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靠江的小镇。
镇上市面颇为繁荣,大都是些靠江吃饭的人,使它看起来从早到晚都十分热闹。
它只有一条大街,却有三四处码头。
街上除了客店酒楼,以及几家卖日用品的小杂货店,几乎全是货栈,堆存着岷江上游的土产,准备运到下游与长江的汇合处,转运到各地去。
楚无情和李娇娇牵着火胭脂进入了小镇。
他们气度轩昂,马匹骏逸,又腰佩兵器,一看就跟那些靠江吃饭的人格格不入,自然容易引入注目。
这条路他们从未走过,可说完全陌生。
依照楚无情谨慎的个性,他是极不愿走这条路的。但为了赶到洛阳去,穿越秦中是最快的捷径,所以决定渡过沱江再改走陆路。
李娇娇胸无城府,更不知天高地厚,见市面上十分热闹,只顾东张西望,根本未注意身边的情况。
楚无情却早已察觉,街上有不少人即使擦肩而过,竟对他们故做视若无睹,不禁疑念顿起。
如果人家见了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才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这对青年男女,确实与众不同,令人侧目。
但装做无动于衷,未免就显得是故意做作了。
何况那些人个个獐头鼠目,身佩兵刃,完全是一副江湖人物的打扮,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由于昨晚夜宿仁寿县城,在客栈内只有那一僧一道骚扰过他们,即未见再有任何的动静。
天亮出城后,一路上也未发现有人跟踪。实出乎意料之外。
此刻的情况,使楚无情几乎不加思索,就认定了必是朱大发方面的人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楚无情本想落店稍歇后,再做渡江打算的,但他不愿在这小镇上引起轩然大波,因此直赶码头,去向船家交涉渡船。
江水平静,但因为有马匹,船小载不动,大船又不做摆渡生意,他就向一艘空着的中型船只行去。
船主是个很和气的中年人。
楚无情表明来意后,他歉然地摇摇头道:“客官,码头有码头的规矩,小人是过路的船,渡江是本地的生意。小的虽然想赚这外块,却不敢坏了规矩。客官要渡江,必须到上面码头找渡船去。”
楚无情问明渡船码头的位置,牵了马过去,不由皱皱眉头。
那边只有一条船,船倒不小,但撑船的是个彪形大汉,横眉竖目,一脸凶相。
他仍然上前打了问讯。
那大汉看也不看地道:“船钱每人五钱,马匹加倍。”
楚无情道:“不贵,就麻烦老哥一趟吧!”
大汉一伸手道:“船钱先付,概不赊欠。”
向来都是渡到地头付钱的。
楚无情行踪遍及四海,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此规矩。
为息事宁人起见,他取出三两碎银,大汉接过银子向腰里一揣道:“上来吧!”
两个人牵马上了船,那大汉仍是坐着不动。
李娇娇忍不住道:“怎么还不开呢?”
大汉道:“等人,一趟船总不能只渡你们两个人。”
楚无情道:“老哥要等多少人才开船?”
“至少要凑足五两银子才够我一天开销。”
楚无情再取出一把碎银,合计五两多,递过道:“我们包下来了,多的请老哥喝杯酒,我们有急事要过江。”
大汉把银子收了下来,却仍然坐着不动。
李娇娇道:“银子已经付了,你怎么还不开船呢?”
大汉笑道:“还是要等人,这条船每天只渡一个来回,江那边的人还等着要回去呢,必须要等他们到了才行。”
楚无情微怒道:“那你就不该收我的银子。”
大汉笑道:“船是包给你了,我照收包银有什么不对?最多不载其他的客人罢了,有几个人是必须等的,他们是两边码头上的管事大爷,坐船一向不付船钱,平常是搭我的便船,今天算是搭你们的便船。”
李娇娇道:“我不准他们搭呢?”
大汉道:“那与我无关,你们可以向他们收银子去,要多少我都不管,反正我这趟船是五两银子包出去了,但要开船,一定要他们答应,否则我就不能混了。”
李娇娇正待发作。
楚无情却一使眼色道:“娇娇,各地有各地的规矩,我们等一下好了,老哥,要等多久?”
