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点 第九章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熟过了,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睡眠足了,精神好了,是时候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努力地睁开涩涩的眼睛,朦胧中看不到熟悉的景物,刚醒来的惺忪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处何方,身体软绵绵的,好象一个星期没有吃饭,唯一能自由活动就只有一双眼睛,一扬眉,看到头顶挂着两瓶点滴,逐渐的清醒让我想起之前的交通意外,无疑,这里应该是医院。视线一直往下移动,在床旁,看到蓝悠宇握着我无力垂放在棉被外的手,累极而睡。
  虽然已经成为了天王巨星,但睡觉的时候  仍然是一个蠢样。
  蓝悠宇有个习惯,就是睡觉时喜欢用鼻子摩擦东西,只是现在用来摩擦的棉被换成了我的手指而已,看着他不自觉动作,我不禁轻笑出声。
  可能身体太虚弱的关系,我的笑声在外人听来只是轻浅的呼吸声,在氧气罩的阻隔下,更是不可能听出个所以然来,谁料本来应该在沉睡中的蓝悠宇突然瞠大双眸,直直地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轩,你醒了!」疲惫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怎么……来了?」我问,可惜虚弱的声音穿不透透明的氧气罩,只在上面留下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你醒来了就行!」蓝悠宇弯腰努力要听清楚我说的话,激动的泪水悄然滑落。
  心疼地看着他的泪水,我就要伸手为他拭去,这一动,让我觉得疼得浑身好象要散开来似的,发出刺痛的警告。
  「不要乱动!」蓝悠宇将他的手按在我的上面,轻轻地阻止了我的动作。
  「先叫医生来检查一下,好吗?」他按响了在我手边的呼叫按钮,等待医生进来。
  没多久,医生和护士相继进来,连番检查后,满意地对蓝悠宇说:「凌先生意识恢复良好,记得先暂时不能让他太累,要多休息。」
  交待完毕,医生和护士离开后,加护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人。
  蓝悠宇找了张椅子,在我床边坐下来,牵起我的手,放在他脸颊旁不断的来回摩擦。
  「我从来不知道,等你醒来是如此痛苦的事情,以前就算我们晚上大战个三百回合,早上你也只是赖床而已,不会像之前,无论我怎么叫你都不给我响应,只是自顾自安静地躺在床上,你知道我有多么焦急吗?」说到激动之处,他用力的握住我的手,好象要确认我的存在一样。
  「你……」蓝悠宇的话让我不自觉困窘起来,哪有人说话这么不经修饰,想骂他说话不经大脑,但发现氧气罩有严重阻碍我们沟通之疑,我费力地想要将他拿开。
  明白了我的意思,蓝悠宇迟疑地帮我拿开了罩在脸上的氧气罩。
  再次呼吸到自然的空气的感觉真好,虽然感觉会有点喘,但少了这个碍手碍脚的东西,我们的交谈应该会顺利很多。
  「你确定没有问题?」蓝悠宇不放心地问。
  我闭了闭眼睛,表示肯定。
  「你刚刚的样子……好蠢……」
  听明白我的话的蓝悠宇皱起了眉头,不满地嘟了嘟嘴,说:「这是你清醒之后要跟我说的话?」
  「在我担心受怕了一个月之后,你要和我说的就只是这个?你太狠心了吧。」蓝悠宇不顾形象的在我面前扮起了怨男。
  想给他一个笑容,奈何干裂的唇在上扬的同时也裂出一道血痕。
  「你这个笨蛋,渴了就说嘛,干嘛还笑!」蓝悠宇大声地说,空出来的手忙着倒水。
  「慢慢喝,不要呛到了。」蓝悠宇细心插好吸管,好让我能够躺着喝水。
  「够了。」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喝。
  「你啊,身体不够强壮,身手不够敏捷也敢学人家英雄救美,铜皮铁骨也算了,偏偏是个凡夫俗子,你看,一撞,就差点散掉了。」蓝悠宇语气不善地数落着我,明显的怒气下是让人不容易察觉的心疼。
  「我……」
  「不准你狡辩,让我先说!」蓝悠宇粗暴地制止了我要说出口的话。
  「你知道当我亲眼看到你被那该死的车撞到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你晓得我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心情吗?你明白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心痛吗?」声音越来越哽咽,到最后,蓝悠宇干脆枕在我的手上。
  手臂隔着纱布传来的炽热让我知道他又哭了,怎么没见几个星期,他的泪腺神经发达了这么多?我打趣地想着,手术后的虚弱笼罩着我,才没多久,我又想睡了,连嘲笑他也来不及。
  「对不起,轩,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且那天片子拍得不顺利,我才把气出在你身上,我真该死!」蓝悠宇慌乱地解释着。
  「之后我后悔了,在出外景之后马上回家找你认错,可是……就看到……」
  感觉到蓝悠宇水灾泛滥了,我很想安慰他一下,也想告诉他之前我也有不对,不应该这么任性的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该别扭,不该死要面子,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愿意对他坦白一切,说明我的担忧。
  可惜,睡神始终征服了我,一片漆黑笼罩下来,最后我只听见蓝悠宇的一声叹息,感觉到一个吻轻轻地落在我的唇上,随后氧气罩重新罩上了我的脸,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清晨的病房因为蓝悠宇的到来而显得热闹。
  「轩,你看,今天我带了鸡汤来,医生说你还不能吃固体食物,就只能吃流质的有营养的食物。」蓝悠宇边说还不忘举起汤壶,朝我笑了笑。
  「你不要乱动,我拿给你就好了。」
  「这个汤还热,喝的时候小心烫。」
  看他忙进忙出的身影,我不禁怀疑,当红偶像会这样有空,不是应该有接不完的通告,拍不完的广告吗?脑子里全都是他以前忙碌的记忆,现在变成这样,突然有点不习惯。
  「工作……」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让他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我问:「不要紧吗?」
  「现在才问这个,迟了一个月啦!」蓝悠宇把床的高度调好,调整了一下靠背,让我靠得舒舒服服。
  「在你出事之后,我几乎处于罢工状态,也不在乎这些了。」
  「不工作可以吗?」也许蓝悠宇可以任性地说自己不要干,但他的经纪人公司肯吗?
