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凄凉的嚎声正是唤回回忆的完美背景。宇修坐在书房的钢琴前面,一道烛光在琴键上洒下淡淡的晕黄,他的手渴望弹出往日旋律,那是他为贝丝作的曲,但是有一部分的曲调早已不复记忆。
他不耐地离开钢琴,拿起酒杯,反正他也不想再为她弹奏……他仰头灌下酒液,再度添酒。
他对提文妻子的爱是个秘密,唯有贝丝知道……两个着魔的年轻人一起珍惜、培养这段感情,历时两年,他们从来没有做过爱,贝丝无法想象会那样做,因此即使他受欲望的折磨,仍然享受着这段纯纯的爱情,这和他所沉溺的罪恶阴沟的生活有如天壤之别。
他记得第一次和她相见的情景,历历彷佛如昨,整个周未她几乎没说什么,但她的美,她蓝眼中的阴影,她的娇弱感在在令他着迷——他想为她服务,拯救她脱离导致这种不快乐的原因。
这一切就在他加入自称的狂欢俱乐部之后,在锡普敦的葛氏大宅参加聚会,这个圈子由提文和他两个好友创立,透过他儿子杰士,会员迅速扩增,遍及伦敦年轻一代的贵族,他们对无止境、无目标的娱乐感到厌倦,寻求能带他们超越世间界线的经验。
宇修落入葛氏父子的魔咒之下,是在他刚刚丧父的时候,丹森和锡普敦相距不通七英哩,而他认识他们几乎有一辈子,一位无母的独生子,寂寞又没有方向,父亲一死,他立刻急切地接受杰士的建议,开始把他看成大哥儿们,至于提文……当然不是父亲,然而这么一位社交圈的知名人物对他的注意力,的确使年轻又无社会经验的他受宠若惊,在某些方面,也就弥补了他的丧父之痛。
在葛提文的领导下,会员百无禁忌,可以冒任何危险;还有一些改变思想的药物……轻而易举就能创造出奇妙或骇人的世界,使人趋于疯狂;还有一些赌局,赌注高得足以令人在一瞬间倾家荡产;然后还有好多的女人。
他以为那些女人是心甘情愿参加地窖的狂欢,有一些是社交圈的贵妇,和男人一样热中于感官的兴奋,而今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落入这个类别:因为提文不是那种不会威胁逼迫的人。其它女人则是娼妓,来这里捞一个晚上比她们在街角站一个月的收入还多,地窑内供应的饮料和奇怪的草药汁向来分量丰盛,很快就驱除所有的禁忌。
直到那一夜提文将贝丝带到地窖来……****
书房的大钟敲了两下,狗的长嗥声彻夜不停,宇修咒骂地大大喝一口酒,不知为什么,白兰地没产生效果,他的思绪仍然很清醒,不过这或许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贝丝的女儿就睡在他的屋檐底下,而且那该死的杂种狗又哀嚎不止。
他回到钢琴边,试图藉由音乐来排除那股凄凉,突然间他停住弹奏,侧耳倾听,纳闷自己听到了什么,大厅有唏唏嗦嗦的声音。他耸耸肩,没有声音,那哀嚎声那么大,他怎么能听到别的声音?
然后狗嚎声奇迹似的停了,四周一片岑寂,所有的声音变得好清晰。
他走进大厅,通到中庭的门没上栓,眼前只有一个解释,想必是筱岚想把狗儿偷偷地运到楼上。
他推开门,天空无云,夏夜的天空满是星星,星光照在无人的中庭,他决定在大厅等待,万一吓到她,只能怪她自己,不过过了十五分钟,他的被监护人或那条狗依然没消没息,连马厩都没有声音。
他好奇地点着油灯,走出中庭,来到可悲的“丹尼”被拘的所在地,四散的稻草模糊了他的脚步声,他以极度的细心抬起马厩的门栓,一开始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好举高灯笼,金色的光芒落在一个敞开的马厩的角落,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人影,贴着狗儿,蜷缩在稻草上面,手臂拉住狗的颈项,头部贴着它的肚子。
“天杀的,真该死。”宇修怒气冲冲地咕哝,她睡得像死人似的,“丹尼”睁开一只眼睛打量来人,欢迎地摇摇尾巴,显然不知道是谁的命令使它如此悲惨地睡在马厩里面。
宇修放下油灯,倾身凑向筱岚。“醒一醒,”他说,摇着她的肩膀。“你在这里搞什么?”