大汉道:“不一定,但过了中午,他们不来,就是不回去了,我们再开船也没关系了。”
这时已近中午。
李娇娇受了楚无情眼色的指示也就忍了下去,耐心地等着。
幸好时近秋凉,太阳晒着也不热,两人坐在船舷上,等了约莫半刻工夫,终于来了五个玄衣大汉,都是敞着胸膛,旁若无人地跨上了船。
一人朝那大汉道:“姚老六,累你久等了。”
那个叫姚老六的大汉笑道:“没关系,这趟托各位的福,有人把船包下了,再等一下也没啥要紧。”
为首的一个麻脸汉子笑道:“那你可捞着了,到了对岸,可以推几庄,让大家也沾点油水。”
姚老六笑道:“秦大爷说笑话,一共才五两银子,还不够你老人家一个押的,还是秦大爷推庄,让小的沾点财气,捞几个凑凑,今晚可以抱个婆娘睡他一觉。”
姓秦的汉子笑道:“好,只要你有本事,把大爷身边的银子都赢去,把粉菊花买下来都行。”
姚老六笑道:“小的怎么敢,谁不知道粉菊花是秦大爷的相好,摘了小的瓢儿也不敢多看一眼。”
姓秦的汉子哈哈大笑道:“少噜苏,快开船吧,客人包了的船,让人久等也不是道理。”
姚老六这才拿起篙子一撑,他力气不小,那条船立即射离岸边十多丈,他才慢慢摇起橹来。
眼看着船到江心,楚无情认得这几个汉子都是在街上装着看不见他们的,也是沿途跟踪着他们的,心中已有主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作了一揖笑道:“这位兄台贵姓?”
姓秦的汉子道:“你没听说我姓秦吗?”
楚无情道:“听说了,但他叫你大爷,在下却不知道你是哪一门子的大爷,所以问问清楚。”
姓秦的汉子几乎要发作。
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瘦身材汉子看了他一眼,他才忍了下去道:“我姓秦,叫秦三江,主持岷江青龙田铺一段两处堂口。”
楚无情淡淡道:“贵堂是哪一炷香头?”
秦三江淡淡地道:“朋友知道就不必问,不知道就少问,反正岷江上下水道,都是我们一手包了。”
楚无情笑道:“不相干的事我可以不问,贵堂包了岷江的水道,在下却包了这条船,你们搭这条船,就得付船钱,我怕朋友身上不方便,所以才想问问清楚。”
秦三江差一点要跳起来。但对面那汉子又使以眼色。
他才怒冲冲地道:“笑话,你问问姚老六,别说是这条渡船,岷江上下的船只,谁敢向大爷要钱?”
楚无情道:“我听说了,那位姚老哥说我有本事尽管向各位讨价,我要是不讨,倒显得没本事了。”
秦三江冷笑道:“阁下只要开得出口,大爷就交代得了。”
楚无情沉声道:“那我就漫天讨价了,每人五千两。”
秦三江一笑道:“不多,不多,大爷来个就地还钱。一个子儿也没有,看你能把大爷怎么样?”
楚无情微笑道:“生意不成仁义在,不过我楚无情可高攀不上你这种朋友,对不起,请你们下去吧!”
口中说着话,一指突伸,秦三江是个行家,连忙伸拿去推。
哪知楚无情这一指根本是虚指,就等他出手,左掌疾出,刁住他的手腕一扣一拿,嘭的一声,将他摔到江中去,水花四溅,立刻下沉。
船上几个人都怫然变色。楚无情笑道:“那位秦爷的水性也许不错,但我这一摔也很结实,他又是脑袋着水的,恐怕挨不起。”
“如果不想到龙王爷那儿报到的话,最好派个会水的下去拉他一把,再久就沉底了啊!”
秦三江落水之处,水泡直冒,而且有血水上升。那瘦小汉子脸色一变,连忙道:“姚老六,下去看看。”
撑船的汉子立刻翻身下水朝冒泡的地方潜去。楚无情看出这瘦小的汉子才是几个人中的正头领。
因此淡淡一笑道:“朋友,这时候大家该打开窗子说亮话了。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了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那瘦小汉子却装起糊涂来了。
他翻着一对鼠眼干笑道:“你说什么?坐了我们的船还要向我们收船钱?而且还出手伤人,难道江湖上就容得阁下如此横行吗?”
楚无情见他还狡赖,冷冷一笑道:“你尽管装蒜好了,回头你如果还能挺得住,就算你有种。”
这时姚老六已将秦三江由水中捞了上来,搁在船板上,直往外吐水,两眼翻白,气若游丝,而且他的头顶上已经破了,鲜血和着水滴,不断地往外流出。
那瘦小的汉子脸色变了。
楚无情沉声冷笑道:“这位秦朋友还算不错,练过油锤贯顶的功夫,所以才伤了点外皮,换了阁下,恐怕还经不起这一摔吧?”
