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将(下) 第八章

  寄件者:魏巍  
  日期:  2001年8月1日  PM  11:44  
  收件者:[email protected]  
  主旨:  有点重要的事……  
  阿晋:  
  刚刚算了算寄件备分里的邮件,加上这一封,刚刚好是35封。平均一个礼拜一封……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勤快^^;;如果写论文也这样努力,那我大概可以提早拿到学位毕业。  
  南部的天气,现在应该很热吧?昨天看了气象报告,那种温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老实说,台北的气温也好不到哪里,热带沙漠气候。如果没有冷气这种东西,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无关紧要的开场白说了一堆,重要的事没讲半句……嗯,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吴教授托我处理一些事,所以我会南下到东港去一趟。明天中午12点的莒光号到屏东,如果不误点的话,再加上坐客运到东港的时间,估计晚上七点会抵达。我已经订好旅社了,等我到了把东西都安置好会到府上拜访。不过,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东港……  
  以上。  by  魏巍  [email protected]  
  ***
  火车的座位实在不适合腿长的人坐。魏巍努力地在有限的空间稍微移动他的身子好让发麻的双腿可以多一些空间舒展。火车刚刚通过彰化站,也就是说,全程才走完了一半,就已经这么令人难受了,他很担心等到了屏东他会不会『下半身瘫痪不良于行』?  
  应该坐飞机的……飞机票又没多少钱,从松山飞高雄小港不需要一个小时,快又方便。要不然,坐客运巴士起码位子也舒服些。再不然,坐自强号最起码也比作这个慢吞吞的莒光号少受折磨两个小时……真是犯贱了自找罪受。  
  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很期待回到那个告别了半年的地方,明明是很想念那个半年不见的人,却刻意地选择了个最慢的方式到达,刻意地延缓相逢的时刻。  
  有些紧张吧……不对,应该说是非常地紧张与不安。见面的时候地一句话要说什么?『你好』?感觉很生疏。『好久不见了』??其实半年六个月也不算久啦!『令尊令堂都还好吗』……真是狗屁不通。在脑中反反复覆演练了无数次见面时的对答,却没有一句让他自己感到满意,不是文诌诌,就是词不达意。  
  要达什么意?其实,想要表达的,也不过就那一句「很想念你」吧。真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强烈地想念一个人。走在街头看到有人穿夏威夷花衬衫,就会想起那个人俗毙了的穿著却依然赏心悦目的身影;逛夜市的时候看到人家在卖卡通图案的四角裤子,他想起了那个人那双修长的腿,还有他身上那淡淡的爽身粉香味。拿起球杆站在球桌前准备练球,就会想起那个人架杆的优雅姿态。上回去当直排轮儿童夏令营的义工助教,看着那些小朋友摇摇摆摆地踩着直排轮,他回想起了那个人学直排轮的蠢样……这些多到不胜枚举的例子还算是好,几天前在吃晚饭时,因为盯着桌上那盘花枝丸发呆半天吓坏了老妈,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是那样严重地想念着那个家伙。  
  老妈说,他自从从东港回台北后,整个人变得心不在焉的,彷佛把心留在了东港忘了带回来,肯定是迷上了某个乡下的漂亮姑娘……  
  如果跟老妈说自己不过是想念一个朋友,像痞子般的男孩子,她一定不会相信吧……  
  总之,想念归想念,但却不能这么说吧!下意识地觉得对一个男孩子说「我想念你」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或许自己想太多了,可能陈晋他早就不在东港了!记得陈妈说过,东港年轻人口的外流很严重。现在是暑假,也有可能他和道怡出游了。会不会有可能,他已经淡忘了自己?要不,为什么35封email,他从没回过半封……对着一个像是无人接收的mail址按下传送钮,心情多半是带着自我嘲笑,还有自我安慰。  
  可能他只是没收到,可能他因为忙碌而无法回信,可能……  
  有太多的可能性,更令人感到不安。  
  再一次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个觉,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然而结果是和之前几次一样徒劳,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看着前前后后身旁邻座的乘客无不睡得东倒西歪,真的好羡慕……他叹了口气,翻了翻手中的火车时刻表,还有十一站。火车窗外的景致打从出了台北,除了几个特别大的站,其它都大同小异,那种座落在田野小镇间小小旧旧、亭子般的地方小火车站,古朴简单。三三两两的乘客,悠闲的站务员,其实和书本上日据时代黑白照片中的场景差不了多少。  
  相较之下,台北那个大到常叫人迷路的火车站虽然先进繁忙,人潮往来流动间,却往往让人感到非常非常地,孤单和冷漠。  
  腰酸背痛,两腿像灌铅似的,台北到屏东一趟火车下来,真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老了五岁。幸好的是想象中的『不良于行』还没有发生。火车停后,乘客争先恐后地下车,大概是天色已晚,思乡情切吧。魏巍慢吞吞地背起了他的行李跟着人潮走出火车,看了看手表,六点半,台铁难得只误点15分钟。掏口袋掏了半天才找到那张被他挤得皱兮兮的票根排队准备出站。因为是终点站所以人很多,他一面随着队伍缓缓前进,一面低着头无聊地玩着手中票根上三角形洞洞。  
  「魏巍!」  
  「……」呆了一下,刚才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  
  「死魏巍,这里啦!」  
  「……」魏巍停下了脚步。在陌生的地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是那样的突兀,然而这声音却是一点也不陌生,甚至是不需要抬起头都知道是谁在叫唤他。可是他还是抬起了头。有些意外地,慌乱与紧张在视线搜寻到了声音的主人后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掺杂着惊讶与兴奋,还有其它说不出来成分的情绪。  
  站在收票口外那个男孩子对着他挥着手,脸上带着熟悉的阳光般笑容。魏巍有些不知所措地也对着他挥了挥手,想象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应该也是笑着的吧。  
  「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走啊?」排在他后边的人有些不耐烦地道。  
  「抱歉……」  
  将手中的票根递给了站务员通过那个收票口,才走没两步陈晋整个人便扑上来,双臂一张连人带背包将他紧紧地搂住。  
  「干!林杯想死你了!」他总是这样丝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我也很想你……」魏巍被他勒得有些呼吸困难,然而这样热情的迎接,却化解了重逢时的生疏。  
  见面时,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就说心理最想告诉对方的那句话就好了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困难……  
  「喂喂……」陈晋放开了魏巍打量着他,半年其实看不太出什么改变,魏巍还是那样斯斯文文的模样,皮肤好象白了些,都没晒太阳吗?本来有点盖到眼睛的头发剪短了些,真要说有什么改变……  
  「你是不是长高了?」  
  「嗯,长高两公分。」  
  「靠,你这么老了怎么还会长?」陈晋有些愤愤不平地叫道。本来魏巍只比他高个两公分也看不太出来,不过现在可有些明显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魏巍自己也挺困惑,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发育早该停止了吧,怎么还会长高?平常也不喝牛奶也不打篮球的……  
  「厚,林杯只有长黑……」  
  「嗯看得出来。」陈晋依然是那夏威夷花衬衫配七分裤、塑料拖鞋的打扮。大概是因为屏东的太阳大,他的皮肤看起来比半年前黑一点,因此整个人看起来变瘦了。但那带着健康气息的漂亮依旧,他还是那样地吸引人目光的美丽存在。  
  看到他的意外出现,看到他的没改变,于是六个月来堆积的想念得到了宣泄的出口。然而心里却始终困惑着:他为什么会来接我?他有收到信吗??  