  「就算我出现,也干不了什么,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我一个长假。」他舀了一匙鸡汤,放到嘴边轻轻的吹气,等热度适中后送到我的唇边。
  正在喝汤的我听到他这样回答,吓得呛到了。
  「咳咳……他们都知道了?」
  「你干嘛这么惊讶?」蓝悠宇用手顺着我的背,有点不满我过度激动的反应。
  能不惊讶吗?我们这种见光即死的关系不用说在娱乐圈,就算在其它圈子里被发现也会引来不少的风波,而他,居然毫不在意的公开,难道不怕如日方中的事业受到影响?
  「你放心,未征得你的同意,我是不会对外公开的,毕竟你也会受到影响,这个不能不在意,现在知道的只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而已,相信他们不会乱传的。」蓝悠宇向我保证道。
  「他们……」『会不会歧视你』这话我说不出口。
  「娱乐圈虽然复杂,可是他们的接受度还算高,双性恋的大有人在,何必惊讶我这个只喜欢唯一一个同性的人呢?」蓝悠宇巧妙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真好。」我由衷地说,能得到职场的人的认同,不用躲躲闪闪的摊在阳光下,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轩……」蓝悠宇放下汤匙,一手覆盖在我的脸上,「对不起,我不知道伯父他们……还痛吗?」
  他终于知道了!我震惊于这个发现,也惊讶于他的反应,果然像我想象的那样,他用他的温柔来抚平我的伤痛,用他的温度来温暖我的心灵。
  「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蓝悠宇将汤碗放在桌子上,趋身向前,以双手怜惜地捧起我的脸,惊慌地问道。
  我不语,顺势靠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大大方方地哭,发泄着我这段时间的不安情绪。
  「不要这样,小心身体。」蓝悠宇边说,双手边轻柔地来回顺着我的背。
  知道不应该哭,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坏事,但苦尽甘来的滋味清甜得让我落泪,原来还真有喜极而泣这回事,纵然还不能得到父母的谅解,可得到最爱的人的关心,仿佛可以弥补心中的遗憾。
  「乖,先别哭,养好身体我再让你哭个够,好吗?」蓝悠宇以指腹拭去我脸颊两旁的泪水,重新端起被放在一旁的鸡汤,「来,慢慢喝。」
  如果是以前,我会对他这好象在安抚小孩子的说法稍有微词,如今,我只觉得,有人当心肝宝贝来疼惜不是丢脸,而是幸福。
  「不要,我已经饱了。」摇了摇头,表示我已经吃不下。
  「多吃点,身体恢复的才会快。」
  「我……」紧缩的喉咙让我明白,要是再吃下去,呕吐是在所难免的,这是之前狂吃狂吐的结果,我不想再让他为我担心。
  「我知道你吃不下,但多少也再吃点好吗?」
  屈服于他的哀求之下,我努力压下恶心的感觉,尝试再多喝点,谁料……
  胃部强烈的翻腾让我不得不用手掩嘴阻止秽物冲口而出,在蓝悠宇的扶持下,偏头吐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强烈的呕吐让我本来就很虚弱的身体轻颤不已。
  胃部熟悉的抽痛警告我的不知节制,倒流的胃酸灼痛着我的咽喉,苦涩的味道一下子充斥在嘴里,被逼出来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末了,还加上几声咳嗽扯得胃更痛了,我几乎是浑身乏力地趴在床边,连为自己擦去泪水的力气也失去,只能闭上眼睛等待这一波的痛楚过去。
  「轩……」
  抬首望去,蓝悠宇忧心地蹙眉,墨黑的双瞳流露出痛苦,紧闭的唇像在忍受着什么,样子比我这个病人还辛苦。
  如果有力气,我很想嘲笑他,跟他说,这么忧郁的表情和他阳光小子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驰,要是让他的歌迷看到肯定会哭的,可惜现在的我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表示我还好。
  「你还是不要笑了,好丑!」蓝悠宇抿着嘴,用纸巾擦去我凝在眼睫上的泪水。
  「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到底是怎样地虐待自己,看看,瘦成不像人样也算了,瘦还可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回来,可是你居然弄出个劳什子厌食症,之前不是好好的吗?难道看不到我真的会茶饭不思?而且除了这个,你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胃出血,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厌食症会死人的,你知道吗?」最后,蓝悠宇是用吼的把话说完。
  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凶恶,连他离去的那晚也不曾,我的自残,真的让他这么生气吗?「我很抱歉。」我惭愧地说。
  「跟我说有屁用!」虽然在盛怒之下,但他拭泪的动作依然很温柔,并没有恶意的加大力度。
  「你说脏话。」
  「都想打人了,说个脏话又算什么?」蓝悠宇狠狠地瞪住我,「要不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当我知道的时候就该将你吊起来打了!」