瘦汉更为吃惊。他一双眼睛骨碌碌直翻。
楚无情说得不错,秦三江确是练过油锤贯顶的铁头功,百来斤的大石,一头能撞得粉碎而不伤皮肉。
楚无情却以一摔之力,而且是利用柔弱的水面,居然将他的顶皮撞破了,这份功力的确惊人之极。
但更惊人的是楚无情未经交手,就能看透对手虚实而加以击破,这一摔之力,换了旁人,一定会脑花四溅了。
可是楚无情将秦三江抛下水之后,立刻就叫人下去救他,分明是看准了秦三江的能耐而施为,用的劲道也恰到好处,这就证明了楚无情比他们高明百倍。
那瘦汉怔了一怔后才干笑道:“佩服,佩服。台端身手非凡,兄弟们领教了,请留个万儿吧!”
楚无情冷笑道:“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吗?你们一路缀着我们,沿途用信鸽联络报告我们的行踪,然后在镇上你们又对船家横施压力,使我们非坐上这条船不可,费了这么大的手脚,你会不知道我们是谁?”
那瘦汉又是尴尬地一笑道:“这么说,二位果真是北霸天门下的水郎君楚侠士与火娘子李姑娘了。”
李娇娇怒声:“不错,你知道了还问什么?”
瘦汉一笑道:“在下贾和,匪号翻浪蛟,乃岷江水寨外堂堂主,接到本镇尤总寨主的通知,要专程接待二位。”
楚无情笑笑道:“这种接待方式倒是别开生面。”
李娇娇却问道:“姓尤的是干什么的?”
楚无情一笑道:“娇娇,你也闯过几天江湖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岷江水寨当然是在水上干无本生意的。”
李娇娇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一批水寇。”
贾和微怒道:“李姑娘,你说这话太侮辱人了,岷江水寨虽不是正统武林组织,我们却不干打家劫舍的营生。不但如此,我们还保护水上的行商,使他们不受侵害。”
楚无情笑道:“说得倒好听,你的保护费收得不少吧?”
贾和道:“没有的事,我们不但分文不取,而且还派有熟练的水手为过往商船免费领航,通过险要水道。”
李娇娇冷笑道:“那你们靠什么过日子?”
贾和道:“本寨自己拥有船队,专做西蜀的土产交易,获利丰厚,根本用不着打歪主意。”
楚无情笑道:“原来你们自己也做生意,那又何必要帮助别的船户呢?干脆一家独揽不是更好吗?”
贾和道:“照理是可以这么做的,但本寨成立不过才三四年,而此地的一些船户却是世代倚此为生,我们不能将他们的生路断绝,所以要补助他们。”
“而且本寨的业务范围只限于岷江,西川所缺的盐、丝、百货,仍须依赖外地供给。”
楚无情微怔道:“西川的盐不是官卖的吗?”
贾和傲然一笑道:“官方只征官税,一切经手全由本寨包办,这样才能避免官商勾结,鱼肉乡民,本寨所做的都是经济民生的侠举,二位怎可以绿林黑道视之?”
楚无情拱拱手道:“那倒是在下失敬了。”
李娇娇道:“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话假话!”
楚无情道:“应该不会假,这儿是峨嵋的地界,如果他们真有鱼肉乡人的行为,峨嵋也不会坐视。”
贾和脸色一沉道:“峨嵋算什么玩意儿,挂着侠义的招牌,专行不义之举,本寨就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才取代了他们在岷江的势力,金池老道士连屁都不敢放。”
金池上人是峨嵋掌门人,贾和居然敢直呼其名,态度极为不恭。
楚无情不禁微怔道:“贵寨与峨嵋有过节吗?”
贾和哈哈一笑道:“二位跟峨嵋有交情吗?”