筱岚醒过来,困惑地眨眨眼睛。“什么……哪里……唔,我想起来了。”她坐起身。“既然你不穰“丹尼”进屋里去,我只好过来,总不能让它一直长嗥下去。”
“我从没听过这种无聊的话。”他说。“立刻上楼去睡觉。”
“除非“丹尼”一起去。”她平铺直叙。“它那样长嚎,我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遑论睡觉,我无法想象有任何人睡得着,现在我好累,睡在哪里都没什么差别。”
“你不可以睡马厩。”他说道,声音在上方,双手插腰,脚在晃。
筱岚稳稳地打量着他,衡量他决心的程度,测试一下,他曾警告过不要去违抗他,然而这一次她手里有张王牌。“晚安。”她甜蜜地说,再次躺下来。
“你这个顽固的小家伙!”他怒气冲天,俯身拉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起来,此时有两件事情迅速发生了,其一是她薄薄睡衣底下的肌肤好滑腻,其二是她的发香,和她身体突然地烙印在他手上的感觉,让他头晕目眩,效果不同于白兰地,当他正在努力控制身体的反应时,“丹尼”立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咆哮,牙齿咬进宇修的小腿。
宇修大喊,脚向后踢,筱岚从他的怀抱中滑落到地板上。
“放开。”
筱岚冷静的命令产生立即的效果,“丹尼”松开嘴巴,但仍然龇牙咧嘴地瞪着宇修咆哮。
“天杀的!”宇修咒骂,变身检查流血的小腿。
“唔,我的天,我没想到它会咬你,”筱岚跪下来。“我知道它会保护我,可是……”她弯腰检查伤口。“咬得很深。”
“我知道很深!我可以问它要保护你什么吗?”
她坐在脚跟上,仰头看着他,简单地说:“因为你强迫我做不想要做的事。”
“如果你以为这样一来,那条该死的杂种狗就把我吓坏了,我就得一切都顺着你,葛小姐,你最好仔细再想一想。”他说,怒目瞪着她。
就此撤退,不再争论,似乎是最好的方法,在她监护人的伤口上洒盐,对她并无好处。“我无法想象有什么事会吓到你,”她真心地说,随即起身。“我们最好到厨房去,我来清理伤口,或许应该烧灼一下。”她提起油灯。“你可以走路吗?要不要我去找根拐杖?”
“我可以走。”他简洁地说,一跛一跛地走向门口。
“丹尼”跳跃地走在前头,越过中庭,上台阶到大门口,停在那里,期待地等待它的同伴,他们的速度相当缓慢,它努力地摆尾巴,令人很难想象它是刚刚那只发威的野兽。
筱岚一手扶住宇修的手肘,他跛着走上台阶,以两人的体型面言,那个模样相当荒谬。“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人扶。”宇修啐道,掩住心中的好笑。
“丹尼”举起脚掌,放在筱岚膝盖上,宇修顿了一下,还来不及说什么,筱岚已经低语:“求求你,我保证它不会令人讨厌,身上也没有跳蚤等等,而且它非常会顾家。”
宇修一脸挫败的表情,他对家禽或家畜全无好感,他们的毛发令他打喷嚏,即使身上很干净,那股味道他也不喜欢,然而他娇小的被监护人委婉的以计谋胜过他。“今晚它可以进屋里,”他认命地叹口气。“可是白天我不要它在我脚前。”
“喔,谢谢你。”她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眼睛在月光下闪烁。
字修有些头晕地耸耸肩。“别得寸进尺,”他阴鹫地说。“这一局或许算你赢,可是我可不喜欢被人强迫。”
“唔,不会的。”她急切地说。“反正此刻我们也没什么可对立的,不是吗?”她轻快地说完,大步走进厨房。
他缓慢地跟在后面,靠在门框上停了一分钟之久,她将油灯放在桌上,拿火钳拨弄火的余烬,薄薄的衬裙裹着的身躯,在火光下显得凹凸有致,在她俯身时,臀部诱人的曲线令他屏住呼吸,等到火舌冒出来,她直起身体,转身面对他,胸脯贴着布料,乳尖处微微阴暗。
“我想,火已经够了,可以烧灼刀片消毒……有什么不封劲吗?”看见他的表情,她焦虑地睁大眼睛。
他用手指扒过头发。“我可以自己来,你去睡觉吧。”
“不行啊,”她走向他。“伤口需要好好清理,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伸出手,彷佛想推开她。“山姆可以做,你去睡吧。”
“可是我在这里,却要去叫醒他,那太傻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在提供什么,十七威的她怎会如此天真?不过想到她的生活……在学校住宿十年,只有圣诞节和隐居的母亲同住几天,她怎会知道呢?
