔而开怀的心情,霎时间盈满怅然,「这么多年了,他们仍是不肯放过我们?」
他们不是没有躲没有避,然而毋论如何逃如何闪,每过一段日子,还是得换地方居住,好不容易临寻得这片小小的天地,设下结界,好不容易能过一段好平静、好平静的日子,但为何……为何这样的日子总不长久?
「谁不肯放过你们呀?」湛浔好奇得紧。
「湛浔。」苻聿珩扳起脸,湛浔一见,嘟起嘴来,乖乖闭上他的嘴。
「苻兄弟请看。」临坐了下来,手指沾了沾茶水,于桌面画了个八卦图,指着其中一个方位,「这是水位,他们现在正于水门徘徊,想找路进来,而我带你们进来的则是金位,正好是两个对角位,因而你才未曾觉查。」
「你们所说的敌人,是方才追你的黑龙?」此地僻然幽静,平常人想找还不见得找得到,或妖或仙,只会查觉此处有结界的力量,却因有麒麟坐镇而使得此处泛着一股不易亲近的气息,而他们口中的敌人,似乎不怕麒麟。
而不惧麒麟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如此美丽到令人畏惧的生物,就连苻聿珩在他面前也不得不移开目光,不想被他望见自己内心的隐藏良好的秘密。
「是的。」柳随风颔首,「我们两人被黑龙一族追了好久,这地方我们待了三百年,可一晃眼,也还是被找到了。」
「还有……」临望了眼湛浔,湛浔毫不畏惧的迎视,苻聿珩却已自临这不寻常的注视明白临口中的敌人不只是追临,还追着湛浔。
此时他心中闪过的画面是那群黑龙指着湛浔唤「伊格」的情景。
难道这跟「伊格」有关系?
湛浔是他们口中的「伊格」么?
「伊格」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见到湛浔会那么讶异?
「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湛浔睁着金眸,一头雾水的问。
「小兄弟,你不要急,让我来慢慢解说给你听,可好?」柳随风眯眼笑道。
即使明白柳随风眼不能视,可湛浔却有种被全身上下看透透的感觉,他赧然一点头,拉着苻聿珩的袖摆,轻声应声:「好。」
「临,你来助我。」柳随风准确无误地拉住临的手,坐在他身旁。
「是。」临用手指再沾了沾茶水,于桌上画出一个四方图。
「神族有四,其中麒麟掌生,因而生性慈悲;白虎掌理轮回,因而公正无私;朱雀负责记录人类的一言一行,包括仙人与神族,以供白虎于判定轮回之依据,因而其冷眼旁观,置身事外;而黑龙……」柳随风边道,临便于桌上写下四个神族所代表的方位。
「黑龙居北,掌死,因而善战,性格暴戾。」临接续道。
「嘎?」湛浔闻言,讶然。「我我我……我没有不乖啊……珩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呀……珩,你说对么?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的……」
苻聿珩摸摸他的头,难得柔声细语地道:「对,湛浔一直都很听话,你跟我们看见的黑龙是不……一……样的……」
苻聿珩一愣,心头闪过一个奇异的怪想,但是,可能么?黑龙一族可能这么做么?他们不是神族么?神族不都广泛大爱如麒麟,再不孤高隐然如白虎?可对方是黑龙啊,曾经将他们的先祖玄武灭得一干二净的黑龙啊……
他们性格暴戾,有什么做不出的?若他们真的这么做,那他们看见湛浔会讶异也不令人意外了……
望着苻聿珩泛着温柔的眼眸,湛浔不知为何心一疼,他皱着眉头,往苻聿珩的怀里钻去,苻聿珩低头看他一眼,抚着他的背,「怎么啦?」
「那为什么……他要说黑龙很……很……」在湛浔的脑海里,所谓的「暴戾」,珩没教过就不曾存在过他的脑中。湛浔摇摇头,更加往苻聿珩怀里偎去,苻聿珩也任他偎着,嘴角微扬,眸里却漾满了冷峻。
「暴戾?」临为湛浔接下去。
「嗯,暴戾。」湛浔点点头,不是很明白的看着不发一语的苻聿珩,但苻聿珩还是没说话,于是他只好看向临。
「黑龙一族天性如此,你要我解释,一时间我也很难说清楚。」临微微一笑,柔和似水地望着湛浔,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黑龙一族向来骁勇善战,是天庭最大的威胁。」说着,他转向苻聿珩,「我说的是吧?」