楚无情道:“我们出身秋鸿山庄,四霸天与五大门派都没有太深的交情,但家师与峨嵋俗家长老追风剑万星岳老英雄有点私交,说交情不过如此而已。”
贾和这才笑道:“万老儿人还不错,如果二位跟峨嵋其他的人攀上交情,就不该走上岷江水路了。”
楚无情道:“我们不仗谁的势力,就凭自己这两个人两口剑也不怕哪一个,阁下最好说话客气点。”
贾和也沉声道:“你们别以为北霸天得了天下第一剑的名位就可以横行天下,在四川可轮不到你们叫字号。”
李娇娇正待发作。
楚无情却止住她道:“贾朋友,家师并没有以天下第一剑自居,我们也没有仗他老人家的名头在外凌人,今天只是路过,是你们找上来的。”
贾和道:“那是尤总寨主的命令,通告岷江一十八处分寨,发现二位的行踪后,立刻邀请二位到总寨一行。”
李娇娇怒道:“是这种邀请的方式吗?”
贾和冷笑道:“尤总寨主并没有规定邀请的方式,自然是由我们自行决定了。何况我们并没有失礼之处。”
李娇娇怒道:“船虽是你们的,却由我们包下来了,你们要搭便船,当然由我们开价,楚大哥开价每人五千两,你们嫌贵可以滚下去,没有还价的余地。”
贾和的脸色又变了一变。但慑于楚无情的威势,不敢发作。
他只得冷笑道:“姑娘说得不错,但我们身上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到了总寨,绝对分文不少。”
楚无情却微笑道:“我们与贵寨素无瓜葛,贵总赛主邀请我们去有何贵干呢?”
“这个可不知道,我们但知奉令行事。”
“你们的总寨在哪里?”
“邛崃山下黑水岭芦花城,溯江而上并不太远。”
楚无情微愕道:“原来你们是邛崃剑派的?”
贾和傲然一笑道:“万老儿没有告诉你们吗?我们的总寨主白龙剑女尤惜惜是邛崃剑派的幼主。”
李娇娇一愕道:“这倒没听说过。”
贾和笑道:“万老儿可能不好意思说,四川的剑坛霸主早已由峨嵋到邛崃手中了。”
楚无情由白龙剑女四个字,就知道岷江水寨找他们麻烦的原因了。
那一定是为了李秋鸿在泰山技震天下,激起这些剑手们的不平,存心想挫挫他们的威风。
当下也傲然一笑道:“我们可不管这么多,我们由此取道秦中回家,跟姓尤的既无瓜葛也没有交情,犯不着绕道去拜访她,也当不起她的邀请。”
贾和颇感意外地道:“你们不敢去?”
李娇娇怒道:“胡说。我们为什么不敢去?只是不屑去而已。告诉那姓尤的,有什么事自己来找我。”
贾和道:“二位的渡河银子不要了吗?”
楚无情道:“为什么不要?只是我们还不短盘缠,懒得绕道去取,记在账上好了,下次经过再来收。”
贾和沉声道:“二位放明白点,因为总寨主的命令要你们活着前去,所以才让你们走到此地,假如只是要两具尸体,一进岷江范围,就容不得二位活着了。”
李娇娇怒不可遏,劈面一剑,身子由马背上飞越过来,直刺而至,贾和身子一偏,另二个汉子肩间中剑落水。
贾和跳到船头怒道:“火娘子,你别发横,这儿可不是在岸上,到了水里,你可神气不起来。”
楚无情忙道:“娇娇,慢慢来,上岸再说。”
李娇娇急了道:“楚大哥,你不会水?”
楚无情道:“我在大漠上长大的,是个旱鸭子。”
李娇娇道:“那可糟了,我在水里管自己还行。”
贾和哈哈大笑道:“这一下子你们可泄了气了。”
说完扑通一声下了水,另外几个汉子也跳下了水。
只留下一个秦三江还趴在船头上。
李娇娇见他们有翻船的意思,忙把剑架在秦三江的颈子上叫道:“你们敢动一下,我就先宰了他。”
贾和在水中双足踏波,大半截身子都冒在水面上。
足见他水性之精,哈哈一笑道:“火娘子,你杀好了,两命抵一命,我们还是有得赚的,你们认了吧!”
但见几个猛子,他们都潜入水中去了。
李娇娇大是着急,失声道:“这可怎么好了?楚大哥,我下去斗他们。”
楚无情却从容持橹摇船笑道:“何必呢?弄湿了衣服可没得换的,让他们捣鬼好了。”
李娇娇急了叫道:“他们要沉船呢,你又不会水。”
楚无情这才笑道:“人家叫我水郎君,连天山的雪川我都不在乎,这小小的岷江还淹得死我吗?”
