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真非真 第九章

  再次醒来是在一阵悠扬乐韵之中,倦极地枕在床上睁开眼,当先透过映入蒙胧眼际中的就是一身修洁栏衫的宽广背影。  
  背影的双肘平提,缘青的袖子卷在半臂,露出一双千锤百链的铁臂,修长的指头抑按白玉,在气孔上翻飞疾走。  
  自玉箫流泻的乐曲如将初雪溶化的暖阳,又如在春日下灿出的花蕾,细细悠长,令人陶然神往,但在平静之下,又有其铿锵之处,如珠落玉盘,如霜降镜湖,敲动人心。  
  一曲既终,奏曲者缓缓放下玉箫,转过头来。「兰弟,醒了吗?」  
  依然沉着温柔的嗓音,依然和煦体贴的笑容,白兰芳看他的眼神却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到底是怎幺样的人?无论他做了什幺,看上去仍然可以如此风轻云淡,恰然自若,看着他俊脸上的笑容,看着那双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倚坐在床头的手,白兰芳心中真是有说不出的害怕。  
  他的人就像他的箫声一样,飘莫测,起伏不定,旁人永远不会知道在悠扬之后,是铿锵肃杀,还是静悄无声。  
  温柔疼爱他的大哥,一剑刺穿他的大哥,明知他的身份依然装疯卖傻的大哥,抱着他说爱他的大哥……在无数的面目之中,到底那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看着他光芒闪烁的杏眼,司徒信陵微微一笑,举起玉箫。「大哥方才起了兴致想吹奏一曲,没有问过你就把玉箫拿了出来,你别介意。」  
  白兰芳垂首,看到玉箫重回他手,半点也不感到意外,既然他早就知道一切,区区一把玉萧的去向,自然亦早巳了若指掌,咬一咬唇,白兰芳问:「你想将我怎样?」  
  「怎样?」扬起浓眉,司徒信陵的神色愕然。看着他脸上无辜的表情,白兰芳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别装模作样了!你……你想再要我的命吗?」  
  放下玉箫,司徒信陵伸出修长的指头轻轻抚上白兰芳因紧张而捏得发白的指节。「傻兰弟,大哥从来没想过要杀你。」  
  「别假惺惺了!」  
  大手被恨恨地挥开,司徒信陵浓密的眉头向内凝聚起来,犹疑地说:「兰弟,你……是恨我刺伤了你吗?」  
  听他提起往事,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嫩肉之中,白兰芳的声音几近嘶吼。「不是刺伤我!你是想杀我!如果不是……」  
  用力地扳开他的手指,不许他伤害自己,司徒信陵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说话:「如果不是我在下剑前先封了你全身的穴道,再将剑在你心脏旁边刺过,可能你已经死了。」  
  无尽的恨意在他的说词之下凝在喉头,杏眼愕然睁圆,司徒信陵爱怜地抚上他的眼角,说:「兰弟,当年在娘亲的逼迫下,大哥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出手,她一样会杀你,大哥只好先假装杀死了你,之后再到后山去救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接着摇摇头。「但想不到,我赶到后山,你已经不见了,知道当时大哥的心里有多焦急吗?」  
  白兰芳神魂紊乱地摇着头。「我不相信……不会的!你说谎!」他的说词听似是完美无暇,但是,自己相信了那幺多年的事,怎可以被他随便的一两句说话推翻!  
