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极大的希望和衰弱的心脏(又有了一本获奖的考夫曼书名),我走进了伯纳德·杰·考夫曼及合伙人联合公司。真够帅的。我赞叹外间办公室过多的装点和奢华的装饰以及那做作的布置。这里贴满了招贴画,有未被虫蛀的牙齿,有得了古怪头疼病时痛苦抱头的各个阶段,有瞅着狗食罐头笑的狗。淡蓝色墙上花哨地写着伯尼的名字,有两英寸大小。我吹了一声口哨。地上铺着雪白的地毯,这地毯一定用了800张卷毛狗的皮。
伯纳德·杰·考夫曼及合伙人联合公司。设计得多棒!不错,我的确设想过他的办公室会是这样的舒适,不过没想到是这个样子。这外间办公室像个贵宾接待室,可以当作法老院里的公共厕所。我实在太惊讶了。看着那宽大的皮沙发心想昨天夜里我真应当睡在这上面。多么豪华,我边想边掸一掸屁股上的土慢慢坐下去,一下子陷进了厚厚的泡沫塑料中,整个人埋进了深棕色阔绰的皮沙发垫里。嘿嘿,闻闻吧。倘若我有一个外间办公室,我就决不走进里间办公室去,更不会去工作。我自己心中想着,屁股在沙发里上下颠动着,以证明这是真的——当今社会人们不必过于谨小慎微。
“先生,需要帮助吗?”一个人客气地问我,我敢说她是前台小姐,在捣乱分子逼得警察不得不采取严厉打击之前我常在59街观察这些人。
“是的……是的。”我不解地喃喃说,赶紧站起来,可眼睛却看着那个患古怪头疼病的男人。“考夫曼先生已经出去吃午饭了吗?”我问道。我的脑子开始盘算如何应付这次会见……我是否应该彻底认错并且跟他摊牌,双膝着地跪倒在考夫曼的办公桌前,内心充满懊悔地扑倒在白卷毛狗地毯上乞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许我应该做冷处理,采用麦迪逊大街手法①,向他解释《心脏与处女膜》的新包装是一个新概念,在对它的基本纲领作出否决之前应对它进行彻底的检验,应经过对社会各个不同阶层、阶级不同信仰的人进行市场检测?我是否应该对他献殷勤以取得他的信任?或者竭力纵容与姑息他的狂想与怪诞念头?我是否应该扮演无所不知铁石心肠但患黄疸满面倦容的作家,面对着这淡蓝色的墙壁与高级真皮沙发乱了阵脚?
① 指为了达到政治目的而搞蛊惑人心的宣传。
“先生?”伯尼的小娼妇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是否——”
“只对他说皮特·米勒来了。哈哈。”
“还——”
“不。不!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是个只有我俩才懂的玩笑。换了个想法,请你告诉他——”我该不该给他我的真名?也许他正嫌我不肯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直接进去呢。勇敢一些。你会失去什么呢?什么?800块钱。一笔巨款呀。噢,主啊我究竟为什么要跟他的小说纠缠不清呢?这太残酷太狠毒,太不顾人情,太不合算了。我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投别人之所好——
“我应该说是谁来了——?”
“说……说努德尔曼先生前来拜访。”我叹了口气坐回软软的沙发垫上,恨不得让软垫子把自己活埋了。
“……一位努德尔曼先生来了——”
“努德尔曼?对。正是我想见的那个人。马上让他进来。”我听见从传话器传出来的伯纳德·考夫曼及合伙人先生的声音。
“你可以——”
“好的,”我装出一副笑脸,急忙神一种衣服,把坏了拉链的提包藏到沙发后面。那姑娘看着我完成这一套动作。我急忙朝镜子里瞅了一眼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怎么样?是萎靡不振还是艺术家的风度?我这样子像是来索取还是来给予?