李娇娇不禁顿足道:“大哥,你真坏,你说不会水,我还信以为真呢,害我替你操心了半天。”
楚无情一笑道:“老师要我照顾你的,你怎么反而替我操心起来呢?你想我早就知道他们在捣鬼了,如果不会水,还敢上这条船吗?”
“再说我就是真的不会水性,也不会叫出来让他们知道呀,那不是伸出脑袋让人揪小辫子?”
李娇娇被他说得笑了起来。
但见楚无情单手操桨,十分沉稳,船也飞快地往对岸驶去。
贾和等人在后拍波追赶,居然未能追上。
李娇娇又高兴了。
她在船上跳脚笑叫道:“贾大堂主,你追上来呀。你不是外号为翻浪蛟吗?怎么连一条泥鳅都不如,这么一条大船都追不上?”
贾和又愤又急,忽地撮口打了个尖锐的呼哨。
这时候渡船离对岸只有二十多丈了,忽地对岸驶出五六条快艇,一个运桨如飞,一人站在船头,手握一具铁锚似的铁爪,围绕了过来。
李娇娇连忙道:“他们有人来了。”
楚无情望了一望笑道:“别理他,看他们干什么。”
那几条快艇驶近到两丈多处,船头上的人挥动铁描抛了过来。
李娇娇用剑拨开两具,却有三具钉在船舷上。
楚无情不去理会,加紧操舟。
那三条快艇上的人用锚钉住船舷后,本来是想将船拖翻的。
但他们的快艇太小,操桨的人又抵不过楚无情的神力。反而被楚无情将他们拖着往岸边靠去。
贾和急叫道:“弟兄们,如果让他们登了岸,走了点子,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叫那几个操桨人也急了,拼命挥桨对抗。
但听得喀喀几声脆响,三条快艇,六支木桨折断了。
但那条船的船板也被拉裂了,那条船吃水本深,这样一来,水立刻灌了进去。
这时,渡船离岸只有十丈不到。
楚无情朝李娇娇道:“娇娇,我们跳上岸去,在水里虽然不怕他们,却有点犯不着。再说他们人多,你水战恐怕也不行。”
李娇娇虽然能在水里泅泳一阵,但的确没有习过水战。
因此双足一纵,飞身掠登岸边。
楚无情也跟着她之后跳到岸上。
水里几个人都怔住了。
因为这平空横跃十丈,在江湖上没几个人能做得到,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叫他们如何不急呢?
这时渡船灌满了水,虽然还浮在水面上,火胭脂却沉不住气了,跳下江中,往岸边游来。
贾和忽然叫道:“逮住那头畜生。”
立刻有两个汉子拍水过去,正要伤害那匹马,李娇娇性急,手中的剑飞掷而出,疾如闪电。
贾和躲得再快却也被削下了一只耳朵。
李娇娇几乎要跳下江去拼命。
楚无情却将她拉住了道:“娇娇,使不得,江湖上都知道你对这匹马爱逾性命,如果逼急了,他们集中全力,伤害你的火胭脂,那岂不是害了它。”
李娇娇急得淌下眼泪道:“那怎么办呢?”
楚无情朝贾和叫道:“姓贾的,你听着,如果你敢伤那匹马一根汗毛,我就宰光你们这些人。”
贾和将身子贴近马腹,手中的匕首抵住马肚子道:“楚无情,要我不伤马,你们乖乖地放下兵器,让我们捆上双手,送上邛崃去,否则老子就宰了这头畜生。”
楚无情道:“上邛崃去可以,但不是照你的办法,你把马放开,我们骑了去,否则就不必谈。”
贾和笑道:“不谈就不谈,马在老子手里,你有本事就下来牵了去,否则就照老子的话做。”
楚无情脸色一沉道:“你别以为我不敢下水。”
贾和傲然道:“老子就料定你了。”
楚无情身子一弓,像条箭似地射进水中,点波不惊,有两个汉子想上来拦截。
楚无情一手挺剑,一手挥掌,剑锋过处,削掉一个汉子的一只耳朵,掌劲发处硬将那汉子震昏过去,像条死鱼般地浮在水面上。
他继续向贾和泅过去。
贾和吓得脸色如土色,只有把匕首抵紧在马腹,厉声道:“你再过来一尺老子就拼了。”
楚无情厉声道:“你当真不想活了?”
贾和道:“无法达成使命,老子反正也活不成。”
楚无情一叹道:“你的帮规如此严吗?”
