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函上写的是六点开始,不过景贤五点半左右就已到达。
宾客已经来了不少,三三两两的在起居室与餐厅聚集交谈。
跟那些着毛衣、牛仔裤就出席的客人相比,景贤的穿着显得太过正式----剪裁良好的休闲式西装,让他在灯下的剪影有着修筑线条。抛开公事上的繁琐他今天的笑容看来轻松许多。
才一走进玄关,马上被茱丽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拉进了起居室。
"约瑟夫,我来帮你介绍一下,她叫安雅·罗,是我女儿的钢琴老师,今二十岁,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
"安雅,这是约瑟夫,我的老板。"
茱丽把一个削短发、穿牛仔裤,口里嚼口香糖的女孩推到景贤面前。与钢琴这项才能毫不相配的外形,让景贤看她的时候,不由自主带着好奇的神色。
"我很奇怪?"女孩说的是英文,微笑的脸是小麦色的,健康清新地露出一口白牙。
景贤用中文问她:"你不会说中文吗?"
"当然会,我国小毕业才过来,更何况这里满街都是中国人,想忘掉都没机会,不过语调很怪,像洋人说话,你要稍微忍耐一点。"
女孩把眉毛修得细细的,皮肤虽然不白,但很光滑细致,有种年轻的光采,说话时眼睛会笑,但说话语气很野,像是被美国开放风气陶冶过后的粗犷。
来洛杉机半年,已经渐渐习惯这些文化交融的痕迹。中国人是失根的兰花,说着同样语言的种族却来自各地,大家在不同的政权、不同的环境中找着自己的定位;还没找到相互融合的方法,却已在异乡坚强他扎根茁壮,长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你的中文名字是?"景贤客气地问。
"就叫安雅,罗安雅,叫我安雅就行。"
"你现在还是学生?"
安雅笑着,脸上有两个酒窝。"音乐学院,主修钢琴,副修竖琴;不过中国乐器我也会一点,古筝、琵琶都学过。"
没想到是个才女。景贤觉得有意外之喜。他对学识渊博的人格外有好感,因为任何才能都需要时间累积,认真是熟练的基础。
而他喜欢认真的人。
刚巧看到茱丽的钢琴就在不远处,他手一比--
"愿意弹奏一曲助兴吗?"
"当然可以!"
没有矫柔造作的推辞,她先找了湿巾擦手,再用手绢擦干,而后坐在钢琴前,一串优美俐落的音符从她的指尖滑出。
景贤听出那是贝多芬的"月光",这位浪漫乐派的作曲家所描述的月光温暖纯净;第二乐章转为轻快,洋溢着振动人心的光与热,至终曲时,琴声一转萧索,孤单且悲哀。
许多宾客渐渐停下对谈,转而聆听这首曲子。暮色渐深,天边开始堆满乌云,今夜是个阴冷、乌云密布的夜晚,窗外连颗星也没有,漆黑的夜,唯有都市璀璨的路灯照亮整个夜。
然而这首月光却弥补了这样的缺憾,略微冰冷却带着感情的曲调,让夜色化为旋律包围全场,原先热闹的气氛,转为一种温馨与人文的感动。
"安雅是个好女孩吧?还不快谢谢我。"
茱丽走到景贤身旁,看他沉醉在音乐当中,不禁用肩膀推推他,提醒他这件事。
"谢谢。"景贤微笑。
虽然没有一见钟情,但安雅的确是一个好女孩,配上这手琴艺,让景贤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谈恋爱对他来说依然麻烦,不过交个朋友无妨。
安雅又开始弹下一首曲子,是一首景贤没听过的舞曲,几对会跳舞的男女开始跳起了快三步,在小小的客厅当中疯狂旋转,公转又自转,旁边的人没动,但也看得眼花僚乱。
茱丽不愧是长袖善舞的秘书,随着天色越黑,上门的宾客反而越多,宾客如潮水一夜波涌来,把这三层楼房挤得水泄不通,活似大学生开疯狂舞会。
安雅的钢琴声渐渐被人声所取代,所以她停下弹奏,起身跟景贤交换两人的生活背景与现状。
从交谈当中景贤知道,安雅是念完国小之后举家移民洛杉机,家里从事小型制造业,工厂在马来西亚,主要出口国在欧洲;父母为了生意,经常往返各大洲之间,放着孩子在异乡生活求学。
