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第三部) 16--20

  16
  一场军事议会足足开了三个时辰还没结束。一方面是情势危殆生死关头,不得不仔细推敲周详,另一方面也是唐悦带来诸人与端王帐下众将互有戒备,暗潮激涌之故。
  连叶长风也深觉头痛。然而两方数年的纠葛仇怨,不知多少鲜血性命填了进去,又岂能是说解便解。如今唯一可庆幸之事,便是尚未真个刀兵相见,血溅当场而已。
  “两天后出战最好。”唐悦以客卿身份落座叶长风右下侧,眼光平稳扫过全场,语气虽算婉转,气势却是不可错认的强悍,“辽骑征战素不携粮草,两天已是极限,攻城不下,只有撤退,算来我属下也该聚齐了,正可追而歼之。”
  这想法正与叶长风原先所虑不谋而合,也是最稳妥,胜算最高的打法,在座众将都是沙场历久了的,怎会不知。
  却有人冷笑。
  性如烈火的袁七瞧着唐悦,毫不隐藏自己的敌意:“宋县城高墙厚,辽骑自然难以得手,之后定会领兵全力进攻端王爷,那种地势,你还要我家王爷撑两天才出战,是想害死他么?”
  这话一出,宋营诸将十倒有九个在心里点头,连老将折遇青也不例外。
  “你家王爷若这么容易就死,也不配执掌这三军大印了。”唐悦冷冷一晒。他对端王极无好感,但端王的手段本事,却是连他也要道一声好的。
  袁七理也不理唐悦,直接向上一礼:“请叶大人准我领兵前去相救。唐悦这贼不怀好意,大人万万不可听他的。”
  “只怕不妥。兵力不够,徒然送羊入虎口。”
  叶长风微一沉吟,简洁作答,这原是他一贯作风,然而听在心存芥蒂的袁七耳中,免不了便生出些别的想头。瞧瞧叶长风,再瞧了瞧他身边的唐悦,终于还是将到口的话吞下,一言不发,退回原位,自在心底盘算。
  也难怪他。叶长风心中暗叹。自已与唐悦原就有段说不清的纠缠,旁人不知,眼前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知的,兼之他对端王素来又冷淡不予辞色,袁七必是疑心自已偏袒唐悦,甚或有意不救端王了。
  放眼望去,日光闪动中,帐下诸将各各沉静面无表情,究竟有几个人内心如此作想,怀有二意,却是再不得知。
  更无它法。
  从容自怀中取出一物,叶长风声音澄澈似水,静静地在近晚的天色里回荡:“这是你家王爷之物。他此次若死了,我也不独活。各位可明白了么?”
  多少道目光一齐盯了过去。时近黄昏,光线开始黯淡,却挡不住这些人的锐眼。叶长风修长秀美的手掌中,一物温润碧绿,篆文古朴,正是端王随身所佩之玉。
  此物出现在叶长风手中,再加上那同生共死,绝不独活,犹如盟誓一般的话,在座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端王诸将俱是面露喜色,会意相视,唐派是看惯首领刻骨相思求之不得的,倒也不见太过惊讶,唯有一起在心底为首领叹惜而已。
  不少微妙的目光转过唐悦面上。唐悦却是神色宁静,连眉梢也不挑一挑,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事已至此,再无多少争端,几处细节讨论拟定之后,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天边收敛起最后一道霞光,似昧非昧暮色已降。
  众将各各归营整队,自有人放出烟花通报端王得知消息。叶长风又独自对着地图沉思了良久,直到烛火齐明方才回转。
  一踏进屋,早有人将他手臂一拉,撞跌入怀,语声隐含怒意:“你为何要如此说?”
  “你不知道么?”
  叶长风头也不抬,轻轻挣开来人,寻觅火石,将烛点了。略一洗漱,回身落座,昏黄光团下那位脸色不豫之客,可不正是唐悦。
  “我自然知道,你为情势所迫,要整合人心,可是……”唐悦顿了一顿,闷闷道,“那玉佩?”
  叶长风哦了一声,提起银箸剔了剔灯花:“那玉佩倒在我身上很久了。还是在平阳府,他强暴我时,无意中遗落的。”
  “你……”唐悦看着叶长风淡然的眼眉,什么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半晌才微微苦笑,“长风,你这就是儒家所谓的仁义为先,以德报怨么?”
  “不是。”叶长风答得自如,“正如你方才所言,情势所迫而已。”
  只是如此么?唐悦默然。长风你睿智天纵,有的是手段方法,若将端王换作旁人,你可还会这样说?
