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整个上午差不多都在挨家挨户地询问萝丝的邻居,手里拿着塞巴斯蒂安画的速写。到了下午她的收获只是:三个人对她拿的速写表示肯定,四个人用咖啡招待了她,一个人对她说了些下流的话。
作出肯定指认的其中的一个还对那辆车作了与塞巴斯蒂安相一致的描述,谈到了车门的凹痕。这让梅尔很不舒服。
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止她继续调查下去。梅尔的调查对象名单上有一个人一直让她放不下,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住在317号公寓的奥戴尔夫人,没有把她知道的全说出来。
那天,梅尔第二次去敲奥戴尔夫人家那扇灰褐色的房门。她把鞋在门口碧绿的地垫上蹭了蹭,等人来开门。门边放了一盆白色雏菊,屋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啼声以及电视节目里响亮的掌声。
像早些时一样,门先开了几英寸宽,露出一张上面沾着巧克力的小男孩的脸。“你好。你妈妈在家吗?”
“她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
“好吧,也许你能把她叫来。”
小男孩蹑手蹑脚地往后退,碰到了门柱上,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我要是有一把枪,就能打死你。”
“那看来我今天还算运气不错了。”梅尔往下蹲蹲身,一直蹲到她与小男孩一样高,“吃的巧克力布丁,对吗?”她问道,看着男孩嘴角四周的巧克力,“你是不是等你妈妈做好了以后舔了勺子?”
“是啊,”男孩往前移了两步看着她,对她有了更多的兴趣。“你怎么知道的?”
“太简单了,亲爱的小圆脸儿,你脸上的巧克力渣是新鲜的,而现在离午饭时间这么近,你妈妈不可能让你吃一大碗的。”
“也许是我偷吃的。”
“也许,”梅尔点点头,“但如果你偷吃了,而又不把证据擦掉,那可太傻了。”
男孩咧嘴笑了笑。这时,他母亲从他身后快步走来,“比利!不是告诉你不要开门吗?”她一只手把男孩拽回去,另一只胳膊抱着一个泪眼朦朦、很不安生地扭动着的小女孩。奥戴尔夫人极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梅尔,“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
“您对我很有帮助,奥戴尔夫人,全是我不好,我想把事情搞得更清楚一些,”梅尔边说边溜进了有些凌乱的客厅。“我不愿意再打扰您,特别是您以前帮了我许多忙。”
梅尔说到这儿差一点噎住,因为奥戴尔夫人前些时一直对她存有戒心,态度很不友好,甚至很无礼,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梅尔边想边强挤出一个微笑表示道歉。
“我看了你拿来的画像,”奥戴尔夫人往上抱一抱小女孩,“我知道的我全告诉你了,跟我告诉警方的一样。”
“我知道。我也很清楚,您这么忙我还一再打扰,给您带来了很多不便。”梅尔从一排刚才被玩具消防车打败了的玩具兵身上跨过去。“不过,您看您客厅的窗户正对着我们认为罪犯停车的地方。”
奥戴尔夫人把女儿放下,屁股下垫着尿布的小女孩趔趔趄趄地走到电视机前坐了下来。“那又怎么样?”
“哇,我注意到您家的窗户非常干净,是这幢楼里最干净的。如果在街上往这儿看,它们亮得就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梅尔的恭维让奥戴尔夫人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我很为我的家自豪。我不喜欢家里乱七八糟的,一般有两个孩子的家里,很容易凌乱不堪,但我不能容忍那样。”
“是呀,夫人。我想您把窗户保持得这么干净,一定得费不少工夫吧?”
“可不是吗!住得离海这么近,窗上经常有些脏东西。”做母亲的总是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孩子,奥戴尔夫人对小男孩喊:“比利,不要让妹妹把肮脏的玩具兵往嘴里放。把你的消防车给她。”
“但是,妈妈……”
“就一会儿。”看到比利很听话,奥戴尔夫人又回头问梅尔:“我说到哪儿了?”