  「之后的日子,我一见到和你长得差不多的孩子,就马上跑过去看看,我听人讲沿江的黑风十二寨捉了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就杀了去,杀光三百多名寨众,又听人讲湖里浮着一个孩子的尸首,立刻就跳了下去打捞。兰弟、兰弟……你知道大哥的心有多痛吗?」  
  那痛心疾首的神情,沉痛哀凄的嗓子,令白兰芳更迷惘,翻身埋在软枕中不知所措地叫嚷着:「我不信!你不……」  
  司徒信陵亦俯身,抱着他颤抖的肩膀。「兰弟,你忘记了吗?大哥最爱兰弟了……兰弟,大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胖胖白白的婴儿,二娘抱着你出来,我摸一摸你的脸颊,你就笑了,那时候,我就决定了……大哥一生一世都会疼爱你、喜欢你……」  
  将脸埋在柔软的绢面上,莹白的脸蛋儿已被泪水浸得嫣红,白兰芳不停呢喃着声音,似要提醒自己不要轻易被他迷惑。「不是!你是坏蛋……你杀了娘亲……」  
  棒起被泪水沾湿的俊美脸蛋,司徒信陵冷静地说:「那天死的不是二娘,应该是二娘的贴身丫环小翠吧?大哥早就看出她是易容假冒的,而且杀她的不是我,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了,没有办法阻止我娘亲,只好忍耐。兰弟,兰弟,你不会怪大哥的,是吗?还记得大哥是多幺疼爱你吗?」  
  厚唇在哭湿了的五官上轻轻啄吻,炽热的呼吸令白兰芳更是乱成一团。大哥……大哥,最爱他的大哥,他应该相信他的,大哥不是存心要害他……不是……  
  不是!白兰芳!他骗了你多少次了?这样攻于心计的人,你怎可以随便相信他?  
  迷茫间,脑海里倏地灵光一闪,他毅然推开身上的司徒信陵,扯起被丢在一旁的衣裳,掩盖雪白的肌肤,激动惘然的神色渐渐沉淀。  
  眉心蹙起,司徒信陵正要再上凑前巧言安抚,却见白兰芳已掩耳,斩钉截铁地说。「你什幺也别说,我不听!出去!出去!」  
  看着他端凝的五官,稍一踌躇,司徒信陵终颔首说。「好。那你先冷静一下,大哥不打扰你。」  
  温柔地为他拉起被衾。「你累的了,别多想,好好休息一会。」再柔言几句,司徒信陵果然退了出去。  
  眸子扬起悄悄地偷窥他岸伟的背影远去,看着他依言走开,白兰芳心中反而更加恼恨,青葱十指不自觉地在床单上抓弄起来,  
  手不自觉地摸上被丢在一旁的衣裳,这才醒悟自己身上依然是身无片缕,他虽不是别扭做作的小女子,但想起方才半强迫下发生的缠绵情事,也不禁羞愤交加。  
  垂眸只见雪色的身子上,遍布点点红痕,双腿间隐隐作痛,但是想象中的黏稠不适却不存在,反而有阵阵干爽凉意,便知是司徒信陵细心为他上过药了,羞愤的心中不自禁地浮起了点点甜蜜。  
  摇摇头,将满脑子的矛盾念头赶走,白兰芳羞红着脸拿起被丢在一旁的衣裳披上,扣上盘钮的指尖却突然碰触到一点质感相异的东西。  
  垂首看着手中的布包半晌,白兰芳才想到这正是他从故居带回来的对象,忙不迭拿出包裹在布中的几封书信。暗忖:能令娘亲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打开封口,张开泛黄的信纸,纸上所书竟是字字深情,悠悠相思,白兰芳大惑不解,一一细看,信中尽是女子向远方情郎诉说相思之语,落款处为『碧雪』。  
  碧雪……碧雪,琢磨片刻,白兰芳的手倏地一震,宫碧雪!大夫人!  
  这些是她私通情郎的信件!  
  薄红的唇办抖动,燃着两簇火焰的杏眼瞪着薄薄的信纸。这就是理由!就是因为娘亲知道了大夫人与人私通的事,所以,大夫人立定决心杀人灭口。  
  紧紧抓着信纸,色泽如雪的手掌泛起血红,充斥心头的是无尽恨意。  
  可笑他和娘亲从来没做错过任何事,就是因为那个丑恶女人的淫行而受害,颠沛流离,无依无靠!  
  透澈水痕划过雪白的脸蛋,火光熠熠的眸子恨恨地瞪着纸上绢秀的笔迹,白兰芳倏然立誓。宫碧雪,我不会放过你!杀死小翠姨,令我母子俩颠沛无依的仇恨,我必定要你负出代价!  
