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庆两眼一直像两把尖刀一样盯在乔凤栖脸上,此时眨了眨,细声问道:“如何赢法呢?”
乔凤栖接道:“海平候对花氏六姊妹爱之如命,咱们这条妙计就出在这六个女娃子身上,保定那小子上当!”
高方庆轻晤了一声,乔凤栖又接道:“海平候是一条鱼,那六个女娃子就是鱼饵!”
乔凤栖一面说话,一面注意对方的反应,但高方庆面色冷漠,目光深沉,看不出一丝端倪。也不由暗打寒噤,心忖:这有名的机灵鬼,说话要可得小心,可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啊!
当下,又接着侃侃言道:“待日出之时,只派一名武士将花氏六姊妹押至营外……”
高方庆沉声叱道:“你这是什么歪主意?”
乔凤栖可算镇静到家,神色自若地答道:“二爷且听下文,这明显地告诉那小子,咱们知道他要来,这样一来对方反而不敢冒进了!”
高方庆又问道:“以后呢?”
乔凤栖答道:“传过话去,叫海平候只身进营谈判!”
高方庆唔了一声,再又问道:“以后又如何?”
乔凤栖道:“以花氏六姊妹生命相胁,解下海平候的宝刀,那小子要没有那把刀,随随便便就将那小子给拿下了!”
高方庆沉着脸又问道:“你不是说海平候尚有同行之人么?尤其是还有那威震八方的黑旋风在内,那又如何对付呢?”
乔凤栖笑道:“那还不简单,海平候既已落在咱们手中,咱们再以海平候的生命相胁,命彼等离去!”
高方庆微笑着点头道:“的确太简单,这条妙计叫个什么名堂?”
乔凤栖答道:“叫做‘循环相克’!”
高方庆摇头道:“这个名儿不好,我看还是叫做‘里应外合’,来得恰当些!”
乔凤栖心中一凛,骇然张目道:“二爷!你这是何意?”
高方庆冷笑道:“久闻阁下骗术高明,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而已,我高二爷从十三岁起就在这满野风沙的边塞混,狠睛里从来就揉不进一粒沙子,你这一套还想在我面前耍么?”
乔凤栖双眼发呆,楞立当场,半晌出不得声!
“搜魂血手”高方庆一见对方神色发楞,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疑,冷叱道:“哼!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叱声中,身起如电,寒光闪耀,断魂血手匕已拿在手中,乔凤栖也是一声沉喝,右掌一采,身形暴起,蓦然……只听得乔凤栖呼得一声啊唷!竟然摔倒地上!
高方庆心中大惑不解,反而将前冲的身形煞住,张目以注。
适时,海平候从帐外冲了进来,疾声道:“敢禀二爷,属下为恐这厮有诈,方才押进帐来之时,已暗中在他章门穴上动了点手脚,不料这厮果然是个奸细!”
其实,是在乔凤栖事机败露之时,海平候以密音传声之术告诫乔凤栖不可造次,不妨先 装着穴道受制的样子,静观其变!
高方庆却真以为是这个剑士的杰作,当下颇为嘉许地道:“十四号!你现在能干多了!”
海平候装着一付诚惶诚恐的样子应道:“这完全是二爷的栽培!”
高方庆轻唔了一声道:“好!明日有赏!来!把这厮拖出去给埋掉!”
海平候前跨了两步,轻声道:“请恕属下多嘴,这厮先来进行反问,其后必有人追随,留下这厮,或许派得到用场!”
高方庆略一寻思,郎点头道:“好!将这厮暂时与那几个女娃子押在一起,叫他们小心看守!”
海平候垂首应是,将乔凤栖扛在肩上,往高方庆四号篷走去。半途中,海平候以密音传声向乔凤栖道:“乔老大,刚才那一出戏,你阁下实在演得不妙,不过,现在尚有你表现的机会,四号篷内那几个饭桶武士交给你了,花家六姊妹的安全也交给你了,你得随时留点神,一听前面有动静……”
乔凤栖也以密音传声答道:“我只道塞外三凶都是些草包,谁想到这老二的心机灵巧并不输于姓乔的……”说着,已到了四号篷门口。
海平候将乔凤栖的身躯像甩死猪似地仍在地上,扬声吩咐道:“二爷传下话来了,叫各位提神点,这是方才抓着的一名奸细,二爷吩咐与那些女娃子押在一起!”
早有看守武士将乔凤栖拖了进去。
海平候双手劈劈啪啪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也算是再次向乔凤栖打了几声招呼,方才掉头而去。此时,海平候颇觉心安,第一,自己冒充第十四号剑士,连高方庆都蒙过去了,大可以在天亮前在这营中横冲直闯。第二,乔凤栖进了庆字第四号篷,花氏六姊妹的完全也就没有问题了,因为乔凤栖的功力,为花珍等六人解穴自然不成问题,对付那个脓包武士们,也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目前剩下的事,就是自己如何去对付这三个魔徒了!
“飞天蜈蚣”仇天彪服药后街在昏睡,不足为虑,“搜魂血手”高方庆?海平候自信可以制得住他。那么,只剩下“无言使者”寗一归一个人颇为扎手了,因为这个哑吧安身于何处?海平候无以得知。
同时,一旦与高方庆动起手来,必然惊动满营,上千的武士如蜂集潮至,也不是一件易与的事,万一,这营中尚有什么恶毒的埋伏?也是不好对付的,因为除了自己之外,这营中尚有八条命捏在自己手里神医、乔凤栖以及花氏六姊妹!
是以,海平候冷静地告诉自己,从长计议,等候时机,其实,他也知道,所谓“从长”
也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时辰而已!