“窗上的脏东西。”梅尔提醒道。
“对。还有路上来往的车辆带来的灰尘和污垢。还有手指印。”她脸上有了点笑容,“就好像我总是在找哪地方有手印,哪儿有指纹。”
不错,梅尔想,我也是这样。
“我知道您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把家收拾得这么干净真不容易。”
“但并非人人都像你这么想。总有人认为,如果你不天天手持公文包,乘公交车去公司上班,你所干的就不是工作。”
“我总觉得把家务料理妥当,能持好家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工作。”
奥戴尔夫人取下挂在她短裤后兜上的抹布,边擦桌边说:“不错,是这样。”
“还有窗户,”梅尔小心地把话题转了过来。“我想知道您经常多久擦一次窗户?”
“每月一次,像时钟一样规律。”
“那想必您一定能清楚地看到你邻居家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时间去偷窥邻居!”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我是说您无意中会发现什么。”
“当然,我又不是盲人。我跟你说过,我见过那个男人在附近逛来逛去。”
“您确实跟我讲过。不过,我在寻思,如果那天碰巧您在撩窗子,您一定注意到了那个男人就在楼下。我想您擦窗户也得花上个把小时吧。”
“45分钟。”
“唔——那么,如果他在楼下,呆在自己的车里那么久,您一定会感到不正常,不是吗?”
“他还下了车,转悠了一阵子。”
“噢?”梅尔想着自己该不该掏出笔记本。对,最好这会儿接着谈,过后再记下来。
“有两天都是这样。”奥戴尔夫人又接着说。
“有两天?”
“我擦窗户的那天,还有一天我在洗窗帘。当时我也没多想,因为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
“当然,我相信您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喜欢,梅尔想着,心怦怦乱跳。我确实喜欢,而且我还想知道得更详细些。“您记得那天是几月几号吗?”
“5月1号我擦窗子,每月1号都这样。过了两天,我发现窗帘有点脏,我就取下来去洗。当时,我看到那个人穿过街道,在人行道上走动。”
“大卫·梅里克就是5月4号被人偷走的。”
奥戴尔夫人皱了皱眉头,然后拿眼看了看两个孩子。当她确信孩子们在吵吵闹闹,不会注意到她们的谈话时,她点点头说道:“我明白,而且就像我给你说过的那样,我难过得心都要碎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几乎被人从妈妈的眼皮下偷走!为这事,这一夏天我都没敢让比利独自出门去玩。,’
梅尔把一只手放在她胳膊上,表明女人的心都是相通的。“您不必认识萝丝,梅里克,也应该能体会她在遭受什么样的磨难。因为您是母亲。”
这句话感染了她。梅尔看到奥戴尔夫人的眼里噙着泪花。“我希望我能帮你们。可是我看到的只有这些。我现在想的只是邻居们应该平安无事,不应因害怕而不让自己的孩子过街找朋友玩,也不应该整天提心吊胆地想着哪天人贩子会回来偷走他们,带着他们逃之天天。”
“当然不该是这个样子。萝丝和斯坦·梅里克也不应该担心是否还能见到他们的儿子。有人偷走了大卫,奥戴尔夫人!那个贼当时就把车停在您的楼下!也许当时您没留心,但是如果您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的话……您当时很可能注意到了那辆车,注意到了那辆车的一些情况。”
“那辆破烂不堪的旧车?我一点没在意。”
“车是黑色的?或者是红色?”
奥戴尔夫人耸耸肩说:“车子脏兮兮的。可能是棕色的。厚厚的一层污垢,看起来又像是绿色的。”
梅尔权当她说的是真的:“是其他州的牌照吧?我想。”
奥戴尔夫人稍作考虑,摇着头说:“不是。当时我也奇怪为什么他在车里呆那么久。你知道,有时人在干活时思想会开小差。我当时想着他也许要拜访哪家,等着主人回家。后来,我猜测他可能离此地不远,因为他有本州的牌照。”
梅尔抑制住一丝兴奋,心中默默祈祷这次奥戴尔夫人能把她知道的全说出来。“我小时候经常玩一种游戏。妈妈带我全国各地到处跑,旅途中她试图给我找点事做。我想您也知道汽车旅行对孩子们来说多么枯燥无味!”