  然而这答案却是连他也不愿去探究。一笑转换话题:
  “适才有人送过饭菜来,见你沉思,不敢相扰,放在桌上了,我瞧这会儿还没冷,快趁热用罢。”
  “嗯。”叶长风温顺应了,自去进餐,也不以唐悦在一边痴痴相望为意。心中却黯然,你只怒我要与他共生死,又怎知我命或已在倾刻,先你们而别人世?
  两厢平静,内里各自多少心潮澎湃,不可而知。
  次日,萧达凛果然敏锐,辽军重心转移,悍然强攻端王所在山头,发动竟比宋营预计还要早上几分。
  眼望辽军铁骑呐喊如雷,一波波冲击无休,潮汐一样来去,这种剽悍霸道气势,连城头观战众将都不由心惊。端王倚仗地势险峻,兼之用兵老道,一时半刻尚能支持,但若辽军真下了必死心,不要性命地轮番进击,端王能否耗到两日之期,委实难说。
  叶长风咬了咬牙,心道萧达凛不愧当世名将,这么早便看穿了宋军用意,反将己方置于两难之地。瞧这情形,昨日计议竟然是无用了,说不得也只好拼了宋军将士的性命,前去相救。
  只是明知此行极凶险,多半要陪进命去,倒底指令谁去,叶长风第一次有些犹豫。正沉忖之际,身侧一人淡淡开口:“备马,整装,我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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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X440-8X的,用起来也没什么别的不好,就是启动时总会拼命地发出呜呜的啸叫,等到启动完毕,桌面出现,一切也便安静.然后就是在某些时候,好象是打文打急了或者玩大型游戏画面微卡时会再叫两下,基本没有影响使用.我这人非常懒,见凑合能用,也就没有拿着去换.心想咱们将就将就,你转转说不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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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语声不大,却自有一股违拗不得的气势。
  叶长风震了一震,转头侧视,晨起微透明的霞光里,唐悦炯炯幽黑的眼眸正同时看了过来。
  两目相接,一瞬间多少意绪流转,无声中彼此心事已知。^^  
  朝阳射在叶长风面上,象是给那张秀美的脸庞镀了层柔和的淡金,双眸清亮坚定如昔,只有近如唐悦者,才能看清其中一掠而过的忧郁。
  唐悦,你这又何苦。
  叶长风唇边浮起淡淡一缕微笑,却温和又决然地摇了摇头:“唐兄,你千里来援,我也不说什么谢你的话了,但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到此为止罢。”回瞧了身后诸将一眼,复又一笑,“再说,若令你去,岂不是要人笑话我宋营中无人么?何况……就算我肯,他们也不肯的。”
  城上诸将俱追随端王多年,忠心自不必说,多多少少也都养成些骄傲的性子,叶长风这话倒没说错他们。才听唐悦说要出战,已有多名将领心中急躁按捺不住,在队列中跃跃欲试,若不是叶长风眼光所阻,便要上前主动请缨了。
  唐悦只是点点头,笑道:“我知你便会这样说,我不和你争。只是长风,你怎地忘了,我不是宋军,不需受你节制。我要做的事,又有谁能阻拦?”
  叶长风一怔,倒没料到唐悦会这般绝决:“唐悦,你……”
  “我这便走。”唐悦静静截断了叶长风的话。这时已有人在阶下牵过马,唐悦执缰坐上,瞧着叶长风一叹,“长风,还不开城门,定要我自行动手么?”
  在他身后,尘沙漠漠,数十骑依次排开,冷冷按住刀剑,等候首领命令。
  这阵势俨然如敌。守在城门两侧的军士不知所措,直直向叶长风望去。叶长风面色阴沉,沉默半晌,终于缓缓步下城楼,自守军手中接过钥匙,却不便开,只是凝视住唐悦。
  真要去?