很平常的移民家庭故事,花不到十分钟,景贤就已经了解了她的生平。
安雅说话很爽快,直言不讳,一点也没有刚见面的生涩;不爱谈自己私事的景贤只有听她说话的分。
时间又过了十分钟,她已经说到她姐姐正在波士顿攻读MBA,她一个人独居在洛杉矶,放假时常飞到波士顿去探望姐姐,两人感情很好。
听到这里,景贤不禁笑了。多不一样的家庭情感。他到美国半年,别说探望,就连电话也要逢假期才能等到一通半通。
没有人会记挂他,因为撒家的小孩个个优异,所以不论放逐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大家都相信对方有生存的能力。
不管再怎么习惯这样的情感,景贤还是觉得有些寂寞。
他望着越来越拥挤的起居室,正想提议到外面散散步,眼角余光却从人潮的缝隙中瞥见一张微笑的脸。
"海蓝?"景贤登时忘了身边的人,无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
倒不是兴奋,而是一种疑似幻觉的惊讶。
海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亲口说过台北总公司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身为总经理的他不可能抛下那场盛会,跑来参加这小小的私人派对吧?
"约瑟夫,你看到什么了?"安雅在身后问。
"我看到一个朋友。"
一对跳着快三步的情侣晃过眼前,景贤被他们快速的旋转逼退三步,震耳欲聋的乐曲响彻整栋房子,一开始的温柔恬静已不剩半分,不惯接触人群的景贤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横跨几步,隔着穿梭的人影,在交错的空隙当中,终于,他看清楚了那方倚着窗站立的,正是那气质卓然的向海蓝。
上一次两人的会面是在鼓幕上,为着公司利益前途各执一词的争吵,不过两个星期,却有分别许久的错觉。
"海蓝!"景贤隔着人潮喊,发现自己的心跳因这久别重逢而加速。
海蓝手执一杯香摈,神态自若地看着人群在眼前走动;虽然身边没有认识的人,被人潮孤立,但他的心情看来没有丝毫变坏,甚至好得吓人,他的唇边挂着一抹温柔的笑。
在这惊人的音乐与吵闹中,海蓝居然听到了景贤步走近他。
海蓝本来从容的神情随着景贤走近而越来越严肃,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全看进景贤眼中。
他想起海蓝在他出国前曾经说过:"我把你调走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不用多加猜测,我不会在得不到的东西上多下工夫,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趣,只希望你走得越远越好。"
海蓝应该是讨厌他,甚至避他唯恐不及,也难怪海蓝会摆出这种戒备的神色看着他。
后悔自己兴匆匆地跑过来打招呼,一气恼,景贤冲口而出就问:"你来干嘛?台北不是有舞会?你没参加?"
口气真冲!
海蓝眉头皱起,像遇到敌人的刺猬,整身的刺都扩张出来,马上迎战:"茱丽是我的大学同学,你不知道吗?她寄邀请卡给我,所以我来了,就这么简单。"
为了证明似的,他从上衣口袋掏出邀请函,跟景贤的邀请函一模一样,连字迹也优美得分毫不差,海蓝将邀请卡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你身为高阶主管,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反正是办给员工玩的,有何差别?"
"这会影响员工向心力,你不应该这样做,那会让员工觉得不受重视!"
到了圣诞还念念不忘公事,海蓝瞪他一眼,气道:"不是每个员工都想着夜以继日工作,以便早一天爬上顶点!"