  「林杯还担心你说要来是开玩笑的……」真的,越是期望魏巍的到来,越是担心他不会来。交杂着盼望、不安与怀疑的心情,从五点多他就在这火车站等着,一会站一会坐,走来晃去没一秒钟安定得下来,搞得坐在一旁等车的人也跟着他不得安宁。  
  他还真的来了……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跟他说,可是……干干干!一见到魏巍却兴奋地没记得半件事……  
  「先回温刀(我家)再说吧!」说着他接过了魏巍手中的那袋行李。  
  「可是我要先……」  
  「你说你订的旅社吗?住温刀(我家)就好了干嘛住旅社啊?你钱多多啊!」  
  「喔……」再一次肯定陈晋一定看过他寄的email了,那他为什么……算了算了,有空再问吧!  
  跟着陈晋走出火车站,跨上了那台熟悉的机车后座,面对着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的背影,时光彷佛倒流,回到了那四个月的时光……  
  这一次,又将装载着什么样的回忆回到台北呢?  
  ***
  「拿去,吹风机。」陈晋将那只巨大的红色吹风机插上插头递给刚洗好头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的魏巍。  
  「我不喜欢吹头发,擦一擦自然就会干……」讨厌吹风机轰隆隆的噪音,讨厌热呼呼的『焚风』往头上吹的感觉,尤其是在这样热的夏天。还有,讨厌吹风机的长相,活像一把枪……  
  「干!桃摸胆胆(头发湿湿)不吹老了会中风!」不管三七二十一陈晋抓过魏巍将他一把按坐在床边,吹风机一开,干脆自己动手帮他吹省得啰哩巴唆。  
  「中风……??」为什么会中风?话说回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长这么大了除了老妈外,还没让别人这样帮自己吹头发过……  
  「说错了,是头风。会头痛的那一种。」  
  「喔……」吓死人了,还在想不吹头发跟中风这种心血管疾病有何关联……  
  陈晋一手抓着吹风机一手胡乱地拨着魏巍的头发,喷得魏巍一脸的水珠只好用手上那条擦头发的毛巾不停地擦着脸。头发被手指抚弄着的感觉其实还挺舒服的,只是从风筒冲出来的热风吹得怕热的魏巍头昏脑胀很是难受。  
  「我可不可以开电风扇?」  
  「不可以,会甘磨(感冒)。」  
  「拜托啦……我快热死了。这样下去我等会肯定又要洗一次澡……」  
  「厚!好啦好啦开最小的!」  
  圣旨一下来,感激涕零的魏巍立刻伸手按开了面前的电风扇。虽然只是微微的凉风,但多多少少把那闷死人的焚风吹散些,凉快多了……  
  「你真的不会叫够(照顾)自己的身体耶!」陈晋的口气带着一丝埋怨。  
  「……」人生不过短短几年,何苦这样顾虑东顾虑西的啊……  
  「林杯看你还是赶紧讨一个某(老婆)来叫够(照顾)自己吧!」  
  「搞不好娶到一个比我更不会照顾自己的人,那不就更糟?」  
  「哈哈对喔……干!如果你是查某(女人)林杯就把你娶回家叫够(照顾)。」陈晋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要娶也是娶道怡比较可能吧。」不经思考,魏巍脱口说道。  
  「啊!对厚……」说给他忘了自己有个女朋友了!不过,如果娶道怡当某,一定没什么意思,还是娶魏巍比较好玩……挖勒,什么跟什么?!自己竟然认真地思考起这个玩笑来了?魏巍怎么样都不可能变成查某(女人),想这个有个屁用啊!  