眼前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教她,他冷静地开口:“我要你上楼去加件长袍,而且以后不可以如此衣着不整地在屋里走动。”
她先是迷惑,随后是懊恼,低头俯视自己的身体,看见柔软隆起的胸脯,大腿顶端的深色阴影,当她抬起头时,脸成了粉杠色,笨拙地说:“可是天气不冷,而且我没期待会见到人。”
“我明白,别再这样。”他在桌边坐下来,将受伤的腿抬起来放在椅子上。“快一点,血滴得到处都是,而且痛得要命。”
筱岚环顾室内,后门的钉子上褂了一件长长的外套,下摆还沾了泥巴,她拿起来套上,裹住身体。“这样你满意了吗,先生?”
他抬起头,忍不住笑了。“真像个流浪汉,姑娘。”
“不会诱人了,嗯?”
她虽然天真,但却反应灵敏。“一点也不。”他同意,不是诱人,但是十分吸引人。“我们可以动手了吗?”
她自橱子里拿出刀子,走到火边,厨房里面十分寂静,当筱岚用烧灼过的刀尖挑开伤口时,宇修咬牙忍受,他受过更糟糕的伤,改以思考她惊人的干练来令自己分心,她的碰触十分肯定,动作熟练,尽可能减少他的疼痛,她自己丝毫不畏缩。
“在我包扎之前,你有白兰地可以洒在伤口吗?”她抬头问道。
“真浪费。”他释然地吁口气,剧痛终于结束。“喝在肚子里比洒在外面好。”
“你喝太多白兰地了吧?”她严肃地问。
“或许,书房有一瓶。”
“丹尼”跟着她离开厨房,宇修闭上眼睛,努力忘记悸痛的脚和不知安静的亢奋,找一位谨慎端庄、十足淑女的女家庭教师应是他的答案。镇上有其它的家庭也有年轻的少女,即将踏入兰开夏社交圈,既然如此,不可避免的也要介绍筱岚,这里不是伦敦,但是可以使她不惹麻烦,如果幸运,还能碰到理想的追求者,他就可以放下贝丝加诸在他肩上的负担。***
筱岚第二天早上被“翠西”不断地用脚抓门声所吵醒。
“你真聪明,”筱岚滑下床。“你自己找得到路出去吗?”她打开房门。
“翠西”没有回答,迳自跑过走廊,“丹尼”也跟在它后面,窗台上的鹦鹉粗嗄地打呼吸,翅膀拍得扑扑响,甚至还对着她吹口哨。
筱岚摸弄地套上衬裙、袜子,和那隐藏身材的衣着,如果她想要水洗脸,大概得自己去厨房,她梳理头发,自动地编成发辫,然后又停住,昨天宇修先生要她放下来,或许他喜欢那样,而她已经决定,不论她的监护人喜欢什么,她就要努力去配合,毕竟她的计划有赖于他的合作。
当她进入厨房时,只有山姆一个人。“我饿了。”她宣称。
“说些新鲜的吧。”山姆连头都没抬起来。“你可以在柜子里找吃的。”
筱岚拿出火腿、一个面包、一块奶油,和一瓶牛奶放在桌上。“宇修先生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他到外面去看访客,他的脚究竞怎么了呢?”