苻聿珩轻颔首,「想来天庭想同黑龙一族打仗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了。」
「其他神族都在观望。」临话说的含蓄,但他的话意很明白,若是天庭想不顾规约强行开战,那么到时与天庭为敌的不止会是黑龙一族,而是所有的神族。
当然,若是天庭有足够的理由开战,其他的神族也有可能反过来帮天庭。
苻聿珩仍不太敢肯定事实真相是否真如他所想的。
若真如他所想,他可以在他与湛浔充满晦暗的未来中,看见一丝光明,最好所有的神族与仙人都打起仗来,那样他与湛浔分离的时刻会愈晚到来。
「那、那珩跟我是……是……」湛浔惶惶不安的抬头看苻聿珩,想得到他的答案,但他却只是微笑着,不语,湛浔心中突然生起一抹恐惧,不知苻聿珩心里的想法如何,也不知为何他会捡他、养他、教他……
不论怎么样,他们都不会分离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好不安、好不安……
「湛浔,你毋需多想,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在一起,不是么?」柳随风这么轻轻淡淡的一句话,便将湛浔满心的惶恐给一抹而去。
湛浔目光移向柳随风,朝他怯怯地露出了个笑容,「随风大哥,要是那些黑龙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们!」
在座几人闻言,全露出反应各异的诡谲笑容。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么?」湛浔见众人不语,以为他一时心直口快又惹祸了,不由惊慌地扯着苻聿珩的袖子。「珩,珩……」
「乖。」苻聿珩摸摸湛浔的头,将他搂入怀,湛浔被他安抚了,安静地窝在他怀里,不再吵闹。
「苻兄弟,莫非你已经有定见了?」临本不该多问,然而见了湛浔,他却不由自主的多问了。
临自己也泥菩萨过江,可麒麟的天性让他无法对苻聿珩与湛浔置之不理。
苻聿珩看眼临,抿紧唇,不答反道:「黑龙一族为何会追杀你们?」
麒麟掌生,黑龙掌死,是天地不变的定律,两者互不相干,究竟是何因使得两个原就不打交道的族类牵系在一起?
「这……」临略一迟疑,柳随风即道:
「这不干临的事,他们追的人是我。」
「你?」苻聿珩细量柳随风,只觉他不过是个与凡人无异的瞎眼人,却不知他有何过人之处,能挑起临不顾规条,甘愿舍弃麒麟的身份与之为伍。
「你瞧不出来吧?我已经有一千五百岁了。」柳随风微笑道。
苻聿珩讶异地睁大了眼,眼前的柳随风看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没想到竟然已是一千五百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我本是一缕死魂,但遇着了临,临将我塞进了这副已死的躯壳,给了我延续的生命,可我本该归于黑龙一族,临只好带着我东躲西逃……」柳随风话未结,地一震,即天摇地动。
「糟了,他们发现死门所在,正在攻击!」临脸色大变,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
「死门?」
「我布的结界有个死门,那是为了逃命设的,因此力量不足……」临急了,他想前去探查,可又顾虑到柳随风。
苻聿珩闻言起身,拉着湛浔,「我同湛浔到死门那里去看看,也许能稍加抵御。」
「苻兄弟,万一……」临担忧地望着苻聿珩。
「放心,我是打定主意要生死相随的。」苻聿珩握紧了湛浔的手,湛浔凝视着苻聿珩,不是很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那……」苻聿珩的意思临很明白,他是打算若湛浔生他也生、湛浔死他也许会跟着死,但他若死,湛浔怎么都得活着就是。
若我出了什么事,请你与柳兄弟代我照顾湛浔。苻聿珩传音给湛浔,以眸恳求。
「一定。」临忡忡地望着苻聿珩,用力点头。
苻聿珩露出个笑容,他对着湛浔道:「走吧!」
「嗯。」湛浔在离开前,还回头朝临与柳随风挥手道再见。