因为,一旦天明,武士发现昏睡在篷内那名切药的小子是自己的伙伴,那自己的身份也就揭穿了。
海平候返回一号篷,向高方庆覆命已毕,正待退出,高方庆却招了招手,将海平候唤住,吩咐道:“十四号,去把那个切药的小子叫起来,待会老大可能要用药了,咳!真是,这些人两杯猫尿下肚,就……”
海平候心中一凛,口不择言地答道:“二爷,还是让他再睡一会儿吧!万一那小子宿醉未醒,牛黄当甘草用,可就麻烦了!”
高方庆脸色一寒,沉叱道:“十四号,今天你的话已经太多了,这庆字篷的头儿是我,不是你,还不快给我去!”
海平候满以为自己这两句话,可以再拖一下,殊不知适得其反,使得高方庆大光其火,险些弄巧反拙,赶紧返身出帐。在转身之间,海平候心念一动,立下决定,猛又将身子车转,故作神秘地道:“噢!对了!属下尚有一事忘记禀报二爷。”
高方庆扬首问道:“何事?”
海平候又上前了两步,低声道:“方才奉命送那姓乔的去四号篷时,那厮身上掉下一件东西,二爷看看,也许可察知那厮是何来路?”
高方庆微微动容,将手一伸:“拿来我看!”
海平候一面向前移动,一面探手入怀,原拟借交物的机会,将对方制住,可是手一探入怀中,怀中空空如洗,无一样东西可以搪塞,急切中,海平候一把扯下刀柄上系刀穗的那方翠绿色玉块,取出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奉了过去。
高方庆伸手而取,眼光蓦然与那块玉玦一接,来取的手就像畏惧毒蛇似地倏然抽了回去,紧接与,一声沉叱,寒光微闪,手扬断魂血匕飞快向海平候左胁刺到。
你道为何?原来高方庆一眼便看出这方玉玦原是海平候那把紫金宝刀上的佩饰,同时,方才海平候探手取出之际,似乎有一丝断索之声。
尤其是此时海平候心凝神壹,目中自然暴射一股清澈精芒,高方庆久历老到,乔郎直觉感到目前这人极可能就是宝刀海平候,这种直觉一产生,下一步自然就是拔出匕首,扬手直进。
海平候原来打的是如意算盘,孰料一方玉玦露出破绽,如今变生仓猝,自也不容考虑,“锵”地一声,宝刀出鞘,接紧着又是一阵金铁交鸣,眨眼之间,宝刀与匕首,两把利刃,交了三招。
高方庆身形暴退,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的确有一套,竟让你混进来了!”
海平候用手一抹,擦去脸上的易容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冷然道:“你以为你这块地方是龙潭虎穴么?老实告诉你,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高方庆獠笑道:“只怕你来得去不得!”
海平候狠声道:“未必!”
高方庆扬扬手中断魂血匕道:“你逃不逃得过二爷手中这把匕首,且先不说,营中有几万支淬毒弩箭,你能支支躲过么?”
海平候闻言不由心寒,但此时已顾不了那许多,是以冷哼道:“海平候纵使将万箭穿身,以不足畏,因为我来此的目的必要达到,那就是要取下你们这三个魔徒的六阳首级!”
高方庆冷笑道:“姓海的,你可别泄气,今天你休想达到目的!”
海平候沉叱道:“试试看吧!”叱声中,宝刀倏扬:“且慢!”
高万庆一声低喝道:“待你二爷将话说完,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你今天也休想达到目的,因为你那哑三爷目下并不在营中。”
海平候知道高方庆所言并非遁词,但仍有些不信,不由问道:“你休想妄语,晚饭尚在! ”
高方庆冷冷一笑道:“饭后上阿托集追你去了,信不信由你!”
海平候这才明白,原来花氏六姊妹掳来后,押解武士禀报自己漏网,所以,高方庆派出“无言使者”寗一归前往追踪!寻思间:忽见高方庆目光奇特地向自己身后一望,猛然身形一旋,原来身后已有十数名武士仗剑逼近。
海平候正拟挥刀将对方十数支长剑一齐削断?突觉身后劲风涌至,原来高方庆业已藉机逼进,手中断魂血匕直指海平候命门大穴。
海平候陡然扬腕挥刀,施出了修罗七式的煞着“星闪月明”。一道匹练,万点寒星,一片“呛鎯”之声,面对十余支长剑齐被削断,众武士纷纷扼腕而退。
刀势一回,正好与高方庆的断魂血匕遇个正着。“当”地一响,乍合即分,两人各退半步,算是不相上下。
但高方庆却打从心底直冒寒气,因为自己这一招是倾力而出,对方不过是回招余力而已!高方庆心头一凛之余,即想闯出帐外,但海平候却占住了帐篷之门,当下心机一动,冷笑道:“海平候,你可敢与我到帐外沙地上一较身手?”
以海平候的好胜之心,必定慨然应允,可是此刻的海平候却一些也不意气用事,冷哼道:“你身为统领,自应虎帐逞烕,露两手给你属下看看,这篷帐之内已够宽敞,不必到帐外去!”
高方庆激道:“你是怕那淬毒弩箭么?”
海平候冷静地答道:“也许!”
高方庆的激将之法无效,狡计无以得售,颇有束手无策之感,默然良久,如枭鸣般一声长笑道:“凭你一手精绝刀法,要取下我姓高的头颅,倒也不是虚夸之词,只可惜那六个如花似玉的女娃子,恐怕也要陪我这条冤魂遨游冥间了!”
海平候倏然一惊,沉叱道:“你说什么?”
高方庆冷冷然道:“高某虽死,却有六个如花美人殉葬,死而无憾!”
海平候听出话中有音,心头猛震,咬牙切齿道:“花家姊妹损伤一根毫毛,我要将你剁成肉酱,弃之荒郊,让野狗争抢,使鹰隼啄食。”
高方庆淡然道:“一死百了,那里管得了那许多!”
