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临睡前把外衣脱下,上身仅是一件紧身肚兜,两条粉嫩晶莹的玉臂,斜斜地搭在胸前。连那丰盈欲滴的双峰,也露出了大半边。
她肤白似雪,几如滴粉搓酥,下身只穿件红色短裤,两条修长圆浑的大腿,更令卫铁民撩动遐思。
卫铁民两眼有些发直,水娘子平日风骚入骨,他早就垂涎她的姿色,却因辈分有别,而且机会难寻,只得强自压制内心的欲念。
色胆包天,这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刚要扑上床去,却见水娘子忽然转了个身,面向内壁睡去。
卫铁民强忍着耽了半晌,正要再度采取行动,水娘子已伸了一个懒腰,似是已由梦中醒来。
卫铁民这才心头一震,连忙再蹑手蹑脚地溜到外间客厅,故意干咳两声道:“尤大婶可在里面么?”
“是谁?”水娘子觉出身子半裸,急急穿好外衣,走下床来道:“是那个竟敢随随便便进我的卧房?”
“尤大婶,是侄儿。”
水娘子来到外间,似要发作,转瞬却又笑口盈盈地说:“原来是铁民大侄儿,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侄儿是无风自来,大婶不喜欢我来么?”卫铁民噘嘴笑笑说。
“那里话,天民楼的少东家,自然该常来走走。”水娘子为他沏上一杯茶。
“大婶别客气,侄儿自己来。”卫铁民忙不迭地接过茶来。
“真个的,你来好久了?”
“侄儿刚到。”
“可曾进过我的卧房?”
“就是借天做胆子,侄儿也不敢乱闯大婶的香闺。”卫铁民一颗心悸然跳动:“侄儿是进门不见动静,才出声喊大婶的。”
“那我就放心了。”
“大婶在房中睡觉,总该把门关起来才对。”
“这店里的伙计,没一个敢进我房间的。”水娘子打个呵欠:“趁这两天没开张,好好把觉睡够,等生意开了市,就没这么舒服自在了。”
“大婶说的是。”卫铁民点点头:“您辛苦这多年,总该找个机会养养精神。”
“此刻还要急着回庄么?”
“如果大婶不嫌,侄儿也不妨多坐会儿。”
“那好,晚餐就在这里用吧,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卫铁民巴不得水娘子留他吃饭,也好藉机会乡亲近亲近。
水娘子吩咐伙计,把酒饭摆了进来。
这次是卫铁民抢着斟酒,显得无比殷勤。
水娘子在一旁看得不住抿嘴,笑道:“大侄儿,如果你来店里招待客人,可真要把跑堂的店小二们气死。”
卫铁民也讪讪地笑道:“大婶真会拿侄儿开心,倘若大婶让侄儿来当差,侄儿是求之不得。”
“我可没资格叫少东家干跑堂的。”
“那侄儿就专门服侍大婶好了!”
水娘子睑上一热,却又不在意地笑笑道:“几天不见,就学得油腔滑调起来了,在大婶面前,也这样没大没小的。”
“侄儿不敢,服侍大婶是应该的。”
这时两人早已坐上餐桌,并接连互敬了好几杯酒。
水娘子开始把话拉入正题:“铁民,听说你爹也来了,怎么不到这里来走走?”
“他昨天才到,这两天就会来的。”
“你爹的身分地位是越来越高,家业也越来越大了,这些将来还不都是留给你的。”
“侄儿总算托他老人家的福。”卫铁民得意地笑了一阵,却又摇摇头道:“只是这些天庄上不大安静。”
“司马青和上官红来了?”
“很可能。”
“可有什么动静?”
“前几天夜里,曾有生人闯进庄来,我姑姑还亲自出去追捕。”
“有这种事?追到没有?”
“被他们溜了。”
“你见过他们没有?”
“侄儿么?………”卫铁民脸上一热:“侄儿被来人打了一石头,胸口痛了好几天才好。”
“还有别的动静么?”
“听说有人在夜间去拜过上官庄主的墓。”
“那一定是上官红和司马青了?”
“侄儿也料定必是他们。”
“你姑姑近来好么?”
“侄儿觉得很怪,姑姑一向对我很好,但最近半年来却处处看我不顺眼,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有这种事?”水娘子沉忖了一会儿:“过两天我去看看她,不过,八成是你不争气,才让她看着不舒服。”
“侄儿从小到大,一直就是这样子,如果说现在不争气,那从前又争过什么气来?难道就因为上官红看不起我,连姑姑也看我不起了?”