  是。
  叶长风闭了闭目,转身开锁,拉开门栓,不看所有人:“请。”
  马蹄答答,一匹匹不缓不急自门洞掠过。最后一匹在叶长风身边停了停,一声轻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蹄声如风雨渐行渐远,叶长风霍然回身,黄尘弥漫衣袂翻飞,那一队人已再看不清。
  “叶大人?”不知何时,老将折遇青已到身边,轻唤了一声。
  “折将军,还有诸位,”叶长风神色平静,“昨日计议只有提前了,后半部可以不理,前半部,有劳各位将军尽心。”
  众人皆是训练有素,各部进退又是昨夜便商议好了的,虽大战在即而不慌乱,微微一礼,自去调度兵马不提。
  阳光渐渐明亮,映得苍驳的城墙也仿佛炽烈起来。叶长风独立在城楼最高处,眺望宋军分三队而进,最远那队已隐约有厮杀声传来,而唐悦诸人的身影,却已掩在山路的曲折里,看不清了。
  唐悦啊唐悦,你舍命救端王,不过只为了我昨晚那一句,他若死,我也不独活……是么?你实是为救我而去啊。  
  风声过耳金铁交鸣,手握军权指挥若定……每个男儿少年时便渴望的梦想,为何此时心中却不见欣喜,反被这众多人的性命,被两个简单的名字,拉扯得刺痛不已?
  正惘思间,叶长风突然心中一凛,极目之处,宋军右翼,无声无息紧围上来的那些铁骑是——
  萧达凛的伏兵!
  好个萧达凛,好一场华丽的用兵。竟然耐住性子不动声色安排了最后的陷阱在这里。
  眼瞧着辽军悍然逼近,宋军掉头相迎,右队改前队长蛇变虎翼不可谓不快,却终因首尾遭敌而后力难继;山那侧,两路旗帜依稀可见,却为辽军阻隔不得与中军相会……情势急转直下,危只在旦夕。
  叶长风微微冷笑。
  萧达凛,你会暗渡陈仓,难道我便不会围魏救赵?
  “牵我的马,勇毅营各位,随着来罢。”
  叶长风匆匆步下石阶,边走边道。蓝珊打探军情至今未回,身边侍卫是个名唤褚泽的,呆了一呆,试探道:“是叶大人要出城?”
  “是我。”叶长风头也不抬,与身侧二将嘱咐了数语,一回头,见诸泽还愣着没动,不由微怒,“还不快去!”
  “是,是。”诸泽吓了一跳,急奔去牵马,心中却仍是不解,叶大人不会武艺,出城作甚? 
  不止是他,城中宋军谁不愕然。勇毅营都指挥使曹令正欲相劝,却被叶长风一摆手制止:“适才我在高处察看,已由烟火信息中,揣知萧达凛主帐所在,我若不去,你怎知方位?休要多说,点兵罢。”
  曹令心悦诚服而去,他却不知,叶长风另一用意,却是存心以自已作饵,引开辽军主力了。
  城门再度大开。这次却换作叶长风领军疾驰而出。
  又要见面了,萧达凛.
  18
  探子进帐回报时,萧达凛正抱臂端详着面前的地图,纸边因翻阅过多已微微泛黄,一山一水却还历历分明。
  “宋军来袭?其中还有叶长风?”微愕地抬起头,萧达凛拧起浓黑的眉毛,盯视探子,“多少人?”
  “约摸一营。”
  静默片刻,萧达凛突然大笑出声:“一营人就敢来冲我的中帐?连高丽小国都不曾如此,他叶长风好生狂妄!”
  “可是,”身侧一将领犹豫道,“将军,我们此刻人马尽出,中帐空虚,连半营都未必接得住……是不是现在就司号,令三路回援?”
  “不必。”萧达凛敛起笑容,挥手遣出探子,“叶长风此刻来袭,为的就是要我收兵,难得他竟能摸准我大营的方位。可惜,他错了。”神色一寒,“特里,传令下去,都给我撑着,能撑多久是多久,退后者斩。”
  “是。”特里不敢多言,匆匆走了出去。
  想围魏救赵逼我主力回转,好叫端王趁虚突困?叶长风你果然机变,只是却未免太小觑了本帅的精悍兵马……萧达凛忖思着,面上浮着若有若无的莫测笑容,眼神却是棋逢对手时的光亮。
  特里传完令回营,见到的正是主帅半出神的一副模样,不由试探道:“将军?”
  “哦,布置完了?”
  “是。兵士们都已在马边待命,只等宋军一到,便上马应敌。”
  “很好。”萧达凛点了点头,一眼看见特里的面色,不觉失笑,“特里,何来如此担心?宋军远驰必疲,步兵辛苦更不必说,我们以逸待劳,本就占了便宜,何况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撑到翼军打赢回来,你害怕了?”