临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泪不断地落下,他化为人身,扶着柳随风坐下,跪在他腿边,将脸埋进柳随风的腿,他有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会发生,可是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随风抚着临的头发问着。
临摇了摇头,「主子,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好么?」
柳随风笑得好温柔,好温柔,他抱住临的背,「当然好。」
☆
转眼间,苻聿珩与湛浔已来到屋外那座奇异的花园中的某一个角落,那个角落隐约可听见敲打的声音,而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也奇怪地透着些许裂痕。
「这里就是死门了……」苻聿珩放开湛浔,盯着有着裂痕的地方瞧。
「珩,我们来死门做什么?」湛浔不解地望着苻聿珩的侧脸,也同他一同盯着那愈见扩大的裂痕瞧。
苻聿珩转头看向身边的湛浔,笑了笑。「来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忙。」
「可是结界不是临兄弟设的么?他怎么不自己来?」湛浔偏头问。
「临兄弟要保护柳兄弟呀!」苻聿珩对临有一种「共犯」乃至「同病相怜」的感觉。「所以我们代他来看看,也不为过。」
「哦。」湛浔瞪大眼,看着裂缝间闪着银光,「珩、珩啊,他们是不是快要把结界砍破了啊!」
「嗯。」苻聿珩也看见了,于是手泛白光,朝裂缝射了过去,开始将裂开的地方补起来。「湛浔,你也来,学我。」
「哦哦。」湛浔闻言,也有样学样地射出金光。
两人合力,将被破坏的裂缝补了起来,然而外头的黑龙也不是省油的灯,竟能隔着结界与之相抗衡,最后苻聿珩与湛浔两人的气力不足,力量被黑龙吸取,裂缝加大,一大群黑龙士兵就这么顺着裂缝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泱涛盯着湛浔,愈看愈忍受不了地皱眉。
此时士兵之中有人低喃着:『要不是族长交代要活捉伊格,我真想一刀砍了他。』
这士兵说的话正中他的心意,若非族长想见「伊格」,他早就一枪痛宰了他。
『别冲动,我们的目的是带回伊格。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私自动作。』
『是。』
泱涛的视线落在苻聿珩身上,发现他是仙人,于是以共通语言道:「仙人,我们黑龙一族的家务事,你最好别插手。」
苻聿珩冷冷一笑,「笑话,他是我儿子,我不管谁管?」
「我才不是你儿子,我是你……」湛浔气呼呼的想要「正名」,可一接触到苻聿珩扫过来的眼神后,他便乖乖住了口,只是嘴里仍不住地嘟嚷着。
「仙人,人家都说不是你儿子了,你还想管么?」泱涛又仔细打量了下湛浔,看着他额上的图腾,才发现湛浔已经过了发情期,霎时,他心底的厌恶又更加深了。
「伊格」怎么也有人爱呢……他们根本不该存在这个世上……而且那图腾……跟他们发情期后长出的图腾根本不一样,真是愈看愈恶心。
「小犬顽劣,时常说笑,我也拿他没办法。」苻聿珩一个微笑,一个翻手,驯兽鞭已然在手。
「仙人,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啰?」泱涛一个眼神,士兵们全都执刀以对。
「你也知道,仙人向来以正义之士自居。」苻聿珩笑了笑,压低声吩咐湛浔:「湛浔,我一动手,你便回临兄弟那里去,知道么?」
「为什么?」湛浔才不干。
「我是夫,你要听话,不然不爱你。」苻聿珩低首亲了下他的额头,笑道。
湛浔被他这个吻迷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地点了头。
「那你要快点回来哦!」
「嗯。」苻聿珩的笑容更大了,他摸摸湛浔的头,单手甩开鞭子,劲道所及含着大量仙气,硬生生朝围着他们的黑龙劈开一道口子,然后他抓住湛浔的手臂将他丢出包围圈。
回去找临兄弟,不要回头!