  「神经!桃卡坏去(头壳坏掉)!!」不知道陈晋到底是在骂人还是在骂自己……  
  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性别不同,那可不可能发展出这样子的友情?像现在这样帮对方吹着头发的情况可不可能发生?实在是个很有趣的问题不过不值得深思,因为『如果』绝不可能成立,缺乏争议性的问题就变得空洞不切实际。  
  视线无意间扫过了摆在桌子上那台熟悉的小银白。那个不断困扰着自己,在脑海中徘徊不去的问题又浮出了水面。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啊?靠!你不是写信说了吗?」  
  「你有看我的信?」想要问的不是这个,但……  
  「废话!当然有看,林杯还会背……好了,吹干了!」陈晋关掉手中的吹风机往旁边的床铺一摆,用双手轻轻地拨了拨魏巍的头发。这小子的头发又细又软又顺,和自己一头蓬发完全不同,随便用手指耙个几下就整齐了。  
  「你说,你上了博士班,说你阿骂死掉了,小琪跟他男朋友订婚,你的摩托车被锵走了所以上课都坐公车,台北的交通很糟糕……还有养了一只猫可是你老母对猫毛过敏所以你搬到外面自己住……啊,那你不在的时候猫怎么办?」  
  「我托我朋友帮我照顾。」听他这么如数家珍地将自己在信中曾提到的琐事一件一件搬出来,突然有一种鼻酸想哭的感觉,原来,自己并不是对着一个无人接收的信箱寄mail的啊……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叫……呃,没有取。」怎么好意思说……  
  「那你都怎么叫?」  
  「我……随便叫。」被这么一问,魏巍忍不住脸一红。  
  「靠!那其它人都怎么叫?」  
  「这……各自叫各自的……」  
  「哈哈好好玩!如果是我我就叫它喂喂。」  
  「欸……」  
  「对了,问你喔,你四、五月死到哪里去了?半封信都没有……」  
  「四、五月……嗯,出车祸所以没办法……」  
  「车祸?!很严重吗?那有没有怎么样?」一听『车祸』两个字,陈晋紧张地跳起来打量着眼前的魏巍,看得到的地方是没怎么样啦,那看不到的地方……  
  「呃……没怎样啦!」看他那大惊小怪的表情,有点想笑,更多的是感动……  
  「怎么弄的?」陈晋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好奇地问。  
  「就,过马路的时候被闯红灯的车子撞了一下……」  
  「干!有流血吗?」陈晋恨恨地骂了一声。  
  「有……头流很多血,其它都是内出血……」说起自己的倒霉事,总觉得有些难堪……  
  「靠,那你那个『恐血症』不就很严重……」  
  「还好,听人家说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了,所以我也没看到血。」魏巍耸耸肩道。  
  「瞳孔放大是什么意思?」  
  「就是……欸,没什么啦,只是……」望着陈晋的脸好半天,他浅浅一笑说道:「我觉得能再见到你真好。」  
  「……」魏巍笑的时候,那两颗稚气的虎牙看起来特别明显,这大概是他不常开口笑的原因,然而陈晋一点也不觉得难看,相反地,每次看到魏巍这样笑都觉得可爱得要命,让人有想要一把抓过来捏捏玩玩啃啃咬咬的冲动……欸不看了不看了!乱七八糟想一堆……陈晋脸一转,望向了桌上的小银白。  
  「我……呃,其实林杯也有想写信给你,只是……」  
  「什么?」  
  「欸……就……打了一个A剥(下午)打三行,觉得写得很烂,改半天还是觉得烂……」陈晋有些支支吾吾地说着。  
  「很烂??」所谓很烂是指?  
  「就…啊~~~干!林杯哪哉(哪知)!反正林杯觉得用写的很奇怪啦!用嘴巴共(讲)比较方便……」陈晋搔搔头发,有些尴尬地笑着,一副『咱们就别再提了』的表情。  
  「喔……」大概有些明白了,原来他不回信的原因……写了一个下午写三行,觉得自己写得很烂,又认为用写的奇怪,总归只有一个结论:因为不善于用文字表达所以害羞……  
  老天!这个人怎么这样单纯啊……  
  「干!你再笑!」本来就已经有点不好意思的陈晋被魏巍这一笑更加地窘了,满脸通红的他有些恼怒地伸手狠狠捏住魏巍的脸颊骂道。  
  「袄动~~~(好痛)!」  
  「靠夭(哭夭)!老是嘲笑我……」听魏巍一叫痛陈晋立刻放开手,不过嘴上仍碎碎骂着。  
  「捏这么大力脸会变形……」魏巍抚着发红的脸颊,看来陈晋暴力的个性大概一辈子也改不了……  
  「听你在棒赛(拉屎)脸怎么可能变形……喂!你的行李怎么这么大包?」  
  「喔,那个……」魏巍拿过背包,从衣服堆里掏出一台黑色的方形机器。  
  「送给你的。盒子太大我丢了,等等我找摇杆……」  
  「这虾米?」陈晋好奇地翻看着这方方扁扁黑黑的不明物体。  
  「PS2。这是摇杆,变电器,GAME,还有……咦,记忆卡呢?」  
  「PS吐?怎么玩?」  
  「等会我教你玩,先让我找到记忆卡……」伸手在大背包里掏了半天掏不到,一旁的陈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厚!全部倒出来啦~」他扯过背包反转过来抖几下,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床铺上。  
  「这样不是比较好找……喂,你的衣服都好丑……」陈晋随手抓了件米色PRADA休闲衫,皱着眉头说道。  
  「会吗……」在陈晋批评起其它衣服前,魏巍赶紧把所有的衣服塞回背包中。  
  「这个是虾米?」  
  「MP3随身听。」  
  「这个?」  
  「手机的充电器。」  
  「靠……一大堆呜A摸A(有的没有的)……」  
  「吶,泡泡糖请你吃。」捡起了那条未开封的飞垒口香糖递给陈晋。  
  「OK给我两颗就好,林杯等下吹大泡泡给你看……这虾米?也是糖果?」陈晋好奇地拿起一个黑色蓝边上面印有金色兔子的小方盒子端详着盒子上面的字。  