我在标着“主任①”字样的门上轻轻地敲着,听见首领伯尼哑着嗓子说“进来,进来。”总统②!我是厄里奇曼,豪尔德曼,约翰·狄恩和卡克·克尔索,前来向司令员表示敬意,我把帽子拿在手中准备向他敬礼,准备采取任何适宜的方式,只要不使我的上司恼怒。
① “主任”英文是President。
② “总统”英文也是President。
只是到这一时刻我才开始懂得那些穷人,知道了那些饱受苦难的人所必须承受的痛苦。为了几个镍币、一份工作、一个位置,在乔治镇的一处小小栖息地,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见到你很高兴,”这是考夫曼主任的声音,这个人不仅握着我那摞脆弱的800元钱,还握着鄙人的生死大权。
我开始在他这神圣的长长的办公室内寻找伯尼·考夫曼,明知考夫曼主任正坐在杂乱地摆放着药品和化学制剂和长长的书架与过道之间的某个地方。“进来。”他又说了一遍,终于从堆满罐头、瓶子、试管及盒子的书桌后面冒了出来。尽管他是站着,可是这个一向给我以高大庄重印象的人在这间像是杂货店的办公室里却显得如同一个小矮人。成行成行地在书架边沿上堆放着或靠着的是药品,它们足够一个庞大的军团用来医治便秘、脚癣、痔疮和缺铁性贫血。
“坐,别羞羞答答的。”伯尼·考夫曼热情地微笑说。这位创可贴海滩水气球泡沫剂超市业主,也许在他聚敛公司里滚滚而来的财富累了的时候捎带卖些小东西,这样可以使他重新快活起来。
“这些都是什么呀?”我终于开口问他。
“客户。”他解释着向我恭敬地伸出手来。
“哦,是吗。”我点了点头。我在这第40层的店里来回踱着,试了试纯香牌的,喷了点增美牌的,又洒了点预制清洁剂,心想如何才能避免那即将到来的“极刑”。
“咱们,”伯尼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满足我的好奇心后说,“谈一谈《心脏与处女膜》——”
“这是什么?”我拣起一个瓶子,故意拖延时问。“合成W护肤霜。嗯——‘帮助消除疣’……可惜我没有——”
“关于《心脏与处女膜》——”
“瞧,我正准备解释一下呢,”我突然转向我的控告人,这时我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各种喷雾剂熏得我晕晕乎乎的。
“有什么好解释的?”考先生努着下唇道。
“只是想告诉您我为什么对它做了一些改动,而且——”
“听着,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改动它,以及你的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我惟一想让你做的就是完全按照你现正在做的做下去。”
“哦?可是我以为——”
“我原先也以为!”伯尼耸耸肩笑着说,“但是出版商喜欢。”
“什么?”我着实吃了一惊,心想这会不会是维持会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听着,做生意就应该大度,知错改错。这是成功的关键。我知道我错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我告诉Z先生我要放弃你改写的书之后他坚持让我把它送到他的办公室去。后来他把它给一位编辑送去,她一口气把它读完——她简直爱不释手——然后又让同室的另外两三个人读了。他们当天下午就给Z先生回了电话,给与它一致的评价。”
“一致?”
“赞美!”
“赞美?”
“是他们读过的最有趣的书。他们给它起名叫《色情加幽默》——尽管我对这一说法并不赏识。”
“当然不啦。”我厌恶地摇摇头,表面上却努力显得很平静。
“不过,你瞧,如果销售……”伯尼笑了。
“如果瞧着……”鄙人真诚地应声说。
“那倒是件好事。”
“应该是。”
“我特别高兴。”伯尼说着隔着桌子紧紧抓住我的手。
“听我说,不要谢我。”我不好意思地说,这时他仍抓着我不放。“这是您的书呀。”
“不对。”
“不对?”
“这是咱们的书。我已经决定在书皮上署上咱们两人的名字。”
“嗯……您真是太慷慨了,”我搪塞地说,心里打定主意不跟“心”或者处女膜或者二者的结合有任何公开的关系。“这是不是说我可以提前拿到我那一份?”我试探地说。
“当然啦。我希望咱们仍按原来的合同办事。”考先生说,他的意思,很明确,是不可以。