面对高方庆如此淡然神态,海平候虽然恨得咬牙,但却无计可施。
高方庆俟机道:“海平候!咱们谈个条件如何?”
“条件”二字一入耳,海平候顿时澈悟,原来对方再耍花枪,想以花氏六姊妹之生命相胁,以求脱身。
海平候一念及此,不由冷笑道:“你不要妄想以花氏六姊妹相胁,告诉你,我今天不顾一切后果,都要斩下你这个狗头!”
高方庆面上倏现惊色,但随又平复,喟然一叹道:“真话偏当假话听,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说句实话,我与那几个小妞没梁没段,何苦拉着她们填命!……”
海平候叱道:“你少歹这套猫哭老鼠假慈悲!”
高方庆故作凄然之色道:“说实话?她们六姊妹中了我的独门迷药‘断魂烟’,一个对时不解,准定不治,我看还是将解药先给了你,咱们再好好拚个你死我活吧!”
海平候讥笑道:“想不到屠夫看见杀猪会落泪!”
高方庆一面伸手在篷帐边缘摸索,一面答道:“你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杀人魔王一辈子也不会变观世音!”
高方庆一语未尽,海平候突闻“嘶”地一记裂帛之声,帐篷上顿时现出一道三尺多长的裂口,只见高方庆身形一纵,已从裂口处穿出。
帐外海平候暗道一声:不妙!身形电起,追踪而出。帐外一片漆黑,那里还看得见高方庆的影子!
蓦地,四面啸声直响,“飕!飕”连声中,无数支羽箭向海平候立身处射来。
海平候挥刀扫箭,然后就地连滚,已然纵出十余丈之外。
满营只见黑衣武士四散奔跑,但却丝毫不乱,显然平日已有演练,才会如此井然有序。
海平候幸喜身上还是那套黑衣,于是混在武士队中瞎跑一阵。
跑了一阵,众武士歇了下来,各站方位,像是排列一种阵法,此时,忽见前面的武士一个个交头接耳地传话下来,像是在传布一道密令。一直传到海平候旁边一个,那武士正拟凑近海平候耳边时,突然一下怔住了,双目发直。
原来这道密令的内容是,注意一个手执宝刀的冒牌剑士!
这武士一眼瞥及海平候身旁的宝刀,立即吓得目瞪口呆,半响方回过神来,放声叫道:“在这里!在这里!冒牌武士在这里!”
这一叫嚷,海平候立即明白了,同时也发觉自己身列武士阵中,却忘记将宝刀入鞘掩藏是一椿天大的错误和疏忽,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众武士还没有围过来的一瞬间,海平候已经抡起宝刀,一阵舞动,首当其冲的几个立时四肢横飞。
海平候也不欲多造杀孽,妄杀无辜,一纵逾丈,往帐篷暗隅处纵去,在纵逝之间,又将宝刀插入怀中,这样一来,原来井然有序的武士阵营立生大乱,海平候趁乱窜到了囚禁花氏姊妹的四号篷。
篷内一片漆黑,也了无声息,海平候拔出十四号剑士的佩剑,将帐篷门帘撩开一看,竟然空无一人。再放眼细加搜索,海平候心中不由一宽,因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看守的武士,显然乔凤栖已然得手,同时花氏六姊妹业已自由复苏。
如果花氏六姊妹尚在昏迷的话,乔凤栖岂能在仓猝之间一举将六人背出,但是,他们七人如今在何处呢?
海平候寻思着,退出了庆字第四号篷帐,蓦然,一道细若蚊鸣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海老弟!怎么样?高老二的狗头斩下了没有?”
海平候一听是乔凤栖的声音,不觉大喜,也以密言传声术答道:“惭愧得很!让那小子溜了!乔老哥?你在何处?”
对方轻笑道:“在你脚下!”
海手候低头一看,可不是,沙地掘了一个大坑,七个人都站在坑里,只露半个头在地面上,而那半个头却又被篷帐的边沿遮住了!
海平候仍以密音传声道:“嗯!掩藏得极好,就这样不要动,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着伏兵!”
此时却听花珍道:“海公子!我可憋不住了,让我去找三凶算帐吧!”
海平候不予置答,却向乔凤栖道:“乔老大!她们交给你了,谁要妄动,出手制住她们!”语罢,匆匆地离开了四号篷。
此时,约为寅卯之交,天亮前的一刻,显得特别黑暗,伸手难见五指,海平候虽目力极佳,也难察十步外的景物。
最令海平候感到纳罕不解的,方才那批喧腾奔走的武士,一瞬之间,竟然全部消声匿迹了!静!出奇的静!就彷佛这片沙漠之上只有海平候他一个人似的。
海平候不敢轻易乱动,掩靠在一座篷帐之后,凝神摒息以待。
时光在寂静中溜过,转瞬,曙光自天边透露了……仍在静中,红日在一望无垠的沙漠边缘处露出半张粉面,照耀得这一大片荒漠的沙地生出万道金光。
海平候召呼出乔凤栖及花氏六姊妹,小心翼翼地顺着篷帐一座一座地查看过去。
除了四号篷内死在乔凤栖手下的尸体和帐篷外面被海平候挥刀杀残的几个伤者以外,再未发现半个人影,这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那样多的人,瞬息间走得无踪无影?八个人面面相觑他察看下去,一椿更令人吃惊的事,复又呈现在眼前。
就在“飞天蜈蚣”仇天彪那座大帐前,发现了三凶,三人并排昏睡着,“无言使者”寗一归用的那把日月杵插在沙地上,杵杠上贴着一张黄笺!
海平候扯下那笺,只见上面写道:“我儿夸下海口,要取三凶首级,惜乎力所不逮,为娘特助一臂,此举无意剽功,稍赎前愆耳!”
海平候楞住了!原来那个所谓“神医”竟是海平候母亲的化身,那个真的“神医”,说不定仍然采药于丛山峻岭哩!