  ※     ※     ※  
  金风吹拂柳枝摇,晓阳暖照红裳艳。一道岸伟儒雅的身影坐在酸枝小几上,轻轻吹凉荷纹翡翠碗内的燕窝粥,向坐在贵妃椅上的人儿说:「兰弟,吃点东西吧。你这样,大哥很担心的。」  
  倚坐在临窗的贵妃椅上,身穿银线红底长袍,将满头黑瀑垂在背项,简单地挽成垂髻的白兰芳只将眸光停驻在窗外往来挂起喜灯彩球的下人身上。  
  绝食了两、三天,令莹白的脸蛋更加无色,垂在额角的碎发在脸上留下虚弱的暗影,连密睫下的杏眸亦光芒黯淡起来,飘逸形姿就如一个不染红尘的天仙。  
  「兰弟,张开嘴,听大哥说……」眉心留下了深刻的皱纹,除了柔声劝说外,司徒信陵明显地拿他没有办法。  
  被他烦了几句,白兰芳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来道:「你将铁明和韩大哥他们怎样了?」三天了,他们竟然都没有来看过他。  
  司徒信陵淡淡地说:「你多心了。吃了这碗粥,大哥带你到外面去逛逛。」  
  嘲讽地勾起唇角,白兰芳冷冷应道:「你指的外面也不过是庄内的花园。」  
  仿佛听不出他话中的冷嘲,司徒信陵神色自若地指向窗外。「这几天庄内添置了不少摆饰景致,我与你四周看看,再在湖上划船,岂不快哉!」  
  扬眸看向外面的喜气炫耀,白兰芳知道一切正是为了几天后宫碧雪的寿辰所准备的,看着高挂在树枝上刺目的鲜红,拳头不禁紧紧捏起来。  
  莹白若雪的脸上亦浮起鲜活的神采,一种名之曰『恨』的表情,在娘亲与他颠沛流离,无依无靠的时候,宫碧雪就安坐家中享尽华衣丽冠,珍馐百味。人人对她尊敬奉承,却又有谁知道她的所有皆建立在两个无辜的人身上?  
  或许是他的神情狰狞,又或许是他的投映在窗外的眼神太过悲恸,连向来处变不惊的司徒信陵亦忍不住放下翡翠碗,手轻轻环上他瘦削的肩头。  
  因着倏然出现的暖意,抖动的肩头稳定下来,白兰芳不由得扬起浓密的睫扇,凝看这个明明深沉冷酷,但又总是对他温柔如水的男子。  
  当年的事,他称得上是一名帮凶,不过,他无论如何亦无法对司徒信陵反感,这或者是因为一路上,他救过自己很多次,亦可能是因为在心底里自己早就相信了他的情意。  
  想起他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举止,双颊如凝新荔,潋艳杏眸亦丰盈起剔透水色。环在肩上温暖的大手,令他回想起几天前被同样的一双手在嫩白的肌肤上细细摩挲的情景,虽然是强硬的逼迫,他却无法怀恨。  
  咬着唇,白兰芳迫自己不再多想无益之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情情爱爱,而是如何从困局之中挣扎而出。  
  首先,他要想办法与铁明他们联系,指尖绞着衣摆,白兰芳拨开司徒信陵的手,瞪眼看着他说:「我要见铁明。」  
  「好!」出乎意料之外,司徒信陵一口答应了。  
  「不过,要先把粥吃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将吹暖了的粥捧起,搯了一匙,送到苍白的唇办前。  
  迟疑地看着雪白的燕窝粥,还有蓝眼中的鼓励和俊脸上的和煦笑容,白兰芳终于张开唇办。  
  暖暖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回荡,再沿着咽喉缓缓温热了胸口,白兰芳不禁想,或者,他是真正关心他,爱他的……  
  ※     ※     ※  
  剪剪秋风墨丝扬,环佩飞回玉叮咚,上好的银绣红底潇湘随着急促的步履翻飞,于青玉地衣上来回不停踱步的白兰芳,刚看见身材短小的大男孩走进来,就忍不住迎了上去。「铁明!」  
  铁明亦表现得很高兴,急步扑过去,同时高声嚷道:「兰公子!还好你没有事!」  
  牵着铁明的手,白兰芳将指头放在唇前示意噤声,铁明立刻领会,将嗓子压得低低:「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很担心。」  
  因着白兰芳的要求,下人早就退出去了,只余一室清空,但是白兰芳仍然无法放心不安地向左右看几眼,才与铁明坐到桌旁。  
  压着声音问:「你们都安全吗?有没有被人监视?」  
  他一问,铁明立即将堆积多时的满腹牢骚都吐了出来:「都安全!不过,司徒山庄的人限制了我们的活动,不准我们出府,而且不单不可以出府,连想出西院的门都会立刻被人阻拦。」  
  他果然将韩重等人囚禁了,垂下眼帘,白兰芳默不作声。  
  铁明见他神色黯然,只道他是对目前的处景感到不安害怕,便说:「兰公子,你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司徒家的人囚禁我们有什幺阴谋,但是韩大哥已打算今晚硬闯出去,现在又有了你的下落,这实在太好了。」  
  白兰芳一听,立时大惊失色。「不!不要硬闯!」这司徒山庄上下的家丁侍卫随便算起来,少说也有二、三百人,他们一行不足十人,怎可能闯得出去!  