  「超薄形……」  
  「呃……」魏巍连忙把盒子抢回来丢入背包中,讪讪道:  
  「晕……晕车药啦!」臭老妈!什么时候偷偷把这玩意塞入背包的……  
  「超薄形的晕车药??」单纯过头的陈晋仍一脸不解地问着。  
  「就……很薄的一片晕车药……」心虚地差点没咬到舌头……好在陈晋的好奇心很快地又移到他处。  
  「可以看你的皮夹吗?」  
  「可以啊。」  
  「……靠!不会吧你出门就带两张挤轻抠(一千块)?太贫穷了吧……」  
  「我……」  
  「这张是虾米?」  
  「渣打的卡……」  
  「XX大学学生证,哈哈好呆的照片~~」  
  「……」没办法,每次照大头照都很紧张,脸部僵硬……  
  「这张是捷运卡,公车卡,影印卡,驾照,欸……这张也是信用卡……」干脆把每一张都介绍一下省得这个好奇宝宝一张一张问麻烦。  
  「这个……这个家伙是谁?」皮夹内层有张护贝的照片,照片中的魏巍看起来和现在差不多,旁边站着的那个唇红齿白,眼睛大大的,笑得很贱的家伙,一手还搭在魏巍的肩膀上……  
  「这……这家伙叫陈晋……」不会连自己都不认得吧……  
  「靠!这是我?难怪林杯觉得很眼熟……」  
  「拜托你太扯了吧?你从来不照相的吗?」  
  「很少照耶!」  
  「……」那也该照过镜子吧……不过,说真的,从来没看过陈晋照镜子。他的房间没半面镜子,浴室里的镜子前挡了一堆洗发精沐浴乳,而他又是那种不太需要刮胡子的人……或许在他房间摆张镜子他也不会常去看吧……  
  「这张可以给我吗?」  
  「可以。」  
  「那你勒?」  
  「我有底片还可以再洗。」  
  「厚厚,把它收好……」陈晋翻下床将照片小心地放入桌子的抽屉里,那愉快的神情让魏巍联想到有糖吃的小孩……(也有点像是有香蕉吃的小猴)  
  「吹泡泡给你看!」高兴之余,陈晋嚼了嚼嘴中的泡泡糖,吸了口气噘起嘴,慢慢地吹出一个比他脸还大的泡泡。  
  「好大……」吹这么大的泡泡需要很充足的肺活量吧……嘴巴不会酸吗?有一种人,看到人家吹泡泡,就会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好想……  
  『啪!』  
  无法克制手的冲动,魏巍突然恶劣地伸手把泡泡打破,泡泡的尸体黏了某人满脸……  
  「干!」第一件事不是先剥脸上的泡泡糖,是先抡起拳头……  
  「对不……哈哈哈~~哎哟好痛……」  
  果真,手贱的后果就是讨皮痛。可是看到陈晋那张黏满口香糖的脸,魏巍一面挨打一面还是忍不住要笑……  
  ***
  「下大雨了啦~~」刚刚还热死人的太阳天,转眼间突然阴了起来,雷声三两下,大雨跟着淅哩哗啦地掉下来。  
  「叫魂勒~下雨才好,下雨凉快!」南部的夏天难得下雨,高兴都来不及了哩!陈晋依然悠哉地在雨中骑着他的野郎125,丝毫不受突来这雷阵雨的影响。  
  「可是……」豆大的雨珠打在皮肤上微微地发疼,炎热的夏天来个午后阵雨的冲刷的确是凉快多了,不过被雨水浸湿的衬衫和牛仔裤黏在肌肤上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下雨天你骑慢点好吗?」天雨路滑,而且又是山路,尽管他承认陈晋骑车的技术很好,但每个过弯还是叫他忍不住捏冷汗。  
  「厚~会怕就抓紧一点啦!」  
  「……」如果不小心滑到山下,抓再紧有什么用……  
  『磅铛~~』敲破铜般的雷声随着天边的银白色闪电而来,震得人耳膜发痒。  
  「不会被雷劈到吧?」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不过那雷打得实在凶猛,又感觉很近……  
  「哇哈哈要劈也是先劈到你,谁叫你比较高?」这下子陈晋可得意了。  
  「……」  
  「好啦好啦快到了啦!林杯已经尽量骑快了~」  
  「拜托你别再快了……」  
  路旁越来越多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广告看板,XX温泉旅社、OO温泉大饭店、XO温泉宾馆……表示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他们的目的地——四重溪了。  
  四重溪是极负盛名的南台湾温泉胜地,据说它与阳明山温泉、北投温泉、关仔岭温泉并称台湾四大温泉,水温约50到61度,泉质为碱性碳酸泉,可饮可浴,疗效范围包含慢性胃病、关节炎、神经痛及皮肤病……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大热天的怎么会想到要去泡温泉啊!?这个就要追溯到前天晚上,吃饱晚饭无聊的陈晋随手拿起了魏巍带来的『屏东旅游大地图』翻看着……  
  「你带这个干什么?」  
  「等火车的时候无聊就买了。」  
  「……你是不是想去玩啊?」  
  「呃……」之前倒是没想过除了来东港还要去哪玩,可听陈晋这么一问,有点心动……听说屏东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如果可以跟陈晋一起去玩的话……  
  「干!想去玩就共(讲)啦~来来,你选个地方!」说着他把地图摊平在床上。  
  「那……你也去吗?」不好意思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期望,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废话!林杯不去谁载你去啊?」问这个什么奇怪的问题啊?要玩当然是一起去玩啊,再说,他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呆头呆脑又不会照顾自己的城市佬带着两千块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屏东地区跑?  