听到海蓝的讽刺,景贤愤怒地回瞪他,但没有反唇相讥,反倒拉起了一个讽刺的微笑。
"我没有这么好命,不用花工夫就可以接收庞大家族企业!"
两人说完,互相瞪了一眼。
看到海蓝怒气中的沮丧,景贤微微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我去找茱丽,我还没跟她打招呼。"
海蓝转身走开,而景贤想也没想地就跟上去。
*** *** ***
"好久不见,亚历,你还是这么帅!"茱丽给了海蓝一个大大的拥抱。
认识多年,一直到现在景贤才知道他的英文名字。海蓝对自己的私事向来绝口不提,包括他是董事长儿子的事。
景贤沉下脸,想起他们决裂的起源。
海蓝在拥抱好友的空档,偷偷瞄了景贤一眼。刚刚在女孩身旁看起来宁静悠闲的他,自从他到来之后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口气不悦,出口伤人,这就是今天景贤对待他的态度。
若不是海蓝极度思念他,早就拂袖而去,不让景贤继续侮辱自己。
他一定还记得那天晚上的要求,一定在心里鄙视着他同性恋的身份,所以看到他的出现,才一次比一次不自然;从告别会上的追问到底、机场送行的强颜欢笑,他都看到了景贤对他的排斥。
同性恋!
这听起来好沉重。不管是不是身为同性恋,都无法否认这字眼带着一种歧视。
海蓝放开好友,不由得在笑容当中加了一些苦涩。
"茱丽,好久不见,圣诞快乐!"海蓝友善地亲吻茱丽脸颊。
"跟约瑟夫见过面了?"
"约瑟夫?"
茱丽指指海蓝身后的景贤。"就是他啊。"
"见过了。"被茱丽推得转身着景贤,海蓝只得微笑着说:"圣诞快乐。"
景贤对海蓝的若无其事有着不知所措,在心里催捉自己做出友善的回应,可是却只能愣愣地点个头。
"圣诞快乐。"
"这位钢琴美女是?"
海蓝转向罗安雅,他弯身行礼,极有绅士风范。"我叫向海蓝,你好。"
安雅回了他一个微笑。"你是金家科技的年轻总经理,对吧?茱丽跟我说过,只要不惹恼你的话,你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恶名昭彰是吧?"
"倒不是。只说你平常人很好,只有在工作跟任性的时候会做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海蓝回头看茱丽一眼,怎么把他的底都泄光了?
"别瞪我,我随便哪几句,没想到安雅记得这么清楚。"
"如果向先生不喜欢,我过几天就忘了。"
安雅聪慧的口气,听来很顺耳。
海蓝笑起来,脸庞显得格外年轻,此刻的他只像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一脸天真的微笑,平日商场上冷酷强悍的领导作风一扫而空。
安雅并没有像一般少女见猎心喜的想要进一步结交,她微微笑了一下,嚼着口香糖的嘴还是嚼着,却没有多说话。
景贤欣赏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海蓝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女孩有中国人的风骨。
安雅的视线悄悄从海蓝身上转回来,看到景贤在观察她,咧开嘴对他一笑。
两人交会的眼神都有笑意。
而看到这情景的海蓝,脸庞暗了下来。当景贤把眼光转向他时,他刖过脸当作没看到。
对着初见面的人笑得开朗,对他这个旧识却转头不睬,这个举动惹恼景贤,也跟着不理海蓝。
像是两个小孩子般,两人别扭地把距离越拉越远,住身旁的人再怎么明示暗示,都不肯再靠近一步。
*** *** ***
宴会的后半夜是怎么度过的?景贤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记得自己被排除在众多女人之外,茱丽、还有一些单身女子五、六个人将海蓝团团围住。
安雅陪在他身边继续诉说她的生活琐事,她的健谈倒是带给景贤不少便利,不需要刻意想话题也自动有人帮他接下去。
他遥望那边海蓝谈笑风生,嘴里轻哼几声附和安雅。
海蓝在台湾那严肃高傲的一面好似留在彼岸,没有一丝踪影,现在的他像极了他们交好的那两年--自然、坦率。
不明的原因证景贤烦躁了起来。
海蓝为什么要跑来?