奥戴尔夫人转转眼球,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得的诙谐,“噢,一点不错。”
“那时,在汽车上我总是试图用汽车牌照上那些字母组合成一个个单词,或者把它们当作自己脑中出现的某些滑稽可笑名字的缩略。”
“我和比利也玩过这种游戏,他年龄大些知道怎么玩。可是我的小女儿……”
“也许您做家务时不经意地注意到了车牌号码。夫人,您不用想也该明白我这话什么意思。”
梅尔看出奥戴尔夫人确实用心地思索了一分钟。她看到奥戴尔夫人收紧下巴,眯起双目,可是突然间又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中的抹布停在那儿对梅尔说:“我有许多比这重要得多的事要考虑旷我说过那辆车是加州牌照,但我可没闲心站在那儿玩什么游戏猜什么谜!”
“当然您不会那么做,但是有时您也不明白自己对有些东西是怎么记住的。好吧,您接着回忆——”
“萨——”
“萨瑟兰。”梅尔说道。
“我很乐意帮您,真的。我对那对失去孩子的夫妇也十分同情。可是,我一向只注意管好自家的事,跟别人交往也不多。现在我实在无可奉告,而且许多家务事还等着我去做呢!”
梅尔意识到她们之间刚刚消除的隔阂又像一道无形的墙一般出现了。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奥戴尔夫人说:“如口果您想起任何有关牌照的线索,请打电话给我,好吗?”
这时比利尖声喊道:“是单词‘猫’的拼写。”
“比利,大人说话时不要打断!”比利耸耸肩,让手里的玩具消防车开到他妹妹的腿上,都得她咯咯直笑。
“你说什么是单词‘猫’的拼写?”梅尔问道。
“那辆车的牌照。”比利用嘴学着汽车发动时的马达声。“k—a—t,‘猫’。”他拖着长腔,在一旁的母亲听了直叹气。
“‘猫’的拼写不是kat,而是cat。真不敢相信你就要上二年级了。”
梅尔把一只手放到奥戴尔夫人臂上,“求求您,”她小声说,在比利跟前蹲下来,“你看到楼下那辆车了,那辆脏兮兮的棕色车了吗?”
“当然。我从学校回来时,它就在那儿。那天是弗瑞德的妈妈开车接的我们。我就在那辆车的后面下的车,我不愿意和弗瑞德一同坐车,因为他老拧我。”
“你拿那辆棕色车玩车牌游戏了吗?”梅尔问。
“我喜欢玩,尤其当车牌上的字母刚好是一个单词时,就像这个‘猫’。”
“你敢肯定就是那辆棕色车,不是其他接孩子回家的车吗?”
“敢。因为弗瑞德的妈妈开车接送的整个一个星期,那辆车都停在那儿,有时是街的另一边。后来,轮到妈妈接送时,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记得车牌号吗?比利。”
“不记得。我好记字母。k—a—t。”他又重复一遍,抬头看看他妈妈。“要是这不是‘猫’的拼写,那是哪个词的拼写?”
梅尔笑笑,在比利沾有巧克力的嘴上吻一下。“这一次它是‘感谢’的拼写。谢谢你。”
梅尔可以说是一路哼着小曲儿走进萨瑟兰事务调查所的:她获取了点线索,虽说收获的只是车牌照上的几个字母,且出自于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之口,但毕竟她没白费心思。
她按动录音电话的回放按钮,然后迅速走进厨房拿回一瓶饮料。她在记事本上草草记录下今天的收获,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
扎扎实实的调查工作,她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她想警方绝对不会去找比利,奥戴尔,也决不会想到比利会是一个强有力的证人。
扎扎实实的调查工作、不懈的努力——还有直觉。梅尔相信直觉的存在,就像她认为直觉是一个侦探本身应具有的某种特质。但这与所谓的通灵有天壤之别。
一想到塞巴斯蒂安,梅尔嘴角的微笑便变成了轻蔑的嘲笑。也许他画的速写及对那辆汽车的描述与警方和她调查所得相一致纯属巧合,也许就像她以前想的那样,他这些东西都是从警方那儿得来的。
她可以拿今天的新的线索去羞辱一下他。
他也不是十分坏,她很宽容地想,他前天晚上与她一块吃汉堡包时,就很不错。没有挑逗——如果有的话,她会在萌芽状态就把它消灭的;他也没有再让她受惊吓。
实际上,她想,他们谈了一些事情,多数是关于书本、电影以及一般人常聊的其他事情,而他一直都很风趣。他不惹她生气时,声音还相当悦耳。他操一口低沉的爱尔兰英语,那天他吻她时,嘴里喃喃着,爱尔兰口音比平时更重。