““丹尼”咬他。”筱岚切了一片厚厚的火腿。
山姆闻言转过身来,足足瞪了她一分钟之久。“为什么它会被狗咬呢?”他问。
筱岚耸耸肩,将厚厚好几层的火腿夹在流满奶油的面包上。“只是犯了错。”她倒了杯牛奶,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
“奇怪的错。”山姆咕哝道。
筱岚迟疑了一下,纳闷是否再多解释一番,山姆显然已经自下结论,或许也是离题不远,毕竟他知道“丹尼”和它的女主人是多么形影不离。
别再提了吧,她心想,迳自埋头喝牛奶。
“我要到外面去。”她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宣布道。
山姆仅仅咕哝一声。
她带着剩下的三明治,离开厨房,本想去看看“翠西”和“丹尼”,但当她越过大厅,走向门口时,“翠西”窜过她前方。“我待会儿拿早餐给你。”筱岚在猫身后唤道,“翠西”在台阶上停了一下,竖起一只耳朵,然后继续向前走。
筱岚站在大门口,俯视中庭,宇修正和两个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交谈,她立即认出年长的那一位,至于他同伴的身份也不难猜出来,虽然已经七年没见过面。
她手拿火腿面包,徐徐地步下台阶,“丹尼”尾巴摇呀摇地跑过来迎接她。
葛杰士面对台阶,首先看到她,他长得相当英俊,像他父亲,只不过他的五官相当阴沉,表情虚饰,显示过的是放纵声色的生活,但是他的眼睛很吓人,颜色淡,眼神浅薄,而且没有精神,目光闪烁跳跃,回避些什么,又似乎看见一切。
“啊,”他愉快地说。“我们正要讨论今天的主题呢。”
宇修猛地转身,双眉深锁。“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令人困惑而严肃的态度,使得筱岚的脚步有些迟疑,然后她扬起下巴。“对不起,宇修先生,可是我不知道中庭是禁地。”
他还来不及回答,杰士就开口说话。“呃,小妹妹,看看你——都长大了,你好吗?”他下马,双手握住她的肩,亲吻她脸颊。
“丹尼”突然发出咆哮声,宇修不自觉地向前一步,他了解葛杰士,知道他如何玷污女人,然后他控制住自己,这是他自己家里的中庭,是个阳光普照的早晨,不舍发生什么事,尤其是那只杂种狗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地观看。
“很好,谢谢你,杰士。”筱岚礼貌性地回答,一手安慰地放在“丹尼”头上。“早安,仕平。”她向正在下马的年轻一位招呼致意。
他也俯身吻她,宇修看见她浑身一僵,勉强容忍这样的致意。“筱岚,好久不见。”仕平微笑地说,笑意却没有到达他的棕眸,也没有软化他相当僵硬的五官。
“是的,”她同意道,退后一步,再咬一口面包,似乎很满足于让访客自说自话。
宇修忍住笑意,原有的担忧和懊恼突然都消失了,筱岚才不在乎她的同父异母哥哥和仕平,而且她还以侮辱性的方式表达得相当清楚,迳自吃东西,脸上漠然地微笑。
“我相信你会来葛氏大宅拜访我们,”杰士突然说道。“毕竟我是你最近的亲属,而今你母亲又已经过世……”
筱岚咽下嘴巴的食物。“你没参加葬礼。”
“没有……我人在伦敦。”
“喔。”她怀疑地扬扬眉毛,茫然地答复一声。
杰士突然转向宇修。“这个遗嘱太荒谬了。”他说。“我们可以私下讨论吗?”