海平候猛然想起了那凄凉的歌声:“……一人一马……走遍了海角天涯……”那是他母亲孤单落寞心情的写照,也是海平候自己孤单落寞的写照,这种心情,也许只有他母子俩人才能了解与体会的!海平候不让泪珠落在那张笺上,慌不迭地折叠起来,揣在怀里。
花珍在一旁恨恨地道:“海公子!还不杀了三凶,更待何时?”
海平候回顾花珍一看,摇摇头道:“杀一个毫无抵抗能力之人,实在有欠光明正大,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说着,扬一指在三凶的“璇玑”穴上重重地点了一下,塞外三凶的一身武功算是从此报废了!
海平候然后收拾三凶的兵刃碧蜈钩,断魂血匕,日月杵,率先向日出之处行去。
其余诸人也纷纷举步相随!一阵滚滚沙烟,将八个人的身影遮掩得逐渐迷蒙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韶光荏苒,又是草长莺飞的暮春三月了!
在江南,三月正是游春的好日子,尤其是誉为天堂的杭州西子湖畔,更是红绿掩映,游人多如过江之鲫!
湖畔的“楼外楼”酒馆临窗的一付座头上,坐着一个蓝衣少年,桌上一盘醋鱼,一碟呛虾,一壶杭州名酒“女儿红”,值此和风拂面,荷叶瓢香之际,临湖把盏,也算得上是一件乐事。
但这少年显然不是游乐采春而来,因为他自从去岁岁底寒风凛列的季节开始,即每日上“楼外楼”买醉,而且始终眉尖轻蹙,未尝舒展,目光深沉,有时,凝视碧波如镜的湖水,会看上一个整天。
这蓝衣少年是谁?宝刀海平候!自从塞外回来后,将花氏六姊妹遣回花溪暂住,自己只身遨游江湖,路过西湖,他爱上了这里,那深沉无声的水,像是自己沉静的心!
湖心经常散放着涟漪,似乎与自己心湖一样,只因一桩心愿未了,终日有轻微的波动。
那是一椿什心愿呢?午夜梦回,海平候经常扪心自问,但连自己都答不出来,也揣摸不透。
当然,海平候的恋居西子湖畔,并不单纯为了这些缘故,一方面他在这里等待着与乔凤栖晤面。
鲜美爽口的醋鱼,海平候也吃腻了!
这天,乔凤栖终于来了!虽是满面风尘,但却有一股喜色洋溢于眉宇之间,像是要那层厚厚的风尘底下冒出来似地。
海平候不等对方坐定,即迫不及待地脱口问道:“有没有消息?”
乔凤栖充耳未闻,斟了一个满杯,仰脖一饮而尽,啧了啧嘴唇道:“人道杭州女儿红香醇润喉,果然名不虚传,好酒呀!好酒!”
海平候食指一屈,反过来用指骨敲了敲桌面,颇不耐烦地问道:“问你有消息没有?”
乔凤栖啃叹了一声道:“说来话长……”
海平候疚声道:“长话短叙可好?”
乔凤栖两手一摊道:“一点消息都没有!”
海平候霍地起立道:“我在杭州一住半年,就等你这一句话么?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乔凤栖一付莫可奈何的神色,瞅然道:“我已经费尽心机,使尽方法,始终探不到一点消息,试想想令堂高深莫测,犹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我区区一个栖于乔木的凤凰,又何能打探得到他老人家的行踪?海老弟!你……”
海平候不想再听这些惹人心烦的言词,低叱道:“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还是多喝两杯女儿红吧!”
乔凤栖双肩一耸,自斟自酌,低头喝酒,三杯落肚,乔凤栖双掌一拍,欢声道:“对了:海老弟,有椿事忘记告诉你了!”
海平候沉静地道:“如与我无干最好别讲!”
乔凤栖微笑道:“当然有关罗!”说着,伸手怀中一掏,虚空扬了扬道:“你瞧!这是什么?”
原来乔凤栖手中拿着两把折扇。
海平候倏然一怔,疾声问道:“是修罗双扇么?”
乔凤栖颇为自得地道:“当然是,不信你看看!”说着,将招扇摇开送到海平候面前。
其实,海平候一看那两柄折扇的扇骨,已然知道是修罗双扇,此时突然想到金龙大王的命运,扬手一把将乔凤栖执扇的手腕扣住,沉叱道:“这双扇你怎样得来!”
乔凤栖道:“当然是凭武功得来的,谁还愿去骗一个苗子?”
海平候仍是紧萦地握住对方手腕继问道:“你伤了他了?”
乔凤栖答道:“本来不想伤他,谁知道那苗子竟然背后掷刀,险些中了他的暗算,所以想给他一些教训。”
海平候握腕之手猛一加紧,厉叱道:“乔凤栖!你好狠!”
乔凤栖顿感痛澈心肺,额上冷汗涔涔,呼道:“海……老弟,你这是何意啊?”
海平候沉声喝道:“你夺了他的东西也罢了,竟又忍心去伤害他,你可知道,伤了他,等于伤了另外一个善良女人的心?”
乔凤栖汗如雨下疾声呼道:“海老弟,你松松手,听我说呀!我正要出手之际,忽然来了一个女人,向我苦苦哀求……”
海平候迫不急待地问道:“结果呢?”
乔凤栖气咻咻地答道:“那厮在人背后掷刀以图伤人,太以可恶,本不欲善罢甘休,可是,经不住那女人苦苦哀求,我又放过他了!”
海平候吁了一口气,废然松手道:“你并未伤害金龙?”
乔凤栖埋怨地道:“海老弟,你性子也太急了点,也不问个青红皂白,骨头都差点给你揑断了!唉!”
海平候喃喃自语道:“是窈娘!一定是她!她总算找到金龙了!”
