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汉卿每月轮守后山竹林禁地,总会趁着入夜,月明星稀时,练起刀法,而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在他终于使完一轮火刀九式后,不远之处的一声讪笑,令他吓一跳。
「谁!是谁!」莫汉卿守了数年禁地,从没想到真的有人会闯进来,当下捏着刀柄,警备的四处张望。
见不远的林子边有个灰白矮小的身影缓缓走来。那是个穿着一身破旧灰袍,异常矮小,略显肥胖的老者,不过,若非他几乎及腰的胡须及垂肩的双眉,光凭他圆润、红光满面的肤色,实在不觉得他是个老先生。
「老伯,你已闯进冰火门禁地了,快行离开,不然很危险。」莫汉卿一看是个老先生,就松了口气,温声道。
「冰火门禁地?谁规定这里是冰火门的地方?」老者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硬是在他身畔晃来晃去,最后才走到他身边,道:「小子,你刚使的是什么招式?看起来软弱无力,杀鸡用的吗?」
莫汉卿脸一红,道:「老伯……我这是冰火门入门基础,火刀,使得不好是小辈鲁钝,跟我门无关!」
「哦?」老者嘿嘿冷笑,忽地右手呈爪,朝他面门抓去。
莫汉卿一吓,本想以刀相格,瞬时想到对方乃一老者,便又收刀大退数步,偏偏老者硬是不放过,左右开弓,莫汉卿闪无可闪,被逼入死角,眼看他就要抓破自己胸襟,只得出掌相迎,不料,双掌轻轻一碰,莫汉卿就感到掌心一热,一股灼烈的气息窜入经脉,直灌丹田,让他气血一阵逆流,退了数步,几乎要昏厥。
莫汉卿抚着胸腹,不断调气,好不容易才稳住内息,却已满身大汗,老者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敢情刚刚的出手,对他根本半点不起作用。
「你这小子也真好心,半点内力不使,不怕死吗?」老者似乎明白他是看在自己可能年老力衰,因此出手都收了七成功力,心里对他多了份赏识:「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莫汉卿也明白眼前这老者本来是可以置自己于死地,却硬是放过,不由得恭敬道:「晚辈莫汉卿,师尊叶轻尘。」
「叶轻尘……」老者皱眉想了想,道:「没听过,不过你拜他也没用,亏你一身好根骨,竟把你教成这样,简直浪费人材!」
「老前辈,请不要诬蔑尊师,功力不好是晚辈……」
老者不耐的挥挥手:「去去去,别跟我饶舌,我说他不好就是不好,你拜错师了,不信你跟我打!」
「老前辈……」
「啰嗦!出刀!」老者不管三七廿一,脚一点地再度扑将上来,莫汉卿见他虽然年老但掌气磅礴,身法凌厉,偶尔以掌格刀时,不止伤不了他,还被掌气逼退数步,几回合过,老者似乎终于失去耐性,用力一震,莫汉卿只觉虎口一阵剧烈疼痛,再也握不住刀,眼睁睁看自己手一松,刀落下地。
「如何?」老者很得意的瞧着他。
「晚辈……甘拜下风。」莫汉卿觉得自己的右掌痛得快要断裂。
「你难道不觉得我使的招式很眼熟吗?」
「呃……」经他一提,莫汉卿迅速回想,果然有种熟悉之感,即便他根本只使了五招就震掉了自己的刀,然而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我这叫烈焰掌,是老夫自少林达摩易筋经衍化而来的,而你那火刀,则是从我这烈焰掌再简化出来的。」
「啊——」莫汉卿性格诚挚,反应却不鲁钝,在老者一道出武功路数后,当即双膝一跪,伏身拜倒:「原来是创派祖师爷,徒孙有眼无珠,望祖师爷莫要见怪!」
「欸欸欸,谁是你祖师爷,给老夫起来!」老者当场后跃一大步。
莫汉卿抬起身,茫然想着,守了这几年禁地,半次也没见过祖师容颜,但这老前辈既会使烈焰掌,又出身少林,不就是冰火门创派祖师八道禅师吗?便又恭敬问着:「难道……您不是八道禅师?」
「我是八道,但已不是禅师,更不是你们什么冰火门祖师爷!」老者用力挥挥手道:「你起来,给我起来!」
莫汉卿眨眨眼,实在有点莫名其妙,这老人家既然承认。是八道禅师怎么又不是祖师爷?