「啊──」湛浔被丢出去,化成一道弧线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泱涛一见,想立刻追上去,却被苻聿珩给挡住去路,「你的对手是我,黑龙。」
「啧!」泱涛枪一转,枪头指向苻聿珩,「你还不够格!」
「试试看!」苻聿珩手掐仙诀,射出巨大的能量,做出一个小结界,将他们罩住,使他们没办法分头追捕。
一时间,原本美丽的花园被打得一坑一坑的,苻聿珩一对多,用尽全力缠住他们,就是希望为临、柳随风与湛浔争取逃走的时间。
然而黑龙士兵训练有素,并非泛泛之辈,苻聿珩很快地败下阵来,他被俘掳,也不怕被杀,笑嘻嘻地对着泱涛说:「这么急着去追小儿,是否怕你们一族的柲辛被发现?」
「你胡说什么?」泱涛闻言,脸色一变,死瞪着苻聿珩。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有数,不是么?」苻聿珩眯着眼笑道。
「仙人,你最好别自作聪明,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泱涛没耐心同苻聿珩闲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
他让手下接过枪,手泛金光,打向苻聿珩做的结界,几声爆裂声传来,苻聿珩耗费心力做的结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即化于无形。
苻聿珩见了,脸色未改,心里却暗自祈祷湛涛找得到回去的路,已经跟临他们会合了。
哪知──
结界一破,苻聿珩就见湛浔站在结界外,心急如焚地朝这里冲。
「珩!」
「别过来!」苻聿珩甩开压制他的黑龙士兵,同时发掌打向湛浔,力气不大,但足以将他震飞,他衷心想着最好湛浔能被他震得老远,最好是震回到临他们所在的地方。
可惜他的意图被泱涛猜得透,只见泱涛一个拂袖便将他的掌力打散,而湛浔也于此时飞奔过来。
「珩!我就知道你骗我!」湛浔巴住苻聿珩,任凭苻聿珩怎么推也推不开。「要不是我迷路又跑回来,你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苻聿珩沮丧的叹气,他就知道放湛浔一人找回去的路是不智的,只是他总是在心底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希望这次湛浔能脑筋打到,稍微聪明一点点。
「湛浔,我没打算不回去啊,只是要你先回去而已。」苻聿珩好不容易才稍稍推开湛浔,让他不黏在自己身上,他的视线越过湛浔的肩膀,朝泱涛看去,只见他正一脸厌憎地望着他们两人,一边指挥手下去寻临与柳随风,一边着人将已裂开大缝的结界整个破坏。
「你们两个亲热够了没?路上多的是时间让你们亲热。」泱涛一挥手,即有两名士兵上前来分开他们。
「珩!」湛浔怎么也不肯离开苻聿珩,张口便咬,凶悍地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们。
『臭伊格咬我!』那名被咬的士兵大叫几声,抽了刀便往湛浔砍去,苻聿珩面色一沉,抬脚将士兵踹开。
「放尊重点!」苻聿珩脑子里还不停地想着有没有什么不与湛浔分开便能逃走的方法,无奈他想的每个方子都必定得先保湛浔周全,他才有办法全身而退。
湛浔黏在他身上,他就算有天帝的能力也逃不走。
周遭的士兵没有一人上前为被踹的那人讨公道,反而嘲笑他,口里不知说着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只见那人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忿忿地瞪眼苻聿珩与湛浔便拾起刀去做别的事。
「珩,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湛浔有点害怕,小声的问,他生眼睛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同类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的。
虽然他们不敢靠近,可是他们还是很严密地监视他与苻聿珩,不给他们一点逃走的机会。
「方才你不该又折回来的。」苻聿珩莫可奈何地说。
「我被你丢掉之后就迷路了嘛……我只记得回来找你的路。」湛浔垂下尖耳,握着苻聿珩的手,「而且、而且我不想跟你分开啊……」
苻聿珩无言以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的摸摸他的头,「下回我叫你跑,你再不愿也要跑得远远的,知道吗?」
「嗯……」湛浔皱起眉,显然在考虑。
「你还迟疑啊!」苻聿珩见状,忍不住巴他的后脑。
「哎哟!」湛浔被巴,可怜兮兮的捂住后脑,「好嘛,好嘛……」