"你跟向海蓝感情如何?"
"还好,不熟。"
"不算朋友吗?"
"应该不算。"
安雅支着头想了一想,笑着说:"我刚刚看到他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听你们说话又不像,真是奇怪啊。"
听安雅这么说,勾起了景贤的心事。
许多年前他们的确是交情很好的朋友,后来因为一场争吵,谁都没先低头,一直僵到现在。
如果现在跟海蓝和好,他们会不会恢复以往无话不谈的情况?
这个念头一兴起,景贤就没有办法停止。他突然好想好想跟海蓝当朋友,让那个热情又开朗的海蓝回到他的生活当中。
他短短三十年的人生当中,唯一交到的好友就是向海蓝。
到底他们两个是为了什么冷战到现在?景贤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和好吧。
再不和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安雅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再也听不进去。其实以后要和好多的是机会,但他就是想要马上做这件事。
他就像花了两年才把弦拉满的弓箭手,在这一刻,生怕一泄气又要从头来过。
他要对自己任职秘书时的不理不睬道歉,也要告诉向海蓝他对于他隐瞒自己是董事长独子那件事是伤心多于愤怒,所以才在当时对他冷漠以对。而对于那个晚上,他也没有生气,只是一时之间觉得被羞辱,反应过于激烈。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都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做出更弹性的决定,做一个更柔软的自己。
同性恋就同性恋,这绝对不会造成他们来往的阻碍。
景贤迈步向海蓝走去,没有理睬安雅讶异的呼声。
"景贤,你要去哪里?"
他步伐有点飘浮,好不容易走到那堆女人的外围,景贤忽然觉得天地旋转。
正要开口唤海蓝,就听茱丽大声说:"约瑟夫喝醉了?"
谁说他醉了?
要醉也要醉倒在海蓝身边才能安心。
浑浑噩噩的脑袋忽地冒出这句话。景贤还是继续往前走,排开挡住他与海蓝之间的人潮。
海蓝温柔的眼眸就近在眼前。
但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落人一双强壮的手臂当中,意识飞出身体,阻断他所有的胡思乱想。
*** *** ***
在模糊的意识中,景贤知道自己被海蓝载了回家。
海蓝开的是景贤的车子,在被扶到车上的路程中,景贤被冰冷的空气一吹,意识已经恢复大半。
他坐在驾驶座旁的位子,椅背放倒,他平躺着用眼睛偷瞄着海蓝。
好久没有在海蓝面前醉倒,他尴尬得不知怎么打破沉默。车子无声地在洛杉矾的街道上飞驰,车内悄然无声。
这似曾相识的情景恍若当年,酒量不佳的他也曾在几杯啤酒下胜之后,被海蓝送回家。
海蓝在几个红绿灯口停下,俯身过来察看景贤;他将脸冷得极近,呼吸吹在景贤脸上。
温暖的气息让景贤感到骚痒,本来就觉得尴尬的他,这时候更不敢贸然睁开眼睛,索性装睡到底。
景贤的性子本来就冷,虽然还不至孤僻傲世,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只要与利益无关的人他鲜少来往。
不论是敌是友,景贤一直都和平相处,海蓝与他亲如兄弟已经是例外,而让他气到翻脸,更是例外的例外。
既然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交过一个好友,和好的方式对他来说比分析全球金融趋势还要困难。刚刚的冲动已经过去,现在他清醒过来,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赧。
还好没有真的走到海蓝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求和。
想想,还是迂回前进为佳。
海蓝的脸终于移开,车子缓缓向前,景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发现自己喜欢海蓝靠近的感觉。
**** *** ****
海蓝出乎意外地会照顾人。他将景贤扶上床之后,帮他多加了一床绵被,将他紧实地盖住。
酒后畏寒,棉被的温暖包围住景贤,他舒服地将头埋进棉被里。
酒已经醒了大半,剩下的只有疲惫。
下次他还是待在家中就好,以免参加了圣诞派对,弄得自己身心俱疲不说,还跟海蓝像小孩子一般口角起来。
景贤真的对自己的不善交际感到难过,三句话老是只说得出一句,口气又淡得像是在生气。
他昏昏沉沉的放松身子,让自己的烦恼随睡意飞远,当他快要入睡时,突然一阵脚步声,海蓝又走了回来。
景贤闭着眼,从床垫下沉的感觉,知道海蓝正坐在自己身旁。
他是来察看的吧?