她有些恼自己。她不想要这些东西。以前她也被人吻过,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但她只是更喜欢在自己选择的时间和地点与人接吻。
如果说这次她的反应不同以往,那是因为他的举动太突然了。
这种事情也绝不能再发生了。
事实上,照现在看来,她以后就不需要塞巴斯蒂安,唐纳凡以及他那一套鬼把戏了。她认识几个机动车辆管理处的人,她只要打个电话去问问这个牌照的事就可以……
她的思绪被录音电话机里传出的塞巴斯蒂安的声音所打断。
“喂,萨瑟兰,我想你。出去调查了吧?我想。”
她朝话机做个鬼脸,她自己也感到有点像不成熟的小孩。但她是冲话机里他的笑声去的:别得意得太早了。
“我想你可能会对一些新发现感兴趣。我查看了那辆车,车的左后轮差不多快磨破了,这可能会给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带来不少麻烦,因为他的备用车胎没有充气。”
“得了吧,唐纳凡。”她自言自语站起身来准备关掉话机,不再听他胡说。
“噢,顺便说一下,那辆车是加州牌号。KAT2544。”
梅尔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正要按关机键的手停在了那里。
“我想你可以边听这些花絮边施展你的侦破手段。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好吗?亲爱的。我今晚在家。祝你大有收获!玛丽,爱伦。”
“狗娘——”她咬牙切齿地关掉了话机。
梅尔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但她还是开车上了通往塞巴斯蒂安住处的坎坷不平的山路。梅尔丝毫也不相信塞巴斯蒂安梦到了——或者是别的什么说法——那辆车的牌号。但是,既然他给她提供了线索,她就应该进一步跟踪调查。
快开到塞巴斯蒂安住处时,梅尔心里既为自己的收获感到高兴,又为不得不再次与塞巴斯蒂安打交道而气恼。她将车停在一辆大轿车和一辆新型小型货车中间,心里想着她一定要显示出自己是一个职业侦探。
登上台阶,她轻快地在门上敲了几下。她敲门用的门环的造型是一匹铜质的张着大嘴的饿狼,梅尔一边站在门口等开门,一边饶有兴致地玩弄了一会儿门环。看到没人开门,她便走到窗口,从那儿向屋里张望。
她没看见一个人,只看到了装饰高雅的客厅和一个别致的书房。她不想就此打道回府,因为在她看来那样就表明她胆怯和小家子气。所以,她又下了台阶,向房子后面走去。
梅尔看到塞巴斯蒂安站在围场里,很亲热地搂着一个身段苗条、穿着紧身牛仔裤的金发女郎。他俩正放声大笑,笑声也像他们的站姿一样,透着亲热。
梅尔迟疑了片刻。她并不关心他是否有情人,也不在乎他妻妾成群,她与他之间只是工作关系。
但是,他今天与一个女人接吻明天又与另一个女人亲近,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想而知。
令人厌恶的家伙。
但不管怎样,梅尔需要工作,而且像一个受过正规训练的人那样工作。她把手伸进口袋,踱过一块草坪,向围场走去。
“嗨,唐纳凡。”
他们两个,男的和女的,都转过身来。梅尔看到那个女的不仅仅是身材苗条,而且还相貌娇好,长得确实楚楚动人,沉静的灰眼睛,柔软丰满的嘴唇,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梅尔感到相形见绌。
梅尔皱皱眉,看到塞巴斯蒂安跟女的小声说了些什么,在她光滑的额角吻了吻,走过来靠在围栏上。 “你好,萨瑟兰。” “我听到了你的电话。” “我想是的。安娜,这位是梅尔·萨瑟兰,私人侦探。梅尔,这是我表妹安娜,唐纳凡。”
“很高兴见到你。”安娜伸出一只手,“塞巴斯蒂安跟我说起你们要侦破的案件,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孩子。”
“谢谢。”梅尔握一握安娜的手,感觉安娜的声音非常温柔,手非常柔软,自己的紧张感消了一半儿。“我已有了一点进展。”
“孩子的父母一定是焦虑万分。”
“他们吓坏了,但他们很紧张。”
“有你这么一个如此热心帮助他们的人,我想案子会破得更‘陕的。”
安娜说了些希望能帮忙的话,但像塞巴斯蒂安一样,她知道自己并非什么事都行,“我想你们一定有事要谈。”她说。
“我不想打扰你们,”梅尔朝塞巴斯蒂安瞟了一眼,又看一眼站在一边的马,脸上掠过一丝瞬间即逝的笑,“我就需要一小会儿。”
“不用急,”安娜优雅得像一头小母鹿,她从围栏上跳了过去,“我正要走呢。明天晚上来看影碟好吗?塞巴斯蒂安。”
“谁的主意?”