「记住没?」
「记住了……」湛浔不甘不愿的回着。
「乖。」苻聿珩这才微微一笑,指尖抚上湛浔的脸颊,流连不去,然后笑着将湛浔往后一推──
湛浔睁大金眸,一个重心不稳,竟就此往后倒去,他一屁股跌地,挣扎地爬起时,苻聿珩双掌间已聚合了一颗光球,「珩?」
苻聿珩背对着湛浔,没有回头,低但清晰地命令:「湛浔,跑。」
「嘎?」湛浔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立在原地不动。
「跑!」苻聿珩回头瞪他一眼,把光球砸出去。
那些黑龙士兵显然没想到苻聿珩还有力气可以反击,措手不及,被砸个正着。
『哇!』
『仙人发疯了!』
苻聿珩又聚合了第二颗光球,「你跑不跑!」
「跑!」湛浔知道苻聿珩真的生气了,于是他转身想跑,可他两脚这时完全不听他的话,怎么也动不了,他使劲抬起右脚,往旁跨一大步,再回身抬左脚,跨出另一大步,才抬没几步,他就已经累得半死,于是他向苻聿珩求助,「珩,脚不让我跑……」
话未结,他即见泱涛一个高跃,枪即往苻聿珩身上招呼而去,他顾不得脚还黏在地上,奋不顾身地往前扑过去,「珩,小心!」
他没有如预期地扑在苻聿珩身上,反而是被苻聿珩的光球和泱涛的枪势撞击出来的力量给弹开,这回他终于飞了起来,只是飞的方向不对,直直地往结界的裂缝飞过去,他想稳住身子,飞回苻聿珩身边,可这时黑龙士兵刚好将结界开了个更大的缝,他就这么被结界缝隙产生的力量给吸了过去。
「珩啊──」
「湛浔!」苻聿珩一个瞬移,抓住了他的手,稍稍止住他往结界飞出去的势子。
「珩,救我!」湛浔感觉到那股巨大的力量有他所熟悉的冰冷,一时间,竟适应不良地挣动着身体,想甩去这黏在身上将他往后扯的力量,他将手伸向就站在眼前的苻聿珩,「珩,帮帮我……我……呜……」
苻聿珩想把湛浔拉回来,可结界的拉力强到他是跟着湛浔一起被拉往结界,两人拉握的手渐渐地分开了,他一急,指甲嵌入了湛浔的肉里,硬生生将湛浔身上的鳞片刮下一片来。
「啊……」贯穿心口的疼痛让湛浔逸去话尾,他眼前一黑,感觉就快翻肚,就快与珩分离了……
不!他不要!他不要与珩分开!湛浔费尽气力,竭力与伤口的痛楚与拉着他的力量对抗,金眸渐渐黯淡,青白的脸色泛紫,抖着的唇无意识地唤着:「珩……珩……」
这时泱涛见时机成熟,将枪掷向苻聿珩,枪破空而出,正中苻聿珩的背心,苻聿珩身躯一震,捉着湛浔的力道一松──
这时湛浔禁不住那拉扯的力量,最后一丝气力用罄,着急地想依附苻聿珩时,却因苻聿珩松手而被拉走,「珩……」
他瞧见苻聿珩唇边扬起了若有似无的微笑,却没看见他笑里的苦意,也没看见他胸口插着的枪。
珩在笑?为什么他在笑?
「为什么……为什么!珩!」湛浔张开手,想拉住苻聿珩,但苻聿珩却捂着胸口,往后退开一大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湛浔睁大眸,脑子轰然一声,什么也无法思考了,不能理解地瞪着苻聿珩,苻聿珩在他眼里也渐次模糊,他长嘶一声,音悲痛哀绝,无力再阻止那拉扯自己的力量,身子逐渐没入了结界的裂缝。
在苻聿珩的眼里,湛浔的身体是呈渐渐地淡化,到最后凭空消失,他身影一动,想拉住湛浔朝他伸出的手,但他走没两步,即因气力用尽而跪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湛浔不敢置信又伤心绝望的模样,看着他用尽所有的气力挣扎,直到身影完全没入裂缝……
「湛浔……」苻聿珩无力地看着黑龙士兵追出结界,他们的脚踩过他的身躯,苻聿珩也感觉到他的心一点一滴地流失了温度,掌心留下的,只有他扯下的湛浔的鳞片,而鳞片残留的凉意,缓缓地漫延,往他的心口伸出触角,像把冰刃剖开了他的心,将无边无际的寒意灌进。
「去死吧!」泱涛是最后一个走的,他临走前,又对苻聿珩补了一枪。
苻聿珩闷哼一声,觉得天黑了,觉得好累好累,觉得全身都好痛……
☆
「苻兄弟。」临的声音似乎自很远的地方传来。
苻聿珩睁开眼,耀目的光刺入他的眼中,他不得不偏头回避,好一会儿,他才恍若梦醒地眨眨眼,这才看清了俯视自己的临。
「临……兄弟……」苻聿珩全身脱力,虚弱不已地喘着气。
「他们走了,我们安全了。」临低声道,边说,边用手背拭去不断滑落颊边的泪水。
「湛浔……」苻聿珩捂住胸口,想起身,但气力不足的他,眼前一黑,即半跪在地。
他环视四周,发觉结界已经被补了起来,除了他方才与黑龙打斗留下的痕迹之外,平静的像没发生过刚刚的事一样。
「结界是我补的,不补整个死门会塌陷,危及大家……」临顿了顿,「小兄弟我来时就没看见他了……」
临不放心,跟了出来,中途打倒几名黑龙士兵,捉着他们到死门,发现苻聿珩倒在血泊中,登时也不管那些士兵了,只忙着救活苻聿珩。
等到他救活苻聿珩,那几名黑龙士兵也逃了。
苻聿珩眸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沉默不语。