“看你,发牢骚发到婶子头上来了,从现在起,不提这些,来,喝酒!”水娘子星波流盼地举起杯来。
卫铁民一连劝了水娘子三杯酒,道:“大婶好酒量!”
水娘子放下杯,一手扶着额角,她本来娇红欲滴的双颊,这时越发艳红起来。
卫铁民趁机凑过身来道:“大婶,再来一杯!”
水娘子推开杯子,眯起一对水汪汪的星眸道:“不,不能再喝了………”
卫铁民起身转到水娘子身边,一只手搭上她的香肩,一只手端着酒杯,直递到她的唇边,低声道:“这样好酒,不喝多可惜,只剩大半杯了,大婶就干了吧!”
水娘子乜斜着惺忪眼波,显得有气无力:“铁民,这酒好像………不对,我………”
水娘子说到这里,似乎已接不下去。
卫铁民趁势把她拦腰抱住。一股水娘子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体香,薰得他也全身酥麻如醉。
水娘子偎倚在他臂弯里,星眸微闭,似已昏昏睡去。
卫铁民抱起她进入卧房,轻轻放上床,然后关起房门,脱去外衣,也爬上了床。
原来卫铁民方才趁水娘子未留意时,偷偷在酒中放了一种名叫“女儿春”的药物,这是一种无色无味却十分强烈的春药。尤其女人喝了,纵然平时三贞九烈,也会打心底泛起激荡的欲念。
这欲念会使她全身热胀如焚,一心只求异性的慰藉,也只有异性才能浇熄她体内的火焰。
卫铁民虽然也一直在陪着她喝,但却喝得不多,今晚他不能让自己也跟着醉倒,否则岂不白费心机。
本来,他刚出门时,并未存这个念头,而且也没这份胆子,怪只怪王半仙的一句话,王半仙曾说他的好事说不定就在今晚,他认定王半仙料事如神,所以决定不能错过今晚这机会。
其实,那个假扮王半仙的谈不同,只是一句随便说说的话,听在卫铁民耳朵里,却如金科玉律,也平白让水娘子遭了厄运。
水娘子似又稍稍清醒过来,像在梦呓:“铁民,我………我好渴啊………”
卫铁民只好又下床去,到外间端了一杯茶进来,再扶起水娘子道:“大婶,可要喝点茶醒醒酒?”
水娘子一口气喝完茶,又倒下身去,再喃喃说道:“铁民,刚才的………酒………”
她那里知道,连刚才的这杯茶,也被卫铁民又偷偷下了春药。
卫铁民又爬上床来道:“刚才的酒很好啊,大婶,你是那里弄来这样的好酒?”
他知道水娘子此时已成为煮熟的鸭子,再也飞不脱的,若在她药力尚未完全散开的时候就霸王硬上弓,可能仍会惹出麻烦来。
至少,他明白水娘子的一身武功,就不是他能对付得了。若她仍有一线清醒,绝不会让他的欲念轻易得逞。
水娘子躺了一会见,娇靥上越发泛出桃红的光彩。她本来肤如凝脂,此刻再加上女儿春的药力相催,更见容色迷人。
卫铁民身子捱近一些,低低叫道:“大婶,脱下外衣好好歇息好么?”
水娘子此际也越发有了奇异的感觉,体内像有无数的小蛇,在蠕蠕爬动;内腑则又似有种无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皮肤发着奇痒,口也更渴得厉害。
卫铁民俯下身凑过脸去:“大婶,你觉得?………”
水娘子在床上不住滚动着,似乎已听不出卫铁民在说什么。
卫铁民壮着胆子,几乎把嘴唇凑上水娘子的耳边:“大婶,让侄儿为您脱下外衣好好休息吧!”