贾和沉声道:“是的,寨主立法极严,所以才能使本寨在四川立威,造福商旅,因为江湖人没有不爱财的,本寨弟兄又多,不能个个都好,惟有以严律来约束。”
楚无情点点头道:“好吧,我不想使你们为难,答应跟你们去一趟,但一定要照我的方法。”
贾和道:“那不行,到了岸上,你不去了,我又没办法硬拉住你们,除非你让我们押了去。”
楚无情冷笑一声。
他突然用手一拍水面,激起一道水箭,打在贾和的手上,把他的匕首打落下来。
李娇娇连声吹口哨,将火胭脂召回岸上。
楚无情则过去一把擒住贾和的头发,将他拖上岸。
同时朝江中凫游的汉子道:“把李姑娘的宝剑送上来。”
那些汉子见楚无情能在水里制服贾和,都吓得不敢违抗,一个人乖乖地将李娇娇的宝剑捞起。
贾和到了岸上知道无法与楚无情对抗,闭着眼道:“姓楚的,你杀了我吧!”
楚无情一笑道:“我要杀你,在江里就下手了。”
贾和苦笑道:“你走上了我管的地段,我又无能将你送上总寨去,失职之罪,仍不免死。”
楚无情笑笑道:“如果我答应见尤惜惜,你也难逃死罪吗?那你们这个总寨主也太不近人情了。”
贾和一怔道:“你敢去?”
楚无情笑道:“有什么不敢?只是你这种邀请法使我无法接受而已。尤惜惜都是这样邀客人的吗?”
贾和低下了头道:“总寨主并没有这样指示,只是要我们设法务必将二位请上邛崃而已。她的意思无非是找二位较量一下剑法。”
“正因为她有过这种暗示,我才想如果能把二位制住,岂不大大地露脸一番。”
楚无情笑道:“这么说来,你早有计划在江心下手了?”
贾和道:“是的。我也知道二位剑艺超群,明里交手我不是块料,寨主又不许我们用暗算的手段。”
楚无情道:“在水里就不算暗袭了吗?”
贾和道:“这是什么话,水里功夫是名正言顺的武功,苦练几十年,才混出这个翻江蛟的外号,那可不是投机取巧的。”
“在水寨中论武功,强过我的人很多,却让我当了外堂堂主,就是因为我的水性很好。”
楚无情笑道:“我倒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再下去较量一下,比快、比气长、比交手,我相信都不会输给你。”
贾和低下了头道:“我认输,我承认不如你,不过我们总寨主的剑法却不见得会输给你,一年以前,她单剑独闹峨嵋,在金顶把金池老道士压了下去。”
“一个月前,九华剑社黄三谷派他儿子黄菊人前来挑战,也被寨主削断了左手两枚手指,铩羽而去,在黄菊人的口中,寨主听说你们师徒的剑法无敌,才生较量之心。”
楚无情颇感惊讶地道:“真的吗?这倒提起我的兴趣来了,就是她不找我,我也要去讨教一下。”
李娇娇也颇感兴趣地道:“她练了几年剑了?”
贾和道:“她七岁练剑,今年才二十二岁,讲起来虽然才十五年,成就比谁都高,连她的两个哥哥,甚至于她的父亲都及不上她,邛崃一带,始终受峨嵋的压制出不了头,直到寨主艺成,才扬眉吐气。”
楚无情道:“这么轰动的大事,为什么无人得知呢?”
贾和道:“她到峨嵋去比剑是秘密的,她自己也没有说胜负,但从她单剑访峨嵋之后,本水寨在岷江一带尽得控制之权,原属于峨嵋的事业,也一一自动关门,我们才猜测到是她胜过了峨嵋。”
李娇娇兴奋地道:“想不到我们女孩儿家当中,竟出了这么一位高手,我倒真想会会她。”
楚无情微微一笑道:“年轻一代中出了这么一位高手,是值得庆幸的事,但希望她性情谦和一点。”
贾和道:“总寨主虽然年轻技高,为人却谦恭有礼,邛崃一直为峨嵋所压,出不了头,到了她手里才扬眉吐气起来。”
“可是她约束我们,不准故意去与峨嵋为难,甚至于她击败了峨嵋掌门人金池老道,也不对外宣扬。”
李娇娇忍不住了道:“可是她邀请我们的这种方式,就太岂有此理了。见到她以后我倒要问问她。”
贾和讪讪地道:“总寨主的命令只是邀二位到邛崃一行,在江中对二位失礼,是我自做聪明。”
李娇娇冷笑道:“胡说,假如她真是诚意请我们前去,你敢这样放肆吗?我想你没这么大的胆吧?”