  搔搔头,铁明反问:「但是,还有别的方法吗?」事实上他们亦知道硬闯出去为下下之策,只是亦想不出其它方法。  
  咬着唇,白兰芳一时间又那能想出别的方法来?眸子无助地顾盼之间,窗外刺眼的红彩又再次入目。  
  如被炫耀的鲜红刺伤地了地眯起眼,恨意绵绵的心里倏地生起一个妙计来。  
  只要他把那些信……  
  拳头因兴奋而紧紧捏起,接着又缓缓松开,不行!这样恶毒的主意,不可以用的!  
  螓首先是不安地摇晃,接着又凝着起来。  
  对着那恶毒的坏蛋有什幺事是不可以做的?白兰芳呀白兰芳,千万别忘记把当年的深仇忘记!  
  咬一咬牙,白兰芳凑近铁明的脸。「不如这样,你通知韩大哥暂时别硬闯,他的武功最好,叫他想办法在夜晚以轻功悄悄离开,向……」将嗓子压得几近无声,贴在铁明的耳朵,轻声交代起来。  
  铁明一听亦觉得是个好主意,便专心地将他吩咐的说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打算回头再与韩重商量。  
  商议好正事后,两人又谈笑了一会儿,直到司徒信陵岸伟的身影踏入,铁明才匆匆起身告辞。  
  看着铁明惧怕地退出去的背影,白兰芳暗暗生起闷气。看他噘着唇,司徒信陵上前,笑道。「怪我打扰了你?」  
  白兰芳睬也不睬地别过头去,司徒信陵又是一笑,伸手扳起尖巧的下颚,看准淡色的唇办,亲了下去。  
  「唔……」唇办被用力挤压,亲吻,吸入炽热气息的头脑渐渐昏眩,直至快要窒息,身子完全软倒,强而有力的唇才甘心离开。  
  粗糙的指腹在娇嫩的唇办上轻轻摩挲,直至白兰芳满脸嫣红,忍不住将他的手挥开。「讨厌!」  
  看了池睑上的娇嗔艳色,司徒信陵勾唇朗笑,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精神多了,来!外面天气好,大哥带你到花园走走。」  
  弯眉蹙起,白兰芳本欲将他伸过来的手推开,转念想到他不过是一番好意,再想起自己计划奸将要做的事:心里不由得浮起了几分内疚,这一犹疑之间,已被携着手走出寝屋。  
  外面正是中午,天清气爽,司徒信陵领着他穿过绿荫,走过白玉拱桥,走到筑在湖心的八角凉亭之内,亭外垂着细竹编成的卷帘,亭内石桌之上备了茶具,石鼓上亦铺了锦褥,一切早有准备。  
  刚拉起衣摆坐下,就见司徒信陵挽袖亲自沏茶,指节分明的手掌拿着小巧的紫砂茶具灵巧地舞动,俊脸上的神情专心一致,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细致无暇,直至将茶泡好,严谨的唇角才轻松地勾起,将一杯茶向白兰芳送去。  
  本不欲接,但眉眼横处,只见他脸上的殷切期盼,手不自觉便将茶杯接了过去。  
  司徒信陵亦拿起杯子,放在唇边,说。「这茶是用上好的铁观音沏的,你尝一口,看大哥泡茶的功夫如何?」  
  垂下眼帘,看了一眼,白兰芳抬起皓腕,将小杯内的香茗一饮而尽。铁观音流入檀口,果感甘香润喉,但他偏偏将茶杯重重地放回桌上,说。「烂茶!水比它还好暍!」  
  勾唇微笑,司徒信陵只轻轻摇头,并未与其争辩,深刻五官上的柔和神情,还有阴骛利眼内化开的温柔,在在都说出了他对白兰芳的溺爱忍让。  
  这样反而显得他的气量狭小,白兰芳暗自气闷之际,丫鬟们捧了几个食盒过来,当先放在桌上的是荷叶瓷盘盛着的几式冷盘,接着上桌的是几道精巧的热荤。  
  「兰弟,我知道你喜欢清淡一点的菜式,」  