  “哪里。”特里吓了一跳,忙分辩道,“属下跟随将军,再没有害怕的……刚才只是担心将军的安全。”
  “不用。”萧达凛淡然一笑,“幸好叶长风不谙武艺。”下面的话,他却没有再说。
  叶长风率宋军远远到达时,却没立刻接战,简短一个命令后,宋军齐齐止住脚步,呈倒雁翅排了开来。
  淡淡审视军士一番,叶长风声音清亮平静如昔:“各位,我知你们跟着端王已久,征战多年,怕死这条,是不会有的。今日这阵仗,我也不用隐瞒各位,极险极峻,能活着回去多少人,实未可知。”
  时已过午,风越起越大,黄沙漠漠掠过上空,连日色都给遮掩住了几分。
  宋军一片静寂,目光投向叶长风,沙尘中只闻衣袂猎猎,和那不疾不缓的有力语声:“既已至此,我再没有别的话好说,只有两条。一,我叶长风不爱带死士,再困顿之境,我都要你们尽力求生。但谁有一息尚存,不许轻言放弃。二,无论战况如何,叶某必在此陪同各位到底,生死与共。”微抬手止住想说话的曹令,叶长风声音放缓,柔声道,“我们能多拖一分,那边几倍于我们的兄弟就多一分生机,诸位尽力吧。”
  眼光再次扫视过宋军,见人人身形如标枪般挺直,虽不言语,面上尽是激昂之色,叶长风微一颔首:“放箭!”
  行动是来之前早就计议好了的。端王帐下的弓箭队又是别出一格的精悍,闻言也不出声,立时有数十名手执长弓的军士站出前列,箭头却不似寻常那般锋锐,而是都裹上吸满了牛油的棉絮,为首之人一个手势,数十枝火箭一起点燃,齐齐向辽军帐营处飞去。
  一排火箭射出,另数十名弓箭手立刻上前,越过数步,迅速拉弓射出。箭方毕,身后自有已搭上箭的同伴向前。如此层层推进,火箭更不间隔,如金蛇般直向辽营飞去。塞上时令天干物燥,极易燃着,当时便见火焰一处接一处地烧了起来,营帐,草木……更有风助火势,一时黑烟浓浓,火舌四卷,辽军措手不及,惊马四处乱窜,惊叫声怒骂声呼马声诸般起伏不绝。
  你辽军惯用火计断我粮道,今日总算也教你尝到这种滋味。众宋军心中俱大快意,默默如是作想,手却不约而同都握紧了刀枪,警戒辽军铁骑下一波的猛烈反噬。
  “按原先计划,放烟花!”
  叶长风稳稳坐在马上,见时机已到,立时沉声喝令。风吹过些许烟火,熏上头身,他都浑若未觉,只是微眯了眼,仍紧紧盯住辽营。
  端王军中所用烟花均是特制,色彩各有不同,白日与夜晚所用又有不同,配以间隔长短,传递消息最为迅捷方便,那是出征每队必备的。闻听发令,负责消息之人流水般地取出烟花,时缓时急地一一将迅息送入空中。
  萧达凛南下征宋之前,也对宋各资料作过一番研究,端王鹰军中的消息之语是极有名的,萧达凛又怎会不知。此时凝注空中诸般色彩,不由啊了一声,恍然间明白了敌方之意,心中对叶长风又是惊又是佩,又有些恨得牙痒痒的,一番倾慕之情,却是更加放不下了。
  那烟花亮亮丽丽,显示的竟然只是三句话:萧达凛已死。即将来援。合而歼之。
  这消息自然是传给端王那方看的,然而端王麾下诸军士瞧见欢呼激腾之际,辽军又岂能不知。相隔如许,激战之际,谁又能分清这消息是真是假?何况看辽主营这边火光熊熊黑烟冲天而起,便再谨慎的辽将也不由生疑,虽然不信心中战神萧达凛如此轻易便死,慌乱却是免不了的,诸辽兵更不在话下。
  萧达凛哼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道:“吹号。传我萧达凛之令,诸部分队回营,勿自乱阵脚,勿放过袭营之军。”
  心中却道,叶长风,果然叫你如愿,只是我辽数军既合,你倒还能往哪里走。
  想到那个清劲平和的男子即将堕为阶下囚,推倒于自已面前时,便沉稳豁达,见识过人如萧达凛者,也不由微微地血脉贲张,不能自禁。
  19
  呜咽一声,如水面被砸开,自辽军中营传出的号角声低沉而粗旷,连空气都仿佛为之回震。顿了一顿,又是一声。如是再三。
  这正是叶长风一行来此想要的结果。萧达凛号主帅令,急召回援。
  也是危险的开始。
  “我们来不及回宋县了。”叶长风目注辽营,烟光闪动风沙弥漫中看不清脸色,只听到他清楚明晰,一字一顿的声音,“传令,全力攻城。”
  曹令也明白叶长风的话意。辽军三路回援,已方正被围在中央,眼睁睁是个全军覆灭之局。唯有全力攻城,固守待援,才尚有一线生机。
  辽营那边的火光已渐渐黯淡下去,想是被人扑熄了。然而一应寨棚,拦马却全被烧得七七八八,曹令眉梢微扬,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一声号令,前队已迅速地推了上去。
  与此同时,萧达凛也遣出一队骑兵,以悍猛之姿直穿营门,极快便与宋军前队相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事至次,两军再无客气,均是挥刀便砍,尘沙漠漠战袍猎猎,不多时鲜血便染上了大地。
  叶长风突然噫了一声,转头道:“辽军这次为何没按惯例,令骑兵自两侧迂回冲击?”