“摩根娜。她说她想要看谋杀,我们要放一个恐怖片。”
“我一定去。”塞巴斯蒂安隔着围栏又吻了一下安娜,“谢谢你送的艾菊。”
“不用谢。欢迎回家。梅尔,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一样。”梅尔将额前的头发向后撩一撩,看着安娜穿过草坪走了。
“喂,她很可爱,你说呢?”塞巴斯蒂安轻声说,“内心外表一样可爱。”
“作为表兄妹,你们的关系很亲近啊!”
塞巴斯蒂安抿抿嘴唇,“是啊,是很亲近。安娜、摩根娜和我,三个人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儿,在爱尔兰、在这儿都是这样。而且,如果几个人彼此之间有共同点,这一特点使得其他人将他们视为另类,那这几个人就更容易在一块儿。”
梅尔眉毛一挑,转过身对塞巴斯蒂安说,“你是说她也是巫师?”
“不完全是。安娜另有绝技。”他伸手去为梅尔撩飘落额前的头发,“不过你不是来跟我谈论我的家人的吧?”
“当然不是。”她稍微移开一点距离,想着该怎样表示感谢才不失面子,塞巴斯蒂安毕竟给自己提供了信息。“我查了一下车牌,听到你的电话时我已知道了车牌号的一半儿。”
“噢?”
“我找到一个目击者,”梅尔绝不打算承认自己是怎样费尽周折才得到了那三个字母。“不管怎么说吧,我又打电话给机动车辆管理处的一个熟人,让他帮助查证了一下。”
“结果呢?”
“那辆车的车主是詹姆斯,帕克兰,住在詹姆斯堡,”梅尔将一只脚蹬到围栏下方的一根横杆上,身体靠在围栏上,微风吹拂着她的秀发。她喜欢马的味道,看着它们她就感到浑身放松。“我开车到了那里,但他已经逃跑了。房东太太跟我谈了许多,因为他欠她两个月的房租。”
那匹牝马走过来,碰碰梅尔的肩头。梅尔不由地抬手抚摸着牝马白净光滑的脸。“关于詹姆斯我听到了很多,他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家伙。长得倒还可以——用房东太太的话来讲——但他经常的袋内空空,一文不名,想要让他掏出几个子儿来要费好大劲。房东太太说她待他就像母亲一样……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对詹姆斯的感情并非这么高洁,看她生气的样子就知道。”
“别忘了他欠她两个月的房租。”塞巴斯蒂安提醒道,眼睛看着梅尔的手在马身上抚摸。
“哼!跟那没关系。她说话时流露出的痛苦正是一个女人被抛弃后特有的。”
塞巴斯蒂安把头歪向一边,相信梅尔的直觉是对的。“她找到了一个满怀同情倾听她诉说的人,所以分外话多。”
“正是这样。她说他爱赌博,主要赌体育竞技输赢,但其他形式的赌博也参与。最近几个月他赌兴大发,也常有人来找他。”梅尔看一眼塞巴斯蒂安,“是那种身上经常有伤,藏在身上的枪常捅破衣服衬里的人。詹姆斯向她要一些现钞,但她说没有。詹姆斯便说他认识一个很会预测比赛胜负的行家,这人能帮他把输掉的钱赢回来,只要他能赢了这一次,以后决不再赌。几天前詹姆斯还在她那里,神情很是紧张,但随后就溜之大吉了。她最后看见他的时间是大卫被绑架的前一周。”
“很有趣的故事。”
“这个线索应该抓住。我想你对它有兴趣。”
“下一步怎么办?”