  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气消,毕竟以前都是他在逗我开心,现在突然来个角色大调换,真的适应不良,自然的,我伸出包得像香肠的手指,努力地要抚平他的眉间。
  「都像个木乃伊了,还动什么动!」蓝悠宇毫不留情地说,一手握着缠满绷带的手臂,样子粗鲁,但力度掌握的刚好地将之轻放到棉被上。
  「我……」
  「还我什么我,以后每天我一定要盯着你,看你把饭都吃下去才可以,有了我,你一定可以克服什么厌食症吧?」
  蓝悠宇将我扶好,让我重新躺回床上,接着说:「看这手,都只剩下一把骨肉了,要是你不胖回去,伯父伯母会拿刀砍我的!」
  前半句话让我失笑出声,但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眼中惊讶是显然易见的。伯父伯母?是说我爸妈吗?
  「你干嘛这么惊讶,除了你爸妈,还有那个伯父伯母?」蓝悠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不会以为我没有通知他们吧?」
  该死的蓝悠宇,都是他,害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想要流出来了!
  「不哭不哭,伯父说希望你原谅他那天的冲动。」
  原谅?求原谅的人应该是我,是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这些在别人眼里属于惊世骇俗、有违道德的事,能得到他们的谅解,已经是我最大的心愿,更不用说什么原不原谅的,爸爸当时的痛,我能理解。
  「我真的……真的很高兴!」除了哭,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比这个更能表达出内心的激动和欣慰。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说你要好好的把身体调理好,知道吗?」
  「要知道撞个车什么都变好的话……就早去了……」我闷闷地说,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还是说好人有好报?
  「你敢!」危险的视线逼近,「再来就等着踩着我的尸体吧!」
  「不敢。」碍于他的淫威下,我只能老实回答,要是以前身强力健的我早就一脚踢过去了,还轮到他来狐假虎威。
  说到踢,我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伤势中的关系,出了浑身乏力之外,还有某些部位几乎感觉不到什么。
  「为什么我的脚好象没有什么感觉?」我问。
  不好的预感突然汹涌而来,不会吧,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是我想太多了,不是吗?
  「这是因为你的身体虚弱。」几乎没有迟疑,蓝悠宇回答我。
  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够想一个谎言吧,我乐观地自我催眠。
  「休息一下吧,刚刚吐得这么辛苦。」蓝悠宇替我拉好被子,给了我一个吻。很少这么听话的我在听了他的话后,顺从地闭上眼睛,他厚实的大掌像催眠似的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我的头,也许是我真的累了,没一会儿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做着我的黄粱美梦。
  事实发现,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随着身体一天天的恢复,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但脚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看到蓝悠宇闪躲的态度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虽然不至于影响生理问题,不过也有可能就这样一辈子了。
  面对爸妈和蓝悠宇费尽心思让我高兴起来的场面,也实在摆不出沮丧的样子,让他们担心的事,到此为止吧!
  「小轩,如果有事就打电话回来哦,不然妈妈会担心的!」妈妈不放心地吩咐着。
  我坐在轮椅上,抬头听着妈妈的叮咛,适时点头配合。
  「伯母请放心,我会照顾轩的!」蓝悠宇站在身后,恭敬地和我妈说。
  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这张轮椅搞不好是我以后终身的朋友,在现在还不能熟练地操作之前,都是他在代劳。
  「悠宇,我家的小轩就拜托你了。」妈妈转头对我慈爱的一笑,「小轩,那妈妈就不和你们回去了。」
  「嗯嗯。」我点头,笑着说:「以后有空和爸爸常来玩哦。」
  因为可能我以后再也无法一个人出门去看你们了。
  和妈妈道别后,蓝悠宇推着我走向停车场。
  据说,坐轮椅的人很辛苦,就算地面上有小小的一个坑,也会让坐在上面的人感到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蓝悠宇推得十分小心,尽量避开那些坑坑洼洼,安全地抵达了车前。
  他将我小心地抱到副驾驶座上,帮我扣好安全带,再把轮椅折叠好,放到车尾,自己从另外一扇门坐进车子里,一切都是那么的流畅,仿佛经过专人训练。
  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往家的方向开去。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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