  江南的小菜做得分外精致,而且香气扑鼻,再加上司徒信陵在对座殷勤劝食,白兰芳终于忍不住起箸,他饿了几天,只有今早吃了一碗燕窝粥,难以止饥,眼前的菜肴又都是鲜甜味美,不由狼吞虎咽起来。  
  着急的食相令菜汁溅在唇角,见状,司徒信陵微笑,长身而起,绕过圆桌走到他身旁,用方帕轻轻地擦拭莹白的脸蛋。  
  「慢慢吃,不用急。」柔声细语的同时,指节分明的手执起玉箸,夹起一片翠瓜送到薄色的唇畔。  
  白兰芳反射性地启唇咬下,咬着香甜的瓜片同时,眸子一抬,顾盼之处是高鼻浓眉的俊朗脸孔,特别是镶嵌在鼻梁两侧阴骛难测而又偏偏深情的双眼。  
  乌亮的杏眸与蓝得近黑的瞳孔凝视的一瞬间,白兰芳只觉自己醉了,醉倒在深蓝的情海中。  
  眼眸之内所藏的款款深情,仿佛要将人溺死其中,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只感心脏怦怦作响,无论他的掌心如何用力亦没办法平伏下来。  
  心动的感觉令白兰芳倏地慌乱不已,念潮紊乱如丝,不可以的!司徒信陵与他虽非同母所出,却是父出同源,是他有血缘之亲的亲大哥!  
  一路上,他为了留住温柔而刻意漠视两人的血缘关系,但现在一切已经了然,他又怎能一错再错?  
  再与司徒信陵纠缠下去要他日后如何面对在九泉之下的爹娘?莫提往昔恩怨,单是『悖逆人伦』这四个字,他就担当不起。  
  一错断不可再错!这次他一定要挥剑斩断情丝。咬紧银牙,白兰芳正欲将他太过贴近的身躯推开,听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大少爷吩咐过不准任何人骚扰,你不可以过去的!」  
  「滚开!这司徒山庄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吗?」  
  响起的是小五与另一把声如洪钟的声音,两人洪亮的声音不止吸引了白兰芳的注意,亦令司徒信陵的眉头不悦地拧起。  
  从竹帘的隙缝看去,只见除了丫鬟们外和小五外,外面站了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如山的锦袍老者。  
  深刻的眼皮眯起,隐约射出一道阴骛寒光,司徒信陵的脸色明显铁黑,放下玉箸,拂起衣摆走出去。  
  「小五,有什幺事?」  
  小五立刻躬身。「我已经说了大少爷不见客的了,但是,表舅老爷一定要闯进来。」  
  「哼!」穿着锦绸衣袍,年约六七十,肌肤黝黑的胡族老者神态很是嚣张。「信陵,你也该好好管教下人,连我他也敢阻挠!」  
  坐在凉亭内,透过竹帘凝看,白兰芳忍不住好奇地问侍立在身后的一名丫鬟。  
  「表舅老爷是谁?」司徒家的旁系远亲甚多,他离家的时候年纪尚幼,对外面的老者实在毫无印象,只是奇怪他的态度未免太过嚣张,故有此一问。  
  丫环立刻弯腰,悄声回道:「表舅老爷就是老夫人的亲表哥,本名叫齐塔木,是一个胡人。」  
  青葱的指头轻轻绕着垂在鬓角的乌丝,白兰芳点头,暗想:原来是大夫人的亲戚,难怪自己无半分印象。  
  游目看去,只见司徒信陵峙立在老者身前,他侧身而立,白兰芳只看到他俊朗的侧脸,眼眸之内所藏的款款深情,仿佛要将人溺死其中,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只感心脏怦怦作响,无论他的掌心如何用力亦没办法平伏下来。  
  心动的感觉令白兰芳倏地慌乱不已,念潮紊乱如丝,不可以的!司徒信陵与他虽非同母所出,却是父出同源,是他有血缘之亲的亲大哥!  