“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了蒙特雷警方,我们要找到詹姆斯,人越多越好。”
塞巴斯蒂安伸手抚摸一下马肚。“他早已逃离蒙特雷,离这儿很远,不过还在国内。”
“是的,我猜想他还在——”
“我不是猜想,”塞巴斯蒂安两眼逼视着梅尔,“我确切知道。他正在新英格兰旅行,非常紧张,不敢在任何一处多呆。”
“听我说,唐纳凡……”
“你查看他的房间时,有没有注意到他带有穿衣镜的柜子下方第二个抽屉的拉手有些松动?”
梅尔的确注意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我可不是在跟你玩室内游戏,梅尔,”塞巴斯蒂安不耐烦地说,“我想把那家伙抓回,而且尽快抓回。萝丝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一旦她彻底绝望,她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
恐惧霎时传遍梅尔全身,像有一把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尽你一切所能,让弗蒙特州和新罕布什尔州警方协助缉拿詹姆斯。他现在驾驶的是一辆丰田轿车。红色。车牌还是原来的。”
梅尔想对塞巴斯蒂安的话置之不理,但她又做不到。“我要去看看萝丝。”
梅尔正要转身走开,塞巴斯蒂安一只手放在了梅尔手上。“几个小时前我给萝丝打了电话,最近一段时间她不会有事。”
“我告诉过你不要和她谈这件事情。”
“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他放在梅尔手上的手压得更紧,“她需要一些东西,需要精神安慰,需要有人在她白天看过空荡荡的婴儿围栏后,还能给她勇气以度过夜晚。我给了她帮助。”
梅尔能感到塞巴斯蒂安身上的一些东西,她感到那是一种与自己的恐惧与焦虑十分相似的情感,她说话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好吧,也许你做得对。你既已做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但是,如果你说的詹姆斯·帕克兰在新英格兰没错的话……”
“你不可能第一个抓住他了。”塞巴斯蒂安笑了,感觉放松了点,“我知道让你火烧火燎的。”
“你说的一点不假。”她迟疑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决定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他。“我在佐治亚州有一个朋友。”
“你交友挺广的,萨瑟兰。”
“我有二十年都在全国各地周游。总之,我在佐治亚州有个律师朋友,他帮我接通了一个他很信任的侦探。作为相互支持,他答应在那儿做些调查。”
“这是不是说你相信了大卫就在佐治亚?”
“这表明我不想贸然前往。如果我相信了你的话,我会亲自去的。”
“什么时候你相信了,什么时候你要去时,我将一同前往。”
“好。”梅尔心说:这就像有人说地狱里下了霜一样不可能。
今晚没什么事可做,但她已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梅尔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情形比塞巴斯蒂安介入之前要好得多。“你这种工作是不是就像他们在哥伦比亚或其他地方研究的所谓‘第六感知’?”
塞巴斯蒂安笑了。他知道这就是梅尔的天性:想要把不确定的东西逻辑化。“不,不太一样。你说的是多数人都有,或多或少都有,但又常被忽视的预感。瞬间感悟、似曾相识感一类的东西,我和这些不一样。”
梅尔要的是确定无疑的、符合逻辑的东西,她觉得塞巴斯蒂安仍未解释清楚。“好像挺神秘的。”
“人们容易畏惧超自然的力量。历史上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人们把他们视为异端的人吊死、烧死或是淹死。”他仔细地凝视着她,手依然放在她的手上。“你不害怕。对吗?”
“怕你?”梅尔一笑,“不,我不怕你,唐纳凡。”
“也许事情结束前你会有些怕,”他回答道,一半也是在对自己说。“但是我经常觉得人最好是生活在现在,无论你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塞巴斯蒂安的手仍然放在梅尔手上。梅尔弯曲一下手指,猛然感到一股热流从塞巴斯蒂安的掌心涌出,传到了她的手上。
“你喜欢马?”
“什么?”梅尔很不自然地将手抽出,“是的,我没有理由不喜欢。”
“骑马吗?”