一股薰人欲醉的发香,沁入他的鼻息,使他霎时也有欲仙欲醉的感觉。
水娘子终于又有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脱………脱就………脱吧!………”
卫铁民如奉纶音,探手便搭住水娘子颈下的第一道衣钮。
水娘子胸腹在不住起伏,一种女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冲击得卫铁民似已无法自持。
他指尖渗着汗水,带些儿颤抖,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第一道衣钮打开,手指也随着,触到水娘子雪白而又富有弹性的肌肤。在这刹那,像有一股热流,由小臂直达全身………
这时他的手法已渐熟练,但呼吸却越发紧迫,不大一会见,水娘子的外衣,已被抛掷在床角下,露出里面鲜红的肚兜、血红的衬裤,衬裤外粉嫩、圆浑、滑腻、修长的大腿,和上半身嫩藕般的玉臂、丰腴的酥胸。
卫铁民眼睛花了,虽然方才已酒足饭饱,他即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饥渴,全身血脉像要破肤而出。
也许水娘子受不过酒力和药性的过分冲击,在外衣被褪去之后,在滚动中竟自动打开了肚兜系带。
此刻,呈现在卫铁民面前的,是一具横陈的玉体。她云鬓披散,覆在绣枕上,掩去了半个面孔,星眸似启又闭,发出细细娇喘。
卫铁民体内那股无名火焰,似已燃烧到了头顶。他匆匆脱下自己衣服,伸手再搭上水娘子下衣。
突然,水娘子扬起手来,猛然甩出一掌。
卫铁民万没料到有此一着,“啪”的一声脆响,被掴个正着。
卫铁民两眼金星直冒,怔了一怔,才缩回手来道:“大婶,你………这是做什么?”
“铁民,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想………做什么?………”
“大婶酒醉了,侄儿在………服侍您!”
“服………服侍我?………”水娘子眼神僵直:“就是这………样的服侍我?…………”
她说完话,眼珠一翻,似又昏睡过去。
卫铁民再也无法控制,水娘子刚合上眼,他立刻又伸手向她的下衣摸去。
水娘子的脸色更见红艳,她虽看起来已陷入昏睡,但神智却并未完全失去,一种从未有过的特殊需要,越来越使她体内燠热难当。
卫铁民两眼火红,脸色也变得紫胀,他略一犹豫,立刻抓住水娘子的下衣向下扯去。
水娘子发着娇喘,她似乎又见清醒,弯起两绦雪白的玉臂,一只手掌掩住双乳,一只手却紧紧抓住下衣,使卫铁民无法轻易得手。
卫铁民像只热锅里的螃蟹,他料定这该是水娘子最后的反抗和挣扎了。他更知道女儿春的药性,任何女人也难以抗拒。
水娘子内心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与期待,更不难想见。
她是具有上乘内功的女人,才能强自坚持到此时,若换了普通人,只怕早已堤溃波翻了。
此时卫铁民已是一丝不挂,他俯下身去,嘴唇贴上水娘子的粉颊,渐渐地,再滑到那两片火红、热辣的樱唇。
水娘子揑住下衣的那只手,已不知什么时候移了开去。
在这刹那,卧房内的烛光熄了,床上已分不出那是水娘子,那是卫铁民。
窗外落着阵雨,和室内交成一片。
口口口口 口口
嵩云别庄发出了武林帖,邀约北五省武林中黑白两道具有身分地位的领袖人物,包括十六世家、各镖局的负责人、各门派掌门帮主,连一些息影林泉的前辈高人,和江南道上的知名人氏,都接到了邀帖。
武林帖是卫彩云和卫天风联合具名发出的,邀约上述人等在九月九日重阳节,于嵩云别庄的青龙岭聚会,当众为一代大侠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开棺验尸。这消息几乎震惊了整个大江南北,七月刚过,就有不少人开始登程,奔向直隶南宫而来。
这清息在司马青、上官红、谈不同等人来说,并不感到惊异,这正是谈不同从中放出空气,迫使卫天风和卫彩云不得不采取这项行动。
不过,这样一来,反使上官红等生出另外一种失落感,那就是诗句中“欲知上官生死谜”
的生死之谜,已不再成谜,必是绝无生望。
在他们预料,若卫天风兄妹不肯接受开棺验尸的要求,上官嵩可能就有并不曾死的希望。
因为开棺之后,若只是一口空棺,或盛殓了他人的尸首,甚或放上其他重物以混人耳目,立刻就会揭破真相,卫天风兄妹岂肯做这种傻事。
而此刻对方既已发出邀柬,自可证明上官嵩必死无疑。剩下的只是是否中毒有待查验了。