  「喔,可是,不知道要去哪耶……」趴在床上看着那张大地图好半天,光看地图跟简介看得出来哪里好玩才有鬼……魏巍抬起头望向陈晋道:「还是你决定吧。」  
  「欸……林杯哪哉(哪知)……」陈晋抓抓头,老实说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屏东这么大,要他说哪里好玩一时也说不出来。  
  「那……」你都不知道了我更不知道啊……  
  「干烦死了!丢抠抠(钱)决定啦!」从口袋掏出蒋中正塞到魏巍手中。  
  「……」很阳春的方法,不过在犹豫无法作出决定时的确好用。魏巍闭起眼睛,将手中的一元硬币往空中一拋……  
  第一次,  到台湾海峡。  
  「……」  
  「哇哈哈哈~~~~~你是要去起(喂)鲨鱼喔~~换我丢!」陈晋闭上眼,将硬币扣在拇指与食指间,啪的一声耍帅地将硬币往空中弹……  
  第二次……  
  「哎哟~」掉下来的硬币往魏巍的头上砸,然后从后衣领滑近衣服内,魏巍连忙伸手到背后想阻止硬币的下滑却来不及,这一元硬币已机灵地滚进魏巍牛仔裤与腰的空隙中……  
  「干……」陈晋的表情有点尴尬。  
  第三次,  蒋中正终于规矩地落在地图上。  
  「四重溪?」魏巍拿起硬币,念着地图上的地名。  
  「就这么决定了!」再啰唆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等等,可是……」可是这是泡温泉的地方啊!这种天气……  
  「干!麦搁(别再)啰唆啦~」  
  「……」蒋中正决定的……不,陈晋决定的事,是没有转还的余地的,于是……  
  「干!到了雨就停。」陈晋骂道。淋雨的时候还没啥感觉,雨一停太阳一出来,湿透的衣裤包裹在身上还温温的,感觉又黏又痒……  
  「温泉国小……」倒是魏巍的注意力已经全被那些路标吸引去了。虽然知道这里是历史悠久的温泉胜地,可是取这个名字也太……太好笑了吧!随之而来的,温泉便当,温泉商店,温泉茶叶蛋,温泉奶茶,温泉卡拉OK……  
  「你洗勒(是在)笑啥啦?」  
  「没有……」只是联想到乱马1/2里面的咒泉乡……  
  陈晋将车子骑到了一间水泥建筑前停下。低矮的平房建筑,用水泥墙隔成左右两间,里面传出了人的话语声跟水声,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书着四个大字:公共澡堂。  
  「要做什么?」  
  「洗澡。」  
  「在这里!?」  
  「对。」  
  「到饭店里再洗不行吗?」这间小小的简陋澡堂看起来好诡异,而且是『公共』的,那不就代表着要和不认识的人裸裎相对……  
  「不管,林杯痒死了!连奶口(内裤)都湿掉了,我要洗澡。」陈晋的倔强与蛮横是无懈可击,他提起装有两人衣物的防水背袋径自走入了标示着『男』的那边澡堂。  
  「……」无可奈何魏巍只好跟了进去。  
  澡堂表里一致,内部跟外部一样简陋,一个贴着绿色长条型小磁砖不大的池子中泡着三个老先生,正高谈阔论着,对他们两个人的到来一点也不以为意。而这个澡堂看起来不是挺干净,这也就算了,平常保守习惯了的魏巍一点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全裸……  
  「阿晋,我看我们还是……」脸一转,赫然发现陈晋已经开始脱衣服了。随着衣服一件一件脱去,他那有着健康肤色的身躯逐渐裸露,上半身是早就看惯了,可是下半身……细细匀称的腰身,结实的臀部,连着的是那双美腿。全裸的背影是没有瑕疵的完美,那正面……  
  魏巍脸一红,连忙将视线移到别处去。  
  「阿被(阿伯),可以借我抠啊(水瓢)跟day抠(肥皂)吗?」  
  「你用你用!」  
  陈晋很快地将身子上上下下洗干净,然后跨入温泉池一屁股坐下。  
  「哇~~~~~颂(爽)!!」天气虽热,但温泉水消除疲劳的功效一样泡得叫人全身舒畅。  
  「喂,你快点啊!」魏巍那小子还站在那发什么呆?  
  「我……」这时候如果说不好意思,肯定会被嘲笑……算了算了!都是男人,我有的他们也有我没有的他们应该不会有,不要紧的不要紧……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魏巍勉为其难地开始解开他系在牛仔裤上的皮带,然后拉下裤子……  
  「西老搞(死老猴)!你系(是)say厚(洗好)没?」  
  男澡堂里怎么有女人的声音?魏巍猛一转头,颈子差点没扭倒,一个老太婆手里捧着塑料盆,大剌剌地站在男澡堂口……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魏巍被吓得楞在原地不动。  
  「肖怜A(少年仔),咖撑(屁股)不错喔!」老太婆露出一口银色的假牙咧嘴笑道。  
  「呃……」这一笑让魏巍本来就红红的脸颊更是红到耳根子去了,他慌忙地将已经脱到大腿的牛仔裤连着内裤一起穿回去,拉上拉炼,太过于慌忙的结果却导致了拉炼不小心夹到内裤……  
  「……」这下子可好了,卡住的拉炼拉不上去也拉不下来,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扯不动。  
  「欸,肖怜A(少年仔),慢慢来啦!麦(别)夹到懒教(男生殖器官)喔!」看魏巍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老太婆又忍不住开起他的玩笑,而此话一出,引起了澡堂内其它人的笑声。  
  「……」羞得真想一头撞死,魏巍求救地望向了陈晋,而后者早就笑得差点没淹死在温泉池内……  
  ***
  在饭店套房内的浴室里洗温泉不是舒服多了?干净的石制浴池内盛着新鲜的泉水,泡完了出浴室又有冷气可以吹,最重点的是可以保有个人的隐私……只是,为什么陈晋这个家伙非得跟他抢浴池不可?本来就不是非常大的浴池,勉勉强强是可以泡两个人啦,可是,他刚刚不是泡过了吗?温泉癖??  
  「真好~」陈晋闭着眼睛享受着温泉,果然饭店里的泡起就是不一样,高档多了,也没有怪味道,不泡白不泡!只是,真不晓得魏巍这小子到底在姑摸(龟毛)什么,两个人一起泡省时间又比较不无聊不是吗?在那啰啰唆唆,结果他几乎是半强迫才将他拖进浴室……  
  缓缓张开眼睛望着魏巍,他一副很可怜的小媳妇模样缩坐在浴池边边,双臂靠在池缘懒懒地将脸趴在那,从进了池子到现在,他始终背对着陈晋没转过头来,不明究理的人还会以为他是哪里见不得人了……不过刚才他脱衣服的时候有偷偷瞄一下,还不错啊!不管是赛死还是形状……真是奇怪的家伙!  