「唉,你起来,起来啦!」
「哦哦!」莫汉卿一脸狐疑的爬起身。
「老夫这辈子就收了两个家伙,一个叫周进,一个叫徐宪,至于他们搞了这什么冰火门,我是不管的,只要求他们帮我物色个根骨好些的徒儿,让我一身武学传出去,偏偏这几年,净找一堆烂货色,想了就有气!」
「周进,徐宪……」莫汉卿觉得这两个名字很熟,念了几次,终于想到这两个正是太师父的名讳,不禁有点错愕,「难道……创立冰火门不是祖师爷的意思……」
「就叫你别叫我祖师爷了,老夫虽然破教出少林,但死了仍是少林人,什么冰火门可不关老夫的事!」
说来这实在是个很奇妙的感觉。
辽东,金人犯境越形凶险,战火不断,加上为与金人抗争需集物资,当地税捐日重,导致大多数人逃离故乡,当起了流亡的难民,而莫汉卿就是在这一波波难民潮中,与个个家人生离死别。
饥荒与无依让他顶着骨瘦如柴的躯壳四处流亡乞食,直到钟凌秀的二师伯,叶轻尘救了他,将他带上冰火门,给他食水,收他为徒。这年,莫汉卿,十岁。
他一直很感念叶轻尘的恩德,也很感念冰火门这个让他生存的地方,即使他的师父及门派风气在当地似乎都受到争议,他仍宁可选择相信自己的师父及门派,可万没想到,连大伙儿尊为祖师爷的八道禅师口中,看待他们时也是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禁令他有点不知所措。
「来,你过来,再把火刀九式施展一遍。」
莫汉卿满心混乱的将所学一一演练,然而八道禅师却定越看火气越大,当下送出一阵掌风将他的刀打飞开来。
「错错错,你这只有形似,像在绣花跳舞一样,那什么叶轻尘,教这什么东西!」
莫汉卿感受着虎口再度剧痛,想替师父辩解一番,又想到眼前的老者虽然怎么也不承认自己是祖师爷,但似乎也不能大不敬的回嘴,只得尴尬的瞧着他。
「来来来,把刀捡起来,老夫亲自教你!」
「啊,这、可是……」总觉得步骤有点奇怪。
「不用这这那那,婆婆妈妈的,老夫叫你使就使!」
「是!」
就这样,这个自称是八道但不是禅师的老者,三天两头总会在竹林口出没,兴之所致,便会指导莫汉卿刀法的缺漏,直到这一夜,莫汉卿在林里施展近日深觉突飞猛进的刀法时,一个几乎无声的呼救将八道惊醒了神!
「老前辈……」莫汉卿内力修为不比八道,他只是看到八道那原本顽心甚重的神情忽地阴沉,忍不住停住演练。
「竹林口……」八道眉一皱,身形一动就没入黑暗,莫汉卿仅听到一句竹林口,因此也忙赶过去——如果可以,莫汉卿永远也不希望自己在场。
因为,眼前的昼面如此丑陋,对他来说,更称得上可怕。
那是自己最崇敬的师尊与最在意的师弟,如今,两人的身体竟然用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纠缠一起。
而声音,绝望而凄楚的声音,就从师弟那被人紧紧掩住的口鼻中勉强发出来。
一阵阵,一声声,令莫汉卿肝肠寸断。
为免家人担心,唐月笙要求李骐风将自己带往唐门后山,他的绿竹居。
绿竹居听其名就知,完全由青葱绿竹建构而成,加上它藏身在一整片竹林里,若非热门熟路,很容易错过。
在绿竹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许多年少往事憬然赴目,让唐月笙禁不住轻笑起来,但一走到门槛,望着座落在绿竹居斜对面的小屋时,神情又黯淡下来。
那个小屋是李骐风在医治伤者专用的居所,如今,里头躺着昏迷的钟凌秀与为他担心不已的莫汉卿。
自从来了李骐风,莫汉卿就像扔掉了烫手山芋一样,所有的心思全转到钟凌秀身上了,思及此,唐月笙心头像倒了五味瓶,百种滋味难以说清。
「月笙,不用担心,过来这里,我再详细帮你把个脉。」
唐月笙醒神,走回桌旁坐了下来,强颜笑道:「我想,这世上除了三师父能救我也没有别人了,所以,只要您说有救,我担心也是多余的。」
「我是看你一直望着那小屋,是怕那个莫汉卿跑走吗?」李骐风搭起他的脉,闭目道:「你放心,我看他虽然出身冰火门,但是一点儿也没有染上冰火门人那种小人自利的习气,看得出来,他对他的师弟情义相挺,我想,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唐月笙烦的正是这一点,偶尔,他还真希望莫汉卿小人一点,冷血一点,不过,他若真是这种人,自己似乎又不会喜欢了……
胡思乱想间,李骐风道:「月笙,我发觉你身上的寒气不太像摧心掌所创!」
「嗯……我知道。」
李骐风不可置信的瞪视他:「那、那你怎么一直没说,难道你真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多险吗?」
怎么会不知道?一年来,体内寒气夜夜攻心,衰病如鬼,好几次都想直接跃入海里,了断生死,若不是心里存着心愿……想再见他一面,想回故乡看看父亲及娘亲,又何必熬撑得这么辛苦?
