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琳,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只想要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加里理想的伴侣。”通过佛拉的耳机传来的是年轻而急躁的女声。
佛拉恼怒地看了一眼桌子那头的奥斯丁。麦克伊文,这位播音员低下头假装在控制板上忙活,避免与她的目光相遇。意识到没法从他那儿得到帮助,过转过眼瞪着麦克风,真希望这个电话是被筛掉了的。她在这里接受询问,是为老单身汉们发现适合的配偶,而不是向失恋者提出忠告的。
毕竟,单相思不是今晚节目的主题。更确切地说,佛拉是一个通灵者,一个灵媒,而不是一个心理学家。也许一个心理学家对卡罗琳会更有帮助。而且佛拉无意告诉卡罗琳一个坏消息——她很确切地知道;加里和卡罗琳没有共同的未来——于是她以另一种方式婉转地说出这个注定的结局。
“卡罗琳,我想,把一个二十岁的、平时打两份工并且热衷于攀岩运动的学考古专业的学生称为老单身汉,恐怕不恰当吧。你有没有想过,加里只是因为太忙,也许是太年轻而不愿与你结合?”
卡罗琳飞快地回答,让佛拉确信,她没有听过劝告。
“如果他爱我,他就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做我喜欢的事。”
“你说到关键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想的。非常感谢你参与今晚的‘佛拉论坛’节目,再见!”佛拉关上开关,没等她表示出厌烦,播音员已打开一系列按钮,身体前倾向麦克风道:“这里是北卡罗来纳州,松林城的WRDY电台,你正在收听的是‘傍晚的奥斯丁’中的‘佛拉论坛’。今晚的话题是关于单身男人的。”奥斯了快吸一口气,然后向桌子这边咧嘴一笑:“佛拉。亚历山大,世界一流的通灵者和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相信,如果找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女人,婚姻将不再是单身汉的困扰。她现在就在这里。给我们一个名字,再告诉我们一点关于这个单身汉的情况,佛拉就会做她份内的事,在你知道之前,五颜六色的焰火将开满天空,婚礼的铃声将响遍大地。”
佛拉靠近她的麦克风插了一句:“不要扯远了,奥斯丁,我只答应介绍理想的伴侣,而认识后的结局最好留给人们自己去操心。”
奥斯丁的眉毛询问式地一挑,道:“你是说,即使是理想的伴侣也不能保证后来美满的结局?”
“持续的联系比偶尔的接触更重要,”佛技用手掌托着下巴,肯定地重复:“更重要。”
玻璃墙后的电台操作员接进了另一个电话。佛拉接过了这个电话,避免让奥斯丁将她引向更深入的爱情话题,去评论那些大相径庭的结局。这并非她不关心她通灵预测的最终结果,相反,佛拉认为,看见两个人笨拙地破坏了她为他们促成的联系,是一件相当令人灰心丧气的事。
她的注意力转向新的电话参与者,耳机里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我姓……”
“请只说名字。”奥斯丁打断她。
迟疑了一会儿,她再次说道:“我叫萨拉,我要谈的是我的邻居,嗯,一个很好的年轻人——我想年轻是一个很广的概念,像佛兰克或其它任何小于六十岁的人对我而言都是年轻人。”
“这人多大了?”佛拉问。
“我想四十岁左右吧。当然,我没有问过,否则会让他认为我爱管闲事。当我听到你能为人们寻找理想的伴侣时,我就决定打这个电话,别让妇女们错过这个好男人。我的意思是,并非指他是漂亮的或是极讲究的。鲍勃——这是他的名字——是很粗护的那种人,个儿高,肩膀宽,那种相貌,只有一个非常健壮的女人才会被吸引。”
佛拉竭力抑制住一阵笑意,脑海中浮起的关于这个叫鲍勃的男子的感觉并不太好。她意识到,并非这位邻居决意保守自己的隐私,很有可能,“鲍勃”不是他的真名,而这位年长的妇人却天真地没有想到自一点。
一只鹰懒洋洋地在暴风雨来临的天空中盘旋,以一种与生俱来的耐心等待着它的猎物……
这幅想象的图画生动逼真却又稍纵即逝,在她还没有意识到它来自何方时便消失了。她控制自己产生的“必须为鲍勃做些什么”的冲动。转移注意力是容易的,只要想想电台的工作人员以及那些等着打进电话的听众们就行了。
回到“粗扩而非极讲究”的思路上来,她提示萨拉:“一个看上鲍勃的女人必须是很强壮的吗产”别傻啦,我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很特别的女人,才能透过他粗护的外表看到他的本质。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黑,有着不可捉摸的神秘,就像我告诉我的朋友埃德拉那样。他的眼里偶尔会飞出一丝微笑。有一次他微笑时,埃德拉吃了一惊,说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朗。当然,他并不常笑,我猜这是因为痛苦的缘故。“
“什么痛苦?”佛拉想她听到了一些词,一些通过电话线传来的灵魂的低语。接着,像受到静电摩擦一样,她的右手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针刺一般的感觉。这感觉久久不散,于是,她拿手指压住那一点。