  四重溪的温泉水是透明的,因此魏巍赤裸的背面在陈晋眼中一览无遗,他的身材有点瘦但是很均匀,不只是脸蛋,他全身上下的肌肤都很光滑很嫩的样子,白白的颈子上黏着一根乌黑色的发丝,不知怎地给人一种很情色的感觉……稍微骨感的背上那细到几乎看不见的汗毛因覆上了一层水而明显了些,沿着脊椎的凹痕而下,因坐姿而弯曲的腰线不像女人的腰那样圆滑,但就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尤其是当陈晋的视线移至魏巍压在身下那双修长的腿上,以及他臀部上那个带点深青色的小痣……  
  脑门一阵发热,感觉有什么温温的液体从鼻子流出,沿着人中滑至唇边,呼吸有些困难还带点腥味,他伸手一摸……  
  「干!!」  
  「怎……」被陈晋那好大的一声「干」吓了一跳,头回了一半却被身后的陈晋一把按住头顶扭回去。  
  「不要转过来!」给他看见了还得了?血从指缝中滴到池水中,慢慢地扩散……要死了!几滴血可以将一池水染成一池血,到时候……  
  「你出去!」立刻命令道。  
  「我??怎……」莫名其妙的魏巍被他吼得不知所以然,想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却又不被允许……  
  「林杯叫你马上滚出去!数到五!一,二……」  
  「……」数秒对人类而言确实有着潜在的支使力量,当下不及多想,魏巍站起身跨出浴池,抓起大浴巾往身上一裹,在陈晋数完五之前立刻迅速地离开了浴室。他门才一带上,陈晋立刻跳出浴池锁上门,然后才开始想着如何止血。  
  「你怎么了,阿晋?」门外的魏巍担心地敲着浴室门道。  
  「牛鼻血啦~」因为正用毛巾止血所以讲话来含糊不清。  
  「还好吗?」  
  「一下子就好了啦……」  
  「需要帮忙吗?」  
  「你能帮忙吗?」  
  「……」的确,自己这个样子能帮得上什么忙?只怕是更增加了他的麻烦。不过是流鼻血,陈晋立刻有如躲空袭警报般急着将他弄离现场,而自己……突然开始嫌恶起自己的没用。  
  「……」隔着一扇门,陈晋察觉到了魏巍的沉默,以及沉默背后的思绪。他真想立刻打开门出去敲他桃卡(头壳)一下,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黑白(胡乱)想」,可是在把血止住,浴室处理完之前,说什么都不能开门。  
  「喂,你先去把衣服穿起来啦!我冷气开很强你会甘磨(感冒)……还有去帮我买冰角(冰块)。」找些事给他做省得他胡思乱想。  
  「嗯。」套上衣裤,魏巍抓了钱包走出房间。印象中刚刚经过饭店外路口有看到一家小商店……  
  拉开和式套房的拉门,陈晋上半身打着赤膊,穿著一条红色招财猫的四脚裤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矮木桌子前,懒洋洋没骨头似地趴在桌上,鼻子塞了卫生纸,看来血是止住了……  
  「血止住了吗?」  
  「还有一些我把它塞住了……」带着鼻音的语声好可爱,鼻孔里塞着卫生纸的拙样子也很可爱……只是看他那疲累的样子,想必是流了不少血吧……心下只觉一阵怜惜,魏巍打开了那包卫生冰块用手帕包了几块,轻轻地按在陈晋的鼻翼上。  
  「那袋是啥米?」陈晋指着放在冰块旁,用红白塑料袋装着的东西问道。  
  「绿豆蒜冰,刚刚看到人家在卖顺便买了一碗,想说吃冰可以降火气……」  
  「有加蒜吗?」陈晋好奇地看着碗中塑料袋内的东西。  
  「没啦,绿豆蒜是指去了皮的绿豆啦!拜托,这是你们屏东的特产耶!」  
  「干,林杯哪哉?不过正好想吃冰的说……」  
  「那就现在吃啊。」魏巍把身子坐靠边些,一手仍将包着冰块的手帕按在陈晋鼻上,这样好让他有空位方便吃冰。  
  「可是林杯鼻子塞起来了,嘴巴再甲(吃)冰会不能呼吸……」  
  「欸,不会啦……人在吞食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在呼吸啊……」魏巍失笑道。  
  「咦?真的?」  
  「要不然会把食物吞到气管里去……不信自己下次吃东西的时候注意一下。」  
  「喔~」  
  绿豆本身就降火,在冷气房里吃着绿豆作成的冰更是降火加三级,吃上几口暑意全消,从骨子里凉到身子外。  
  「你怎么只有买一碗?你不吃吗?」  
  「呃……我不吃。」刚刚匆忙中只想到要买个东西给陈晋降火,却也没想这么多……  
  「公家吃吧!」陈晋用汤匙挖了一大瓢冰送到魏巍面前。  
  「不用了我……」  
  「啰唆!啊~~~」  
  「……」乖乖地张开嘴巴吃下了那口冰。真不明白,陈晋的个性有时候像极了小孩子,实际上他也比自己小三岁多,然而大多时候魏巍却总是无法违抗他的意思。是无法违抗?或许是无从违抗,也有可能是无意违抗吧……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那碗绿豆蒜冰解决了。  
  「好象流得差不多了……」走到浴室将卫生纸丢入马桶内冲掉,在洗脸台洗了把脸,他出浴室前又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干干净净没有血迹,这才放心地走出。  
  「会不会头晕什么的?」吃完冰的陈晋看起来比刚刚有精神多了,不过魏巍依然不太放心地问道。  
  「不会……啊!你的衣服!!」这才注意到魏巍身上那件黑色T恤的图案:一只比着中指的大手。  
  「靠杯(哭爸)!好酷的衣服!!」陈晋一把扯住了魏巍的上衣,满脸是赞赏之色地叫道。  
  「这……」这衣服是上次去夜市吃宵夜时看到买下来的。平常不太穿廉价衣服的他会买这件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来他觉得这手指画得挺传神,二来不知怎地他一眼看到这个图案,立刻想到陈晋……  
  「这是林杯看过你的衣服中最赞的一件啦!」  
  「这是……」这是他平常睡觉的时候穿,也是他最廉价的一件衣服……  
  「好酷……」  
  「你喜欢就给你吧。」看他那么喜欢的样子……  
  「厚,真的!?」不等魏巍回话他已经开始剥着他身上的衣服。  
  「等、等等啦……欸!」一面阻止着陈晋的手一面往后退,退到了矮桌子旁无处可退只好一屁股坐上矮桌子,不过这更便利了陈晋的动作,他一把将魏巍两手扣住按死在桌子上一手剥他身上的T恤……  
  「阿……阿晋!等等……」这个样子简直像要被OOXX似的……  
  「你真的好好玩喔!」陈晋突然放开手嘻嘻笑道。魏巍那个惊惶失措的表情实在是有趣极了!每次都叫人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玩……」魏巍张着口瞪着陈晋,什么啊,哪有人这样玩的……好吧!就算陈晋他老是爱跟自己闹,但每一次他都确确实实被吓到了……难……难道真的是自己思想不纯??  