如此一来,诗中“生死谜”的“生”,又做何解释?难道真如谈不同所说的“生”字只是代表自然而死不曾中毒之意么?………
日子离九月九日越来越逼近,上官红飞司马青几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他们几乎后侮不该发动这次开棺验尸的行动。
原任顺天府仵作的圣手神判杨天松,已在中秋后赶到了落凤坡。
九月九日这一天终于到来,他们早就准备好祭拜之物,上官红也换过一身孝服。
上官嵩死时,上官红并未穿着孝服,依然一身红衣,这事她一直在内心感到愧对父亲在天之灵,他若来不少武林人士的非议,但那是因为两年前在松阳观当着江湖群豪面前一句气话,不得不硬着头皮做出“父死不服孝”的不近人情的举动。此刻,她自然要身穿重孝,藉以减少多日来的愧疚。
司马青因和上官嵩有半子之分,也换上孝服。
他们在日出不久,便到达青龙岭上官嵩的陵墓前。
还有比他们到得更早的,已有二三十人在黎明时刻就到达了。
其实,被邀约的黑白两道人士,最迟的也在昨日到达南宫,有不少且已来此多日,被卫天风招待在嵩云别庄。
各路人马陆续到达,大约巳时刚到,卫天风在不少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青龙岭,卫铁民也夹在人群之中。
再后面是一顶素色小轿,轿帘掀处,走出素衣素裙鬓插白花的卫彩云。她面色略显憔悴,神情一片落寞。
这时陵墓前聚集的各路群豪,已有百余人,百余双视线,齐齐集中在卫天风、卫彩云和司马青、上官红身上,场内也随着引发一阵骚动。
青龙岭陵墓前一片空地,十分辽阔,慢说百余人,即便上千人,照样容纳得下。
而这百余人,全是各地武林以及各门各派的首脑人物,实际上他们代表着上千人、上万人。
邀柬既是卫天风和卫彩云联名发出,他们自然是主人。
卫天风面色肃然,他抱拳拱手,视线缓缓扫过墓前群豪,高声说道:“卫某深深感谢各位从各地赶来青龙岭赴约,本来,愚妹丈上官大侠早已安葬在此,出殡之日,今天在场的各位高朋亲友,谅来有不少人曾参与执绋,咱们中国人,一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但上官姑娘和司马少侠却一直认定上官大侠是中毒而死,而且硬指卫某和舍妹是主谋之人,为了洗刷卫某和舍抹的不白之冤,也为了对舍妹丈之死,对各方有个交代,卫某只有甘冒对上官大侠之大不敬,开棺相验,并请今天在场的各位前辈和同道,做个最公正的见证人。”
墓前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只是无法听出他们在讲些什么。
终于,人群中站出了广和镖局主人老英雄银枪邱广超。
广和镖局在京师一带字号最老,名头也最响亮,尤其主持镖局绰号铁马银枪的老英雄邱广超,自二十几岁,就子承父业,接掌下镖局重任,至今已四十余年。
他一生行侠仗义,普受黑白两道尊敬,在京师一带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身分,他对嵩云别庄和天风堡两家,表面似乎采取中立,实则颇为不齿卫天风的为人,暗中对上官世家颇多支持维护。
卫天风刚才的几句开场话,听来好像颇为冠冕堂皇,唯在场不少人却已大感激愤,只因慑于他的威势,竟无人敢挺身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邱广超见自己若再不出面,在场百余人势必任由卫天风摆布,是以他无法再保持缄默。
邱广超走出人群,抱拳拱手道:“卫堡主,可否容邱某说几句话?”
卫天风一见邱广超挺身而出,便知必有麻烦,但却不动声色,也抱拳还了一礼:“邱老爷子有何见教?”
邱广超面向群豪,朗声说道:“卫堡主为表明清白,这种做法原也无可厚非,不过,邱某倒有一项疑问,上官大侠是五月去世,至今足足四月之久,遗体想必已经无法保全,甚至只剩一堆枯骨,卫堡主自称只为洗刷冤屈,而使上官大侠入士不能为安,硬要开棺相验,让上官大侠死后连遗体都要受到折腾,试问各位同道,这种做法值得么?卫堡主又于心何忍?
于心何安?”
人众中不少心向上官世家的人,都不禁暗暗称快,深深佩服邱广超仗义执言。
卫天风太阳穴微见抽搐,但却随即呵呵笑了起来:“邱老爷子的话,颇让卫某佩服,卫某又何尝愿意甘冒这种大不韪,但倘不如此,岂不要一生一世担上谋杀上官大侠的罪名?”
邱广超冷冷笑道:“不错,谁都不愿枉担罪名,尤其像卫堡主这样侠名远播,望重北地武林的顶尖人物。
可是邱某再想问一句话,开棺之后,如果只剩一堆骸骨,又有谁能查验得出生前是否中毒?”