“哦,”我有点失望地说:“算啦,我不能署名,”我摇了摇头,“不能侵犯您作为该书真正作者的权利。我只不过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我两手向上伸,做了一个非常宽宏大量的姿势。
“哦,我简直无法形容有多么高兴,”伯尼兴奋地说,“嘿,等等!我要给你一些东西让你带回去,”主任说着跳了起来。“来,跟我来,”他大声说着朝通道走去,我伸着两臂紧跟其后。“拿一些昙法丝下次去波多黎各时好用。”他说着从架子上抓了一把下来。“这儿还有歌林牙膏。还有这。再来点这。再来一点这……这……还有这……”他说。我们两人跌跌撞撞地在通道间来回走着,伯尼为表示他的感激之情,胡乱地从架子上往下抓,几瓶除油剂,几盒妇女卫生巾,还有几罐上光蜡和一箱弗莱斯蒂速食罐头,可供17顿饭享用。“拿上一个这个。还有……这些!”伯尼·考夫曼边走边唱,就像施舍大集会上的司仪领着一头载满捐赠物品的驴子前进。随着伯尼大叔感激之情的不断升级,各种瓶子、喷雾筒以及塑料一次性容器从放得不稳的物品堆上劈里啪拉地落到长卷毛狗皮地毯上,我弯着腰贪婪地把这些值钱的东西往一块撮。“这儿,口腔消毒剂——味道不好,但绝对有效,”他学着念广告词开玩笑地说,“还有这——不,你不需要这东西。”说着他把牙托又扔了回去。
“需要,需要。拿来吧,”我大胆地说,惟恐会失去某些不要钱的东西。“阿尔多夫牌的肉类松软剂怎么样,”我建议说。或者一两卷“用着快捷又方便”的纸巾怎么样?再来点“虫见亡”雷达行吗?行。行。多来点。多拿点。不用给我剩。一些睫毛膏,一些大地牌的天然洗头膏。阿门,赞美主。时间在流逝。应当节约。假若我能得到足够量的这些东西,也许能在古伯斯威尔开个药店哩。肯定会有用的,伯尼,尽管往下仍吧。谁不用高效止疼药呀?哪个正常的男人不想让自己的内裤发出“四月清新剂”的香味,不想用营养素洗头?如果我用不着身体营养素,可以经常不断地送给孟加拉那些可怜的恶性营养不良患者。
“够了吗?”伯尼瞅着我躺在堆积如山的各种药品上大笑起来。这些东西足以使爱美的家庭主妇从多种有机物之中受益。
“够了!够了。够了。”我也笑了。一个体面的人怎么好意思再多要(除了午饭和丧失能力之前极少的一点点钱)?想想吧……感谢美国工业,感谢伯尼·考夫曼及合伙人联合公司和伟斯克领洁净的共同努力,我将再也不必受带着衬衫领口污渍的尴尬罪了。再者,由于有了他们这样的施主,我就可以过上正常生活,吃上一两片或喝上一两滴,没准儿就可以补充两倍于需要的铁质。我将用含四水合物的维赛恩消灭皮肤红斑,用卡斯凯德除渍剂去除污渍。用了雅芳润肤膏我的皮肤就会发亮。我要仔细品尝每一口阿尔婆狗食,那可净是肉,不含一点大豆蛋白和淀粉填充剂——不信你读读说明。每天清晨我要同时用莱夫罗斯牌、斯克普牌和赛帕克尔牌漱口水漱口,用阿里德秘方有效干燥剂抹胳肢窝。我还要穿上不骗你牌的紧身裤运动,用消失牌为马桶消毒,用魔幻牌清除油渍、草渍和番茄酱渍。
末了,当古伯斯威尔的生活索然无味的时候,我便可以打开我那罐贝蒂·可洛克牌糖霜。打开。抹!
“还不该吃午饭吗?”我提醒着说,同时看了看那块并不存在的手表,憧憬着那甘美的仿巧克力乳汁软糖在嘴里诱出无尽的浆液。
午饭很简单,就是工作人员通常吃的午间快餐,葡萄酒和浇汁肉排,洋蓟头心和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热面包。甜食是千层糕或者异国风味的冰淇淋,或者是制作精美的布丁——每一样我都要尝一尝。我和主任坐在靠墙的一张小桌旁,通常是衣冠楚楚的高级管理人员坐在这种桌子的两侧,慢慢地进餐——一个理想地点,至少是谈生意的最佳处所。
“我有个小小的想法,”努先生说着抹掉沾在嘴角的布丁渣又嘬了嘬手指头。“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这位善于说话结结巴巴的人支吾着说,“……关于改写所得的钱。”
“哦?”伯尼边用手指轻轻敲打嘴唇边谨慎地挑起眼眉问道。
“我在想,”我说,可是已经有点泄气了,“就是,该写的内容这么受读者欢迎,那么……也许你可以……”
“提前付你钱?”老先生脱口而出。
“就是这么回事,您把我没有出口的话说出来了,”我笑着说,强迫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尽管笑声中流露着紧张。
伯尼咯咯笑了。
“咱可以按比例分配,”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对,可以,”考夫曼先生说,“不过我一直信守合同——文件。你不是吗?”