“他受过伤,”萨拉说,“我猜大约是六个月前,就在那时,在一次意外事故之后,他住到了这儿。他说他需要一处安静、平和的环境来休养。”她同情地叹息一声,“伤口在他的右手背上,他说那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但我敢肯定它还在发炎,即使他身上其它的伤处都已基本痊愈。”
佛拉的目光转到她的右手上,那有着古怪感觉的地方。
她现在知道那刺痛是什么了。在她和这个叫鲍勃的人之间有着强大的联系,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以其通灵能力对她形成了强大冲击。几年前她也有过这种感应的现象。这轻微的疼痛不禁引起她的一阵激动。
她再次开始,“这道伤口……”
老妇人没有理会她的话,接着说下去:“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拿起针线——你知道,这是练习疗法,让他的手指重新灵活起来。鲍勃做这方面的事也做得很棒,上个月他给我的脚凳做了一个新罩子,一个多么有心的人啊。”
她停了一下,但不等伟拉说一句话,又接着说了下去,“嗯,我很为他担心。”
老妇人迟疑起来,佛拉提示她继续,“因为他是独身?”
她问道。
“当然,这正是我为什么会担心的缘故。否则我不会打电话给你。”降低了声音,萨拉没有回到她先前偏离了的主题,“鲍勃是一个可爱的男人,我从未见过他与女人,或别的人做那事。”她加了后一句,是为了不让佛拉以及广大的听众产生错误的印象。
“鲍勃和你谈过这事吗?”佛拉问。
“如果你指的是他是否在我耳边长吁短叹地诉说他是多么的孤独,那你就看错人了。一个人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从他那儿知道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更多的时候,他会什么也不说地走开。”老妇人的不满情绪非常明显,但是,是针对佛拉,而不是针对那不与她分享秘密的邻居。“我想你应该感觉得到鲍勃不喜欢谈论自己。我说,你真的是一个灵媒吗?”
“是的,我是一个灵媒,”佛拉回答道,对奥斯丁露齿一笑,“但我没有宣称自己无所不知。”
“那没关系。”萨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不是对佛拉,甚至不是对奥斯丁,此时此刻比以往更抱一种怀疑态度。
“再告诉我一点有关鲍勃的事。”佛拉说,心不在焉地叩击着自己的手背。
“嗯,他承认他从不带女人到他的住所去——这是有一天他在喝完茶、吃完他最喜欢的姜饼之后告诉我的——但如果这是事实,他一个都不喜欢的话,那为什么不带她们回家看看呢?我是指他在圣拉斐尔区有一套很好的公寓,一个适合人亲近而不至感到羞愧的地方。几个月前我给了他一株植物——一株美丽的非洲紫罗兰,那是我从索沙里托跳蚤市场买回来的。不管怎样,我希望他能领会这个暗示:把他的房间弄得更漂亮一些。不过我猜他更愿意保持他那斯巴达式的简朴。当然他把房子打扫得非常干净,这正是现在一个男人讨女人喜欢之处,不是吗?上个月他甚至为我擦亮了我的镶木地板,自从二十年前我的膝盖跪不下去后,它就再没像这样亮过,而我请的清洁女工总是将它弄得条条斑斑的。”
在这老妇人接下来可能会告诉全世界的人鲍勃是用哪一种化学清洁剂来擦亮她的地板之前,佛拉打断了她的话:“谢谢你与我们大家分享这一切,萨拉,你的邻居听起来的确是一个独特的人。实际上,我敢说,你有一点爱上他了。”
“从我的牙医到杂货店送货的男孩,每个人都这么讲,可他们没一个是通灵者。我开始相信我应该问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来帮我为鲍勃找一个伴侣。”
佛拉真希望她那样说便是那样做的。她手上的刺痛现在变成一阵阵纯痛,她用力摔摔手,想消除这想象中的伤口,但并不奏效。于是,她试图为鲍勃的爱情生活做点什么,或者,中断与鲍勃这位好心邻居的联系,也许会缓解这种不适。
她开口道:“鲍勃将在最近几天内遇上他命中注定的伴侣。”
“她长得怎么样?”萨拉的问话中有太多的怀疑,但佛拉毫不怀疑她正集中注意力倾听。佛拉不得不努力集中想象力,看透模糊的影像:伤亡事件,模糊的伤口,慢慢地,她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怎么样了?”苍老的声音期待地追问,甚至连奥斯丁也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中等个儿,大约五英尺五或六英尺高,一头又厚又长的头发,我想是红的——不过我不敢肯定,这难以看清。
她站在一处黑暗的地方,一处没有窗户的地方。“幻象一闪即逝,只给佛拉留下了最后一个印象。
佛拉的呼吸突然顿了一下,此时,电台操作员在玻璃板后向她打着停止的手势,但她没有理睬,此时最重要的是把她看到的全部告诉给萨拉。
“鲍勃注定会爱上的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支枪。”她接着说,同时闭上眼睛,不去看桌子那头目瞪口呆的播音员,努力重新唤起那幻象。
“你看见一支枪,”萨拉问,“而你却不能确定她的头发是否是红色的?”