这一问又使在场不少心向上官世家的人为之称快。
卫天风没想到对方言词如此犀利,顿了一顿道:“邱老爷子尽管放心,在场不乏高人奇士,自有能人可做鉴定。”
邱广超摇头大笑道:“邱某活了六十多岁,从没听说当今世上还有这种高人,那除非卫堡主自己鉴定。”
卫天风也跟着赫然大笑道:“邱老爷子,今天在场,都是各方高人,不远千里赶来青龙岭,难道凭你几句话,就想阻挠这项行动不成?咱们一向无怨无恨,为何偏要冲着卫某找岔?”
邱广超道:“卫堡主言重了,请恕邱某再说几句话,即便要开棺相验,总得死者的家属亲人同意,卫堡主算是死者的什么人呢?可够资格做这种决定?”
卫天风冷笑道:“邀柬是卫某和舍妹联名发出的,上官大侠无子乏后,舍妹就是他的唯一家属亲人。”
“卫堡主别忘了上官大侠还有位千金,你可曾问过上官姑娘她可同意?”
“上官姑娘早就离开嵩云别庄,嫁人而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她父死不服孝,已和上官大侠早就失去父女之情。”
“你说这话,不觉有失身分么?上官姑娘就在面前,卫堡主不妨再问问她,她父死不服孝固然不对,但她今天却是一身重孝,又何尝失去父女之情,难道当着在场各方高人之前,卫堡主仍想一手遮天?”
卫天风太阳穴再度抽搐,神态中隐现杀机,场中气氛,也忽地变为凝重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概。
“两位最好不要再逞口舌之能,免得伤了和气,邱老爷子既然非要死者的家属出来说几句话不可,我也不得不在各位面前表白一番了!”
群豪齐向发话之人望去,场中施施然走出上官嵩的未亡人卫彩云。
卫彩云神色木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家兄这次的决定,实在是为情势所迫,只因近月来各方对先夫之死,不少人诬指是因家兄和我下毒所害,谣言越传越盛,令人无法忍受这不白之冤。”
邱广超道:“上官夫人可曾查出是谁散播的这项谣言?”
卫彩云恻然摇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至少上官姑娘有这种怀疑。”
邱广超转头道:“上官姑娘,现在该你说几句话了!”
在场所有的人,视线又立刻投向上官红这边。
上官红对邱广超的不畏权势,力主正义,内心一直感动不已,但开棺之举,是她和谈不同、司马青等故意放出空气所促成,却又不能因此放弃机会。若失去这次机会,又有何法能查出父亲死因。
卫天风面色肃然,他抱拳拱手,视线缓缓扫过墓前群豪,高声说道:“卫某深深感谢各位从各地赶来青龙岭赴约,本来,愚妹丈上官大侠早已安葬在此,出殡之日,今天在场的各位高朋亲友,谅来有不少人曾参与执绋,咱们中国人,一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但上官姑娘和司马少侠却一直认定上官大侠是中毒而死,而且硬指卫某和舍妹是主谋之人,为了洗刷卫某和舍抹的不白之冤,也为了对舍妹丈之死,对各方有个交代,卫某只有甘冒对上官大侠之大不敬,开棺相验,并请今天在场的各位前辈和同道,做个最公正的见证人。”
墓前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只是无法听出他们在讲些什么。
终于,人群中站出了广和镖局主人老英雄银枪邱广超。
广和镖局在京师一带字号最老,名头也最响亮,尤其主持镖局绰号铁马银枪的老英雄邱广超,自二十几岁,就子承父业,接掌下镖局重任,至今已四十余年。
他一生行侠仗义,普受黑白两道尊敬,在京师一带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身分,他对嵩云别庄和天风堡两家,表面似乎采取中立,实则颇为不齿卫天风的为人,暗中对上官世家颇多支持维护。
卫天风刚才的几句开场话,听来好像颇为冠冕堂皇,唯在场不少人却已大感激愤,只因慑于他的威势,竟无人敢挺身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邱广超见自己若再不出面,在场百余人势必任由卫天风摆布,是以他无法再保持缄默。
上官红把带来的祭品摆好,烧上锡箔冥纸,双膝跪倒,再把一炷香插进香炉,不觉泪如雨下,哭倒墓前。
司马青也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
在场群豪,先前曾为上官红的同意开棺,不少人大表不满,此刻见她泪光莹莹、伤心欲绝,也随之唏嘘不已。
上官红和司马青祭过之后,接着是卫彩云拜祭,她依然脸色木然。
卫彩云刚刚祭毕,却见卫铁民也随后在墓前跪倒。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换了一身重孝。
群豪中有人看不过去,首先挺身发话的,是镇远镖局主人赵震纲,他大声说:“慢着,卫堡主的公子有什么资格参与祭墓?”