  一路上,他为了留住温柔而刻意漠视两人的血缘关系,但现在一切已经了然,他又怎能一错再错?  
  再与司徒信陵纠缠下去要他日后如何面对在九泉之下的爹娘?莫提往昔恩怨,单是『悖逆人伦』这四个字,他就担当不起。  
  一错断不可再错!这次他一定要挥剑斩断情丝。咬紧银牙,白兰芳正欲将他太过贴近的身躯推开,听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大少爷吩咐过不准任何人骚扰,你不可以过去的!」  
  「滚开!这司徒山庄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吗?」  
  响起的是小五与另一把声如洪钟的声音,两人洪亮的声音不止吸引了白兰芳的注意,亦令司徒信陵的眉头不悦地拧起。  
  从竹帘的隙缝看去,只见除了丫鬟们外和小五外,外面站了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如山的锦袍老者。  
  深刻的眼皮眯起,隐约射出一道阴骛寒光,司徒信陵的脸色明显铁黑,放下玉箸,拂起衣摆走出去。  
  「小五,有什幺事?」  
  小五立刻躬身。「我已经说了大少爷不见客的了,但是,表舅老爷一定要闯进来。」  
  「哼!」穿着锦绸衣袍,年约六七十,肌肤黝黑的胡族老者神态很是嚣张。「信陵,你也该好好管教下人,连我他也敢阻挠!」  
  坐在凉亭内,透过竹帘凝看,白兰芳忍不住好奇地问侍立在身后的一名丫鬟。  
  「表舅老爷是谁?」司徒家的旁系远亲甚多,他离家的时候年纪尚幼,对外面的老者实在毫无印象,只是奇怪他的态度未免太过嚣张,故有此一问。  
  丫环立刻弯腰,悄声回道:「表舅老爷就是老夫人的亲表哥,本名叫齐塔木,是一个胡人。」  
  青葱的指头轻轻绕着垂在鬓角的乌丝,白兰芳点头,暗想:原来是大夫人的亲戚,难怪自己无半分印象。  
  游目看去,只见司徒信陵峙立在老者身前,他侧身而立,白兰芳只看到他俊朗的侧脸,轮廓分明的五官上写着的是深深的鄙夷。  
  白兰芳不禁疑惑,既然是大夫人的亲戚,为什幺司徒信陵看上去对他如此不屑?难道就如他猜想的一样,司徒信陵与其母的关系已近破碎的边缘,足以连她的亲属亦分外讨厌吗?  