「原本,我以为你是被那个钟凌秀所伤,但一路走回来,我觉得不太对……他的摧心掌虽然厉害,可是他练错门路,伤人一分伤自己三分,根本无法伤你太重……」
唐月笙颓然道:「我身上的寒气是来自寒冰掌,是郑一官废我武功的……否则,光以钟凌秀摧心掌的寒毒我还可以承受,不过我是同时中了两种掌气,而这两种又异常纠缠,一时半刻我也不知该如何解决,因此,这段期间都只能用福寿续命丹暂时压制……久而久之,体内的毒似乎更复杂……」
李骐风瞪大眼:「为什么郑一官会出手伤你?他不是你的总舵主吗?」
唐月笙抬眼望他,不敢说自己是因为要救莫汉卿而遭害,便转问:「三师父,我身上的寒毒……真的可解吗?我的内力……救得回来吗?」
李骐风深吸口气,道:「一切都要看看那个莫汉卿体内被封存的内息够不够力……」
「对了,你一直说他体内有股气息被封住,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肯定,在和他交手时,感觉上他一直在压抑自己体内一股深厚的内力,一开始我以为他不想伤我,后来却发觉他自己似乎都没察觉!」
「为什么他自己会无法察觉?难道他连自己有多深厚的内息都不知道?」
李骐风喃喃念着,良久才道:「我想,这和冰火门人全部练冰剑有关……目前他是我第一个遇到练火刀的。」
经此一提,唐月笙也有点印象。
东蕃岛上,莫汉卿在教自己冰剑招式时就曾提到,冰剑和火刀是由少林出身的八道禅师从达摩易筋经转化而来,由于两种招式不能同时学习,加上冰剑有十二式,威力一直比火刀来得厉害,所以冰火门人大多选择练这门,因此,一般选择火刀门的不是自认资质鲁钝,就是对刀法有偏爱,而莫汉卿就是属于对刀法有所偏爱的,只是严格来说,火刀能练到和冰剑相抗确是少之又少……
「奇怪,火刀的威力这么不好,为什么他不但能与东洋两位用刀名将抗衡,刚刚被同门相围又一人抵数人……」唐月笙同时想到自己使出的冰剑十二式虽只是表面功夫,但是当初莫汉卿教自己时可不是绣花枕头,不止招招凌厉,还威力强大,这不正代表他有能力同时使出冰火技!
李骐风道:「冰火门创派不久,除了八道禅师,也没一个像样的后辈,我想或许和这个问题有点相关……」
「怎么说?」
「自古阴阳交替,互补无缺,冰火两路本身应该有个融合的练法,或许……八道禅师故意做了什么事,让他的门人无法一起学……」
怎么会有这样的师父?