乔凤栖也不知海平候说的是什么,一面抚摸着胀痛的手腕,一面怨道:“我真后悔没有杀掉那个苗子!”
海平候突又暴叱道:“为什么?”
乔凤栖道:“那女人苦苦哀求才救了他,他应该相谢才对,谁知那厮反过来踢了那女人一脚,还骂了一声,‘不知羞耻的贱女人’,才掉头念然而去!”
海平候喟然叹道:“唉!窈娘!你太苦了!”
乔凤栖也喟然道:“我当时气得七窍冒烟,就要追去杀之泄愤,可是那女人却又紧紧抱住我的腿不放,唉!真是难以令人了解内情!”
海平候忽然扬声道:“就凭你同情那女人的一分仁慈之念,这雌雄双扇你是得之无愧的!”
乔凤栖正待伸手取扇……蓦然,另一只手却更快地将置于桌上的双扇拿到手中,同时,以阴冷如冰的声音道:“武林秘笈,人人可得,非为某一人所专有!”
乔凤栖骇异不已。
海平候也是倏然一惊!蓦抬头,海平候目光与对方目光一接,心头猛震,脱口叫道:“你……你……”
原来那人正是七星剑真秋星的女儿袁白萍,也就是海平候母亲的侍者。
袁白萍面色冷峻地沉声道:“李平候……不!海平候,你竟还认得我?”
海平候忆及往事,因一时自作聪明,想出了那条逗引黑旋风现身的妙计,结果弄得她家破人亡,心中不由一阵惭愧,腼觍地道:“袁姑娘还将往事耿耿于怀么?”
袁白萍冷冷地道:“身受宏恩,没齿难忘!”
乔凤栖眼看着两人,一个人像是满腹怨恨,一个像是无限歉疚,竟忘记了向对方夺回修罗双扇!
海平候也是讷讷地不知如何进言。
袁白萍复又冷笑道:“咦!你那位夫人如何不见?”
海平候一怔道:“夫人!此话从何说起?”
袁白萍冷哼了一声道:“那位庄咏芬庄姑娘,不正是你的夫人么?”
海平候苦笑道:“自上次袁姑娘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后,庄姑娘已念然离我了!”
袁白萍轻笑了一声,复又冷峻地道:“如此说来,这责任在我的头上了?”
海平候讷讷地道:“人世聚散本无常,在下并无怪罪姑娘之意,在下想打听一下令主人如今下落,姑娘可否……”
袁白萍冷哼道:“听说你夸下海口,要与我家主人决斗,以为武林除害,白萍冒死前来,想试一试你那柄宝刀的锋利!”
海平候骇然张目道:“姑娘这是何意?”
袁白萍傲色十足地道:“你既然口出狂言,所以我要看看你是否能先胜过一名侍者!”
任凭你海平候如何涵养到家,至此实已无法忍耐,寒脸沉声道:“在下只因七星庄之事有愧于心,所以对姑娘一再容让,并非有所畏惧,姑娘勿要得寸进尺!”
袁白萍冷冷答道:“这些都是废话,既不畏惧,就请拔刀!”
海平候也不由反唇相讥道:“海某一柄宝刀,战遍天下第一流高手,与你一个弱女子交手,确有点感到胜之不武!”
袁白萍并未变色,仍是冷冷地道:“海平候!你未必能够胜得了!”
这一下可激怒了海平候,“呛”地一声,拔出紫金宝刀,傲然道:“真希望这柄宝刀能遇到敌手,惜乎遍寻不获!”
袁白萍施施然抽出那柄长不足二尺的短剑,晃了晃道:“海平候!大话可别说得太早!”
海平候岳峙渊淳,神定气闲,淡淡一笑道:“袁姑娘仍是用那套七星剑法么?”
袁白萍道:“为护主誉,自然用我家主人传授的剑法!”
海平候似是非常意外地讶然道:“你主人传授你剑法了?”
袁白萍答道:“一招半式,不足为法,不过,尚能与你那柄宝刀走个一两招!”
海平候道:“领教!”
袁白萍不再答话,一抖手中短剑,挺剑进击,剑走上中下三路,一手三式,端的是狠捷无比!
海平候不愿一上手郎用出修罗七式,随意挥刀一拒—孰料,那短剑剑尖上的剑炁突然暴长,直取眉宇。暗呼不妙!此时又无法变招换式,连忙紧腹吸气,倒拔逾丈!如此一来,海平候也就露了败象!
袁白萍短剑一收,靠忖而立,冷笑道:“堂堂宝刀海平候竟连一招也接不下么?”
海平候知道此时若陡然变色,无异自取其辱,于是微笑答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袁姑娘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方才海某献丑了!袁姑娘!看刀!”
“刀”字尚在唇间,刀光已如一道匹练向袁白萍绞去,海平候此时已然使出了修罗七式“来得好!”袁白萍一声娇叱,身形一侧,踏右宫,欺洪门,短剑直挑海平候右边乳泉,而她的身躯却正在对方刀劲之外。
身法之快,如电光石火,步眼之活,如掌中滑鳅!海平候倏然一惊,赶紧沉腕下切,招变七式中的煞着“星闪月明”,万点寒星向对方皓腕洒下。
但是,海平候的乳泉仍暴露在对方短剑之下,当下也顾不得利害关系,加速下切之势。
却见袁白萍竟然放弃了稳可刺伤对方的先机,在剑锋明明可以伤着对方时,却又硬生生地撤了回来。
海平候笑道:“令主人在袁姑娘身上确实下了一番苦心孤诣,你居然能在最危急的时候,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袁白萍冷笑道:“海平候。你不要得意,这一招你并未占先,我若不撤招收势,最多也不过两败俱伤……”
海平候微笑道:“可是我却认为我在这一招中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
袁白萍道:“你并没有,两败俱伤也有轻重之分,我最多断腕,而你却有被剑挑破肺腑损命之危,而且……”
海平候仍是吟吟笑道:“可是,你究竟没有接受两败俱伤的勇气,在心理上说,你已经给我了!”