“当然。”我赶快提防地说。
“我的感受是,如果你开始改动一点——”
“就会改变全部,”我插言道,“我同意你的看法。”
“公事就得公办。”
“绝对是这样的。当然啦。只是这属于艺术。”
出现了意味深长的沉默。我俩互相端详着,这时招待悄悄地把账单放在桌上。
“你很需要钱吗?”伯尼直视着我的眼睛问我,有那么一会儿,我看到的不仅仅是伯尼·考夫曼,化妆品商贩和公司大老板。刹那间我在这张完美无瑕的光洁脸面上探觉出了微小的瑕疵——细小的缝隙,它们暴露了他的同情心以及感情上的脆弱,而他过去在我头脑中的形象始终是个蹩脚的商人。他问我是不是生活遇到了什么难处,此时我透过他的眼睛——如果不是在欺骗自己的话——看出了他软弱与悲凉的一面。我需要钱吗?他就这样问我?我是不是穷困潦倒?是不是一文不名?正交霉运?我穿这身衣服是因为我是发疯的波西米亚人,还是因为我买不起高档时装?我吃起东西来像个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囚犯,是因为我饥肠辘辘还是因为身体壮食量大?这些问题虽说最普通不过,却深深地刺伤了我的心。我需要钱吗?这是个既善意又阴险的问题。我当然需要钱,我想大喊一声,但是我却选择了沉默。倘若我有钱,我就会看着伯尼的眼睛说,需要,的确,我真的需要。但是我没有钱,因而我不能说!这是不是不合情理?当然不合情理。所有的事都已不再合情理。我的思想变得反常,荒唐地准备自卫,所以根本而且绝对不可能承认一个像爬在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的事实。“需要吗?”伯尼又问一遍。
“谁不需要?”努先生大笑起来,伸手去拿账单。
“不。”伯尼赶紧去抓单子。“让我——”
“不,不。”努先生的手里紧攥着那张高品位享受的账单不放。“上一次是你付的,这一次该——”18元3角钱的数额在他那布满血丝的眼前跳跃,他顿时傻了眼。
“我来付,”伯尼边说边争那张单子。
“绝对不行!”努先生说着从钱夹里数出18元钱。礼貌的招待漫不经心地接过付款,好像这些票子你每天都能大把大把地得到似的。这慷慨的小费是给你的,先生,感谢你良好的服务,你为了满足我们的心血来潮一趟趟地往厨房跑:这三张哗哗响的新钞票是为了感谢你替我们这些有身份的人办事当差,有些事我们不可以亲自去做,谢谢你一次次地送上冰水,谢谢你给斟上这第二杯咖啡,还有这些刀叉,这些餐巾——你所提供的一切微小却优秀的服务。
“谢谢你的午餐。”伯尼感激地点头说。他站起来把腹部的扣子扣上。这位花掉了一大笔财富后兜里只剩5角3分钱的努先生轻松地挥一挥手,表示不必感谢。这不算什么。谁需要钱?你知道钱是什么东西?臭狗屎。钱就是那东西!它能把拿钱的手弄脏了。嗨。无论如何该论到我来招待你了。每人一次。谁都不能老当挨宰的猪吧,不是吗?有的时候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得付账。对吗?对!
我和伯尼来到外面的路边上,正如我们所料天空变得灰蒙蒙的。“我会把那些东西送到你的府上。”他指的是依然堆在他的长卷毛狗皮地毯上的那些物品。
“什么时候都可以。”努先生说,他心里则想能不能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再多要几听阿尔婆狗食罐头和弗莱斯蒂速食罐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提几点建议。”伯尼说。我们站在餐馆门前,丰盛午餐散发出的热量使我们在寒冷的雨雪交加中泰然自若。会面到了尾声,我们仍热烈地讨论着《心脏与处女膜》的未来方向问题,这时我从眼角瞅见一个衣衫槛缕的驼背老太婆,我禁不住注意起她,她嘴里嘟囔着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一路上试图从行人那里得几个小钱,然而一次都没有成功。
“把写好的部分寄给我的秘书,越快越好。”等等,等等,我边听伯尼解释边偷瞧那个乞丐——老太婆衣不遮体,臭不可闻,还不断释放有害的气体,受到臭气熏染的人恐惧地从她身边绕过去。出来吃午饭的人在便道上熙熙攘攘,而她却像呆在一座孤寂的小岛上向前移动,她的口中念念有词,两只肮脏的像得了癌症的手无力地伸向上苍。
“我让秘书重新打一遍再寄给你,好……”伯尼说的时候老太婆恰好到了我跟前,她脚上趿拉着一双前部绽开的鞋,我几乎能数出她有几个脚趾头。她停下来乞怜地看了考先生一会儿,而伯尼则像是正陶醉于煤烟样黑的大气层变幻的景象之中。
“我得回去了。”他看了一下表说。他的目光有意地回避着她。她那极有分量的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再次感谢你的午餐。”伯尼拍拍我的肩,说完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剩下我和这个女人站在那里。她很失望,依然口中念念有词,手心向上,准备转身继续往下蹭去。
“喂。这位女士。等一下!”我大声喊着朝她跑去,一下子就赶到了她的前面。
“对不起,差一点你就走掉了。我正在想心事。这些日子我的脑子里装了多少事情,你根本想象不到。喂,瞧,拿着,”说着我把手伸进兜里摸索,终于掏出了仅剩的几个钢镚儿,“我用不着了。每一次数的时候不是少了就是多了。真是麻烦。我对你说。”我高声笑着把全部钢镚儿放进她那又脏又臭的手里。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显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等她开口赶紧走开了。
需要钱吗?开玩笑吧,伯尼?我需要安宁。安宁才是我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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