但海蓝没有动静,他沉默地坐在景贤身旁许久, 没有动作,也没有离开的打算。景贤虽然觉得怪异,却也懒得开口询问,他舒展四肢地躺着,任由睡魔攻陷他疲惫的身体。
正要沉入梦乡之际,一个柔软的物体碰触到他的嘴唇。
神智挣扎了两下,景贤像是被人硬生生从梦乡当中拉回,意识恢复了一点。
感觉口中有一种温软的触感,先是小心翼翼地探索而后深入,翻搅着景贤的舌齿。
是谁?
这个问题刚浮现脑海,下一秒就意识到答案。
这个房子里只有他跟海蓝两个人,毋庸置疑当然是海蓝。
奇怪的是,景贤想到的不是自己被冒犯的处境,而是如果现在推开海蓝,两个人可能会更加尴尬,更加生分。
海蓝本就是同性恋,他有这种行为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用一贯商场上利弊得失的判断力,景贤很快地决定不动声色,只要海蓝不要太过分,衡量情况,这是维持两人之间友谊的最佳决策。
海蓝的确没有做得太过分,他除了这个吻之外。并没有多做别的事。
他的唇轻轻摩牵着景贤,试探着伸出舌头滋润景贤的唇瓣,即使景贤闭着眼,也能感受这充满性欲意味的姿态。
这个吻逐渐加深,推开景贤的牙关,海蓝的舌头如水蛇般滑入,蜿蜒前进。
本来景贤想把这个吻当作被狗舔了一口,不过狗可没这么好的吻技,景贤被他吻得意乱情迷,身体被他勾引得一次次轻颤。
这小子哪来这么好的吻技?
真是的!他居然被他的吻挑起欲望了,该死的下半身!
难怪有人说男人用在下半身思考,说反应就反应,丝毫没有理智可言,不管是男是女,一律同等看待。
景贤羞愧难当,终于忍不住动了一下身子。
海蓝在那瞬间缩回身子,连忙迈步向外逃去,轻盈地转身,如猫一样地消失在门边。
景贤偷睁开眼,只看到他的背影。人是顺利赶跑了,但他的心情却如浪涛般汹涌着,没办法平静下来。
他抬起手抚摸自己的唇,唇上的吻余温还在,温柔的感觉也还在。
海蓝的吻……很温柔。
*** *** ***
宿醉的清晨是宁静的。
景贤醒过来时,海蓝早就做好了一桌的早餐,吐司煎蛋三明治样样都有。景贤说完早安后,便坐下来埋头苦干,用力填满自己的肚子。
海蓝坐在他对面,一片吐司吃了几乎一世纪,他低着头看上司,似乎上面刻了字似。
总而言之,谁都找不到话题先开口。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偷吻他?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知道他吻我?