赵震纲一向和卫天风格格不入,公开站在反对立场,方才他本想首先站出来讲话,却因邱广超抢先了一步,只好隐忍下来,此时他觉得已太不像话,自是不能再忍。
卫天风踏出两步,冷冷笑道:“赵老爷子也想搅局么?”
赵震纲也冷笑道:“这是什么话?令妹好歹是上官大侠的未亡人,上官姑娘是上官大侠千金,她们自然应当祭拜,令郎算的那一门子亲人?他祭的什么墓?难道卫堡主看准了嵩云别庄这份产业无人继承?”
谁知卫天风并未恼怒,反而嘿嘿笑起来道:“上官大侠死后,她的千金不肯服孝,卫某在万不得已之下,才命犬子披麻戴孝,为他送终,当时赵老爷子也曾前来执绋,为何不加阻止?犬子当初既然能在灵前尽哀,难道现在就不能墓前拜祭?”
几句话反驳得赵震纲无言可对,而赵震纲也感觉到若再争论下去,依然于事无补,只好忍着一口气退了下来。
卫天风在儿子起来后,也走向墓前,深深一揖道:“上官妹丈,你一生行侠仗义,誉满武林,北五省江湖同道,都把你敬为泰山北斗,据卫某所知,你自出道以来,从未冤枉一个好人,而今在你归天之后,竟平空生出满天谣言,倘你在天有灵,请能还我一个清白。”
卫天风说完话,退后两步,挥了挥手。
山下立刻奔过来七八个庄丁,他们都手持锄镐锨铲等挖掘器具,准备进行掘墓。
在场百余各地高人,眼见陵墓规模宏伟,并非一时半刻可以掘开,纷纷趁这段时间,在附近各处走走。
“不成!”忽然有人暴声大叫:“上官大侠坟墓,岂能随便掘开,至少也得问问大家的意见!”
群豪们惊诧中又聚拢回来。
说话的是龙武镖局总镖头巴天义。
此人一向趋炎附势,早被卫天风收买。他武功虽然不高,却非常好出锋头,上次在天风居,曾被绿袍长须老人随身的黄衣童子用隔空打穴的手法点住穴道,弄得当场出丑,狼狈不堪,事隔不久,竟又老毛病重发。
卫天风向他扫了一眼,并未开口说话。
不少人已开始怀疑,这可能是卫天风的故意安排。尤其一直不曾出言的谈不同,立刻觉出巴天义这几句话的用意颇不寻常,若当真是卫天风的授意,看来开棺查验之举,必然又有变化。
谈不同思念尚未转完,却听另有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道:“谁说不能掘墓?刚才人家双方已经讲得好好的,你这小子出来搅的什么局?”
接着一个头挽凤髻、怪模怪样的老女人走了出来。
她竟是十大天魔的女魔头易双凤,难怪她骂巴天义为小子,巴天义已是五十开外的人,够资格骂他一声小子的,实在找不出几个。
另外九魔,也紧紧随在易双凤身后。
易双凤这一叫嚷,又使在场不少人感到一怔,如果巴天义的出言搅局是出于卫天风的故意安排,那么易双凤却又为何出面干涉?因为他们十魔,是早就随卫天风来到嵩云别庄的,彼此之间,岂能毫无默契。
巴天义像是不敢过分招惹易双凤,退了两步道:“老婆子,你想做什么?”
易双凤桀桀干笑两声道:“你老奶奶我想看看上官嵩到底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巴天义哼了一声道:“上官大侠一生走遍五湖四海,不信你没见过他?”
易双凤噘噘干瘪的嘴唇道:“老奶奶我隐迹江湖四十年,据说上官嵩今年才不过五十五岁,老奶奶行侠各地时,他才是个不足十五岁的毛孩子,怎会见过他?”
这话不无道理,算起来易双凤也的确未见过上官嵩。
她带点自我解嘲的意味,接道:“听说他在四十岁上,就做了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可见他是少年得志,名利双收。而老奶奶活了九十六啦,只赚了个黑道上的女魔头,说起来也够丢人的,简直枉活了大半辈子。所以要趁这次难得的机会,瞧瞧这位北地大侠,究竟是何等面貌身材,掘墓的,你们只管掘,有那个小子再出面阻挠,我们就用十绝剑阵对付他!”