贾和低头道:“总寨主没有要我们以礼相请,那是有道理的,主要是你们的同伴太跋扈了。”
“谁是我们的同伴?”
“九华剑社主人的子女,那一对姓黄的兄妹。”
李娇娇怒道:“谁说他们是我们的同伴?”
贾和道:“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语气中确有那种表示。”
楚无情止住了李娇娇问道:“他们是如何来的?”
贾和道:“他们是两人,携剑拜山,直闯山门,要求见总寨主,态度很狂妄,还出手伤了几个人。”
“见到总寨主之后,虽然客气一点,但仍是令人受不了,他居然敢叫我们的岷江水寨归入九华剑社节制,这一来惹恼了总寨主,狠狠地给了他们一顿教训,他们临走时才提到秋鸿山庄。”
李娇娇道:“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说,胜过他们并不足奇,秋鸿山庄的剑技天下第一,能胜过秋鸿门下,才够资格与他们分庭抗礼。”
李娇娇道:“这并不表示他们与秋鸿山庄是一伙的。”
贾和道:“他们虽未明确表示,但那个女的又说,遇上了秋鸿门下,可没有我们这么好打发了,这语气似乎与二位关系极深。”
“何况九华剑社与东霸天白家联成一气,而白老儿与李大侠又有翁婿之谊。”
李娇娇忍不住骂道:“混蛋!泰山论剑的情形你们听说了没有,我外公跟我们怎么扯得上关系?”
楚无情一笑道:“这倒怪不得他们,你外公跟老师话不投机,外人可不知道,误会在所难免,见了尤总寨主,我想必能解释清楚,你跟他发脾气有什么用呢?”
李娇娇仍是恨恨不已。
楚无情道:“出了这种事,邛崃之行我们是去定了,我换身衣服马上上路。”
贾和道:“敝寨已准备下大船了,这一路去都是荒凉的山路,骑马也不好走,倒不如坐船快。”
李娇娇忙道:“不必了,谁知道你们安着什么心?”
贾和苦笑道:“李姑娘,刚才在江口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二位,现在既然说开了,怎敢有冒犯的举动呢?”
“何况这位楚爷的水上功夫比我还好,整个岷江水寨也挑不出更好的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楚无情并不想搭他们的船,但是仔细一想,自己若单独上路,那么,沿途受监视,还要处处提防,倒不如坐他们的船还省事得多。
因此一笑道:“也罢,刚才你们还欠二万两银子的渡资呢,就搭你们一趟便船,两下相抵了。”
李娇娇道:“可是我们的马呢?我可不肯留下来。”
贾和忙道:“李姑娘请放心好了,我准备的是一条大船,别说一匹马,整队的骆驼也能带着走。”
说着将他们引到码头上。
果然泊着一条大船,船身高敞,还有楼舱,简直像一座水上的行宫。
牵马上船后,将马拴在舱底,然后将他们安顿在楼舱里,立刻启程行驶。
虽然逆流而上,恰好遇到顺风,船上还有二十多名健壮的水手打桨,行驶如飞,走得又快又稳。
李娇娇是第一次乘坐这种大型的江船,倒显得十分新奇。
贾和换了身长衣服,执礼甚恭,不住指点着沿岸的景色与风土人情,颇不寂寞。
这条船上的设备很齐全,不仅操作的人手多,而且还带了厨夫侍役,三餐供应,十分丰盛。
楚无情的心胸开朗,待人很诚恳,第一次用餐时,贾和向他敬酒,他毫不考虑地就干了一大杯,完全不怀疑对方在饮食中捣鬼,这使贾和非常感动,也异常钦佩。
贾和竖起大拇指道:“楚爷的武功是不必说了,就是这分气质,江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尤总寨主是受了那几个小鬼的影响,对二位稍有误会,如果她知道楚爷是这样的一位坦荡豪杰,一定会以礼相迎的。”
楚无情微微一笑,然后问起道:“尤总寨主以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孩子,能有这分艺业成就,倒是很不容易。”
提起尤惜惜,贾和的兴致就高了,道:“尤总寨主的尊翁尤俊达仍是邛崃掌门人,不过邛崃的技业实在不足与峨嵋相抗,所以多少年来,始终受着峨嵋的欺侮,弄得门户衰微,邛崃一派,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总寨主的剑法武功不是家传的,她在九岁时,被一个游方的老尼姑带走,学了十年的武功,才送了回来。”
“总寨主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折服了岷江的水寨总瓢把子龙神高强,接掌了水寨,以后再慢慢地取得峨嵋霸权,白龙剑女的美号就从此闯开了。”
“你们都不是邛崃的门下?”