袁白萍冷哼道:“你休要强词夺理,你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你完全是被动的,你无论在招式上,部位上,或先手权上,你都败了!”
海平候道:“未必吧!在下方才乳泉完全暴露在你的剑尖之下,在下能够运刀迫你撤招,这是所谓的反败为胜,反败为胜,反败为胜才是真正的胜利!”
袁白萍粉面一沉,叱道:“海平候,你宝刀的锋利实在比不上你那张利嘴!”
振腕又攻出一剑,进招十分怪异,似是自上而下,又像是自下而上,既像正挑也像斜划去。
海平候对她这种怪招,不敢轻易接架,身形先退一步,才用刀撩去,以探对方的虚实!
此时,袁白萍的招式已走到三分有二,所以海平候的这一刀,刚好由她手下空门劈进。
袁白萍面上突现喜色,一声冷笑,手中短剑突然往下一沉,挟万钧之势,向海平候手腕削到。
海平候倏然一惊,立即抽腕回刀……“当!”刀剑相击之声极其轻微!也觉得对手绵绵无力一击之瞬间,海平候复又运腕将刀往上一挑,想将对方的短剑挑飞。
突然,一股强大无比的反弹劲力产生了,一柄宝刀势将脱手而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海平候立将全身内力真炁聚集握刀的右腕上,才堪堪保住那柄宝刀未曾脱手。
同时袁白萍皓腕轻轻一抬,青芒闪处,划帛有声,海平候的胸前衣襟处,被划破了一个极细微的十字。
海平候蓦然想起,前次袁白萍与庄咏芬比剑时,袁白萍也曾露过这一手,至此,海平候已失斗志,垂刀废然而立。
袁白萍还剑入鞘,朗声道:“海平候,奉主人之命,有几句话要交待于你,你的刀法允称精绝,但火候尚差就凭这点微薄伎俩,望你少说两句为武林除害的大话,多在修罗七式上—下功夫,少抱那股悲天悯人的傻劲,中秋月明之夜,黄河之畔,我主人将与你一晤!”
袁白萍交待既毕,凤眼一扫酒楼之上,此时已无半个酒客,素手一指乔凤栖道:“当年此徒以假牙暗藏剧毒,企图毒杀陶泽令,可恶复可恨,海公子曾誓言必诛此徒,如今……”
海平候插口道:“在塞外三凶老巢中,他曾助我一臂,故而……”
袁白萍一声怒叱,变脸沉声道:“当年主人就可以轻易将此徒除去,为了留给你亲手处理,所以才让其苛活迄今,不料你却视恶为善,认敌作友,而且如此草率,为了你今后的安全,白萍少不得要出手除去这个心机脸恶之徒!”
海平候也勃然变色道:“袁姑娘,你不要逼人太甚,你与乔某人之间有何宿愿,我不愿过问,但你如在想当我之面……”
袁白萍冷笑道:“海平候!你想阻拦么?败兵之将最好不要谈勇……”
海平候沉叱道:“住口!海某只因七星山庄惨事,皆因我一念铸成,暗怀愧疚,所以一再相让,你以为我真的不是你的敌手么?”
袁白萍冷冷笑道:“今非昔比矣!你若往日说这句话,我倒极愿相信,可是今日……”
海平候受挫于前,受讥于后,无名火高三丈,张目暴叱道:“海某再次求教!”
话声中移身换位,翻腕拔刀,只听袁白萍轻喝一声:“姑娘无此雅兴!”皓腕一翻,青芒乍射,一把短剑业已架在海平候那只拔刀的右腕上,而海平候的宝刀,却只拔出一半。
四目相对,片刻默然,在这一瞬间,海平候方始明了,武学之途竟是如此深远,而强弱之分,也是显然的悬殊。
袁白萍微微一笑,抽腕挥剑!
海平候沉叹一声,废然地将抽出的一半刀身塞回鞘内,背转身子,面湖而立。
乔凤栖原先只顾看两人刀剑之战,并未感到袁白萍对自己的态度,及后听说袁白萍要对自己以剑相向,以及看到袁白萍在那柄短剑上的造诣和雄浑的气势,立感毛发傈然。但乔凤栖情知以功力相对,绝非对手,只得求诸心机,当下向袁白萍深深一拜道:“袁姑娘可否容乔某人稍加解释?”
袁白萍素手一摇道:“不必,对你所作所为,姑娘我知之甚详!”语气绝断,似乎毫无挽转之机!
乔凤栖暗打寒噤,但面色却极镇定,当下声调平和地道:“姑娘如此说,命乔某人百口难辩,不过……咳!一言以蔽之,各人立场和境遇不同,所以……”
袁白萍叱道:“好一遍大道理!只惜姑娘我听不进去,姓乔的,你纳命吧!”
乔凤栖微笑道:“很好!乔某引颈以待,不过,乔某人想问一句话,今天姑娘是为了私怨,还是为了遵令主人而为?”
袁白萍答道:“姑娘与你毫无宿怨,只是我家主人难容你行迹江湖,早存杀你之意……”
乔凤栖咦了一声道:“听姑娘之言,你是自作主张?”
袁白萍冷笑道:“近身侍者,有此主张之权!”
乔凤栖道:“如我乔某确为万恶不赦之徒,似乎也应让我一睹处我以死的这位判官大人一次……”
袁白萍回绝道:“不行!我主人岂能随便见你!”
乔凤栖又道:“最少也要让一聆判令,或一读令主人的手谕!”
袁白萍短剑一幌道:“一切都不必要,姑娘我的短剑,就是法谕!”