  “应是人手也未足够。”曹令仔细瞧着辽军,一语道破,“否则他又何需这么早回援?”
  两人正低声议论之间,轰然一声,更夹杂着金属铿锵人声惊沸,抬头一望,都不由愣了一下。辽军中营奔驰而出的马队浑身闪亮,锁环相扣处叮当作响,气势极是骇然。
  “原来他还伏了道铁甲马在此。”叶长风喃喃而道,面上神色瞧不出是惊是怒,沉声道,“曹令,小心了,他必择我一翼强攻,再撕开缺口。能否抵挡,全看此时了。”
  话犹未落,辽军铁甲马果然微斜了方向,向右侧而去,不多时便与右翼宋军相接,刀光血色,刹那再现天际。
  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血腥气充斥空中,中人欲呕。叶长风坐在马上凝目一切,心中反而十分平静。
  眼见着宋军确实坚韧,然而终抵不过铁甲马之强悍霸道,不多时阵线便被撕开一个小口,渐渐扩开,叶长风暗暗一叹,衣袖中的手腕轻翻,一柄短剑已握掌中。
  “你也去罢,不用在这里照护我。”
  “可是大人……”曹令微微迟疑。
  “我只恨我当年未曾学武,否则何至于只能在此作壁上观。”叶长风慨然一叹,“去罢,你也该知的,败局已定了。作官兵者不战死沙场,难道还想屈膝投诚么?”
  “是。”曹令也是血性汉子,闻言并不退缩,反而不再犹豫,深深一礼,“多谢叶大人指教,我先去了。”
  “好。”叶长风颔首相应,两人目光一触,同时微微一笑。
  目送曹令纵马疾驰冲出,叶长风掌中之剑已缓缓地对准自已心窝,剑气侵骨,虽未及肤,已见一股森森寒意。
  战到现在还未见有一人过来对已动手,这必是萧达凛有令要活捉了。固然落在萧达凛手中未必便死,然而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唐悦,能死在你所赠的承影之下,也算不辱没于我。叶长风淡然一笑,只待最后一人身亡时,便要动用此剑,以完自已先前之诺。
  无论如何,我都将与你们,生死与共。
  “长风不要!”
  伴随一声轻呼,一道身影自人群里闪出,迅若惊鸟,左弯右绕,最后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叶长风的身后,随即紧握住叶长风的双腕。
  这声音太过熟悉,调笑戏闹不知在耳边出现过多少遍,叶长风想也不想,叹息一声:“蓝珊,你怎在此时来?放开我罢。”
  蓝珊身上服饰仍是辽军兵士的模样,想是一直扮成辽军打探消息,闻言将双臂收得更紧,固执道:“你想死,是不是?有我在,你再也别怕,我一定会将你完完整整带出去。”
  “胡闹!”叶长风从未对蓝珊沉过脸色,这回却是真正动怒,“你救得出我,救得出他们么?我已说过要与他们同生共死,你这么做,是想陷我于不义之地,永远别想再抬起头来么?”
  “我不管!”蓝珊同样强硬地顶了回去,“我才不理你什么义不义,我只知道,人死了,就真死了,永远也别想复活……我不许你死,就不许!”
  “你……”
  被蓝珊气得语结,叶长风索性什么话也不说,只用力挣扎,只盼能挣动一两分,完成心愿便好。怎奈蓝珊的身手岂是他能抗衡,生生地被钳制到如石像般,动弹不得。
  两人正相持不下,一支羽箭突然悄无声息自斜刺里射出,直射向叶长风肩头。叶长风自然注意不到,满心仍在挣脱,蓝珊却是耳目灵敏,早已发现,但双手都紧握在叶长风的手腕上,实在无法放开,只得身子微侧,挡在叶长风身前,同时双腿一紧,只盼马能知机些,闪过此箭。  
  这匹座骑还算知机,向前小驰了几步,然而箭速甚快,终于插入了蓝珊的肩上。
  20
  “珊儿!”