  总之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个家伙精神好得很,之前担心是没有必要了……  
  「衣服真的要给我喔!」  
  「不都说要给你了吗……」魏巍爬起身,略为考虑了一下,干脆直接将身上的T恤脱下来递给陈晋,反正全身都看过了……  
  「……」魏巍赤裸的上半身又让陈晋想起了之前在浴室里的光景……奇怪,男人赤裸的身体有啥好看啊?自己在国术馆不一天到晚看?可是魏巍的身体就是那么……感觉那么……不一样??  
  「喂你要不要啊?」不是要衣服吗?都脱给他了他又在那发什么楞啊?魏巍被陈晋那双大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  
  「要啦……」又是那躁热的感觉,陈晋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怎么了?又流了吗?」  
  「欸,没有……」还好,手是干干的,鼻子也干干的……靠夭!自己到底在紧张个什么飞机啊?他二话不说抓起魏巍手上的T恤往身上一套,说了句「林杯累了先困去」就扑上了床垫,拉过被子包住身体翻过身。  
  「……」不是刚刚精神还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困了?还有,要不要跟他讲他的T恤穿反了……算了,明天等他起床再说吧。  
  魏巍翻了另外一件T恤穿上,到浴室里刷牙洗脸并将两个人的脏衣服用肥皂洗干净拧干拿到外面晾起来,这种夏天天气又有夜风大概明天早上就干了吧。  
  面朝内侧躺着的陈晋动也不敢动地装睡着,他竖着耳朵听着那窸窸琐琐的小声音来判断魏巍现在的动作,刷牙,洗脸,洗衣服,走到冷气前去调温度……是有点小冷……从背包里翻出什么……应该是书吧!魏巍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听着听着,原本浮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然后睡意也跟着浮上来……等会要提醒这个胡涂鬼睡前把隐形眼镜拿起来……要不然……  
  听陈晋逐渐缓慢的呼吸声,睡着了吧……他今天骑了这么久的机车应该是很累了,连自己这个坐后座的人都感到累了(心理影响生理),更别说是驾驶了。他将手中的书阖上塞回背包,把眼镜拿下来关上了房间的灯。套房里只有一张床垫,不过床垫非常的大,睡上两个人绰绰有余,只是棉被只有一条……没办法,因为陈晋坚持要住这种和式套房,而和式套房只剩下这种两人房……  
  陈晋的睡姿实在很差,整条被子1/3乱七八糟地缠在他身上,剩下的2/3被他压在身下……很不想惊动熟睡的他,但这冷气真的是冷得莫名其妙,明明就已经开到最弱的了……冷得受不了,好不容易那个『山霸王』翻个身,魏巍终于得以轻手轻脚地抽出一小方棉被角盖。  
  走廊上微弱的光透过了纸糊的木拉门而入,在榻榻米上画出一方格一方格的影子,并将挂在门外那几件随风飘逸的衣服影子映照在纸门上。  
  入夜的四重溪好安静,如果这时候拉门上出现了什么奇形怪状的影子……从前看过的日本鬼故事一个个浮上了脑中,偏偏这冷气又好冷……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臂拉过他,吓了一跳翻转过身,陈晋不知道什么时候『蛇』(钻)到他背后……大概是因为冷,睡梦中的他无意识地直往魏巍身上靠去,最后索性一把搂住,贪婪地用整个身子去感受另一个身体的体温。  
  被这样紧紧搂着实在不好睡但,却不忍推开睡得香甜的陈晋,事实上,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舍不得这温暖吧。  
  魏巍想起了他的那只猫,有着和这家伙相同名字的猫。那猫咪总爱压在他身上睡觉,往往压得他呼吸困难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而他却总是纵容着那只猫。  
  陈晋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他尽量忽略陈晋那轻暖呼吸及发丝带来微微的麻痒感觉,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去配合着陈晋的呼吸起伏,可是心跳……心跳不是由大脑是由延脑控制,紧贴的胸腔内两颗心脏的跳动频率完全不同,为什么自己的心跳这么乱?脑中的思绪比心跳更乱,而上升的体温早驱散了原先的寒意,甚至觉得有些热……  
  到底为什么?陈晋他不过是男孩子,为什么自己老是被他弄得如此失常?脑中隐隐有个模糊而未成形的答案,但却无法将之具体化地呈现出来。  
  一步一步慢慢想,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奇怪的感觉的?第一次在庙会上遇到他?的确自己在第一眼见到陈晋就被他的气质吸引了,但当时的感觉又和现在的不太一样,那种胸口发闷,脑中思考变迟钝,烦躁的感觉,有点像是中暑的感觉……一开始他真的以为自己是热出了什么毛病了,然而回到台北后,这种感觉还是存在,不时地出现,就算是在冷气房……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不喜欢失去冷静和判断力的自己。如果要解决问题,就得先找出问题的症结吧!所以,问题的症结就是弄清楚这感觉。嗯,如果真要给这种感觉下个定义,或许那是……  
  心中的答案牌已经翻转过来一半了,而陈晋那双腿却突然夹扣住魏巍的腿,裸露在短裤下修长的四条腿交缠着,这个状态已经让魏巍感到难为情了,而这小子不知道在作什么古怪的梦,那双腿不安分地在魏巍的腿上磨着……  
  「……」答案是,答案是……精神已经无法集中,而且意外发现,自己腰部以下大腿之间的那个地方竟然挺立了起来,正好抵住了陈晋的下腹部……  
  什么也不想地甩开了身上的陈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垫,三步并作两步拉开纸门冲出去然后关上门,他的样子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狼狈。  
  「……喂,你干啥米啊?」被惊醒的陈晋迷迷糊糊的视线望着门外魏巍的影子,有些抱怨地问道。  
  「我……我上厕所……」  
  「桃卡(头壳)坏去……」房间里不是有浴室吗?干麻跑到外面去上?吵死了,人家正作着『好梦』的说……  
  他阖上眼睛,没三两下又沉沉地进入梦乡……  
  「……」魏巍一屁股往走廊一坐,调整自己混乱的呼吸,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指。  
  为什么当初要离开的时候没有留电话?或许是当时的自己已经察觉了些什么,下意识想要去杜绝……然而他真得做得到杜绝吗?一向对收email没啥兴趣的他为什么变得有事没事就上网去查信箱?吴教授问谁要帮他去东港办事的时候为什么他立刻自我推荐了?因为想念,想念可以解释一切,因为想念所以被猫压醒的无数个晚上的梦里都有他,因为想念所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恢复意识之后第一个流回空白脑袋里的人是他。  
  这样子的想念,难道还不能解释自己心中的那种感觉吗?  