巴天义望望卫天风,见他毫无表情,也只好愣愣地退回一边。
几个掘墓庄丁,七手八脚的,足足辛苦了半个时辰,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总算挖开墓壁,露出坑圹中的红漆棺木。
群豪不约而同的聚拢过来,有不少人且站上近旁的墓顶,由高处向下观看。
卫彩云、卫天风和上官红、司马青等,都已站在最前面。
谈不同拉着圣手神判杨天松,也挤到上官红的背后。
两个随来的木匠,在掘墓庄丁退走后,也带着必要工具开始启棺。
在场百余人的心情,都随着紧张起来,个个睁大眼睛,屏息等待。
“诸位请等一等!”
又有人说话了,是银枪邱广超,他也挤到最前面:“邱某还有话说!”
卫天风侧过脸道:“邱老爷子那来这多的话?”
邱广超道:“开棺之后,是由那位高人相验,卫堡主应事先做个明白交代!”
卫天风道:“卫某早就请来验毒高手,尊驾但请放心!”
邱广超冷笑道:“由你请来的人相验,公平么?”
卫天风道:“如果老爷子信不过卫某,卫某方才已经说过,在场这多高人,谁都可以帮忙。”
“不必了。”谈不同接上了腔:“在下有位好友,相信在验毒方面,很少有人能比得了他。”
卫天风不屑的瞥了谈不同一眼道:“这位高人是谁?最好先请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谈不同高声道:“顺天府的仵作大人、圣手神判杨天松、卫堡主,你看如何?”
此语一出,在场百余人齐感大大一惊,他们平时虽与官府素无来往,却多半闻知京师顺天府有位圣手神判杨天松,他能赶来青龙岭参与验尸,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卫天风嘿嘿笑道:“谈门主,你不是开玩笑吧?”
谈不同道:“人都来了,在下岂能在这种场合开玩笑,杨兄,你请自己表明一下身分吧!”
杨天松双手高举,接着向在场拱拱手道:“在下就是杨天松,各位高人请多指教!”
群豪中有不少见过杨天松的,连卫天风也对他稍有认识,但却不解杨天松何以能撇开公事由顺天府赶来青龙岭。因为在场所有的人,除谈不同等外,谁也不知道这位圣手神判已辞差在野。
卫天风虽不愿杨天松插手相验,众目睽睽之下,却又无法采取拒绝手段,怕的是若因此激起在场众人的疑心或不满,反而弄巧成拙。
同时他也料定上官嵩必然只剩下一副骸骨,高明如杨天风,想验毒也必然无能为力,何况纵然能验出死者中毒,他也有办法使在场的人不致相信那是真的。所以,他仍保持一副非常镇定的模样。
开棺工匠,很快的已除去棺上的封漆封布和封钉,但他们不敢迳行打开,只待卫天风下令。
卫天风却忽然高叫道:“各位请静一静,在开棺前的最后时刻,双方必须有个协议。”
在场人众,不知卫天风又要卖什么关子,全无一人应声。
卫天风眼神盯注在上官红脸上:“上官姑娘,开棺大事,非同儿戏,咱们应当谈个条件。”
上官红冷然说道:“什么条件?你说吧!”
卫天风正色道:“倘若验出令尊系中毒而死,卫某情愿自刎墓前,以谢令尊在天之灵!”
上官红未料到他会;立此重誓,呆了一呆,尚未答话,只听卫铁民失声叫道:“爹,这怎么可以,就算姑丈是中毒而死,也不能断定是您下的毒手。”
卫天风仰天黯然一笑道:“大丈夫活在世上,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唯有声名信誉,才可千古不朽,倘若上官大侠死有冤屈,不管是谁下的毒手,卫某都愿承担这项罪名。”
卫铁民情急叫道:“爹!这样太不公平了!难道………”
卫天风显得极为悲壮的一阵大笑道:“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为父纵然一死,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要问一问上官姑娘,倘若验不出令尊中毒,你又如何?”
上官红朗声道:“从此退出江湖,远走江南,永不过问先父身后之事。”
“好!一言为定。”卫天风高声吩咐道:“开棺!”