“有时它看起来是像红色那种颜色。”佛拉说。
“你能肯定那不是一支奇形怪状的开塞钻吗?就在去年夏天我们去商店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为她的侄儿买了一支。当我去银行兑现我的社会福利债券时,我让她在门外等我,因为我害怕有人看见那奇形怪状的东西,会向我俩开枪。”
“我真的认为那是一支枪。”
“一个开塞钻也很讲得通。鲍勃晚上坐在走廊上时偶尔会喝一瓶红酒。”顿了一下,她加了一句:“那个女人用那东西瞄准着鲍勃吗?”
佛拉犹豫了,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我希望没有。”
“我可不愿意认为这是她告诉鲍勃她对他不感兴趣的方式。”
佛拉不禁微微一笑,“也许鲍勃喜欢一个个性很强的女人。”
在奥斯丁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之前,近一百万的听众听到了他近似歇斯底里的笑声,佛拉尽最大努力不去理他。
萨拉对这个电话的结果非常不满,明显地流露在她的声营里:“老实说,佛拉,如果你认为~个带枪的姑娘是我那可爱的邻居的最佳伴侣,那么我很高兴没有要求你为我找一个。在我这个年纪,我能从与住在我楼上的汤普金斯先生玩纸牌中得到我所需要的所有刺激。而且在你问之前,我会告诉你,是的,他也是一个老单身汉,但我不需要一个灵媒来预言,一旦他爬不动那些楼梯了,他会搬下来和我住在一起。”
佛拉强咽下她的笑声,“我相信你是对的,萨拉,谢谢你打进‘佛技论坛’来。”
“调频到傍晚的奥斯丁。”奥斯丁给电台工作人员一个信号,播出了电话号码,接着播出广告。
关掉耳机,佛拉在脑海中重演与鲍勃邻居的对话。再一次回顾,这些话听起来是根荒谬的。但她肯定,关于持枪行凶伴侣的预言,的确不是奥斯丁在构思夜晚节目的主题时塞进她脑子里的,她亦不能设想她只是偶然碰到了这种幻象。
如果她不采取步骤,那就会像是对着鲍勃的脸打了一拳似的,她不知道现在是否太迟了点。
音乐代替了播音员的声音,佛拉睁开眼睛正好遇上奥斯丁充满疑问的一瞥,“我想你有那个女入的电话号码。”她说。
“当然,我们不会放过空气送来的每一通电话。”
采取预防措施有太多的理由,但什么也比不上有人会抓住鲍勃这一条重要。打电话给那个女人后,他们会得到鲍勃的地址的。佛拉努力装出平静的表情,“请安排一盘节目中有关鲍勃部分的磁带寄给他,送邮政快递。”
“你担心鲍勃的最佳伴侣会用那支枪做出什么不浪漫的事来吗?”奥斯丁问道,他的表情中有一丝不信及不安的神色。
她微笑起来,运用她的控制能力让他安心,“我不能确定,鲍勃需要注意的是否只是女人。”
“那为什么要寄磁带?”
“我想给他一个警告。”
“关于那支枪?”
又一个微笑,“如果他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话。”
工作人员示意又接进了一个电话,当佛拉倾向麦克风时,她意识到手背上那看不见的伤口已不再抽痛。她和鲍勃——或无论他叫什么——之间的联系断了。真是有些惭愧——她常这样——她的能力只是一瞬间出现,而不能贮存起来。
有时候,就像此刻,她有一种欺骗别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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