唐月笙不太相信李骐风的盘算,因为这既解释不出莫汉卿能同时使出阴阳相障的路数,也说服不了他的体内如何会潜藏一股惊人的内息。
「我不明白……」唐月笙摇摇头,良久,才若有所思道:「如果他体内本来就有这样一股内息为什么不早一些帮我运气护脉……难道他……」
并不真心希望我康复?他只想将我带回四川……远离钟凌秀?唐月笙如何也不想做这个猜测,可是脑中忍不住却浮现这个想法,令他感到痛苦异常。
「我不是故意不帮你的。」不知何时,莫汉卿已站在门边。
唐月笙心一跳,站了起来。
莫汉卿缓缓步入屋内,朝李骐风恭敬拱手,才道:「从我有意识以来,只觉得体内有股浑厚的内息堆积在丹田之处,可是不管我怎么运气,它就是化不开来,唯一一次,是我动手杀了南洋四霸时……」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若有所思:「后来……等我慢慢想起过去的事,才知道……这股内力也许是祖师爷……不,是老前辈不知怎么传给我的。」他想起八道怎么也不让人称他祖师爷,又忆起竹林口那段教他深恶痛绝的场面,忍不住咬牙切齿。
「祖师爷?」唐月笙还是听到了这个称谓:「你是说,八道禅师吗?」
「就叫他老前辈吧,不要让冰火门污辱了他……」莫汉卿一反过去对他的温和态度,面无表情的反驳。
「八道禅师就八道禅师,」唐月笙没好气道:「你说他既然传给了你,怎么你又不知道了?」
「我应该都想起来了,但是关于这个就是没有印象,」莫汉卿转望李骐风:「前辈,你有办法助我化开内力吗?」李骐风手一探,抓住他的右脉,静心诊了一会儿,道:「我试试……」
钟凌秀听到一些声响,终于睁开眼,才清醒,就感到双颊一阵火热般的刺痛,全身则虚弱不堪,吃力抬手抚摸,却被截住了。
「不要摸,我知道很不好受,忍些日子就好了……」
随声而望,是一问狭小的竹屋,那李骐风正一手捧着汤药,一手轻扶自己坐起。
「来,把它喝了。」
「这是什么……」钟凌秀抗拒的撇开头,李骐风却突然捏住他双颊,将一整碗药全灌入他嘴里,接着朝胸口一拍,便听「咕噜」一声,全下了肚。
「这是化功散,我正帮你化去体内寒毒。」李骐风缓缓放倒了他,慢条斯理道「化、化功散!」钟凌秀顿觉一阵头皮发麻,想尽办法要将那些药水吐出来。
「你不用忙了,这已是第三帖,要吐也来不及了!」
「你、你怎、怎么可以……」钟凌秀不禁瞪着血红大眼,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放心吧,我只是暂时保住你的五脏六腑,绝不损你摧心掌脉气。」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为能短期练就摧心掌,牺牲健康体魄早有所觉,若真能避此而怯寒毒,他又何必受那日日寒气攻心之苦?
李骐风淡淡道:「我说不损就是不损,你尽可放心,你的情况和月笙不同,这对我来说简单多了!」
钟凌秀再也听不进他的话,只想着多年努力化为流水,忍不住吼着:「你何不一刀杀了我痛快,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没有了摧心掌,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你想死?」李骐风将汤碗置于桌上,回身皱眉望着他。
「死有何惧,你快杀了我!」
李骐风难得沉下脸,冷冷道:「普天之下,多少人前仆后继到四川来求我李骐风,不就为了延活续命,而你,却如此轻贱生命,真是蝼蚁不如!」
李……骐风?难道,他是名震江湖的雪山医王李骐风!
钟凌秀一脸不可置信的瞧着他——若他所说属实,那么,就不难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只没想到,医王名号闻名江湖十几年,竟是个风采翩翩的儒雅青年!
见钟凌秀一脸惊愕,不再寻死觅活,李骐风终于平下心绪,站起身,边整理着满桌草药,边道:「我想不通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人自毁容貌以求事竟……难道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之理?」
钟凌秀愣了愣,明白那唐月笙大概把事情和盘托出,登时冷哼一声。
只要确认身上的摧心掌脉息不会消失,他说什么已不再重要,钟凌秀转过脸,凝视着屋顶——有太多事,太多苦,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何况是面对一个只懂得说大话的陌生人?