她晃晃肩膀,刚才的热感没有了,但她的手感觉着就像是离烛火太近了。“我曾经骑过一次,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塞巴斯蒂安什么也没说,但那匹牡马的头扬了起来,好像它听到了什么信号,走到围栏边,蹄子刨着地。
“这匹马看上去性情有点暴。”但是,就在她这么说时,她已笑着伸手去摸这匹马了。“你知道你很漂亮,是吗?”
“它会非常暴烈,”塞巴斯蒂安说,“但只要它愿意,它也会非常温柔。普绪珂再过几周就要产仔了,所以不能骑;如果你愿意,可以骑一下厄洛斯。”
“以后再说吧,”梅尔赶紧将手放下,惟恐多停一秒钟她就抵制不住诱惑。“我还是回去吧。”
塞巴斯蒂安赶忙点点头,惟恐多停一秒钟他就抵制不住让梅尔留下陪他的诱惑。“这么快就查到了帕克兰,你干得挺不错。”
听到赞扬,梅尔脸微微一红,感到有点吃惊。 “这没什么。如果我能找到大卫的下落,那才叫干得好呢。”
我们将从沙漠开始。很快,他想,很快。“萨瑟兰,看电影怎么样?”
她眨眨眼,“你说什么?”
“我说去看电影好不好,”他身体移向梅尔,只是稍微一点儿,但梅尔说不清为什么她感到这一动作对她是一种威胁,也说不清为什么这种威胁让她如此激动。“明天晚上,”塞巴斯蒂安接着说,“我表妹一家和我要去看电影,我想你会发现我们家的人是很有趣的。”
“我不大爱好社交。”
“这是值得你去做的!”他像安娜一样从围栏上跳过,但这一次梅尔没有想到鹿,她想到了狼。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了围栏,威胁、激动一并涌来。“消遣一两个小时,歇歇大脑。完了以后,你和我可以到一个地方去。”
“如果你不告诉我去哪儿,而让我去猜谜,我哪儿也不去。”
“相信我。”塞巴斯蒂安一只手去抚摸梅尔的脸,手指轻柔得如蝴蝶的翅膀。梅尔发觉自己竟不能让这只手移开。“与唐纳凡家族的人共度一个晚上,对你我都有好处的。”
梅尔知道,如果她一开口,那声音准会发颤。她心里恨恨的,而塞巴斯蒂安只是将手放在她脸上。“我早巳想过了,跟你在一块儿对我不会有任何好处。”
塞巴斯蒂安笑了,觉得夕阳下梅尔的肌肤更美了,谨慎也让她的眼睛更加迷人。“梅尔;这只是请你看电影,又不是什么下流的要求,至少不像你今天上午巧妙回绝的那个在萝丝住的楼三层上住的那个男人的下流要求。”
梅尔吃惊地退后几步。这可能是他猜中的,碰巧猜中的——梅尔心想。“你怎么知道?”
“我明天接你去看九点钟的电影,也许到时我可以给你做个解释。”他不等梅尔拒绝就说,“你说过你不害怕我,萨瑟兰,你得证明一下。”
这是激将法,梅尔和塞巴斯蒂安两人都清楚。“我自己出钱。这不是约会。”
“不,的确不是。”
“那好吧,明天晚上。”她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离去。梅尔感到在她不面对塞巴斯蒂安、不看他那双流露耐心和幽默的眼睛时,她的大脑更好使一些。“再见。”
“是的,”他低声说,“你肯定会再见到我的。”
看着梅尔走了,塞巴斯蒂安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不,这不是约会。他想,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绝不像一个约会这么简单。虽然想到这里塞巴斯蒂安感到并不舒服,但他已经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会有一种特殊的关系的。
当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时,当她突然感到一股热流涌来并将手移开时,他已经看到了。他没有着意去探究,但他看到了。
他看到他们两人站在绚丽的夕阳下,他抚摸着她鲜桃般诱人的肌肤,而她的眼里充满了惊恐,还有比惊恐更强烈的某种情感。透过敞开的窗子,可以听到在夜间活动的生物的第一声歌唱,听到那一首首暗夜里唱的情歌。
他看到了他们的过去和未来,但两人都不愿意接受。
塞巴斯蒂安皱一皱眉,将头转向在西沉的夕阳下闪闪发光的宽大的窗子。对窗放置的那张床是他睡觉和做梦的地方,是他在夏天结束前要与梅尔共享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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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档情人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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