两个人想的问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没人敢先问出口。
阳光从宽大的窗户照进来,室内的电暖气很有效地将温度控制在最舒适的温度,让景贤有点昏昏沉沉。
海蓝站起身,很熟练地将餐碗收回原来的地方,一件件食物也归回原位。其实根本无须讶异,这本来就是海蓝的家。
沉默一直持续着。整个上午,房子里都没有出现人的说话声,只有不知何处跑来的野猫走过窗台的声音。
不知道这种沉默要持续多久,海蓝没开口跟他攀谈之前,景贤也不知如何打破这沉静的气氛。
他找出了一堆杂志,摊在起居室的书桌上,随意地拿起翻阅,并不停地从书堆中探出头来看看海蓝的现状。
海蓝窝在景贤平日看书的沙发上发呆,放松四肢,很坦然地让自己摊成一个情懒的模样,懒懈的神情让他的脸庞有一丝纯真。
有时候景贤以为他睡着了,但过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睛,迷朦地往景贤这里看。
杂志翻完之后,景贤搬出一叠又一叠的公司业务 报告,将每一份都拿起来重看五遍以上,让自己保持忙碌状态,也好掩饰自己的心虚。
海蓝没发现自己醒着吧?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在自己发现以前,他已经盯着海蓝看了整整一天,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可笑。
*** *** ***
景贤不知不觉昏睡过去,头理在成堆的档案央中;醒来时红光满天,天边的红光让他知道已近傍晚。应该在沙发上的海蓝却已不见人影。
刚睡醒的头脑没力气思索,他在房里走上一圈.却没看到海蓝的身影。
景贤开始怀疑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昨晚的吻是假的,今天的相处也是假的,那都是他的黄粱梦。
黄粱梦中都是人生希冀的一切,而他这个梦中却只得到海蓝的吻。
转过玻璃环绕的日光房,景贤终于听到声响,轻微的水声从屋后传来,他靠近窗子,发现后院当中有一个长长的影子,因为日光的倾斜而拉长。
他拉开落地窗,想看清楚那道身影。
海蓝手持一个浇花的喷筒,细心地一株株浇灌着未开的花丛,不畏冬季的寒冷,他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发现有枯萎的树叶时,就伸手拔除。
修长的手指拍下了树叶,放在耳旁嗅了两下,那温暖的笑如同橘红色的太阳一般,散发着吸引人的热力。
他发现景贤的存在,转头过来,愣了一下。
景贤还在考虑是否要打破一整天的沉默时,海蓝先开口招呼道:"你醒来了。"
"是啊。"
"会不会饿?要不要出去吃晚餐?我好久没回到这里,有很多餐馆想去回味一下,~起去?"
"好。"
"你喜欢哪种菜?中国菜?加州菜?"
"都好。"
这情景还是很像一场梦,景贤甩甩头,设法让自己清醒一点,以免象呆子般只会回答单字。
海蓝观察他。
景贤恍惚的脸上没表情,甚至带点冷漠,无法了解他的思绪。海蓝向他走进,温暖的没防备的笑容像太阳西沉般一样慢慢消失,只剩下属于礼貌层面的微温。
"去换个衣服吧,正式点的,省得进不去餐馆。"
发现景贤一眼不眨的望着他,海蓝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也去换一件。"
景贤的眼光还是没有移开,他定定地看着海蓝的眼,这让海蓝感觉不安,似乎他会看穿自己掩饰的一切。
要维持平静的心已经不易,要在景贤专注的凝视下保持平常再是难上加难。
想起自己昨晚的大胆,海蓝脸上泛起微红。
他步伐匆匆,跟景贤擦肩而过,想要快点回到房间,景贤的问话却让他马上停下脚步。
景贤如梦话般,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多可惜,会有多少女孩喜欢你、爱你。"……可惜你却是同性恋。
没说出的那句话,海蓝像是感应到了。
景贤说这句话代表什么?
望进他迷朦的眼,海蓝看不见一丝恶意。
沉默了几秒,海蓝才轻声地说:"多幸运,有多少喜欢你、欣赏你的女孩。"
他们可以爱你、接近你、弹一首好曲子讨你欢心,就算我可以做同样的事情讨好你,也不会是你想要的。
景贤静默。
海蓝怕他多加揣测自己这句话,连忙掩饰地说:"女孩子喜欢你就够了,何必来喜欢我?"