李骐风看他不理会,兀自笑道:「你双颊上的伤虽然又重又深,不过经我疗治,痕迹应该不再那么明显,届时,就有一个新的面貌了。」
「你、你干什么这样?我又不要什么新面貌!」
李骐风瞧着他,若有所思,这温和的眼神,令钟凌秀莫名不安。
「总、总之,我不用你救……」
李骐风认真道:「十二剂,只要十二剂,喝完了,我放你走。」
这么简单?他不是跟唐月笙一伙的吗?为什么他要救我?
钟凌秀狐疑的瞧着他,随即想到了莫汉卿。
是了,一定是师哥和他谈了什么条件吧?
「我……师哥呢?」
「他?他很好。」
「我想见他。」
李骐风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见?」
「我需要他的帮助,」李骐风沉静的微笑道:「他体内有股深厚的内息,若我推算得不错,八道禅师当年该是把九转乾阳的心法传给他了,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钟凌秀瞧了他一眼,却又匆匆瞥开。
「看来连你这做师弟的也不清楚!」李骐风明知他神情有异,但了解他不会坦然相告,便淡然一笑:「罢了,我再想方子引导他的内息,你休息吧!」说着,不再理会钟凌秀迟疑的神情,走了出去。
今天,再度被李骐风灌了满口化功散。
既知他不会伤害自己,钟凌秀也不再抗拒,即便连自己都想不到,会如此相信。
「既有如此本事,何必事必躬亲。」钟凌秀实在不想向他道谢,可是看他几乎都在身边绕,终忍不住道。
李骐风明白他的意思,淡然说着:「身为医者,望闻问切不可省,侍候服药事小,患者反应事大,若可以,我几乎都亲自处理,不假手于人。」
不知为什么,李骐风这话说得轻悄,听在钟凌秀心里却如巨擘电震。
朝廷腐败,大旱连年,赤地千里,民不堪命。在这时代,谁不为自己打算,为自己活命?就连那八拜金兰之交,都能在危急存亡之秋反目,辜恩负义,又怎会有人在乎别人的生生死死?
偏偏这人开口闭口样样关注,时时悲心——他,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人!
钟凌秀瞪视着他,很想发笑,可是,一股莫名的情绪却激得他心头热浪滚滚,好半天才勉强挤出冷哼,「说得倒好听……若不是我师哥有利用价值,你早杀了我吧?」
原以为会激怒他,偏偏李骐风只是回身凝望着,良久才道,「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什、什么?」
李骐风走到床边,再度坐了下来,双眸无限怜悯,「喜、怒、忧、思、悲、恐、惊,你除了喜外,我看六情全都致了病,」说着手一抬,缓缓盖住他双眸,「我在药汤里下了软筋散,你就好好睡一觉吧,不管多少事积在心里,都先别想。」
这掌心如此温柔、火热,掩盖在双眼上,令钟凌秀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攀附。
他真的好需要这样的一双手,牵着自己,一起面对那悲痛的过去——
数声巨响,天地变色。
他从不知道,平日家族弟兄们所安身立命的巨舰大船,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短短一个时辰,几乎全部被重炮击中沉没,无一幸免。
惊恐的面目,慌逃的身影,毫无奥援,一个个被轰得支离破碎,死无全尸。
当自己回复意识,是攀在一根浮木上,他发颤着以手划水,四处找寻爹亲兄弟,然而,由夕阳所照耀的海平面,除了断桅碎木,一片狼藉外,一点儿生命的迹象也没有有。
日落月升,四周变得漆黑,冰冷的海水终于将他泼醒——原来,只有自己活了下来……他多希望自己也在第一时间死去,别是在见到如此光景后,走入绝境……
李骐风感到手心一阵温热,原来,钟凌秀竟落下泪来。
一时间,他以为是腐骨化饥散侵蚀伤口的痛令他难忍,不由得温声:「怎么……我这次的药下重了吗?」
钟凌秀闭上眼,默不吭声,他不能看那双温柔的眸子,否则一定会想抱住他,嚎啕大哭。
「你再忍忍吧,明日我换个效力浅些的药,就不会那么痛了。」
钟凌秀紧握双拳,感受着那温热的掌心提起,安稳的脚步声离去,身体仿彿突然被刻下了一层皮,痛楚异常。
原来慈悲,也会如此伤人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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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旌旗(上)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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