  「宾果!」有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喊道。同时也看清楚了完全翻转过来的答案牌,不再困惑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于是,一切的思绪都变得清晰了。  
  ***
  在走廊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伸手抓了抓小腿上被蚊子叮的包,蚊子还真不少,还是进去吧……  
  帮陈晋将踢得乱七八糟的被子拉盖好,他那张睡脸依旧是那样美好,伸出手指轻轻拨开陈晋前额的头发,他有一个漂亮的额头,平滑而细致,又是个造物者的杰作。  
  印象中,陈晋问过他这么一句话:「如果有感觉的是一条狗一只蟑螂,不是查某怎么办?」  
  当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样回答的?  
  「那我就认了。」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了。弯下身子靠近那张熟睡的脸,闭起眼睛,双唇轻轻缓缓地覆上了那微微开启的唇瓣……  
  ***
  「事情搞定了吗?」陈晋坐在马路边的树荫下石头上,他身上穿著那件橘子红色,印有椰子树的夏威夷衬衫与头顶上的烈日相呼应,看得魏巍有些头昏。  
  「搞定了……」刚刚把访谈抄本送到最后一位受访者的手中,吴教授交代的事大致是完成了。那,接下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那走吧,热死林杯了,什么鬼天气,赶快回家打电动!」陈晋站起身拍拍屁股,真得是热得要命,看魏巍不停的流汗,一副没啥元气的样子,真担心他又中暑了。  
  「嗯……」南台湾的夏天真叫人不敢领教,尤其是这几天又特别地热,才从陈晋家走出来没多久,身上的白衬衫早被汗水湿透了紧贴在身上,而闷在牛仔裤里的下半身更是不用说的难受了。  
  路面上铺的柏油好象被烤得有些融了,踩在上面软软的感觉不是很踏实,闷热的空气中也慢着一股不好闻的柏油味。  
  掏出手帕不停地擦着汗水,走在陈晋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模糊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陌生……是因为大脑过热出现了不正常秀抖状况,还是因为受到了自己心境的影响?  
  已经……已经无法再用普通朋友的心情去面对他了,也无法忍受自己带着这样的心情表面上却装的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  
  如果不坦白,那他绝对会被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吞噬。  
  「……阿晋,有事想跟你说。」终于,他下定决心,停下了脚步。  
  说了或许会后悔但是不说肯定是会后悔,一个是或许一个是肯定那就赌或许吧……  
  「靠!好热林杯都快变成人干了,回去再说不行吗?」  
  「不行,我现在要说。」好不容易有断腕的决心,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不确定等回到了陈晋家自己这股勇气还存不存在。  
  「……」陈晋回过头望着魏巍,看他那个表情凝重的样子,好象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说真的有些担心魏巍,自从几天前从四重溪玩回来以后,他整个人就怪怪的,变得有些沉默,跟他讲话也不太理人,三不五时地发着呆,本来就已经呆呆的了,越发越呆……  
  「啥米歹挤(什么事情)?」  
  「……」五分钟后,魏巍还是没有吐半个字,本来就没有什么耐性再加上头上赤焰焰的太阳,陈晋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喂喂!?」  
  「我……」讲了一个我字,又停了老久。  
  「枝仔冰~~~~红豆,绿豆,花生,芋仔~~~」  
  看他那个样子,大概还得「我」上好半天才会讲,口干舌燥要出人命了,陈晋掏了掏口袋的零钱叫住了卖冰的阿伯。  
  「阿伯,给我芋仔的一支,喂!阿你要不?」他转过头问了魏巍。  
  「……」魏巍摇摇头,这种心情下谁吃得下东西?这被子第一次主动对别人告白,对象是个男孩子就算了,自己怎么选了个这样烂死人的地点和时间?双手无意识地扭着手帕,现在思考这个也来不及了。  
  「喂!啊你说有啥米歹挤(什么事情)要跟我说?」陈晋注意到了魏巍手上那条扭得死紧的手帕,很难得看到魏巍紧张成这样,让他有点想笑……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我喜欢你。」闭起眼睛,他连看陈晋的表情的勇气都没有。  
  「你公虾米(你说什么)?」喜欢我?什么意思?陈晋完全搞不清楚魏巍说的话。  
  「我喜欢你。」  
  「……」魏巍的表情,魏巍的态度……陈晋渐渐明白了他所谓「喜欢你」的意思了。不好的回忆涌上了心头,原本带着笑容的脸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紧紧握着棒冰瞪着魏巍,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你搁(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干!」又来了又来了!一股怒气冲上脑门,他举起手中的棒冰用力摔向魏巍,立刻转身就走,留下了胸口痛得蹲在原地的魏巍。  
  「干!干!干!!」都一样,一样的干!那个人是这样,连魏巍也是这样!?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跟自己作朋友的??  
  干!什么喜欢?一群浑蛋!深深地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气坏了的陈晋一路咒骂着,脚步越走越快。心下决定,再也不要理那个浑蛋了!等会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  
  ***
  用手帕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魏巍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果然生气了……现在呢?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心情低落到了最底端,跌到了低过地平面以下的地底,于是曝晒在阳光下的身子是热的,而心情却是寒冷的。无力到根本不想站起来,干脆就这样一直蹲着吧,蹲到被烈日融化,就像眼前那枝已经化成水的芋头棒冰一般……  
  还在这么想的时候身子突然被一把拖起,陈晋粗鲁地扯着魏巍的手臂将他拉到树荫下甩开,冷着一张脸将魏巍的背包丢还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去。  
  「……」这代表什么?  
  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再回来一次了。  
  沉重的背包里,除了那台PS2,还有小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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