贾和笑道:“不是的,我们原来都是高大哥的手下,邛崃的那点技业实在算不了什么,总寨主的两位兄长近两年高明多了,以前连我的玩意儿都不如。”
“岷江黑水总寨跟邛崃的总坛在一起,邛崃同伴的人见了我们连大气都不敢透,现在当然不同了。”
“总寨主把她的武功传给了邛崃的门下,算是总寨主的师兄。”
“那么,现在两处并成一家了?”
贾和道:“尤老爷子是有这意思,但总寨主不肯,所以她只在邛崃挂个护法的名,仍当她的总寨主。不过老爷子归天后,这掌门的位子一定非她继任不可。”
李娇娇问道:“那个教尤总寨主武功的老尼姑叫什么?”
贾和摇摇头道:“不晓得,我们也只是听说而已,既没见过那个人,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号。”
李娇娇道:“奇怪了,江湖上精于剑法的空门高人只是有数几个,其中就没有一个老尼姑。”
楚无情笑道:“真正的高人未必全出名,所以老师谦抑自守。像其余的三霸天,目空一切,实在太幼稚了。”
李娇娇笑道:“大哥,你说这话就太偏心了,我不是说爹不好,但爹成为北霸天,还是名心使然。”
楚无情笑道:“名心可以策动人上进,可以使技业精进,并不是坏事,假如大家都摆脱名心,就不会有进步了。”
“主要的是成名之后,不以此自满,不妄不骄,更不以天下第一人自居,老师这一点胸怀,实为别人所不及。”
李娇娇道:“那么你呢?你比爹如何?”
楚无情道:“我对老师衷心尊敬,希望能尽量学他老人家的长处,不贻羞门户。不过我也很幸运,有老师一个极好的榜样在前,将来即使追不上老师也不会太坏了。”
李娇娇立刻用手羞他道:“你脸皮真厚,我还没说你胖呢,你就自己喘起来了。”
楚无情笑了一笑。
贾和道:“泰山剑会我无福参加,对李大侠的风采未能拜识,但看了楚爷的为人处事,已经敬佩得不得了。”
“假如不是黄家两个小鬼来扰了一下,弄得不明不白,相信总寨主对二位也不会有那种误会。”
楚无情眉头忽地一皱道:“我们这一趟苗疆之行,虽长了不少见识,却也添了不少麻烦,黄家兄妹这一番举动必然是受了黄三谷的指使,我们必须设法澄清一下,否则我们以后受的牵累可大了。这一手可真厉害。”
李娇娇道:“他们并没有硬把我们说成一伙呀?”
楚无情道:“这正是他们厉害之处,话不说明白,我们也无从追究,老师与白家堡的关系尽人皆知,只要他们随便带上一句,任何坏事都有我们的份。”
李娇娇愕然道:“是呀!泰山论剑,外公那一边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表现,黄三谷居然肯跟外公合作,目的就在利用这点关系,造成大家的错觉。大哥,该怎么办呢?”
楚无情沉思片刻,才道:“我们只有尽量对人解释,而且要尽快回到秋鸿山庄请郝大叔召集秋鸿门下,叫大家谨慎言行,别为他们所利用,然后设法告知武林,澄清我们与黄白两家的关系,也只有这么做了。”
李娇娇道:“这么一来就要得罪黄三谷了。”
楚无情道:“他可能会不高兴,却不便公开与我们作对,因为他不好意思承认仗着秋鸿山庄撑腰。”
李娇娇想想道:“假如他自己不来找我们麻烦,却叫外公那边的人来压制我们,那又该怎么办?”
楚无情一叹道:“我怕的就是这一手,老师要离家远游,主要也是避开这种事,目前我们只好忍耐,等姬姨那边的门下技艺练成后,由她出来对付,就没有顾忌了。”
李娇娇笑道:“爹可能早就想到了,所以才极力鼓励创玉女门,是要借重她吧?”
楚无情笑道:“老师也许有这个意思,但主要的还是给姬姨找点事情做,她性情躁烈又不甘寂寞,由着她横着性子闯,恐怕又要掀起很大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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