他轻松一笑。"不用替我可惜,同性恋不是癌症。"
他坦率地戳破景贤想说的话。
"海蓝……我不是那个意思……"感觉到自己一阵口干舌燥,景贤说不出任何言语,只能与海蓝默默相望。
混饨的脑袋弄不清心里的感觉,所以景贤在与自已打结的舌头奋战后,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去换一件衣服吧。"别过脸,海蓝低声地说。
跟随着海蓝的脚步上楼,景贤的脑中一片空白,有种声音似乎一直想要挣脱出理智的控制,却一直没有成功。
*** *** ***
整个晚上,景贤都在想那跃然心中的感情是什么,最后他终于找出了答案。
他想跟海蓝和好。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件事情。
所以今天一整天他才会看着海蓝发呆,才会克制不住胸口那汹涌的悸动。
景贤是个死脑筋的人,就算他心里想要跟海蓝和好,但在没讲清楚之前,他就是无法用对朋友的方式对待他。
他们对坐着吃饭;这里是一间家庭风味的法国餐馆,火炉的火燃烧着,令人感到温暖。因为是冬季,夜里寒冷,否则这间餐厅最著名的就是庭院当中悠闲自然的用餐环境,伴随着餐桌上每盏温柔的烛光,这里是海蓝最喜欢的餐厅之一。
"习惯这里吗?"海蓝突然问。
景贤思考了一下,摇摇头。
"跟我在台湾的生活没多大差别,所以我没有习不习惯的问题,出入都有司机接送,房子有管家打扫,冰箱里随时买齐我吩咐的食物,我过得比往台湾时还好。"
只要有让他一展能力的地方,即使冷若南方极地,只怕景贤也会甘之如饴,何况是这里。海蓝这话倒是问得傻了。
一个话题结束之后,接下来又是一片宁静。
两人各自吃着盘中的食物,只有刀叉的声响在这个隔离开来的小空间里回荡。
景贤不知道海蓝心中对他的想法,是如他所说的讨厌他,还是如晓霜所说的喜欢他……
任何事总是要试过了才知道。他这么反覆思考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而景贤最讨厌做浪费时间的事情。
没有任何开场白,景贤单刀直人地开口:"海蓝我们和好吧。"
这句话差点让正在喝餐前红酒的海蓝呛到。
"你说什么?"
"我仔细想过了,没道理我们不能当朋友。"景贤诚挚地说。
"做朋友?"
海蓝眼睛瞪得极大,像是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用着不亚于那天晚上拒绝海蓝的勇气,景贤正经八百地说:"我为以前对你的傲慢道歉,也很遗憾我们这几年处得很不愉快,如果你已经不再讨厌我,我建议我们能不能从头来过?我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没道理我们现在不能重新做朋友。"
景贤怎么会以为自己讨厌他?
海蓝疑惑地想着,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讨厌景贤的话,他整颗心因为景贤的直言不讳而怦怦跳动。
终于,他们可以回到从前了。
用着惊喜交加的口吻,海蓝很快答道:"我不讨厌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一直都是!"海蓝压抑住强烈的心跳,但口气还是掩不住兴奋。
"那……"
以后我们别再互相冷漠对待,或互相用语言刺伤对方吧!让我们和平相处。
这些话景贤说不出口,冷漠待人的他还没有进步到可以说出这些亲热话的程度。
他看海蓝一眼,海蓝正举起酒杯,八二年产自普罗旺斯的红酒被他举在手边,漾着醇红色的光芒。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还有,圣诞快乐。"海蓝温柔地笑。
景贤也回给他一个真挚的笑容。"圣诞快乐!"
望着海蓝脸上的表情,景贤这才有了过圣诞的感受。
这是一个属于温暖与欢愉的日子,大家应该跟最亲最爱的人在一起。
海蓝也微笑。
感谢我们平安的度过这一年,感谢我们可以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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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纵情热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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