棺盖启处,在场群豪,齐齐发出惊呼。
上官红和司马青也大感意外。
卫天风却几乎呆在当地。
卫彩云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棺椁内的上官嵩,和临终时竟毫无异样,不但半点不曾腐坏,简直栩栩如生。
人死百余天,遗体竟能毫无变化,实属世上少见之事,难道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上官红再见父颜,又是热泪夺眶而出,但她悲伤中又觉得安慰的,是既然尸身不坏,则检验是否中毒必定不难,看来卫天风兄妹的伪善面目,立刻就要在在场群豪前揭破了。
在场所有的人,也意识到既有圣手神判杨天松负责验尸,真相如何,不出片刻,便见分晓,若当真中毒,卫天风是否会当真自刎墓前?
这是最紧要的时刻,众人在开棺时的一声惊呼之后,很快就肃静下来,几乎连空气也近于窒息。
所有视线,不约而同的投注在圣手神判杨天松身上。
杨天松缓缓走近棺前,先在死者额头轻按了几下,然后仔细摸索头上各部发根。
足足半盏热茶工夫过去,再从褡裢内找出一支银簪样的东西,先插入死者鼻孔,再插入口内,很久之后,才拔出来凝神仔细观察。
上官红和司马青,虽急于得知分晓,却又不便出声询问。
杨天松再从褡裢内摸出一只绿色玉瓶,向死者口内滴了几滴浅红色的液体。
这大约就是他自制的独门药物,能在尸体上逼走解毒药力,使原有毒迹再现。
他静静地默察了片刻,又取出那银簪一样的东西插入口中。
“杨兄!是否还要解开衣服察看全身各处?”谈不同忍不住问。
杨天松摇摇头:“不必。”
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杨天松终于收起所有用具,退回几步,面色凝重,不发一语。
谈不同走近杨天松身边道:“杨兄,结果如何,怎么不说话?”
上官红和司马青也迫不及待地望着杨天松。
卫天风更是屏息以待。
因为只要杨天松宣布出结果,不是卫天风自刎而亡,就是上官红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踏进嵩云别庄一步。这是件大不寻常的事。
杨天松终于吁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上官大侠是因病去世,并未中毒。”
骤闻此语,上官红和司马青有如冷水浇头、身受重击,几乎要晕倒在地。
卫天风却立时眉飞色舞,如释重负。但他却故意不做任何表示。
群豪也在这一刹那,对当事者两家的看法,又有了极大的转变。
这场面仅维持了片刻,便听易双凤发出桀桀一阵怪笑道:“我道上官嵩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也和你们没有两样。”
她这几句话,至少使得当场气氛,稍为缓和下来。
“杨兄!”谈不同叫道:“事关重大,希望你能再验一遍!”
杨天松正色摇头道:“兄弟验得绝无错误,否则只有另请高明了。”
卫天风随即高声道:“老天有眼,公道自在人心,今天卫某终于洗清冤屈,老天还了我的清白声誉。”
人丛中有人附和,是巴天义的声音:“咱就知道卫大侠不是那种人!”
卫天风目光再转到上官红脸上:“小红姑娘,人死入土为安,现在真相既明,令尊的坟墓,可以恢复原状了么?”
上官红向卫天风拱拱手道:“那就有劳卫堡主多多代劳了。”
“小红姑娘。”卫天风微微一顿道:“难道你就不肯眼见令尊坟墓恢复后再走?”
“晚辈相信卫堡主必能为先父陵墓恢复旧观。”
“那你又做何打算?”
“方才双方已经有约在先,我必须从此退出江湖,远走江南。”
“现在就走?”
“今晚即刻启程。”
“不必了。”卫天风突然流露出一片情深意切的神色:“不管你对我看法如何,咱们总是一门亲戚,衙某绝对无意逼你远走江南,那样做就太不近人情了。”
“你打算要我怎么样?”
“卫某想和你谈一件事情。”
“卫堡主有话请讲?”
“这里讲只怕不太方便。”
“卫堡主准备在那里讲呢?”
“三天后申时一刻,在天民楼见面。”
当晚,上官红和司马青彻夜未眠。
虽然,开棺验尸之事,已证明并非下毒致死,但他们对卫天风的敌意,却无法即刻消除。
照上官红的性子,她决定从此退出武林,远走江南,但司马青和谈不同都不以为然,他们断定上官嵩之死,纵然并未下毒,但卫天风也绝对难逃干系,若留在南宫或京师一带,慢慢聪必有所收获,一旦远走江南,则上官嵩的死因,便永无水落石出之日了。
上官红经过详细考虑,也感到为父报仇岂可中途而废,便决意留了下来。
至于卫天风的三日之约,她也决定必须依约前往。
她岂肯失信于卫天风,只是对方邀约的仅上官红一人,司马青纵然放心不下,也不便公开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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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盟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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