乔凤栖无一丝惧畏之色,呵呵狂笑道:“姑娘!这那里是什么法谕,分明是在仗技压人,再说……”
袁白萍冷喝道:“说吧!死前你尚有说话的自由!”
乔凤栖笑道:“难得姑娘有此容量,只怕此话说出,姑娘会暴跳如雷!”
贡白萍冷笑道:“姑娘尚不至于如此冲动!”
乔凤栖点头道:“好,乔某先问一声,令主人是谁?”
袁白萍两眼圆睁,颇有诧色地问道:“你是明知故问吧?”
乔凤栖摇头道:“乔某确实不详!”
袁白萍道:“她就是当今武林为之失魂落魄的那个人,是黑煞神龙,黑旋风以及阴魂不散等人的化身!”
乔凤栖微微点头道:“不错,算得上当今武林一大煞星,也是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偶像人物!”
袁白萍道:“我家主人该够资格判定你的生死吧?”
乔凤栖道:“当然够,不过,姑娘你说你是这位煞星的近身侍者,教乔某如何相信?”
袁白萍傲然道:“凭这把短剑!”
乔凤栖道:“如姑娘提不出令人置信的证据,乔某死难瞑目!”
这一下,袁白萍可难住了!
乔凤栖接道:“中秋月之夜,定当前往黄河之畔一行,请定罪行,并愿受裁!”
袁白萍张目道:“你想拖延逃遁么?”
乔凤栖略有戚色地道:“世界虽大,但令主人却无所不能,无所不晓,逃也逃不过!”
袁白萍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好吧!让你多活几天!”
乔凤栖道:“乔某不求多活,但求死得明白足矣!”
袁白萍冷哼道:“哼!你不要嘴硬!”话声中“飕”地一响,还剑入鞘。
海平候向袁白萍道:“袁姑娘,令主人已然杀孽过多,如乔凤栖可贷则贷之,盼姑娘能将海某之意转告令主人!”
袁白萍轻嗯一声道:“可以,不过你也要将我主人交待之话,多加揣摩才是。”
袁白萍话一说完,又扫了乔凤栖一眼,下楼而去。
乔凤栖突然想起一事,也来不及后追,翻身自栏干处飘落。
海平候不明乔凤栖之意,也紧随一纵而落!只见乔凤栖拦住袁白萍的去路,扬声道:“姑娘!那两把扇子还给我!”
袁白萍柳眉一竖,叱道:“真是不知死活,留你多活两天,已经赏你的脸了,你还想得寸进尺么?”
乔凤栖毫不示弱地道:“令主人也许不愿所属侍者有此劫掠行为吧?”
袁白萍叱道:“奉命收回,闪开!”
话声中,罗袖一挥,乔凤栖一个踉跄,接连倒退七八步之多!
海平候心头一惊,暗忖:仅一年之功,竟能将这个女娃子的功力提高到如此骇人的程度,真是令人讶异赞叹!
袁白萍挥袖逐退乔凤栖后,头也不回地向西南方行去。
同时,西南方向一只灰色飞鸽向前扑来,似在迓迎袁白萍!
海平候仰首喃喃道:“她老人家竟也来了!”
海平候的喃喃低语传入乔凤栖的耳中,顿时令他大吃一惊!
乔凤栖顾不得被袁白萍罗袖一挥之时所撞伤的一处经脉,竟然强提真气,一跃起到海平候身边道:“海老弟,你说谁也来了?”
海平候仍然遥望远处,低应道:“她老人家……我娘啊!”忽然他双目之中陡现异光,掉头沉声喝道:“乔凤栖,回答我几个问题!”
乔凤栖咬着牙道:“老弟又想出什么不妥之处了么?”
海平候冷冷笑道:“不错我不仅想出了不妥之处,而且也认清了尊驾嘴脸!”
乔凤栖暗中大大的吃了一惊,寻思着海平候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不妥而突然之间向自己变脸?他更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是个极难惹的角色,因而不敢多作思索,借着经脉被震的痛苦,故意装腔作势的低吟道:“海老弟,你要我回答任何问题,我都不会有丝毫隐瞒,只是……袁白萍那丫头太狠,刚才那一拂之下,竟然伤了我……”
海平候此刻也已发现了乔凤栖强忍伤势的痛苦之状,皱眉道:“伤了何处?”
乔凤栖流着冷汗,答道:“我左边半身的经脉均已阻塞……”
海平候一把抓起乔凤栖的左腕,忽然脸色微变道:“想不到袁白萍居然练成了‘震脉锁心’玄功了!”
乔凤栖听得脑中轰然暴震,两眼发花,叫道:“海……老弟……你没骗我吗?这贱人……好狠心……”
以乔凤栖这等凶狠之人,此刻居然话中带了哭音,眼中也流出眼泪,倒是大出海平候的意料之处!不过,这却令海平候更看低了乔凤栖为人可耻!他突然摔开了乔凤栖左手,冷冷道:“她的功力不足,你还死不了呢!”
乔凤栖的脸上掠过诡秘的色彩,哼唧唧的道:“海老弟……令堂的震脉手法真凶?”
海平候冷笑道:“当然!不过难不倒我!”
乔凤栖垂着左臂苦兮兮的摇头呻吟道:“兄弟,你能……想想法子么?”
海平候瞪了他一眼,陡地一笑道:“你少装腔作势了!答覆我的问题,我会替你治疗!”
乔凤栖没想到一别半载,海平候也变得心机这么深沉了!他在心中恨恨地陪骂了几声,苦笑道:“海老弟,你真狠心啊……”
海平候嘿嘿一笑,拉着乔凤栖直往城内走去!踏进海平候寄居的“再兴客栈”,乔凤栖才略略放了心!
海平候此时心中所想的事太多,以至忽略了乔凤栖在进入这“再兴客栈”时的脸色,否则,他定不会放过姓乔的了!他等乔凤栖在木椅上坐定,立即喝道:“乔凤栖,塞外程回之际,你自抱奋勇,要替我打听母亲下落之举,你的用意究系何在?”