  他沉思之际,亭外的司徒信陵正以手轻轻地抚着衣袖上重绣的青蔓,看也不看眼前的齐塔木一眼,只冷声说:「表舅父,找我有事?」  
  本来气焰张狂的齐塔木听此一问,反而顿了下来,搓着手,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神色。「就是……咳!最近我手下的商家周转不是太方便,想……」  
  断断续续的声音很快就被司徒信陵扬手打断,垂眸看着袖上的绣纹,声音厌烦:「如果又是要借钱,那就不用再说了!」  
  「信陵!你何必说得这幺决绝。」  
  泠哼一声,司徒信陵的脸上如覆寒冰。「表舅父,你似乎忘记了你前前后后欠我司徒家几万两银,多年来,连一分钱也从没归还。」  
  一点也不感羞耻,齐塔木摩着掌心,笑了起来。「嘿!你莫忘记我们的关系非比寻常,没有我,那有你!我现在向你要的不过是司徒家的九牛一毛!凭我俩的关系,那幺一点钱,就别吝惜了!」  
  语带威胁的说话,令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司徒信陵顾忌地向身后凉亭看了一眼,接着说。「表舅父!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有话明天再说。」  
  言犹未休,洪亮的声音就吼道。「你别想敷衍了事,借钱的事今日我一定要你答应!要不然我们就到你娘面前说,看她如何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齐塔木有恃无恐的声音,令白兰芳再次抬起头来,透过竹帘看出去的杏眼,在看到老者的一双眼睛时倏愣住。  
  在重重垂着的眼皮下,藏着一双异色的眼睛,深蓝近黑的眼睛虽因年纪与酒色过度的关系而混浊不清,但是,依然与司徒信陵瞪人时的一双阴寒冷眼有几分相似。  
  看着他俩同样高大魁梧的身影,白兰芳脑海中的某根弦线被拨动了,沉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大夫人本来就流有胡人的血统,她的表哥是胡人并不奇怪,但是为什幺他的眼睛的颜色会与司徒信陵一模一样?  
  漆黑乌亮的杏眼,在亭外争执的两人身上来回交替,同色的眼眸,同样高大的身材,再细细留心,白兰芳甚至觉得,连他俩深刻的五官形状亦有几分相似。  
  记忆中,大夫人的眼睛浅得像琉璃的颜色,爹的眼睛深得如宣纸上的墨黑,小时候他就不明白,为什幺只有大哥的眼睛是深邃的蓝色?  
  明明答案呼之欲出,偏偏思潮紊乱无章,尖梢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紧颦起,努力地从紊乱之中找出条理。  
  指头用力绞着衣角,白兰芳突然想起,方才丫环所说的说话,她说外面的人叫齐塔木。  
  听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名字很熟悉,眯起眼,白兰芳细心在口中念着这三个字。齐塔木,齐塔木,他到底在那里听过呢?  
  凝眸透过竹帘看着亭外的老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色彩混浊的深蓝眼睛,白兰芳倏地捏紧拳头站起来。  
  他想起来了,『齐塔木』这三个字,他不是听过,而是曾经看,就在几天前,就在大夫人宫碧雪所写的情书上面!  
  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有了答案,霎时,修长的四肢仿佛支撑不住身子的沉重而颤抖起来,用双手紧抓着桌子,他才能继续保持站立的姿势。  
  刚巧,司徒信陵打发了外面的老者离开,走人凉亭看见的就是他一脸的苍白。  
  「兰弟!你怎幺了?」眉心一紧,箭步走前,伸出臂膀正想将白兰芳拥入怀中,他却退了一步避开。  
  「兰弟?」  
  看着他盈满关心的俊脸,听着他口中的称呼,白兰芳倏戚心中剧痛,在他脸上一双深蓝的眼睛,如胡人般的宽额高鼻就是最好的证据。  
  温柔的大哥,体贴的大哥,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大哥!  