  轮到叶长风惊呼一声,反手抱住了蓝珊,另一手扶住他的肩头,急急审视。
  “小伤,不打紧的,你没事就好。”蓝珊反而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却多少有些僵硬,“我怀里还有些伤药,你帮我敷上吧。”
  “你既这么英雄,还要敷药做甚。”叶长风瞪了蓝珊一眼,神情冷峻,一手却握住了箭杆,“我拔出来了?”
  叶长风口中虽说得无情,心肠其实却是极软的,蓝珊如何不知,笑道,“拔罢,怕什么,难不成还要我教?”
  “疼就说,别硬撑着。”叶长风哼了一声,一手抱紧蓝珊双肩,另一手抓住箭杆,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
  动作轻柔至极,然而箭尖退出时,蓝珊还是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好烫的箭……”面色突然大变,“不对,箭上有毒,快丢开!”
  “毒?”叶长风吃了一惊,再瞧了瞧手中,箭尖上血迹宛然,还是掩不住一抹幽蓝,“珊儿,这是什么毒?”
  蓝珊秀面上迅速蒙上一层死灰之色,勉强张了张口,终于没能说出话,头微微一侧,倒在叶长风肩上。
  见血封喉,好霸道的毒。叶长风心中一寒。
  “珊儿,你听得见么?”
  无人理会。
  见无论如何也叫不醒蓝珊,环顾四周,战场纷乱厮杀未停,叶长风暗叹一声,将手伸进自已的怀中。
  唐悦这时已见到了他生平最大的敌人。
  端王同时也瞧见了他。
  二人目光遥遥一对,随即分开,心中都颇有些不是滋味。一个心道,长风居然不顾自已性命名节也要救出他,对这人可好的很啊;另一人却忖道,我跟你不共戴天,你居然肯来救我,自然是因为他之故了,倒真个是情深意重。
  各怀心事,该做的却一样也未停。两人均是老于谋略调遣,一人在内一人在外,攻守呼应,配合妥贴得倒象有默契一般。辽军阵脚本已不稳,听闻回召号起,又是一阵大乱,被宋军如切瓜般又斩杀了一批。
  然而辽军终究是以马术见长,宋军或有淄重或有步兵,岂能追得上他们,纠缠厮杀了一阵,也便慢慢分开了。
  眼看宋县城头已遥遥在望,唐悦再也抑不住心中焦急,也不下马,冷冷瞧着端王:“你能行了罢?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你惹的是非,他替你受罪。”
  明知唐悦此话一大半倒是迁怒,然而端王同样心急叶长风的安危,无心反驳:“我确是对他不起。你换匹座骑,赶去看看他罢。”
  “也好。”激战半日,马力确已疲怠,唐悦略一忖思,也不客套,“给我一匹最快的。”
  自有侍卫下去牵马,端唐二人谁也不愿多话,目光各自移开,倒也省去一番寒喧客套之琐碎。
  遥遥地偏北方向,突然又升起一缕绚丽烟火,顿了一顿,又是一缕。
  这是端王军中有名的消息之语,端王固然一看便知内容,连唐悦也能认得出来。二人面色都是剧变。
  叶长风被俘。
  冷冷地环顾一圈刀兵,叶长风揽紧犹在昏迷中的蓝珊,目光最后落在萧达凛面上:“若不是我分神,这一局,输的人是你。”
  “或许。”萧达凛不置可否。
  先瞧见铁甲马之时,叶长风连同宋军诸人,都只当辽营实力充裕,已方完全无望,只得支撑了。然而交手一时后才发现,辽军中营空馈异常,除铁甲马之外,竟是军力大缺,防线单薄之至。此时若叶长风居中调遣,摆布兵马,分部直袭营寨,胜算实是极大。然而……
  叶长风低头看了看蓝珊苍白的面色,暗叹一声,坦然道:“你要杀的是我,他于你的大计并不相干,可以放过他么?”
  萧达凛只是一笑,并不答话,目光示意下,已有两人上前,从叶长风手中接过蓝珊,叶长风深知挣扎无益,虽极不愿,也只好由得他们去了。忍不住又道:“小心些。别伤了他。”
  “你何不先担心一下自已呢,长风?”萧达凛不知何时已牵住叶长风座骑的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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