“没什么可讨论的,”宇修回答。“南顿已经说得十分清楚。”
杰士的脸胀红。“姓莫的,你太蛮横了,看在老天分上,我们到里面谈。”
宇修摇摇头,故意说道:“不,我不以为然,杰士,你在此不受欢迎。”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筱岚大吃一惊,她看着两个男人,觉得有一股恨意存在他们之间,仕平和他继父一样胀红脸,向前一步,父子俩并肩站立。
宇修仍然平静地打量他俩,筱岚首次注意到他的外表是多么蓬乱不整,下巴长出胡渣,双眼困倦,在早晨的阳光下,脸上的线条陷得很深,他的衬衫领口敞开,袖子卷到手肘,没戴领巾,下身穿着农人的皮长裤和长靴子。
相对之下,杰士和仕平的衣着则是无懈可击,鹿皮骑焉裤,光亮的马靴,上好的外套合身,手臂底下挟着卷边的帽子。
“你太侮辱人。”杰士说。
宇修嘲弄地鞠个躬,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占上风,从那致命的一夜,他没再见过杰士,然而心中对他的厌恶仍然一如往日强烈。
“我要求我妹妹和我回去,她需要女性的照拂,还有谁比我的妻子——她的嫂嫂——更合适的?看看她,”他挥挥手。“这像个少女公开出现的模样吗?”
“我怎么了?”筱岚睁大眼睛,无辜地问道。
即使其它人没听出来,但宇修听得出她问题中的嘲讽,他再也忍不住笑容。“先说你嘴巴上有牛奶胡须。”他说。
“我才没有!”她叫嚷,用手背去擦。
“而且你的眼角还有睡纹,”他无情地说下去。“裙摆沾着泥巴和稻草,不过,这些都不需要一位嫂嫂来补救,我们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
“你在下战书,姓莫的。”杰士轻声宣布。
中庭似乎突然窜入一股寒意,宇修再次嘲弄地鞠躬同意,筱岚察觉刚刚对自己外表的嘲弄,只不过是在掩饰她的同父异母哥哥和她监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而那不仅仅关乎她母亲的遗嘱而已。
“来吧,仕平,”杰士重新上马,脸色铁青,仕平依言而行。“这不是结束,姓莫的。”
“不,杰士,我想也不是。”宇修说。
“不过,我不相信一个醉鬼是我的对手。”另一个人邪恶地说。
宇修惨白着脸,仅仅说道:“我说你日安,杰士……仕平。”
两个人没有回头,迳自骑出中庭。
筱岚抬头望着宇修。“这是为什么呀?”
他似乎没有听见,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变得很遥远,他心不在焉地摸摸下巴。“你说什么?”
“没事,”她说,感觉她的监护人和她哥哥之间的秘密无法在今天早上解开。
他俯视着她,摇摇头。“你的模样真是一团糟啊,姑娘,实在破坏我监护人的名声。”
“呃,你自己也不怎么样,”筱岚反驳。“你穿这件衣服睡觉啊?”
“我没睡。”他回答。
“喔,是你的脚在痛吗?”
“还好,”他不打算解释欲求不满的折磨效果。“我睡得不多。”
“为什么?”
他皴眉,近乎自言自语地引用马克白的台词。“无法入眠。”
““睡眠令人放松戒心,””筱岚立即接下去。“可是马克白犯了谋杀罪,心存愧疚……难怪他无法入睡。可是你又愧疚什么呢?”
我杀死你父亲,可是不只如此而已,还有其它的事,那些女人有多少不是自愿参与的?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他,提文敢做逼迫威胁的事,他虐待他的妻子,残酷地强迫她,对于街上那些无法自卫的女人他毫不顾忌……其中有些是处女……不!他不能再想下去。
筱岚轻触他手臂,被他凄凉的表情吓到了。“怎么了?”
“伪装的恶魔。”他说,这是他用来称呼那些在他脑中徘徊不去的影像的说法。“我需要吃早餐,我看你已经吃过了。”
筱岚纳闷自己是否要再追问下去,随后决定自己没这个权力,她根本不太认识他。“只有面包和火腿。”她轻快地说。“如果山姆要为你煎蛋,我也想要一些。”
这女孩有些特质能令人忘却邪恶的事,宇修心想,突然轻松起来。“你都吃到哪里去了,姑娘?”
“我不知道,可是我总是觉得饥饿。”她说道,陪他到厨房,“丹尼”跟在她后面。“我纳闷杰士是否会再来?”