「我想到外头看看情况,你要不要跟我一道?」临望着他冷削般的侧脸,提出邀请。
苻聿珩抡了抡拳,摇晃地站起身来,转头望向临,轻轻颔了下首。
临勉强露出个笑容,摊开掌心往半空中划了个圆,霎时,结界开了,与里头仍是白日的世界不同,外头已是日落西山,一片黑暗。
白日与黑夜的分界并未因结界打开而稍有影响,里头依旧是白日,外头也仍然是夜晚。
但地上原本有的青草茵绿,似乎因遭人践踏而死去不少,整个林子空荡荡的,只有虫鸣的声音有规律的叫着。
临飘到某个位置,朝苻聿珩招了招手,苻聿珩呆愣愣地走了过去,凝视着临,临指指地上,苻聿珩便呆呆地、迟缓地往地上看去──
那是十道爪痕。
爪痕很深,将草连土都耙翻过来,临手泛光,照亮此地,让苻聿珩看清了爪痕还混着血,以及被折断的指甲,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指甲。
初时豢养湛浔,他常会被他长得快的指甲给划伤,因此他时常为他修剪,剪得工工整整的杰作,也许很快便会被他给弄脏或是因为抓了什么东西而弄得指甲凹凸不整,但是还挺好玩的……
几道白芒闪过,一群天兵天将就站在不远处。
苻聿珩只盯着那十道爪痕,并未注意那群天兵天将,直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苻仙长。」是李将军。
苻聿珩好困难、好困难地将视线移至李将军身上,望着他为难的表情,然后他看见李将军身后那全副武装的天兵天将们,霎时明了地牵动唇角。
「李将军,别来无恙?」苻聿珩笑了笑,被泱涛重创的他,虽然在临的救助下保住一条小命,可还需要时间复原。
「苻仙长,你闯大祸了……天帝要我们抓你回天庭候审……」李将军见苻聿珩还是一副无所无谓的模样,忍不住出口提点。
「我知道天帝找我。」苻聿珩哼笑两声。
「那你还……」不逃?李将军身奉天帝诏命,可不敢说出要苻聿珩逃走的话。
「李将军,我想请你替我带口讯给天帝。」
「嘎?」现在苻聿珩是天庭罪人,他竟然还敢要他捎口讯,有没有搞错?
「你告诉他,我手中有能让他有充份理由出兵黑龙一族,而且所有的神族都会帮助他的东西。」
「啊?」有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苻聿珩看穿李将军所想,笑着拍拍他的肩,「这种好东西,当然要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才是啊!如果你不相信,我想请那位麒麟兄弟做担保,有他做保证,我想天帝会信你的。」
李将军看向一旁直望着他们,不发一语的临,这才认出他是麒麟。
「可、可是……」他们是下来抓苻聿珩的啊……
「李将军,你想想,抓我一个犯天规的小仙,比得过跟黑龙开战重要吗?」苻聿珩揽住李将军的肩,低声劝道。
「这……也是……可是,你没具体说是什么东西,我很难交代啊……」李将军也不想抓苻聿珩,可天命难违啊!
「苻兄弟,你用这个吧!」临飘了过来,他自怀里取出一根红若火焰,闪着点点光芒的美丽羽毛递向苻聿珩。
「这是?」苻聿珩接过,感觉到羽毛像火一样温暖。
「这是朱雀一族用来记事的羽毛,苻兄弟你将想讲的话想一遍,羽毛会自动记忆。」
苻聿珩点点头,没问临为什么会有朱雀的东西,心神浮掠的瞬间,羽毛已自动记下苻聿珩想说的话。
「李将军,你将这根羽毛交给天帝,他看过之后自会明白。天帝一拿到,只要略用他的神力便能阅读。」临示意苻聿珩将羽毛交给李将军。
「哦,有这个就好办了,有了这个,你必定能将功折罪的。」
苻聿珩冷冷一笑,「希望。」
「那我们在天庭等你的好消息。」李将军带着羽毛领着天兵天将消失了。
苻聿珩转身把断掉的指甲从土里找出,用了条巾子将之细密包好,放入怀,半晌,他抬头看着临,露出笑容,笑道:「我们回去吧!」
「苻兄弟……」临看透了苻聿珩内心不足以言语道明的悲伤,眼泪止不住地直掉。
「走吧。」苻聿珩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入结界中。
他走的是那样的决绝,风轻轻吹着他的衣摆,衬得他坚定不移的背影,看得临心痛不已,恁是有再多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等等我。」临跟着苻聿珩进入结界。
原本的光明于一瞬闪灭,残留的,不过是自以为曾有光亮的残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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螟蛉戏水(下) 第十一章 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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