乔凤栖这一惊可真大了!他原以为海平候要问的事,不会出于那“修罗双扇”及窈娘和金龙大王几个人的事而已!是以心中早打定了主意!但海平候如此一问,却问得他暗中叫糟!他那左目之中突见紫棱地重瞳闪了闪,低笑道:“老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海平候冷哼道:“你记得当年在济南大明湖上的事吗?”
乔凤栖道:“记得!”
海平候道:“你记得你当年的那几句话么?”
乔凤栖道:“大概不曾忘记!”
海平候道:“你不再惧怕黑旋风了?”
乔凤栖道:“怕!怕!若是不怕,当年岂会把‘修罗双扇’送给你?”
海平候冷笑道:“你知道黑旋风是谁了?”
乔凤栖道:“当然知道!”
海平候陡然大笑道:“你胆子何时变大了?居然敢去寻找黑旋风……”
乔凤栖目光暗转,早想好了对策,抗声道:“令堂说过不会亲手对付我的……”
海平候冷笑道:“是你刚才听到的么?”
乔凤栖笑道:“不,早在那袁白萍识破我留给陶泽令假牙之时,她不就已经将你说过命堂不愿亲自下手么?”
海平候闻言不禁大大一怔!
这乔凤栖果然是阴险得很!他居然当时就知道了……海平候这才想起,怪不得这乔凤栖敢于打“修罗双扇”的主意了!
海平候转念至此,笑道:“乔凤栖,这半年你都找了些什么地方?”
乔凤栖道:“北五南七,关外西域,我几手全都跑到了!”
海平候笑道:“你倒真能跑啊!”
乔凤栖道:“为了海老弟的事,说不得只好卖命……”
海平候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兄弟应该感激尊驾了!”
乔凤栖道:“不敢,不敢……我理应效劳!”
海平候道:“只是,我倒一件事不解得很!”
乔凤栖一惊道:“什么事?”
海平候道:“你跑了半年没能找到我娘踪迹,而你刚刚来到我的身边,袁白萍就随后而至,是不是不大合理了?”
乔凤栖道:“这……也许是巧合吧!”
海平候笑道:“巧合么?”他陡然目光一寒道:“乔凤栖你这套骗术似乎越来越不高明了!”
乔凤栖心中一震道:“海老弟,你怎么这等不相信我了?”
海平候大笑道:“你倘若不将那‘修罗双扇’带来,我倒不会不相信你而要再度的上你大当!可是,你这回却做得太过火了……”
乔凤栖大大在心中一惊,脱口道:“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海平候道:“很简单,你漏了马脚了!”
乔凤栖连此刻假装受伤的事也忘了,突然站了起来道:“海老弟既然见疑,我只好告辞……”
海平候微微一笑道:“你那受震的左臂经脉已经好了么?”
乔凤栖冷笑道:“区区伤势,还死不了我!”
海平候笑道:“好汉子!只可惜你此刻还不能走!”
乔凤栖道:“老弟改变心意了?”
海平候道:“不错,我是改变了心意!”
乔凤栖道:“老朽知道老弟不会疑心于我的!”
海平候冷冷一笑道:“那可不见得!我只是要你再答覆我一件事!”
乔凤栖皱层道:“我知道的事自会答覆!”
海平候冷笑道:“那金龙大王与窈娘现在何处?”
乔凤栖闻言楞了一楞道:“海老弟以为我知道么?”
海平候道:“你既是由金龙大王之处而来,又何必假装不知呢?”
乔凤栖这下子可真傻了!他想不出海平候怎样看出自己是由金龙大王之处而来的道理,因此,他也就想不出自己应该怎么应对的方法!于是,他只好苦笑道:“老弟,你真是异想天开得很!”
海平候知道乔凤栖的为人,如果不指出真凭实据,他一定不肯承认,因而冷笑连连的喝道:“乔凤栖,你在楼外楼取出修罗双扇之时,曾说你是凭着武功从一个苗子手上得来的,是么?”
乔凤栖道:“本是如此!”
海平候道:“那苗子武功大不如你是么?”
乔凤栖道:“当然,否则何能取来双扇?”
海平候笑道:“乔凤栖,你在这半年中有了奇遇了?”
乔凤栖一楞道:“奇遇?老弟你……”
海平候不等他说完,就说道:“乔凤栖,你若未曾获得旷世奇遇,凭你这一身功夫,又怎能是那位身具海家武功的金龙大王的对手?”
乔凤栖脸色忽然一变道:“老弟这等看得起金龙大王么?”
海平候冷笑道:“事实如此,你决非金龙大王的敌手……”
乔凤栖陡然哈哈大笑三声!
海平候一楞道:“你笑什么?”
乔凤栖道:“我笑你海老弟果然精明得多了!”
海平候冷笑道:“你终于承认了?”
乔凤栖笑道:“在老弟面前,老朽无法不承认了!果是那金龙大王的武功高过我多多,若非窈娘所劝,老朽早已死去多时了!”
海平候冷笑道:“他们住在何处?”
乔凤栖目光一转道:“老弟,你既知我是金龙所差,为何你不问我来此之意?难得海老弟到此刻还能平心静气的……”
海平候笑道:“我根本不必问,你的来意我已知道了!”
乔凤栖不信的笑道:“老弟有先知之能?”
海平候道:“那倒不会!只是袁白萍之出现,使我深信,你的来意是想算计我的了!否则,她们不必现身!”
乔凤栖道:“难道她不是为了取回双扇之故么?”
海平候道:“取回双扇,何时不可,而偏要在你见到我以后呢?乔凤栖你该懂得这是对你的一种警告!”
乔凤栖长嗤一声道:“老弟真是越来越令人钦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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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不留人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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