“果真如此,他会后悔,”宇修俯视那条狗,然后耸耸肩,那场战争,他似乎大败溃决。“热水,山姆,我要刮胡子。”他拉开衬衫,解开纽扣,把它丢在椅子上挂着。
山姆将一盆热水放在桌上,拿个小镜子靠着一只空酒瓶。“肥皂在橱子里。”
筱岚靠在桌沿,看着宇修在皮带上磨剃刀,开始刮胡子,他的双手令她着迷,美丽优雅,手指细而修长,不知什么原因,在她的胃部挑起一种奇怪的振动。
“你胸膛上的那个是什么呀?”她突然问道,昨天他在床上时,也有看见那个奇怪的标记。
宇修的动作一停,然后不在意地说:“唔,是一条蛇。”
“为什么呢?”
“学校里没教你别太好奇吗?”他质问。“或是不宜做个人的批评?”
“对不起,”她一脸沮丧。“我是因为没看过才会感兴趣。”
“不遇,我想你以前也没有见过光着上身的男人。”他有些刻薄地说,刮去一道长长的肥皂泡沫。
“是的。”她同意。“你在海军时纹的身吗?”
宇修叹口气,抓住可以脱身的机会。“纹身在海军很普遍,现在,你有骑马装吗?”
她没有异议地接受他结束这个令人不安的话题,令他松了一口气。“当然,不过也是斗篷状。”她舔舔指尖,一一拾起桌上的面包屑。
“呃,我想该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机了,我们骑马去曼彻斯特,看看能否改善你的衣着状况。”他以毛巾擦去肥皂泡沫,一手摸摸下巴。“这样好多了。”
他皴眉地打量着筱岚。“可是你当然不行,山姆,让姑娘端一些热水上楼,她需要好好洗一洗。”
山姆估量地看看筱岚。“最好是我替你拿上去,在我看来,一点风就把你吹走了。”
“我比外表看来强壮许多,”筱岚伸手要提水。“我可以挖出马蹄上的蹄癌,而它们可是很重的。”
“我的老天爷,”宇修咕哝。“你怎么会变成兽医的?”
“波尔登的出租马车行的马夫长教了我很多东西,以前我常在星期天从学校溜出来,一整天和他在一起,那不是很普通的事。”
“是的。”
“可是他们无法制止我。”她轻快地说下去。“然后还有一个住在锡普敦村落里的盗猎者,他教我如何处理鸟类和小动物。”
“我很惊讶受苦良久的陈院长能让你留那么久。”宇修说道。
“我确信她们已经得到相当好的报酬。”筱岚有些怒意地说。“毕竟我几乎一整年都住在那里。”她提起水桶走向门口。“我们今天早上去吧?”
“除非你另有计划。”
“不,我想没有。”筱岚以和他相同的嘲弄态度回答。
宇修呵呵笑,纳闷她的幽默感来自哪里,贝丝严肃得令人痛苦,而提文又只对极端事物感兴趣。“我必须和你的银行变一谈,目前你有多少津贴?”
“津贴?”筱岚新奇地眨眨眼睛。“从来没有过,如果我要零用钱,艾小姐会给我,不过她们提供制服……其它也没什么好花钱的地方。”
宇修搔搔头发。“我可不知道什么才适合你。”
当然,这取决于她住在哪里,今早的拜访,使他不再考虑替她安排和一位可敬的女性住在他处的可能性,至少,不是在锡普敦附近的地方,她根本不可能避开她的哥哥和仕平。
她仍提着水桶站在门口,他挥手叫她走。“去换衣服,姑娘,我要想一想。”
“嗯,你打算该怎么安置她呢?”门一关,山姆问道。
“天知道,”宇修叹了一口气。“你可以看透我的想法。”
“你想留她在这里?”
“目前而言,我没多少选择。”不过除了葛家,她应该还有些地方可以去,他心想,在如此年轻的时刻,没有人关心她,似乎不太可能。
应该不可能,可是他怀疑事实即是如此,她的生活之所以变成这样,全因为他曾扮演过重要角色的放荡和染血的过去,而今似乎是往日的余孽回来施行那终必来到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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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女郎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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