  突如其来的冲击令他满脑子乱成一团,一口气吸不上来,眼前一黑,倏地晕了过去。  
  「兰弟!」司徒信陵吓了一跳,猛地冲前,将他稳稳接住。一采脉息,知其只是一时血气不顺以致晕厥,才松了口气。  
  浓眉舒展,司徒信陵叹口气,抱起他软绵绵的身躯,慢慢地走回正院。  
  约半炷香时间,白兰芳才自床笫问悠悠醒来,刚张眼看见的就是司徒信陵满脸的关爱。  
  「终于醒了吗?」坐在床沿,拿着暖巾为他轻轻地印汗,司徒信陵眉宇之间深情如海。「看你的身子多差,都是以前病坏了身子,以后一定要好好调理。」  
  抿唇不语,白兰芳只以杏眼凝视着他,剧烈的震惊感至今未消,浓密眉头之下深邃阴骛的蓝眼如昔,但看上去心中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从小至今,大哥这两字他叫过多少次,想不到……  
  洁白的牙齿紧咬唇办,自幼他对司徒信陵就存着了深厚的孺慕之情,喜欢他依赖他,即使曾被他彻底伤害,这些感觉依然无法抛开。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白兰芳洁白晶莹的脸颊上泛起了显着的无措,垂下抖动的密睫,只感心乱如麻。  
  紊乱难过之余,心中又升起几分窃喜,若他俩没有血缘关系,那即使纠缠相爱也不算是愧对爹娘,这幺一想,脸颊立时浮起两朵红云,接着,他用力摇晃螓首赶走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藏在深刻眼线下的蓝眼一直密切留意白兰芳脸上的每一个神情变化,见其脸上惊异悲喜  
  交杂乍现,司徒信陵终于问。「在想什幺?想得都入神了。」  
  沉着厚实的嗓音令沈醉在思潮中的白兰芳倏地受惊,肩头一抖身子反射性地向后退去。  
  眼看他的后脑差点就要与撞上身后的床柱,司徒信陵飞快俯前利落地将他拉人怀中。  
  「啊!」轻呼一声,白兰芳已落入了他强壮的臂弯之内,如墨丝的长发散在皎洁的衣袖上,四目相投,无形的情意霎时弥漫室温。  
  在气氛使然下,司徒信陵俯首将厚唇印上形状姣美如花的唇上,白兰芳愕了半晌,正要将他推开,大手已悄悄地滑入了他的衣襟之内,粗糙的指腹在一朵红花上揉了几下,用力地挤压起来。  
  「唔……」悠长的呻吟自洁白的喉头流泄,纤削的双肩一阵颤抖,胸前最娇嫩的花蕾被搓揉的快感如电击,令修长的身子瞬间软绵如棉。  
  软妮的长袍如在风中被抖落的花红,露出一身若雪冰肌,小麦色的大手上下摩挲,粗糙的指腹过处触感柔而软滑不留手的肌肤就炽热起来,浮起一层薄红。  
  泛红的肌肤看上去如吹弹可破的一办红花,司徒信陵深蓝的眸子如受魔咒,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发出干涸的声响,他慢慢地俯下线条有如刀削的脸,厚唇吻上娇艳的色泽,舌面滑过落下一道道闪亮水痕。  
  被他唇舌所触碰的地方全都燃起炙人的热意,一把火由四肢烧向心头,白兰芳再想推开他也失了力气。  
  欲望的火把蔓延之际,浑身酥软下来,十指插入他浓密的发际,将用青巾缠起的整齐黑发搔乱,墨黑的丝线缠绕青葱白哲的指头,而纠缠不清的爱恨亦缠绵心头。  
  他想起几天后自己打算做的事,想起可能会对司徒信陵做成的伤害,还想起他深情款款的爱语,和煦如阳的微笑。  
  他根本无法将司徒信陵推开,即使他是将他一剑穿心的人,即使他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即使他不是他的亲生大哥。  
  眼前人的所有言行举止,甚至欢情蜜爱皆似真非真,陷在他的手上,白兰芳总觉如坠迷障,偏偏无法挣脱。  
  心被缠得紧紧,既甜又痛,一颗泪珠划过脸颊,白兰芳缓缓地阖上眼帘,在司徒信陵厚实热暖的怀抱中,他根本无法隔绝心中妄念,只有随波逐流。  
  随着唇舌渐渐下采,黏稠的吻下更加激越,两人滚倒在柔软的被衾上,一阵清脆的珠帘晃动声,被翻红浪,娇喘细细。  
  青葱十指紧紧抓着健结实的背项,清削修长的身躯染上情欲的绋红,如浪里方舟摇晃不定,眼眸盈盈如水中之杏,滑下无数快乐的水痕。  
  灵巧的舌头轻轻舔去源源不绝的水珠,同样热情如火的司徒信陵不住以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细语:「兰弟,大哥最爱你了……你也爱大哥,是吗?兰弟,兰弟……」  
  激烈的情潮令泪流得更急,嫩薄的肌肤红得像轻轻一触就会破开,流出鲜甜的汁液,凌乱地喘息着泣着,白兰芳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因他已意乱情迷,无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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